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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時46分,伯倫希爾德與「俾斯麥」號取得目視接觸,同時,瞭望哨和艦橋中的每個人都見到了戰列艦主炮開火時放射出的耀眼光彩。「俾斯麥」號那城堡一般的輪廓在炮火的映照下分外顯眼,即便是在黑暗的海上,也能看得十分清楚。
  此時,伯倫希爾德距離「俾斯麥」號大約12000米,雙方開始用電報進行交流,以免發生誤擊。「俾斯麥」號報告,他們正在向14000米外的一艘英國輕巡洋艦開火。
  由於這艘戰艦已經嚴重受損,故而芙莉嘉判斷,敵人很有可能利用黑夜,以輕型艦艇發動新的魚雷攻擊。她立即下令向「俾斯麥」號靠攏,執行護衛工作。21 時50分,伯倫希爾德根據雷達的引導,在16000米的距離上對那艘英國輕巡洋艦開火。一時間,細小的英艦被無數的高大水柱所包圍,宛如一隻穿梭在原始森 林中的蜜蜂……
  這艘英艦正是亞歷山大·貝爾指揮的「阿蕾蘇薩」號,接近德國戰列艦的目的並非為了攻擊,而是打算觀察最後的那一次空襲對「俾斯麥」號造成的損傷。因為 就在「箭魚」的襲擊結束後,巡洋艦注意到「俾斯麥」號在很長的時間內都在原地轉圈,從21時15分,直至21時30分,這艘戰艦都幾乎沒有前進過。
  一開始,亞歷山大·貝爾以為空襲還沒有結束,「俾斯麥」號正在躲避剩下的那些魚雷。不久,「皇家方舟」號的蒙德上校就向他發來了報告:除一架「箭魚」被擊落以外,其餘的14架飛機都已經開始返航了。
  可是,「俾斯麥」號的原地打轉還是持續了相當的時間——這使亞歷山大·貝爾感到了怪異。於是,他便命令巡洋艦冒險前出至靠近敵人的位置,作更仔細的觀察。
  儘管「俾斯麥」號馬上開始了攻擊,但「阿蕾蘇薩」號還是有了一個驚人的發現——德國戰艦的速度竟然已經不足10節!
  「她的推進裝置一定出問題了!」亞歷山大·貝爾說,「或許螺旋槳被打壞了,要不就是船舵……對!是船舵的可能性更大,這樣她才會被迫像這樣原地打轉!」
  隨後,「箭魚」發回的消息更進一步證實了他的推測。在這次攻擊中,他們一共擊中了「俾斯麥」號兩次——一次是在艦體舯部;而另一次,則從右舷命中了「俾斯麥」號的艦艉。英國飛行員不能確定這一擊對德國戰艦造成了怎麼樣的傷害,但「阿蕾蘇薩」號的觀測卻可以彌補這一點。
  接著,伯倫希爾德的到來,使這樣的近距離觀察無法在繼續下去了。21時55分,一枚280毫米炮彈在「阿蕾蘇薩」號的艦橋附近爆炸,造成了2人的死亡 和7人的受傷。而爆炸產生的彈片還摧毀了輕巡洋艦的一部分雷達天線,使之喪失了監視德國戰艦的主要手段。很快,「俾斯麥」號主炮的兩次射擊也形成了近失 彈,並造成英國方面3死6傷。
  亞歷山大·貝爾自知不敵,當即下令後撤,將巡洋艦移動到距離兩艘德國戰艦20000米以外的地方。他還命令正在為「皇家方舟」號提供護航的另一艘輕巡洋艦「加拉提婭」號前來接替,務必要在托維上將的主力艦隊趕到之前,全面地掌握德國人的動向。
  21時56分,在避開了伯倫希爾德的又一次炮擊後,「阿蕾蘇薩」號開始後撤。亞歷山大·貝爾將擊傷「俾斯麥」號,並使之喪失大部分航行能力的消息通告 了正向這一海域集結的全體英國艦隊。所有的英國戰艦上一片歡騰,彷彿喬治六世國王加冕時的景象。托維上將藉機鼓動部下,讓他們拿出百分之百的幹勁,為「胡 德」號報仇,為皇家海軍的每一個犧牲者復仇。
  現在,唯一讓托維上將擔心的,就是那艘突然出現的「玩具船」了。如果芙莉嘉為了保護「俾斯麥」號而留下作戰,英國艦隊的壓力就會陡然上升。當然,對於 托維來說,最佳的結果就是將「俾斯麥」號和「玩具船」一起消滅,為「厭戰」號、「暴怒」號、「馬來亞」號、「王權」號和「胡德」號,以及眾多巡洋艦、驅逐 艦、護航驅逐艦、商船、油船的仇恨總地做一個了結。
  因而,他向另一艘戰列艦剛加入編隊的戰列艦「羅德尼」號的艦長達爾林普爾·漢密爾頓上校發出命令——在戰鬥開始時,只要伯倫希爾德依然在場,就由「羅 德尼」號去對付她;而「喬治五世」號和其他的巡洋艦、驅逐艦,則去收拾已經基本失去行動能力的「俾斯麥」號。他還向亞歷山大·貝爾發去熱情洋溢的祝捷電 文,盛讚他為大英帝國做出了卓越的貢獻。同時,托維上將還稱,希望他能繼續留在戰場上,以便在清晨視野恢復時,再度對「俾斯麥」號和伯倫希爾德發動空中打 擊。
  也許,托維上將相信,憑借兵力和火力上的絕對優勢,他一定能取得讓倫敦滿意的戰功,並且,保住自己的位置。
  對於托維的命令,亞歷山大·貝爾也有所回應——22時整,他向蒙德上校發出指令:「皇家方舟」號和驅逐艦分隊後撤20海里,避免德國潛艇的襲擾;所有飛行員都可以去睡覺,恢復連日來的疲勞。
  「在明天早上本土艦隊趕到以前,我不打算再發動新的攻擊了。」他說,「決定故事走向的主角,並不一定要佔據電影的最後一個鏡頭。」
  部下中有人立刻就對亞歷山大·貝爾的這一決定表示了疑義和擔憂,因為托維可能會對此感到不滿。但亞歷山大·貝爾卻只是讓他們放心,並執行命令。
  「那個時候,幾乎所有人都在我的耳邊說——我們可以用空襲的方式把兩艘德國軍艦一併炸沉,成為這場戰役中最偉大的英雄。可我還是拒絕了他們,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因為,很顯然,托維上將希望從我們這裡得到幫助,但並不願意因為這種幫助而使他失去出場的機會。在這次戰役中,英國的確需要一個英雄,但如果這個英雄的角色被外來的我們獲得,那麼,身為北大西洋地區皇家海軍的最高指揮官,托維將會顏面無存。」
  「所以,為了避免今後的麻煩,在當時那種勝負已定的情況下,我們實在不能做得太多,也不能要求太多。」
  「不過,如果芙莉嘉有所行動,想要從我們的眼皮底下救走『俾斯麥』號,我就只能違背自己的意願,對她發動全面的攻擊——海軍部太想殺死『俾斯麥』號了,任何使她逃脫的行為都是不被允許的。」
  「一直以來,我就很清楚:我沒有路那樣的勇氣——寧願自己上絞架,也要放走喜歡的女孩,和那個女孩所喜歡的人。或許,從根本上來說,我就是一個缺乏膽量和反抗精神的現實主義者。」

——《我的海軍生涯》第三卷《直布羅陀的日子》  亞歷山大·貝爾著 牛津大學出版社1962年第一版


  果不其然,在這之後,托維上將沒有再對「皇家方舟」發出過任何要求其參與進攻的命令,只是讓他們小心防備德國人的潛艇,並繼續監視「俾斯麥」號和伯倫 希爾德,阻止她們逃走。托維還應亞歷山大·貝爾的要求,將正由本土向此地趕來的5艘驅逐艦交給他指揮,以加強「皇家方舟」號周圍的反潛力量。
  ……
  ……
  「輪機艙有消息了嗎?」呂特晏斯將軍問道。他不時地舉起望遠鏡,觀察周圍的海面——伯倫希爾德正在快速接近他們,距離大約8000米。不斷閃爍著的燈光信號傳來了那位伯爵小姐的問候,還有她,如同母親一般的憂慮……
  儘管將軍的表情依然像萬年不化的冰山那樣沉著冷靜,但他的部下們卻很難和自己的長官保持一致。「俾斯麥」號的艦橋中充斥著焦躁不安的氣氛,許多人左顧右盼,不知該幹些什麼。
