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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間過了數日,佈雷扎近在眼前。」
  
  「天空中煙氣瀰漫,封鎖著英雄的視線;海面上波浪翻滾,肆虐在勇士的周圍。」
  
  「無助的小船形同枯葉,忽而被拋上浪尖,忽而又被扔下波谷,在強大的海洋面前,輕若無物。」
  
  「可這海的咆哮,卻動搖不了英雄們取勝的決心。」
  
  「希格爾德屹立在船頭,如雕像般,巍然不動。」
  
  「她勇敢,又不失敏銳;果斷,又不欠思考。無論那浪花怎樣洶湧,英雄總能為航船指出正確的出路。」
  
  「伯倫希爾德掌握著船舵,服從愛人的命令。」
  
  「她不斷地變更著方向,保護著這一葉小舟,不至被狂浪顛覆。」
  
  「王子古恩納爾負責船帆,儘管可怕的風暴已將帆繩吹斷,但他尚有幾分蠻力。」
  
  「狂風大作時,他將帆布收起;微風細雨時,他又將之放下。沒有了帆繩,他就用手抓住船帆兩角,使船繼續航行。」
  
  「面對英雄們的不懈,再凶狂的巨浪也只能屈服。」
  
  「又行了些許時候,一行人便已穿過濃霧,來到了佈雷扎的附近。」
  
  「在這吞噬了無數生命的深淵中央,海獸王蘇加爾的宮殿漂浮著。」
  
  「牠原本是一頭巨大的海象,已在世間歷經了百萬年的歲月。」
  
  「因牠在所有海獸中年齡最長,海神埃吉爾就賜牠黃金牛角,為之統領海中魚、獸,兼管風暴、雨霧。」
  
  「只要蘇加爾吹動這黃金牛角,海中的一切都會聽他調遣。」
  
  「埃吉爾原本就不是個善神,見人類捉去祂的魚蝦,采走祂的珍珠,便有了極大的不滿。」
  
  「因此,他命令蘇加爾在每年冬天都要吹響牛角,在各處掀起狂風巨浪。」
  
  「這風浪將那些出海的人們打入水底,使吃魚蝦的人類反成了魚蝦的食物。」
  
  「而海獸王也以風浪保護著自己的宮殿,任何試圖接近的人,都會被嚇得魂飛魄散。」
  
  「如今,見有三人竟闖過了那重重的阻礙,進入了自己的宮殿,蘇加爾自然驚訝萬分。」
  
  「牠命令手下的巨獸們亮出獠牙,排好陣勢,試圖以此恐嚇英雄們的行動。」
  
  「『渺小的人類啊!我原以為妳們雖然愚蠢,卻還如螻蟻一般懂得珍惜性命。』」
  
  「『可我未曾料到,妳們已是愚不可及,明知有來無回,竟還要來闖這天塹。』」
  
  「海獸王躺在珊瑚做成的大床上,海潮一樣低沉的聲音裡有著隨處可見的輕蔑。」
  
  「如此的不敬激怒了古恩納爾,因他在陸地上做慣了王子,除了母親,無人敢於在他面前放肆。」
  
  「被魔藥控制了心靈的王子一聲大喝,拔出劍來就要上前廝殺。」
  
  「惟恐他的鹵莽引來更多的流血,伯倫希爾德情急之下一把將他抓住,不讓古恩納爾有所行動。」
  
  「我們的目的只是牛角,若能避免無謂的殺戮,也能向世間展現奧丁對萬物的仁慈。」
  
  「不知何故,一旦觸及她細膩的雙手,古恩納爾沸騰的血液就能變得平靜;只要聽到她溫柔的聲音,古恩納爾暴躁的靈魂便可獲得平復。」
  
  「他默默地退了回來,站在伯倫希爾德的身後。一生中首次服從母親以外的人,古恩納爾空洞的心中竟有了疑惑。」
  
  「『尊敬的海獸王,我們三人來自尼伯龍根之國。來到您的宮殿,只為有一事相商。』」
  
  「希格爾德聽從愛人的勸告,緩步向前,訴說著她的要求。」
  
  「『那黃金牛角本是神殿中的供物,專為保護漁人的安全而鑄。可它到了您的手中,反成了興風作浪的工具。』」
  
  「英雄不知自己早已為那王后格莉希爾德所騙,只把她所說的當作真實。」
  
  「『我們今天來到此處,就是為了能將這牛角帶回,使海浪平息,風暴不起,所有依賴著大海的人們都能安居樂業。』」
  
  「『請您趁著陸上的人類對您尚有敬畏,將這牛角還給他們,讓人們知道,您不僅有著威嚴,更充滿著慈悲。』」
  
  「希格爾德好言相勸,卻不料換來了對方的嘲笑。」
  
  「『人類果然是這樣自大,這樣愚蠢。』」
  
  「蘇加爾大笑起來,笑聲竟讓整座宮殿隨之顫抖。」
  
  「『我倒是想向人類施恩,不再叫他們家破人亡。可那些人類得了安全的場所,必定還不滿足。』」
  
  「『儘管他們只吃麥子、蔬菜就能活命,但他們卻總想著一飽口福,憑著私慾而來傷害我們海中的族人。』」
  
  「『若我因為一時心軟而將牛角給了他們,誰又來對海獸們劫外開恩呢?』」
  
  「『再者,這牛角是海神所賜,也不像妳所說,是人間之物。如果失落了它,埃吉爾定會加罪於我。罰我去給祂的宮殿搬運石頭。』」
  
  「『因此,於公於私,我都不能將它交在妳的手中。』」
  
  「『可看妳們的來勢,卻也是群不肯罷休之人。我的拒絕,只怕又要引來那難聞的血腥。』」
  
  「『不如由我來出三道題目,看看人類究竟有多麼愚蠢。』」
  
  「『只要妳們無法做到其中的任何一條,就得乖乖地離開,這總要好過成為海中的死屍。』」
  
  「海獸王驕傲地說著,甚至不屑於對方手中的劍與盾。因當年埃吉爾曾在牠的身上施加神咒,凡人凡物都傷不了蘇加爾分毫。」
  
  「希格爾德不知畏懼,無論是勇氣還是智慧,她都樂於接受挑戰。」
  
  「可她剛想答應,伯倫希爾便從身旁攔住了愛人。」
  
  「『尊敬的陛下,請原諒我的無禮。只是我有一事不明,需要您的解答。』」
  
  「美麗的瓦爾基莉端莊、優雅,語句輕柔、悅耳,剛說了一句話,就引起了蘇加爾的好感。」
  
  「『漂亮的孩子,妳沒有任何失禮之處。在我的王座前,妳的一切問題都將得到回答。』」
  
  「『陛下只說,讓我們輸了題目就立刻離開;卻沒有告訴我們,若我們贏了,是否能將牛角贈予我們。』」
  
  「伯倫希爾德面容皎好,神情天真,讓蘇加爾頓時沒了戒心。」
  
  「牠斷定單憑人類的智慧無法完成那些問題,就一口答應——如果她們能帶來滿意的答案,牠自然會將黃金牛角送給她們。」
  ……
  ……
  
  那麼……這頭老海象會給女孩子們帶去什麼樣的問題呢?不行啊……我可得好好地想想……
  巴斯赫爾中校放下鉛筆,靠在了椅背上……
  
  「真沒意思!實在是太乏味了!」不經意間,一個煩躁的聲音從身後傳了過來。
  
  嗯……不好好想想的話,確實就會變得乏味了……
  吟遊詩人點了點頭,覺得這句話相當有道理。
  
  「簡直就是豈有此理!始作俑者應該被絞死!」這個聲音繼續發表著自己的看法……
  
  是嗎……好吧……那就把作者……嗯?!什麼?!
  巴斯赫爾猛地醒轉過來,驚訝萬分地回過了頭——雖然有的作者的確讓人恨得咬牙切齒,但我的文章再怎麼樣也不至於……
  
  不過,馬上,槍炮長就明白了——對方抱怨和詛咒的對象,並不是他和他的小說。
  
  「真是無聊透頂!兩個人的牌局有什麼意思?!」蘭茨誇張地喊了一聲,將手中的牌扔在了桌上。
  「可是……水雷長……我就快贏了啊……」津特看著自己這邊的一副同花順,頗為惋惜地歎了口氣……
  「你真小氣,侍從!難怪現在還一直對艦長有著癡心妄想!」蘭茨藉機向情敵挑釁著,一臉的輕蔑。「所以我才不得不留在這裡,好好地監視你,防止你利用艦長心情低落的時候對她犯罪!」
  津特無奈地笑了笑,開始重新洗牌。
  