  「閣下,」林德曼艦長接完了電話,神色中的無奈又增加了。「風浪正在變大,艦艉正在不斷進水,損管隊很難在這樣的情況下堵住缺口。」
  「那些潛水員呢?」呂特晏斯繼續發問,「我需要盡快知道,船舵是否還有修理的可能。」
  「水壓太大了,閣下。」林德曼搖了搖頭,「他們已經嘗試了很多次,可都被擋了回來。想要從艦體內部游到船舵那裡似乎是不太現實的。」
  「那就從艦體外側進去。」呂特晏斯對恢復航行能力似乎抱有比別人更多的希望,「進一步降低航速,讓潛水員繫好保險繩,把他們從舷外吊下去。」
  「這樣很危險,閣下。」
  「可我們別無選擇。」冰山冷冷地駁回了林德曼的話。「整都軍艦都很危險。」他說,「而且,如果我們不能在敵人到來之前撤退,那位伯爵小姐就會……」
  他又看了看窗外的海面,與剛才相比,伯倫希爾德離得更近了。
  ……
  22時整,伯倫希爾德在經過了長達33個小時的全速狂飆後,終於駛近了「俾斯麥」號的舷側。兩艦相距約1500米,雖然風浪不小,但視野清晰。鋼鐵的女騎士減低航速,以9節的速度緩慢地靠向對方。
  而芙莉嘉也從對方傳來的信號中得知了剛才所發生的一切——
  英國人第二波空中打擊大約在20時47分左右展開。15架「箭魚」在輕巡洋艦「阿蕾蘇薩」號的引導下,從兩側對「俾斯麥」號分別發動攻擊。德國戰艦上的防空火力隨即予以還擊,擊落了其中的一架,並至少擊傷五架。
  但英國人知道,這是他們在「俾斯麥」號得到伯倫希爾德的支援,並進入德國空軍保護範圍之前,僅有的一次機會了。因而,飛行員們都早已置生死於度外,不顧漫天的硝煙和四處飛散的防空炮彈,兇猛地向「俾斯麥」號發動攻擊。
  先後有13架飛機成功地投下了魚雷,並在21時05分時,率先命中對手的左舷舯部。魚雷在左舷主裝甲帶後,輪機艙外的位置上爆炸。VII號隔艙外,一 段防雷縱壁的焊縫被撕裂,包括左舷傳動軸通道在內的部分艙室進水。好在進水很快就被損管人員控制住,並未造成太大的損害。
  而「俾斯麥」號則在還擊的同時,不斷地進行閃避。林德曼艦長技巧嫻熟,指揮戰艦急轉、迴旋,躲過了大多數攻擊。
  然而,就在這一波攻擊的最後,21時14分,一架「箭魚」利用防空火力無法協同的間歇,繞到了「俾斯麥」號的右舷135°的位置,在距離德艦前方直線 航路約700米的地方投下了魚雷。如果「俾斯麥」號此時不進行規避,這枚魚雷將在45秒後擊中戰艦右舷的舯部。因此,林德曼艦長下令左滿舵,以規避魚雷的 直線航路。
  但災難性的命運就此降臨到「俾斯麥」號身上,51秒後,就在她即將完成轉向時,這顆魚雷竟然鬼使神差般地命中了「俾斯麥」號的右側艦艉,炸毀了4個螺 旋槳推進器中的一個;而扭曲破碎的螺旋槳又卡住了後邊的船舵,使之突然停止,無法正常工作。舵機艙也遭到爆炸的破壞,湧進了大量的海水。
  由於在被擊中的那一剎那,「俾斯麥」號正在轉向,因此,她的船舵被定死在了12°的位置上,艦體無法保持直線航向,開始不停地打轉。林德曼艦長深知問 題的嚴重性,並立即採取了措施。他下令調整兩舷尚能工作的推進器的轉速,通過一側增速,一側減速的方法,勉強使戰艦停止了旋轉,得以向東航行;但速度卻也 因此大減,無法達到10節以上。而且,進水的問題仍然威脅著戰艦的生存。
  漸漸地,芙莉嘉身上的負罪感又開始不斷地上升了。「俾斯麥」號之所以會被敵人擊中如此的要害,在她看來,完全是因為沒有形成足夠密度的防空火力網所 至。也就是說,如果她和伯倫希爾德能夠盡早地趕到——哪怕只提前一個小時,然後,協助呂特晏斯組織起完善的防空火力,分散敵人的進攻,她就能成功地護衛住 「俾斯麥」號的右舷。甚至於,她還可以在那千鈞一髮之際用伯倫希爾德堅實的艦體裝甲去為「俾斯麥」號擋下那致命的一擊——誰都相信,如果需要,芙莉嘉一定 會這麼做的。
  可現在說什麼都已經晚了——歷史可以假設,時間卻無法倒流。之前,霍德爾上校曾經多次提醒她,希望她能放棄與「聲望」號交戰的計劃,提前與「俾斯麥」 號匯合;但這一正確的提議,卻被自負的芙莉嘉拒絕了。而在戰場上,指揮官本身所犯下的錯誤,往往將會對整個戰局產生不可估量的影響。
  所幸現在還不算太晚,距離英國人的追兵趕到,還有10個小時左右的時間,要想彌補因為自己的失策而造成的損害,芙莉嘉就必須馬上行動。
  ……
  
  「呂、呂特晏斯中尉!就這樣、就這樣跑到甲板上來的話……」德爾林慌張地喊著,笨拙地避開了A號副炮的炮管。
  「你的樣子可真夠傻的!」蘿芬回頭瞪了他一眼,「在見到芙莉嘉姐姐的時候,你最好不要說話,否則,就會給我丟臉!」
  「芙莉嘉姐姐?」德爾林不明白,直到看見遠處伯倫希爾德上那明亮的探照燈光,他才恍然大悟。「是、是說馮·哈瑟爾將軍嗎?」
  蘿芬洋洋自得地抬起了下巴,「當然!」她笑了笑,「芙莉嘉姐姐一直讓我這麼稱呼她的!她對我,就像對妹妹一樣!」
  如果能把「妹妹」換成「妻子」,那就更好了——蘿芬想。
  德爾林不禁驚訝地張大了嘴,他和蘿芬相處已經有很長時間了,可他沒有想到,蘿芬與他所敬佩的馮·哈瑟爾將軍會這麼親密。
  「她——我是說馮·哈瑟爾將軍……會來嗎?」德爾林緊張地問道,目光則被伯倫希爾德完全地吸引了。
  「笨蛋。」蘿芬不屑一顧地澆滅了他的熱情。「芙莉嘉姐姐怎麼可能到這裡來?她只會在伯倫希爾德上,然後用自己的戰艦幫助我們擺脫困境。」
  「那麼……那麼我們為什麼、為什麼要到甲板上來呢?這裡的風好冷……」德爾林抽了抽鼻子,抱住胳膊,渾身發抖。
  「哼,當然是來和芙莉嘉姐姐打個招呼啊!不然的話,某個討厭的老太婆一定又會在背地裡說我的壞話了!」蘿芬說著,逕直向舷側的圍欄走去。金髮女孩高興地向那艘逐漸駛近的戰艦揮著手,大聲地呼喊了起來。
  船舵損壞的消息早就傳遍了「俾斯麥」號的各個角落,所有人都知道情況不容樂觀。但伯倫希爾德的出現卻又在很大程度上起到了鼓舞士氣的作用,讓他們在看 到那閃爍著的燈光時,也看到了生還的希望。受蘿芬的影響,許多正在甲板和上層建築上的人們也都開始向鋼鐵的女騎士揮手、鼓掌。儘管伯倫希爾德那佈滿傷痕的 艦體引發了一些不安,可大多數人依然願意相信,在與「聲望」號的戰鬥中,女騎士佔了上風。
  22時02分,芙莉嘉從伯倫希爾德上發來第一條關於解決「俾斯麥」號困境的燈光信號——
  「請停車。本艦將設法對貴艦進行拖帶。」
  這是芙莉嘉想到的第一個辦法。她打算利用彈射裝置,從伯倫希爾德上發射數條鋼纜至「俾斯麥」號;接著,由對方將這些堅固的鋼纜焊死在「俾斯麥」號的艦 體上。這樣,伯倫希爾德就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將喪失了大部分航行能力的「俾斯麥」號拖回佈雷斯特。如果可以實現,她就能對挽救這艘瀕臨絕境的戰艦,以及那 些她所關心的人們。
  可是,不出30秒,「俾斯麥」號上就發來了一個令她完全無法相信的信號——
  「拒絕,請立刻離開當前海域。」
  芙莉嘉驚呆了!她握著望遠鏡的手在不斷地顫抖著,就好像有一塊散發著極強寒氣的冰,掉進了她的心中!