  「其實,小氣,以及對艦長有著癡心妄想的人,應該是水雷長自己才對吧?」某位作者背對著他們,開玩笑似的說道。
  當然,這立刻引來了蘭茨的不滿。「槍炮長!我不能認同您的話!」他丟下了津特,又把矛頭指向了吟遊詩人。「您憑什麼說小氣的是我呢?而且我也一直堅信著,只要我始終保持著對艦長的愛,艦長總有一天也會給予我回應的!這絕對不是什麼癡心妄想!」
  
  好啦,好啦,我可不想和小孩子吵架啊……
  巴斯赫爾中校摸了摸自己滿是鬍渣的下巴,比起蘭茨的憤怒,他更願意為了自己已經超過36年的人生而感到擔憂。
  「唉,加油吧,水雷長。」他聳了聳肩,沒什麼熱情地鼓勵道,「既然您決定堅持,那就去努力吧。雖然我看到的所有跡象都只顯示出您最後的失敗……」
  「失敗?失敗的應該是侍從才對吧!他整天只會跟在艦長背後,討好賣乖,芙莉嘉一定不會喜歡這樣毫無主見的人!」水雷長的看法確實獨到……
  
  失敗?我可沒說只有你一個人失敗啊……而那「總有一天」會發生的事,應該是「所有愛上艦長和醫官長的男人都痛哭流涕,並且不斷地責怪上帝在自己出生時作了錯誤的選擇」……才對吧……
  吟遊詩人的心中不禁產生了這樣幸災樂禍的念頭,好笑的事對他來說隨處可尋……
  
  不過,即使被那麼說,侍從也不會對同伴生氣。他依舊是無可奈何地笑著,將洗完的牌放回了桌上。「換一種玩法吧,水雷長?」
  「不!我對打牌已經沒有任何興趣了!再這樣憋在宿舍裡,我就要瘋啦!」蘭茨雙臂張開,面朝天花板,彷彿在向上天控訴一樣……
  「對,說不定在瘋了以後,你就會衝到艦長家,像那個什麼克裡斯威爾一樣傻頭傻腦地來一番求愛吧?」巴斯赫爾中校繼續捉弄著他。「我倒寧願你現在就去,這樣的話,你就不會在這裡打擾作者的重要創作了。」
  「什麼?!這樣的比喻可太過分了!您怎麼能把我和那個流氓、無賴歸為一類呢?!」蘭茨怒道,「您要寫書的話,為什麼不回家去呢?」
  「我也是被逼的。」槍炮長難過地搖了搖頭,「我媽媽最討厭看到我寫小說了,她說這是不務正業。不等我在書桌前坐上半個小時,她就會讓我去市場買東西。所以……我也就只好和你們這些自願留下來陪伴艦長的小伙子們一起,待在這又小又破的宿舍裡了……」
  他隨意地撒了半真半假的謊,隱瞞了自己是為了能在預言家回來之後立即找到他,才沒有回家的事實。
  ……
  
  儘管在這次假期的一開始,審查會佔用了幾天的工夫,但在此之後,大部分獲得假期的軍官還是陸續地返回,與家人團圓。
  其中的代表人物就是航海長赫勒爾上校,快滿42歲的他擁有一個幸福的家庭——妻子是前任長官的女兒,比他小7歲,總的來說溫和善良,就是偶爾喜歡耍些 脾氣。三個孩子也十分聰明伶俐,只不過最小的男孩只有5歲,經常被兩個姐姐當成玩具。所以,航海長在家中的一個主要任務,就是在妻子做家務時,防止女兒們 過度地耍弄她們的弟弟……
  