  「開什麼玩笑?!他們想幹什麼?!」伯爵小姐想讓自己表現得更憤怒一些,可她聽到的,只是自己那害怕的聲音……
  說是女人的直覺也好,或者上帝對她這個路德派教徒的啟示也罷,總之,她已經有了不祥的預感。
  這時,津特已經被叫來了。侍從站在芙莉嘉的身後,似乎因為想到了什麼,而正在顯出憤怒的神色。他知道,會做出這種回應的,只有那一個人……
  而「俾斯麥」號的甲板上,數百名正在圍觀的艦員也為之一驚——伯倫希爾德近在咫尺,而且也提出了拯救他們的方法,但呂特晏斯將軍卻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爸爸……為什麼……」蘿芬和德爾林也都驚呆了。孩子們的視線都投向了艦橋,不知道將軍究竟在想些什麼……
  ……
  「重複:停車,並準備所需的人員和器械。本艦將立即開始拖帶作業。」
  幾秒鐘後,伯倫希爾德上發來語氣更為強烈的信號——看得出,伯爵小姐不願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放棄。
  「閣下,我覺得……」林德曼輕輕地歎著氣,「您還是應該對馮·哈瑟爾將軍解釋一下……」
  呂特晏斯沉默地注視了一會兒焦急的女騎士,接著便命人叫來艦上的電訊軍官,讓他們把無線電接到艦橋,並調整到海軍近程通訊的頻道上。同時,他還下令發信號給伯倫希爾德,讓芙莉嘉停止向「俾斯麥」號靠攏的活動,將兩艦之間的距離保持在1000米以外。
  不久,伯倫希爾德的接近停止了——芙莉嘉已經調整了航向,與「俾斯麥」號保持平行。幾分鐘後,她從提亞爾菲那裡接到了呂特晏斯的聯絡請求。伯爵小姐無法離開艦橋,也只得如法炮製,讓提亞爾菲將通訊裝置接入艦橋裡的擴音器,在說話時,她則用無線電。
  「快一點,不然我們就和會錯過最精彩的地方了!」提亞爾菲對他的那些部下們說道——這些人正擺弄著備用的無線電機,將其調整到與艦橋相同的頻率。
  「艦長和那座冰山會吵起來嗎?」有人問。
  「一定會的!所以我們得聽聽她們都說些什麼。」提亞爾菲肯定地說著,催促著他們。
  作為造謠社的大本營,伯倫希爾德的電訊室自然有他們自己的遊戲規則。為了能弄到些內部消息,每次指揮系統與外界通話時,提亞爾菲等人就會藉機偷聽;而 芙莉嘉則從未發現過。但這次造謠社的運氣卻不怎麼好,他們中的某個人因為過度慌張,在手忙腳亂之中,錯將電線接在了對全艦廣播的回路上……
  一時間,從艦橋到火力控制室,從醫務室到輪機艙,從水兵住艙到艦長室,伯倫希爾德內的每一處地方,都響起了呂特晏斯將軍那缺少感情,但卻堅實、有力的聲音。
  「……您的戰艦已經受傷了,對嗎?目前的最大航速是多少?」
  「30節。」為了增加對方的信心,芙莉嘉撒了個謊——事實上,由於與「聲望」號作戰時遭受的損傷,以及33小時急速狂奔所帶來的引擎負荷,伯倫希爾德現在的最大速度只能維持在28節左右。
  「燃料呢?您加了幾次油?」呂特晏斯不依不饒,繼續盤問道。
  「我的燃料是充足的!」伯爵小姐這次倒是所言非虛,目前,伯倫希爾德的油艙中大約還有6000噸燃油。
  「還不錯……」將軍的話語中聽上去有那麼一些讚許的味道,可隨即,又發生了逆轉。「所以,」他說,「您就打算站在高處,用施恩者那樣充滿憐憫的目光,看著我們嗎?」
  ……
  「天啊,這傢伙怎麼這麼說?!艦長可是來救他們的啊!」電訊室內響起了一片質疑的聲音,造謠社的成員們紛紛指責起了呂特晏斯。他們太過專注於談話本身,卻沒有意識到其他同伴也聽到了這些。
  ……
  「我從沒有想過要施恩於別人!我只是在盡一個帝國海軍軍官的職責,拯救我的戰友罷了!」芙莉嘉在無線電中憤怒地反駁道,「我不需要您接受我這所謂的『好意』,因為它即使存在,也不是給您一個人的!在您的戰艦上,還有其他2205個等待救援的人啊!」
  這決不是一個小數目,如果就這樣放任他們死去,芙莉嘉一生也不會原諒自己。
  但是,呂特晏斯將軍的視點,卻沒有放在自己的戰艦上。
  「您的伯倫希爾德不也一樣嗎?您有2065人。如果為了救我們,而讓他們死去,您會願意嗎?」將軍的反問中帶著刺,而且是那種一針見血的、冰冷的刺。
  ……
  「胡說什麼呢……這個討厭的大叔……」
  艦長室中,西爾瓦娜已經被吵醒了。醫官長從床上跳下,開始用最快的速度換上軍服。她明白,接下來,呂特晏斯還有可能說些什麼;因此,她必須立即趕到芙莉嘉的身邊。
  ……
  「不!不會有人死的!只要馬上進行拖帶的話,就……」芙莉嘉開始顯得有些慌張了。儘管她始終不願去面對,但在她的心中,卻早已經瞭解到了一個不可否認的事實……
  無線電那邊的呂特晏斯將軍似乎在微微地歎息,「您覺得,那樣,我們能逃掉嗎?」他問著,可又讓人覺得已經知道了答案。
  「以一艘自身重量就有40000多噸的戰列巡洋艦,拖帶一艘動力系統遭到嚴重破壞的、滿載排水量近50000噸的戰列艦——這還不包括數千噸的進 水……您覺得,我們的航速能達到多少呢?10節?12節?我不清楚……」呂特晏斯慢慢地說道,聽上去,他正在想像著芙莉嘉此時的表情……
  「唯一能夠肯定的是,我們一定無法在天亮以前行駛200海里,躲進空軍的掩護範圍。據我的估計,敵人的艦隊距離我們只有8個小時左右的路程,很輕易地 就能追上我們;而如果您幫助我們逃走,他們的航空母艦也會派出飛機前來攔截。到時候,如連體嬰兒一般的兩艘重型戰艦,又要如何避開他們的攻擊呢?!」
  「與其使兩艘戰艦一起完蛋,不如讓還有希望逃走的妳們離開。現在就走的話,明天4點左右就能得到空軍的支援,敵人的航空母艦也無法再威脅妳們。」頓了 頓,呂特晏斯補充道,「請原諒我剛才的態度,馮·哈瑟爾少將。但請您相信,我只是不想讓您和您的部下冒生命的危險。」然後,他說出了那句對芙莉嘉而言最具 有威力的話……
  「您說過,生命是這個世界上最寶貴的東西。而我也要告訴您,任何個人,都可以為了他人而付出自己的生命;卻沒有權力去要求他人,為了另一些人的生命而犧牲。」
  將軍說完,便停下了。而那一邊的芙莉嘉也沒有做聲,長久的默然佔據著整個通訊回路,也統治著伯倫希爾德和「俾斯麥」號。但這些對話沒能像剛才一樣,在艦員們中間掀起波瀾,因為,每個伯倫希爾德上的人們,都不能用語言完整地表達自己此時的心情……
  此時,正潛伏在「俾斯麥」號艦橋司令室邊的兩個人,也因為將軍的話,而完全地愣住……
  「呂特晏斯中尉……」德爾林擔心地望著身邊的蘿芬,竟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覺。
  而蘿芬沒有說話,單從她的緊皺的眉宇之間,很難猜出女孩真正的想法。管家小姐對小跟班做了個「安靜」的動作,便伏在門邊,繼續聽著……
  ……
  「閣下,我們的時間不多,請盡快作出決定。」霍德爾上校不得不提醒道——英國人越來越近了,每一秒對他們來說都是十分寶貴的。
  數分鐘的思考,帶給芙莉嘉的,只是一片更濃重的無奈。想要搶在敵人發動攻擊以前拖走「俾斯麥」號是不可能的,可是,或許她還能做些別的什麼。
  「我同意放棄拖帶。」她說,「但貴艦全體船員都應該立即被組織起來,做好棄船和轉乘的準備。我也將派出救生艇,幫助各位。另外,」她加重了語氣,「請艦隊司令官即刻將海軍上將旗,移至本艦!」
  「……是想讓我第一個逃走嗎……」呂特晏斯沉默片刻,喃喃地問道。將旗隨著司令官一起移動,這是軍中的常識。
  「不是逃走,而是有目的的撤退!」芙莉嘉害怕將軍再次拒絕,急忙爭辯了起來。「失去了一艘戰艦,我們還有機會建造更好的;可水面艦隊不能失去如此眾多的勇敢士兵和她最優秀的指揮官!請您將國家的前途置於個人的榮辱之前,務必要答應我的請求!」
  目前海上的浪頭不算太高,雖然無法達到水上飛機從海上起飛所需要的平穩度,但對於救生艇的行駛還沒有太多的不良影響。只要依靠兩艘戰艦上總數達到34 艘的交通艇、工作艇和海軍舢板,就能在5、6個小時內,將「俾斯麥」號上所有的2206人全數轉移到伯倫希爾德上。然後,他們可以引爆事先放置在「俾斯 麥」號內的炸藥,將失去行動能力的戰艦炸沉,以免她落入英國人的手中。
  這一計劃是可行的,但也具有相當的危險性。如果英國人的輕型艦艇趁勢騷擾,兩艘處於停泊中的戰艦就會面臨被魚雷擊中的危險。因此,芙莉嘉隨後提出一個 保險的方案——兩艦先減低速度,放下救生艇。接著,「俾斯麥」號停航,將第一批約600名人員安置上小艇;其間,由伯倫希爾德負責編隊的警戒。然後,「俾 斯麥」號恢復5節左右的速度,擔任護衛工作;而伯倫希爾德則停止前進,盡速接受救生艇上的人員。如此往復,只需3-4次轉移,就能完成所有人的轉乘工作 ——她們還是有機會的。
  芙莉嘉滿以為呂特晏斯一定會就此答應,不料迎接她的,又是一聲責備式的疑問。「那麼……最後一次轉移的時候怎麼辦呢?」將軍說著,用理性的泉水澆滅了 焦急的火焰。「那個時候,「俾斯麥」號上已經沒有人了,而伯倫希爾德也必須停下——至多只能有1、2節的速度。要是此時敵人的驅逐艦發動突襲,您又將如何 應對呢?」
  伯爵小姐又犯了一個錯誤。每當她急於救援,或者掩護他人的時候,她總是會不自覺、自欺欺人地去忽略某些東西。也許她早已想到,也許她心懷僥倖,而她唯一的目的,只是想盡快地將那2206條生命帶出危險。
  尤其是,那裡面,還有一個總是喜歡像妹妹,甚至像孩子一樣對她撒嬌的女孩……
  「這麼說吧,馮·哈瑟爾將軍。我同意您的撤退計劃,但只是部分地同意。」呂特晏斯平靜地解釋道,「實際上,無論英國人是否會在夜間發動騷擾戰,這艘戰 艦上的人也不可能全部撤走。所有人中,只有通信、帆纜、軍械、醫療和後勤這幾個分隊可以全部撤走,在艦上實習的軍校學員也將被優先轉移。而在6個槍炮分隊 和航海、輪機分隊中,我會讓他們進行抽籤,或者自願報名,留下一部分炮手和輪機官兵,與敵人決戰,以掩護伯倫希爾德安然撤退……」
  將軍的話還沒有說完,忽地,大家就都聽見了芙莉嘉那突如其來的叫喊聲。
  「不行!不可以!我決不允許!」
  這聲喊叫有如獅子的怒吼,又像是驚恐萬狀的哀求,各種激烈、奇怪、矛盾的因素交織在一起,每個人都能從中感受出此時伯爵小姐心中那湧動著的複雜情感……
  「我不會同意留下任何一個人的!每個人都必須盡快轉乘!」伯爵小姐壓抑著自己的顫抖,嚴厲地說道,「也包括您,司令官閣下,和貴艦槍炮隊中的所有人!」
  「所有」這個詞,被芙莉嘉的聲音加上了著重號。她很清楚,在這「所有」之中,有一個人是特殊的……
  呂特晏斯回過頭,看了看身後的林德曼艦長,以及艦橋內的其他部下——他們的表情也是各種各樣,沉著的、驚慌的、樂觀的、悲觀的,都聚集在了這裡。
  冰山向林德曼點了點頭,艦長便心領神會。他拉響了艦上的集合鈴,下令讓幾個預定非戰鬥分隊和穆維克海軍學院的孩子們全都穿上救生衣,前往舯部甲板集合。這些人的總數大約是800人,他們被告知不得攜帶過重的私人物品,以減輕小艇的負擔。
  帆纜分隊的人員開始根據命令,準備用吊車放下交通艇和舢板;電訊軍官也開始忙碌了起來,將所有能收集到的資料、數據、通訊文件一一打包,隨身帶走——其中還包括「俾斯麥」號的航海日誌,它記錄著這艘戰艦9天的輝煌——只是缺了結局……
  同時,所有的戰鬥人員也被告知——想走的人,請立刻進行與非戰鬥人員同樣的準備工作。呂特晏斯將軍只需要600人,來操縱主炮、副炮、輪機,及各火力控制單位。