  而一部分並沒有組成家庭的人,則回到了某些需要他們的地方。
  損管長辛德萊恩中校就在完成了詢問以後,返回了他從小生活的地方——基爾港的聖瓦倫修道院。因為出生時體形就是正常人的兩、三倍,飽受了分娩之苦的母親和擔心孩子是個畸形兒的父親便狠心地將他丟在了路邊的垃圾筒中。
  好在這個大塊頭命不該絕,一位名叫梅麗莎·辛德萊恩的年輕修女正巧路過此地,並且發現了正在啼哭的他。梅麗莎小姐在對嬰兒的身材表示驚訝之餘,把他帶 回了修道院撫養,從此,弗朗茨·辛德萊恩才有了母親的溫暖和自己的姓名……一般來說,巨人的形象總是和破壞聯繫在一起,可在10歲的時候,弗朗茨卻對修補 東西和製作各種玩具、模型產生了興趣。14歲的時候,他告訴「媽媽」梅麗莎修女——他打算參加海軍,成為損管隊的一員,而不是像之前人們設想的那樣,當一 個神父,或者木匠。
  「木匠救不了人,而神父也只能一個一個地挽救那些找到他的人。」弗朗茨對媽媽說,「可如果我能在大家需要的時候修好一艘軍艦,那就能救成百上千的人。」
  因為梅麗莎修女從沒想過:在弗朗茨修好自己軍艦的同時,敵人的軍艦也就再一次面臨被擊沉的危險。所以,她對孩子的想法表示了贊同和支持。於是,她答應了辛德萊恩的要求,同意他加入海軍。
  
  對於損管長而言,修道院就是他的家,修道院裡的每個人都是他的親人。因此,只要一有假期,巨人就會回到那裡,幫助媽媽和其他修女種蔬菜、修屋頂、打掃 衛生,或者做她們所需要的傢俱。並且他也時常做些玩具和布偶送給寄住在修道院中的小孤兒們——完全就像是個童話裡善良、老實的怪物,雖然長相可怕,心地卻 比大部分人類要善良得多……
  
  除了他們之外,另一些人在詢問結束後,留守在了佈雷斯特港的軍艦上。其中主要是像機電長亞斯維德爾中校這樣,正巧輪到他們當值的人員;也有人是自己放 棄了休假,主動要求工作——霍德爾上校就是其中的一位。目前,由於害怕妻子追問女兒的情況,這位大副正處於有家不能回的情況中……他先是給妻子打了個電 話,借口說戰艦的修理需要他的監督,因此不能回家;然後,他猶豫再三,還是給女兒密斯蒂娜去了封信。在詢問了她和愛爾莎·古茨維卡的近況後,大副希望女兒 能和自己保持口徑,在給霍德爾夫人寫信時,不要公開她和愛爾莎的關係,以免媽媽的擔心加深……同時,他又舊事重提,請女兒和愛爾莎一起搬去達姆施塔特的男 爵宅,以朋友的身份居住。因為隨著戰爭的進行,漢堡已經變得越來越不安全了。而在大副眼中,什麼都沒有孩子的安全重要。
  只是,女兒的回信又讓他失望了一次。在告訴父親一切安好,並答應保密之後,密斯蒂娜再次拒絕了父親的要求——「即使會死,我和愛爾莎也不願冒著被分開的危險,住在安全的地方。」
  ……
  總之,煩惱中的大副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工作來麻痺自己……相對地,伯倫希爾德上的紀律也比以往更好了……
  
  至於剩下的那幾個,既沒有回家,也沒有留守在軍艦上,而是因為種種原因住進了海軍部附帶的軍官宿舍裡……過著一成不變的……空虛生活……
  不過,這樣依靠打牌和開玩笑才能熬過的日子,在4月2日的下午由於某人帶來的消息,而發生了急劇的變化……
  
  「各位!來擁抱你們的好友利格·維德弗尼爾吧!他從鬼門關返航,回到大家中間了!」
  就在蘭茨思索著是否應該在今晚回家去時,從大家的視野中消失了兩個多月的牛仔突然出現在了門邊。他帶著墨鏡,身穿那件土黃色的羊皮背心;頭上那頂西部風格的帽子,則與德式軍服嚴謹的風格完全不符。
  而他身旁的提亞爾菲雖然也不能給人任何嚴肅的感覺,但裝束方面卻比利格更像軍人——至少沒有添家任何個人的裝飾。但是,與神采熠熠的航空長相比,電訊主任看上去要憔悴得多。兩個月的潛艇生活在他的心靈上所留下的印記,或許是一輩子也難以忘記的。
  
  「哦!最後的犯人到齊了!」巴斯赫爾笑道,「這樣,審查會也就能順利落幕了。」
  「對,沒錯!」利格走進屋來,隨手將他的破旅行包扔在了津特的床上。「侍從,為了你的艦長,我不得不在假期裡回到這個狗窩。如果你不想出好的補償辦法,我就不把一件驚人的事告訴你,怎麼樣?」他拉過一把椅子,在津特身邊坐下,神神秘秘地說道。
  「我可不想知道,航空長。」津特毫不在意地拒絕了,「反正,一定又是『在科羅拉多的某個地方能挖到法國軍隊埋藏的寶藏』,或者哪裡的深山中『還居住著一位美麗的印第安公主』之類的吧?」
  「可這件事和你的那位伯爵小姐也有關啊?」牛仔說著,竭力想挑起侍從的興趣。
  
  不想,津特依舊還是不相信他的話,可某人的不滿卻被進一步地引發了。
  「航空長!請不要再把艦長說成是津特的了!你難道沒有看到他正在開心地笑著嗎?!這可真是個錯誤!」蘭茨大聲地說,同時將手指向了正在侍從——他的確是在笑,而且是那種快樂的傻笑。
  「是嗎?」利格裝作無奈的樣子,想了想說,「那就改叫『蘭茨的艦長』吧。反正,對我來說,她是誰的都沒關係,只要她不再像個保守的媽媽一樣,把我心愛的西爾瓦娜關起來就行了……」
  「這話我可不同意!」蘭茨又開始鬧彆扭了,「從這次的事情來看,應該是醫官長想把艦長關起來才對吧?!」
  
  上帝,這些小傢伙們就不能給我一刻消停的時間嗎?
  巴斯赫爾中校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合上了自己的筆記本,站起身來。
  
  「這麼快就形成派繫了?」他調侃道,「雖然這是遲早的事,不過我原來一直以為,兩派人應該分別集合在艦長和副艦長周圍……沒想到,另一派居然是『醫官長』派……恐怕其他軍艦中,沒有誰會像伯倫希爾德這樣……」
  「的確是這樣。」提亞爾菲不懷好意地朝津特笑了笑,「而且我也從來沒聽說在那艘『俾斯麥』號上有『呂特晏斯中尉派』……看來,大家果然都還是正常人, 都喜歡成熟、溫柔,或者莊重、高貴的女孩子啊!就連某人的哥哥也不例外。不過,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愛好奇特的人,這些人……」
  「行了,電訊主任,別再東拉西扯了。」巴斯赫爾中校擺擺手,阻止了提亞爾菲漫無邊際的廢話——即使羅斯希奧夫不再,人們也已經形成了在提亞爾菲開始長篇大論之前就打斷他的習慣……
  「航空長,你剛才說有件『驚人的事』?是真的嗎?」吟遊詩人走過去,關上了宿舍的門,同時相當認真地問道。
  
  他很善於抓住那些關鍵性的詞句,對利格無意中說出的話自然也不會放過。更讓他擔心的是——利格稱此事與艦長有關——這不能不讓他懷疑,牛仔是否也已經猜出了芙莉嘉與西爾瓦娜之間的關係……
  
  「如果真的和艦長有關,你最好在完全想清楚了以後,再把它說出來。」巴斯赫爾中校的話裡滿是暗示,聽上去是在勸說利格三思而行。
  可對方卻置若罔聞,反而遺憾地攤開雙手,說道,「是和艦長有關,只不過,這次高貴的伯爵小姐可當不了主角了。」
  