  「我已經下達了我的命令,也請您給予撤退者最大的幫助。」呂特晏斯不由分說,似乎不願再給芙莉嘉爭辯的機會。
  「那麼您自己呢?」伯爵小姐追問道——從剛才起,呂特晏斯就沒有正面提到對他自己的安排……
  「請您將戰艦減速,放下一切可以使用的救生艇,並配備熟練的船員。」冰山岔開了話題。
  「您自己呢?!」芙莉嘉突然又吼了一聲,將眾人再次震住。
  ……
  「爸爸……芙莉嘉姐姐……」蘿芬著急地低語著,德爾林也為之擔憂,可是,誰都能猜到,呂特晏斯將要說什麼……
  ……
  「作為『萊茵演習』作戰的最高指揮官,我將責無旁貸地擔負起殿後的任務……」
  他果然這麼說了。
  「您這是打算自殺嗎?!還是想逃避將全體部下安全帶回的責任?!」芙莉嘉已經快要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了。她咆哮起來,指責著呂特晏斯,幾乎忘記了自己是在部下們的面前。
  「我不會同意您這麼做的!」她說,「我會派人到您的艦上,將您強行帶離。」——只要伯爵小姐一聲令下,損管隊的大漢們就會乘小艇登上「俾斯麥」號,將呂特晏斯「綁架」到伯倫希爾德上——相信,不會有人阻攔。
  但呂晏斯根本不為所動,他有著更強的殺手鐧。「如果您執意要這麼做的話,」將軍針鋒相對地說道,「那我也只能採取非正常的手段了。」
  「恩格特·史庫爾上校,您在那裡嗎?」呂特晏斯忽然改變了談話的對象。
  而一直被晾在一旁的史庫爾則莫名其妙地成為了同僚們視線的焦點。「是……我、我在這裡,閣下……」他只得小心地靠近了一些通訊器的話筒,將自己的聲音送進去。
  「很好。」將軍的語氣變得更生硬了。「那麼,我以水面艦隊司令官的身份,命令您立即逮捕芙莉嘉·馮·哈瑟爾將軍!她違抗命令,並對上級長官進行要挾,我現在就要解除她對伯倫希爾德的指揮權,並交由您來代理。」
  戰艦中頓時一片嘩然!人人都驚訝地快要丟了下巴,就連史庫爾本人也睜大了眼睛,手足無措地不知該如何是好!他第一次有了取代芙莉嘉的機會,可他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膽量去這麼做!
  因為,他猛然發現,侍從、大副、航海長——艦橋中的每一個人,都正在他投來懷疑、冰冷,並且富有敵意的視線……
  而另一個人,紅髮的西爾瓦娜,已經來了,並且就像往常那樣,微笑著站在門邊。在間諜小姐黑色的瞳孔中,史庫爾看到了輕蔑,看到了譏諷,更多地,他看到了警告……西爾瓦娜的眼睛似乎擁有勝過一切語言的魔力,能給愛人帶來溫柔的鼓舞,也能給敵人送去令他們戰慄的挑戰。
  在沒有蓋世太保撐腰的情況下,惡狼不敢去正視她們中的任何人。他現在唯一的選擇就是夾起他兩腿之間那條邪惡的尾巴,無條件地站在芙莉嘉這一邊。
  「對、對不起,閣下……我恐怕沒辦法執行您的命令……」他膽怯地回答著無線電中的呂特晏斯,並且還諂媚地對芙莉嘉及眾人笑了笑……
  呂特晏斯不再理睬他——看來早就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威登·馮·霍德爾上校!既然馮·哈瑟爾將軍和史庫爾上校都已經受到了戰艦伯倫希爾德上抗命風氣的影響,那我只能寄希望於您了!」
  大副當場愣住了——這確實給他出了個難題。嚴格來說,他是這艘戰艦僅有的一個,凡事都以命令和權威為重的傳統軍人;可是,要逮捕芙莉嘉這樣的事,對他這個老師來說,實在是……
  於是,大副做出了一個令在場的所有人都為之暈倒的舉動——他沒有對呂特晏斯將軍的命令做出任何回答,而是徑直走到電話機邊,命令艦上的帆纜分隊和損管分隊去準備救生艇,接應從「俾斯麥」號上撤來的人員……
  呂特晏斯見遲遲沒有回應,便知道霍德爾也不會再服從他了——伯倫希爾德上的大多數人都忠於芙莉嘉。
  水面艦隊司令現在只剩下最後一招了。他給「俾斯麥」號的槍炮長施耐德中校下達了命令,讓他將全部主炮都對準了右舷,對準了1000米以外的伯倫希爾 德。無論是正在「俾斯麥」號的甲板上集合的艦員,還是伯倫希爾德上正準備著救生艇的眾人,都被那4座380毫米主炮的異動弄得莫名其妙。大家都停下了手中 的工作,相對而視;兩艘戰艦就這樣,在黑夜中對峙著……
  「馮·哈瑟爾將軍。如果您一心拒絕我的命令,繼續像個小女孩那樣任性妄為的話,我就只能下令開火,將您的伯倫希爾德強行逐出我們的視線了!」呂特晏斯威脅著,讓人覺得,他甚至比過去更堅決了。
  芙莉嘉和同伴們紛紛默然。沒人知道呂特晏斯是否會真的下令開火,但誰也不懷疑,冰山確實是會做出這種事的人……而且,大家也都很清楚,此時的「俾斯麥」號除了拚死一戰,已經別無選擇。
  當漢斯·朗斯多夫上校為了保護部下的生命,而將「格拉夫·斯佩」號自沉在拉普拉塔河口時,下士就對海軍下達了不可更改的命令——在任何情況下,水面戰 艦都不能不經一戰就沉沒。而雷德爾也就此向他做了保證。一旦「俾斯麥」號不戰而沉,感到丟了面子的下士一定會大為惱怒,不僅會追究芙莉嘉和呂特晏斯這些當 事人,雷德爾元帥也將會成為連帶的受害者,被牽扯進去。
  與其這樣陷入被動,呂特晏斯不如率領志願者們背水一戰,既能向不可一世的皇家海軍展示德國水面艦隊死戰到底的決心;也能讓柏林的獨裁者啞口無言,不要再來糾纏他所要守護的人們,讓海軍和芙莉嘉永遠地遠離陰謀……
  可是,這樣做的代價,就意味著犧牲……
  「他……他又這樣了!那個人,他又這樣了!」津特從剛才起就始終默不做聲,就像一座沉寂的火山;可現在,憤怒的聲音就如同衝上天空的熔岩,在剎那間噴射了出來!