  「當不了主角?這是什麼意思?」巴斯赫爾中校稍稍放心了一些——看來與那件事無關,但依然很可疑。
  「也就是說,艦長這次或許只能眼睜睜地在一旁看著,卻什麼也做不了……」利格一副惋惜的樣子,似乎正在為某人感到傷心。說著,他轉向了津特,「簡單地說,侍從,你的妹妹被賣給別人了。」
  
  津特頓時愣住了,剛才那輕鬆隨和的表情在瞬間就消失了。他直直地望著利格,視線中閃爍著嚴厲的光,幾乎就像是在用眼睛命令著他說出一切……
  由於侍從以前從沒有過這樣的表情,因而,牛仔竟然也有些不知所措了。
  
  「津特的妹妹?就是那個把我們當下人使喚的管家小姐?」蘭茨倒是不怎麼在意,「如果真有這樣的買賣,我同情的將是買主……」
  「別胡說了!若是真有這樣的事,應該馬上去救人才對!」吟遊詩人叱責道,「而且必須立刻報告警察,我們畢竟是軍隊,沒有執法權。電訊主任,你去打電話 報警;水雷長,請去尋找一些可以當作武器的東西;航空長,我現在就去準備車,由你帶路。」他以命令的語氣對利格說,「請在路上把詳細的情況告訴我們。」
  
  哇哦!這位藝術家大叔竟然這麼當真!看來,在意那個暴力小姐的人,還不只有兩個啊……
  牛仔張大嘴巴,吃驚的樣子,就好像他正站在哥倫布的身邊,望著天水線間隱約出現的西印度群島……
  
  「怎麼了?」見他沒有反應,吟遊詩人和侍從不由地產生了疑惑。
  「現在說不定已經太晚了。昨天,這筆買賣已經在佈雷斯特的碼頭上完成了。」利格說著,在短暫的驚訝之後又恢復了往日裡那種漫不經心的態度,「而且,警 察在這件事上什麼都做不了。因為這筆生意的買方,是新誕生的國民英雄,王牌潛艇U-115號的指揮官『以上省略』·馮·涅爾德上尉——我們這次搭的就是他 的潛艇;而賣方,則是個像冰山那樣冷酷、如寒冬一般討厭的人。要是在丹佛的大街上遇見這個傢伙,我一定主動把他揍個半死。可是,很不巧,這個人就是我們艦 長的頂頭上司——水面艦隊司令岡澤爾·呂特晏斯。」利格望著津特,無奈地補充道,「就是你爸爸,侍從。」
  
  「啊?!」完全不知道津特的真正身世,蘭茨立即陷入了一片茫然之中。「你不是姓斯瓦林嗎?!」
  「別把我和那個混蛋扯上關係!我沒有這樣的爸爸!」津特忽地大吼一聲,幾近失控。而這樣的回應,分明等於是已經承認了。
  誰都明白,津特是個好脾氣的人,可只要一提起他的呂特晏斯將軍,侍從周圍的天氣就會變得很糟糕。
  
  巴斯赫爾中校輕輕歎著氣,拍了拍津特的肩膀。「算了,侍從,儘管你什麼都沒說,可艦上的人已經差不多全都知道了。除了個別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艦長身上的人。」他指了指蘭茨,緩和氣氛似地開了小玩笑。
  「別在意,侍從。有這樣討厭的爸爸可不是你的錯。你媽媽和他離婚,真是做了一件正確的事。而且,根據我的情報,艦長也很早就知道了,但她顧及你的心 情,始終沒有將真相抖漏出來。這也說明,沒人同情呂特晏斯將軍——他這個人實在是太失敗了。」提亞爾菲口無遮攔地評論起了別人家的私事,要是預言家在場, 一定會狠很地敲他……
  