  「你總是這樣!你總是這樣!混蛋!不負責任的混蛋!」侍從大吼著,即便是不靠近芙莉嘉手中的通訊器,也能讓另一端的父親聽得清清楚楚。
  「你拋棄了媽媽,丟下了我,現在,你連自己都要捨棄嗎?!……媽媽一直說你愛她,說她很相信你,還讓我不要誤解你、不要憎恨你……可是,事情不是這樣 的,根本不是這樣的……媽媽活著的時候,你對她總是不聞不問。當她生病時,你從沒出現過……而在她的葬禮上,你甚至還遲到……」
  「我知道,你不愛媽媽。你愛的,只是這些冰冷的、連話都不會說的軍艦;你愛的,只有那些會給你帶來榮譽的戰爭!我一直以為你是個自私的混蛋……可你現在,連自己都不愛了……」
  言語的發洩並不能緩解他內心的傷痛,津特的聲音一點一點地小了下來。平日裡那英俊高大、神采熠熠的侍從已經看不見了,代替他出現在所有人眼中的,只有一個因為即將發生的、永久的離別,而顯得虛弱、無力的兒子……
  儘管事先沒有經過商量,但西爾瓦娜和芙莉嘉還是不約而同地走了過去,想要扶住緩慢地斜靠在艙壁上的侍從。可霍德爾上校卻伸手攔住了她們,只是將命人搬來一張椅子,讓津特坐下。或許大副覺得,這個年輕人應該依靠自己的力量,跨過這道難關。
  「看來不僅僅是您,馮·哈瑟爾將軍。」呂特晏斯歎了口氣,聽上去似乎絲毫沒有因為兒子剛才那番痛苦的發言而動搖。「就連您身邊的副官長,都依然沒能改掉小孩子那種浮躁和自以為是的習氣。這樣的話,我就只能下令開火了……」
  「不!爸爸!」一聲急切的喊叫,一陣艙門被重重推開時所發出的碰撞,當艦橋中的人們將視線投向那裡時,蘿芬的身影出現了。她的身旁,則是德爾林。
  「蘿芬……」呂特晏斯望著女兒,拿著通訊器的手緩緩地垂了下來……這是他第一次在戰艦上,當著所有人的面,說出女兒的名字——無疑,相比「呂特晏斯中尉」這樣冰冷的稱謂,這才是發自內心的呼喚。
  伯倫希爾德上的人們也聽到了蘿芬的聲音——芙莉嘉為之驚喜;西爾瓦娜為之擔憂;津特則是條件反射似地抬起了頭,望向那空蕩蕩的天花板,彷彿是想要在頭頂上那片陰鬱的空氣中,找到妹妹的影子……當發現這是不可能的時候,侍從又將臉深深地埋進了自己的手掌中……
  「蘿芬!妳在那裡嗎?!」芙莉嘉喊著,一連重複了好幾遍。
  蘿芬小小地做了一下深呼吸,然後,走進了司令室。她來到父親面前,從他的手中,取來了通訊器的話筒。「司令官閣下……不,」她頑皮地笑著,就和往常一樣,「爸爸,讓我和芙莉嘉姐姐說些話,好嗎?」
  其他所有人都不再發出聲音了,呂特晏斯無法拒絕,因為蘿芬的微笑在這一瞬間,又讓他想起了善良的克裡斯蒂娜……將軍默默地點了點頭,站在了一邊。
  「好久不見了呢,芙莉嘉姐姐……」管家小姐輕聲說道,讓大家都能感覺到:她依然是那個活潑開朗,而且樂觀的孩子。
  「好久不見了,蘿芬……」芙莉嘉暫時放心了一些。
  「哼!」西爾瓦娜無視於大副那在意的目光,自然而然地發出了輕微的嫉妒聲。
  「芙莉嘉姐姐,請不要和爸爸吵架了。」蘿芬說,「因為時間已經不多了。在大家爭吵的時候,敵人越來越近了呢……現在,芙莉嘉姐姐應該找出一切機會,救走更多的人。」
  然後,她又看了看呂特晏斯將軍,像個不高興的小孩子那樣,噘起了嘴。「至於爸爸,」蘿芬說,「也請不要再任性了,還是快一些讓大家去避難吧。而且,如果要戰鬥的話,也應該好好地準備,才對哦。像這樣吵架的話,是什麼也做不成的吧?」
  無論是姐姐,還是爸爸,都因為女孩的這番話冷靜了下來。時間又少了半個小時,不能再拖延了。於是,雙方暫時達成協議,先讓已經決定不參加戰鬥的那800人離艦。德爾林也被強行帶離艦橋,去學員分隊和大家匯合。不情願的少年低著頭離開了,卻沒有和蘿芬說再見……
  不久,伯倫希爾德的速度下降到了3節,一艘艘小艇被放入了海中,接著,便駛向了近處的「俾斯麥」號,航海長赫勒爾上校奉命登下交通艇,親自指揮這次轉 移;「俾斯麥」號上的人們也忙碌了起來,不顧浪花的衝擊,迅速地從救援繩索滑入小艇中。每艘艇都事先配備了船員,只要有人不小心掉進了海裡,他們就會拋出 救生圈,將同伴拉回安全中。海軍學院的孩子們被要求第一批離艦——他們是德國海軍的未來,而拯救未來,是此時最重要的。很快,一切都井然有序地開始了。
  ……
  22時30分,在距離兩艘德國戰艦約22000米的海面上,亞歷山大·貝爾接到了新的報告。
  「參謀長,維安上校的驅逐艦部隊抵達了。4艘部族級,還有一艘波蘭海軍的『皮奧倫』號。」「阿蕾蘇薩」號艦長保羅·多爾蒂中校遞來了一份電文——這似乎有些多餘,因為那5艘驅逐艦的艦影,已經隱約地出現在了「阿蕾蘇薩」號和「加拉提婭」號的左前方。
  「他在詢問是否要馬上對俾斯麥和伯倫希爾德發動攻擊。」多爾蒂中校說,「看來,菲利普·維安想要打頭陣。」
  亞歷山大·貝爾聳了聳肩。顯然,他對這種急於求戰的作風並不怎麼欣賞。「那兩艘德國船有什麼動靜嗎?」他問。
  「目前還沒有。」多爾蒂回答道,「她們只是始終並排著,向東航行。而且速度都很慢,就像是蝸牛一樣。如果現在派出驅逐艦的話,就能給他們製造一場大麻煩。」
  「是嗎?」亞歷山大·貝爾笑了笑,簡單地思考了幾分鐘。
  接著,他便命令維安的那些驅逐艦分成兩隊——旗艦「哥薩克」號和「錫克教徒」號、「祖魯人」號前去與「皇家方舟」號編隊匯合,保護航空母艦,進行反潛警戒。之前襲擊編隊的那兩艘潛艇至今沒有找到,所以他不能放鬆警惕。
  「毛利人」號和自由波蘭海軍的「皮奧倫」號則暫時配屬給了突前的兩艘輕巡洋艦,實施監視任務。亞歷山大·貝爾告誡他們不得輕舉妄動,以免遭到伯倫希爾德精確的炮火反擊;但如果兩艘德國戰艦有加速逃跑的跡象,那他們就會和航空母艦上的飛機一起進行追擊,並發動進攻……
  要是妳想挽回些什麼的話,芙莉嘉,就趁現在吧……亞歷山大·貝爾,在心中這樣說道……
  在如此危險的海區減低速度,目的只可能是為了撤走某一艘戰艦上的人員——亞歷山大·貝爾很清楚這一點。要是他現在就派出驅逐艦進行襲擊,芙莉嘉的努力就會被毫不留情地破壞,甚至於,伯倫希爾德自己也會遭遇危險。而這樣的情況,是他和另一個人,都不願看到的。
  路,這樣,你就又欠我一個人情了……
  不知怎麼,他發現了一些傷感的……得意……
  ……
  「後來,有許多人說,亞歷克在那天晚上的故事中,無意識地扮演了農夫的角色;而我親愛的芙莉嘉,就是那條快要凍僵的毒蛇。」
  「對於這樣的說法,我歷來都會予以強烈的、不可控制的、全面的反擊。首先,如果要形容芙莉嘉的話,請用『天使』或者『聖女』;其次,亞歷克那麼做,決 非是由於無意識。在我這一剩所認識的人中,沒有人比他更冷靜、更現實的了。所以,我要說,亞歷克的決定完全是出於他的自願,而且,沒有一絲一毫的虛情假 意,更不會為此而後悔。」
  「因為,我們首先是人,其次,才是軍人。」
  

——《路易士·克裡斯威爾海軍上將回憶錄》 劍橋書店1956年3月第一版。


  ……
  ……
  「艦長,第一艘船已經過來了,上面大概有30人,全是小孩子。」在甲板上負責指揮接應的辛德萊恩中校打來了電話,向芙莉嘉報告著這個良好的開端。
  「按原先的計劃安置大家。」芙莉嘉說,並且特別提醒道,「別嚇著他們,損管長。14、5歲正是孩子們在精神上最脆弱的時候……」
  忽然,自己的這句話竟讓芙莉嘉產生了刺痛的感覺。她又想起了凱瑟琳,她的女兒,她的小天使,現在,也是這樣的年紀……可是,戰爭和動盪的局勢卻把她們殘酷地分開了。凱瑟琳無法享有媽媽的擁抱,芙莉嘉也聽不見她的歡笑,就連那綿綿不絕的思念,也無法傳達……
  而凱瑟琳,又使伯爵小姐想到了另一個人……
  「蘿、蘿芬……那、那個……」她覺得自己應該馬上說些什麼——現在、現在還來得及!
  ……
  可是……
  她是指揮官,是有責任統帥戰艦作戰的將軍。在戰場上,他並不只是蘿芬一個人的姐姐。
  如果她說了,那就等於是在所有的部下面前,將自己那顆並不完全大公無私的心,暴露無遺了……
  而這樣的事,是不允許的……
  ……
  「喂!妳還在磨蹭什麼啊?!」
  一個聲音忽地傳了過來,當芙莉嘉意識到時,某個霸道的傢伙已經將她手中的話筒奪了過去,同時,也取代了她的地位,開始與蘿芬的對話。
  「討厭的小東西,妳還打算在那艘船上呆到什麼時候啊?!」西爾瓦娜一下子坐在了海圖桌上,大聲地質問著1000多米以外的蘿芬。
  「討厭的西爾瓦娜!老太婆!」蘿芬也以牙還牙地回擊道,「我想呆多久就呆多久!告訴妳,我還想在這裡,一覺睡到天亮呢!」
  「啊?!這、這怎麼……」芙莉嘉慌張地擺起了手,示意西爾瓦娜不要再刺激蘿芬。伯爵小姐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盡快將蘿芬救出那個危險的地方,然後握著這個孩子的手,再也不放開……
  她那哀求的眼神,自然也逃不過西爾瓦娜的視線。紅髮的人兒無奈地「哼」了一聲,繼續著自己的努力——她早已看出了芙莉嘉的為難;而且史庫爾也在場,誰知道他是不是又會抓住這樣的機會,四處去搬弄是非呢?
  「想睡覺的話,我們這裡可有兩間不錯的臥室。」她調侃地說著,盡量使用輕鬆的語氣。「不過嘛,妳現在還是應該立即乘上救生艇,到伯倫希爾德上來。因為 突然來了這麼多麻煩的小孩子,我一個人可照看不過來。而且……比起那位會把大家嚇哭的損管長,凶巴巴的金髮姐姐,也許還更受歡迎一些……」
  說著,西爾瓦娜想起了什麼,便又增加了音量,似乎想讓那邊的所有人都能聽到她。
  「司令官閣下,基於心理學方面的考慮,我希望您能把蘿芬·呂特晏斯中尉派到我們這裡來。『俾斯麥』號上不缺炮手,可我們的伯倫希爾德,卻少一個負責任 的孩子王。在接下來的幾天航行中,我們需要呂特晏斯中尉來管理那些小麻雀一樣的傢伙們——請相信,這是只有她才能做的事。」
  西爾瓦娜最後強調道。然後,開始等待對方的答覆。儘管理由有些牽強,還帶著點兒開玩笑的味道,但芙莉嘉和她都寧願去相信希望的存在。台階已經有了,只 要司令官不是個真正的冷血父親,他就能夠順水推舟地讓蘿芬遠離危險。伯倫希爾德上的傻瓜們也開始了他們的鼓噪,議論紛紛。提亞爾菲還打算自行發電報去請求 將軍,只是因為手下人的竭力阻攔,才沒有實行。
  「瀾少校的話確實有道理,閣下。」林德曼艦長進言道,「A號副炮炮塔的指揮官有很多代理人選;但粗線條的傢伙們對管孩子是不在行的——尤其是對那些受到驚嚇的小孩子們。」
  接下來,長時間的沉默在「俾斯麥」號的艦橋中持續著。蘿芬沒有說話,只是捏著話筒,就好像是在思考著什麼……呂特晏斯將軍背對著她,背對所有的部下們,目光所及,只有黑色、深邃的大海……
  「求求你……」津特痛苦地搖起了頭,忽然喊叫了出來!
  「求求你!爸爸!請你一個人去死吧!」無論是作為悲傷的兒子,還是擔憂的哥哥,他都已經快要無法控制自己了。
  「蘿芬、蘿芬連21歲都不到……她從小就很少得到別人的愛;沒有能和喜歡的人結婚;沒有成為她一直夢想著的將軍;也沒能找到當媽媽的快樂……就這樣,她連自己的幸福長得什麼樣都不知道,卻已經……卻已經要……天啊……」
  侍從不敢往下想了。他慢慢地跪下,悲傷、慟哭,不停地舉起拳頭,捶打著鋼鐵的地面……可這一切卻顯得徒勞、渺小,在未知的命運面前,每一聲,都是那樣地微不足道……
  所有的人都為之動容——眼看著自己最親近的人即將走上血腥的角鬥場,任誰都無法坦然面對……將軍的參謀軍官和艦橋內的艦員們都忍不住勸了起來,希望能 讓那座冰山融化,挽救一個21歲女孩的生命——即使只按照一般的海難規則,女性和孩子也有著優先登上救生艇的權利;而在大家看來,這兩者的條件,蘿芬都符 合。
  而在這樣的氛圍下,甚至呂特晏斯將軍自己都已經動搖了。
  儘管明知道蘿芬是炮手,不在可撤退的人員範圍之內,若是利用自己手中的權力,為女兒找到一條安全的退路,呂特晏斯就違背了一直以來所堅持著的信念,打破了他在軍中鐵面無私的原則。
  然而,現在他感受最多的,卻是自己對蘿芬的愧疚。
  因為不想傷害她,所以他疏遠了女兒。許多年以來,他為她所做過的,很少。當其他的孩子,都在父親的諄諄教誨和關愛中茁壯成長時,蘿芬只是在付出著自己的笑容,卻從來沒有過回報。
  現在,這個聽話、懂事的孩子,就要因為父親的決定、父親的失誤、父親的壞運氣,而站在生與死之間……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呂特晏斯將軍自己,就成了殺害女兒的兇手。明明是想要保護她,反而給她造成了最大的傷害……
  還有,強迫她和涅爾德結婚……也是……
  ……
 
  真糟糕……我究竟犯了多少錯誤,給蘿芬帶來了多少不幸……若不是因為這個孩子有一顆堅強的心……恐怕,已經……
  呂特晏斯咬住了自己的嘴唇,不讓那懊悔的聲音從裡邊衝出。他轉過身,尋找著女兒的身影,希望能看見她期待的目光。
  他應該能為蘿芬做些什麼的,即使那會違反原則。快一點吧,只要能看到蘿芬的笑容,呂特晏斯就會有力量,去親手推翻自己的價值觀。
  他想救蘿芬!他不願克裡斯蒂娜在這個世界上的縮影,就這樣和自己一起消失!