  「先別說這個了。」槍炮長對了多嘴的傢伙做了個手勢,示意他改變話題。「呂特晏斯將軍為什麼會這麼做?如果你們知道內情的話,請告訴我。」
  「還會有什麼?無非是軍隊裡的老頑固們常做的事——完全沒有問過女兒的意思,就答應了對方的求婚,然後開出戰功方面的條件。老頭們自以為是在考驗未來 的女婿,其實卻是讓別人去為了結婚而玩命。」利格充滿鄙視地諷刺著,「現在,涅爾德上尉成了和伯爵小姐一樣的王牌指揮官,得到了騎士十字勳章,冰山將軍就 毫不吝嗇地把女兒賣給了他——真是比只送個勳章的鄧尼茨將軍慷慨多了!」
  「那蘿芬的反應怎麼樣?」津特從惱怒中回過神來,詢問道,「以她的個性,絕對不可能向任何男人低頭,更不會乖乖地聽那個討厭的老頭擺佈了!」
  「管家小姐自然是拒絕了,可她爸爸……哼,你也知道,不是個能用道理說服的人。」提亞爾菲憤憤地說道,似乎對蘿芬有著相當的同情。儘管以前曾經被她打暈過,但自己一時的皮肉傷和蘿芬將要面臨的終生災難相比實在算不上什麼,對於這一點,電訊主任十分清楚。
  「了不起的將軍閣下說了,蘿芬和涅爾德上尉的婚事已經定下,最近就會訂婚,誰也改變不了。」利格冷笑道,「明天晚上,在海軍部的某個社交酒會上,你爸 爸就要把這兩人以未婚夫妻的名義介紹給元帥和各位將軍們。我看,他是想製造即成事實,讓蘿芬無法反悔。因為是別人家的事,所以我們的艦長即使反對,她也什 麼都不能說。說不定,她還會被邀請當證婚人呢。」
  「是的,我知道這個酒會。」侍從回想了一下,說,「昨天晚上,艦長已經在電話裡通知我了。地點是格魯訥瓦爾德森林的一座私人府邸,時間是下午5點。艦長和醫官長已經預定出席,可我不知道蘿芬也會去參加!」
  
  「私人府邸?誰的?」蘭茨本能地又嗅到了競爭對手的氣味,「艦長家不是在羅森塔爾嗎?」
  「那座宅子屬於海軍部的參謀官沃爾滕·馮·勒文施泰因上校。」津特說,「原本酒會要在海軍部預定的酒店中進行,但馮·勒文施泰因上校覺得那樣會給將軍們之間的交談帶來種種不方便,所以他請求雷德爾元帥將酒會改在他的府邸。而且,一切準備工作也由他來完成……」
  「啊?!是他!勒文施泰因家的人!」提亞爾菲吃驚地叫道。
  「你認識他嗎?」巴斯赫爾中校頓時警惕了起來。
  
  夜鶯騎士小聲地「哼」了幾下,坐到了津特的床上。「說出來也許你們不相信,可這是千真萬確的。」他撓了撓頭髮,顯得有些不堪回首的樣子,「勒文施泰因 有著親王的頭銜,對巴登親王領地也有相當的繼承權。而這個沃爾滕雖然只有28歲,卻已經成了勒文施泰因家的第20代家長。而且,我們大家都應該感到慶幸 ——菲森不在這兒。因為,勒文施泰因家,和菲森,以及我,所屬的烏爾姆侯爵家,從十八世紀末起就是不共戴天的敵人了。」
  