  ……
  可是,蘿芬卻沒有將父親所期望的笑容交給他。金髮女孩子突然背過了身,似乎,她已經知道了父親的想法……
  「芙莉嘉姐姐……芬撒裡爾,真是個有趣的地方……」蘿芬說道,讓所有人都小小地吃了一驚。
  「在那裡,每一條小河裡的水都那麼清;每一片葉子都那麼綠。每個人都彬彬有禮,臉上帶著笑容;樹林裡的小動物就算看到我,也不會逃走。還有那些小鳥, 經常停在我的肩膀和手上,高興地唱歌……那樣的地方,在這個世界上,說不定,找不出第二個……而能讓我這樣喜歡的地方,那裡,也是獨一無二的……」
  「我們、我們以後還能一起去的,蘿芬!」芙莉嘉急忙說道,「到達佈雷斯特以後,我們就一起……」
  「……但是,那裡的所有東西加起來,都比不上我對芙莉嘉姐姐的喜歡……」蘿芬的聲音漸漸地歡快了起來,那一個個音符跳動著,宛如一條初春的小溪,在冰雪消融的同時,又開始了她向著大海的奔流。
  西爾瓦娜偷偷地豎起了耳朵,和其他人一樣,蘿芬故意扯開話題的舉動,讓她有了一種莫明的恐懼……
  「芙莉嘉姐姐長得很漂亮,心地也非常善良……第一次見到芙莉嘉姐姐的時候,我還以為自己看到了從亞爾芙海姆來的妖精……所以,那個時候,我總是纏著 妳,幻想著,我和妳一樣,也是能在天空飛翔的、自由的妖精……這樣的想法……真的很傻呢……」蘿芬嘿嘿地笑著;隨著著活潑的笑聲,剛才凝結在人們心頭的冰 柱,也開始掉落了下來,發出輕快的聲響……
  芙莉嘉的手躲進了口袋中。她緊緊地抓住了父親的藍色馬克斯,祈禱著,不想聽到那些意味著分別的話……
  「可是哦,和芙莉嘉姐姐相處久了,我卻發現:其實,芙莉嘉姐姐也是個人類的女孩子。因為,芙莉嘉姐姐會高興地笑,也會傷心地哭;要是有那個笨蛋讓芙莉嘉姐姐生氣了,妳就會惡狠狠地瞪上他們一眼,讓那些傢伙嚇得連氣也不敢喘……」
  「有的時候,芙莉嘉姐姐也會變得傻傻的。就算知道自己被討厭的西爾瓦娜捉弄了,芙莉嘉姐姐也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哼哼……真可憐……」
  像是同情式的發言,卻又帶著幾分羨慕;彷彿調侃一般的戲謔,竟也能讓人感受到來自內心的認真……
  ……
  「不妙了啊……」前桅火力控制室中,巴斯赫爾中校緩緩地摘下了三角軍帽,放在胸口……
  ……
  「而且,芙莉嘉姐姐對蘿芬最好了……和我一起聊天,一起去郊遊,還把自己喜歡的衣服和那樣貴重的首飾送給我,把我打扮成世界上最可愛的小公主……」蘿芬又笑了,可這次的笑聲,卻不再像剛才那樣只有歡愉……
  「在我難過的時候,芙莉嘉姐姐還會摟著我,不斷地安慰我,用那些有趣的事把我逗樂……芙莉嘉姐姐……是想讓我每天都能有幸福的感覺吧?所以……才一直保護著我,像媽媽那樣,保護著小蘿芬……」
  「這樣的芙莉嘉姐姐……蘿芬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這樣的芙莉嘉姐姐,是蘿芬最重要的人……即使芙莉嘉姐姐不是亞爾芙海姆的妖精,蘿芬也想永遠和妳在一起……」
  在她的聲音中,孩子氣的任性與純潔無瑕的天真完美地融合了;然後,在所有人都未曾料到的地方,化作了戰士的堅強,以及,因為愛著對方,而獲得的驕傲……
  「所以,哪怕、哪怕只有一次也好……蘿芬,也想要保護芙莉嘉姐姐!」
  這是蘿芬的宣言,每個人,都知道這代表著什麼……
  明天早上,萊茵的黃金將和許多留下的人一起,面對在數量上遠遠超過她們的敵人。
  整個大海上,都陷入了沉寂。呂特晏斯將軍、林德曼艦長、西爾瓦娜、津特,還有伯倫希爾德上的所有人都因為蘿芬的話而默然。接著,隨著一聲低低的抽泣,伯倫希爾德艦橋內的同伴們有的驚訝,有的擔憂……因為,他們的艦長就像一個傷心的小女孩那樣哭了……
  又和那個時候一樣了……又和那個時候一樣了!〕
  默默地重複著這句話時,芙莉嘉的眼淚無法停止。艦長的威嚴,已經不需要了;女伯爵的體面也早就被她拋到了腦後……西爾瓦娜及時地走過來,張了她的雙臂;悲傷的小貓倒進了主人的懷中,毫不吝惜地傾洩著她的淚水、她的痛楚、她的自責……
  在納爾維克峽灣,特勞恩施泰因公爵為了掩護她而犧牲。現在,又因為她的眾多失策——在芙莉嘉看來是這樣的——蘿芬和呂特晏斯將軍,還有「俾斯麥」號上那些留下的人們,將要再一次以生命為代價,去捍衛榮譽、愛情、忠誠,以及一切對他們來說,重要的東西……
  「不可以的……不可以的……蘿芬!蘿芬!」
  芙莉嘉想要聲嘶力竭地喊叫出來,可那種什麼也做不到的無力感已經蔓延到了她的全身,使她幾乎無法發出聲音。幸好西爾瓦娜始終支撐著她,不讓芙莉嘉倒下——無論是在身體上,還是在精神上。
  侍從也哭了。他害怕極了,就像置身冰窖那樣,不停地顫抖著。所有的親人都將離他而去,可他能做的,竟然只是眼睜睜地看著……那一瞬間,津特覺得,自己已經崩潰了……
  「芙莉嘉姐姐……還有哥哥,請不要像小孩子那樣流眼淚了。」蘿芬聽到了無線電中傳來的陣陣悲音,卻比剛才笑得更開心了。「那樣的話,妳們都會被老太婆西爾瓦娜嘲笑的哦。」
  「小混蛋……」醫官長咬了咬牙,雖然她拚命尋找著,但卻始終沒能找到能在此時代替悲痛的另一種感情……西爾瓦娜摟緊了芙莉嘉,同時,也讓芙莉嘉摟緊了自己……
  「妳真的想這麼做嗎?現在明明還可以離開的,妳卻要留在那裡,等待著戰鬥嗎?」紅髮的人兒問道,「那樣,妳可能會死……」
  「是的。」蘿芬的回答斬釘截鐵,毫無猶豫。「因為,我不僅是爸爸的女兒、哥哥的妹妹、芙莉嘉姐姐的小蘿芬、老太婆的敵人……我還是帝國海軍的軍人,是 『俾斯麥』號上最好的炮手。所以……留下來,為了保護撤退的戰友而留下來,也是我的職責,是在個人的感情之外,更重要的職責!對嗎,爸爸……」
  蘿芬回過頭,直到此時,她才將那個遲來的微笑,給予了父親。然而,呂特晏斯將軍已經無法再從中獲得他先前所想要的那些力量……他上前幾步,擁抱了女兒,什麼話,也不再說了……
  職責高於情感,職責更高於生命。或許,這是他曾經教給女兒的,唯一的東西。而記住這一切的蘿芬,讓他感到無比的自豪。
  ……
  
  芙莉嘉和西爾瓦娜知道,事情,已經無法挽回了。
  忽然,艦橋的門被推開了,辛德萊恩中校彎下腰,擠了進來。巨人那兩顆銅鈴般大小的眼睛已經哭腫了,而他的手中,提著同樣淚流滿面的提亞爾菲。
  經過解釋,大家才弄明白:全艦上下都已經聽到了蘿芬的話,想要去「俾斯麥」號上救走她的人並不在少數。提亞爾菲是其中的代表人物,雖然他以前經常被蘿 芬欺負,但現在卻感動得一塌糊塗。電訊主任衝上甲板,要求能搭下一批小艇去「俾斯麥」號,勸說蘿芬逃生。但忠於職守的辛德萊恩中校儘管也很傷心,卻不能擅 自同意放他上船。激動的提亞爾菲不顧體形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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