  「哦?這可真是有趣。但怎麼會這樣的呢?」眾人立刻來了興致,紛紛坐下,聽提亞爾菲敘述。且由於蘿芬暫時沒有危險,大家也就放心了很多。
  「我都是在小時候聽菲森的爸爸,也就是侯爵閣下說的。」提亞爾菲回憶道,「據說,以前勒文施泰因和烏爾姆同屬於符騰堡大公國。勒文施泰因那時還只是個 伯爵領地,也不算特別富饒。只是因為它處於巴登親王領和符騰堡大公國的交界處,所以兩國都很重視它的價值,都在盡力拉攏勒文施泰因伯爵。」
  「起先,由於符騰堡大公許諾將自己的女兒索菲嫁給第14代勒文施泰因伯爵阿爾文,所以,這個傢伙就明確地倒向了我們符騰堡大公國,還宣誓效忠,聲明此生決不背叛。」
  「可是,索菲公主殿下本身有一個愛人,那就是第12代烏爾姆侯爵瓦勒。而且兩人早已經私定終生,發誓永不離棄。對於大公的決定,公主和侯爵自然都提出了異議,希望他能收回這樣的命令,解除索菲與勒文施泰因伯爵之間的婚約。」
  「就在大公左右為難的時候,勒文施泰因伯爵阿爾文來到斯圖加特,進入了符騰堡的宮廷。他提出,願意和烏爾姆侯爵進行一場決鬥,活下來的人將取得公主的芳心,死者的親屬也不能追究勝者的責任。而且,他還保證,即使輸了,他的領地也依舊會忠於符騰堡大公國。」
  「這個提議看上去挺公平,所以瓦勒大人決定接受。而且他在劍術方面有著絕對的自信,認為自己絕不可能敗給勒文施泰因伯爵。於是,經過兩天的準備,雙方 就在符騰堡大公的比武場裡用長劍進行了一次決鬥。結果,不出大家所料,瓦勒大人很輕鬆地獲得了勝利,儘管自己的胳膊被對方劃開了一道口子,但他還是制服了 勒文施泰因伯爵。不過,因為阿爾文在被瓦勒大人打翻在地的時候適時地宣佈投降和放棄比武,所以瓦勒大人就按照規定,沒有殺死他。」
  「這樣一來,公主殿下終於可以名正言順地和烏爾姆侯爵成婚了。在政治婚姻橫行的年代裡,貴族少女和青年之間難得有這樣始於真愛的姻緣,因此,當索菲殿 下衝進比武場擁抱瓦勒大人時,所有人都在給予她們祝福。就連失敗的勒文施泰因伯爵也走上前去,笑著與瓦勒大人握手,祝兩人能有一個幸福的未來。」
  
  「接下來就該是轉折了吧?現實當中,公主和騎士很少能在一起。」巴斯赫爾中校頗為遺憾地搖了搖頭,已經猜到了下面的內容。
  
  「的確是這樣。」提亞爾菲悲傷地繼續說道,「就在比武的第二天,瓦勒大人胳膊上的傷口突然開始潰爛了,而且他還出現了吐血的症狀,四肢也變得僵硬了。這天的午夜還沒有到來,烏爾姆侯爵就在公主殿下的懷裡斷了氣。他死時全身都有著黑色的斑點——這是很明顯的中毒跡象。」
  「醫生們經過檢查,斷定侯爵胳膊上的傷口就是中毒的根源。很顯然,勒文施泰因伯爵阿爾文使用了極其卑鄙的手段,在武器上塗抹了毒藥,想以此除掉自己的情敵。而之所以使用慢性毒藥,是為了能給自己在作惡後留下足夠的逃脫時間。」
  
  「悲痛欲絕的索菲找到父親,希望他能為自己的愛人報仇,將勒文施泰因伯爵繩之以法。而大公在氣憤之餘,也想藉機併吞伯爵的領地。於是,他就下令派出軍隊,前去捉拿已經返回勒文施泰因的阿爾文。」
  「1000符騰堡軍很快就到了伯爵領地的邊界。可在這裡,他們卻遭到了伯爵衛隊和巴登軍隊的聯合伏擊,最後損失慘重,只有200名殘兵逃了回來。而勒文施泰因伯爵也隨即宣佈倒戈,正式投靠了巴登王家,並且當了巴登親王的成龍快婿。」
  「原來,這個嫉妒心極強的混蛋在得知索菲公主與瓦勒大人的關係後,馬上就起了殺心。他先派人和巴登親王約定,安排好了接應的事項,然後再來到大公的宮廷,假意向烏爾姆侯爵提出了決鬥的要求……」
  「吃了這次敗仗,大公殿下自然是暴跳如雷。他從來沒想過,自己那隨意決定女兒婚嫁的愚蠢行為,才是這場悲劇的根源。總之,符騰堡和巴登兩國在以後接連不斷地交戰了整整一年,傷害了很多無辜的百姓,直到居住在維也納的皇帝也看不下去了,才飭令雙方休戰。」
  「而在這場宮廷陰謀中,索菲公主無疑是最直接的受害者之一。因為她已經有了瓦勒大人的骨肉,所以不能再嫁給別人了。但就在不少人為年僅21歲的她惋惜時,公主自己卻感到了一絲欣慰——她會給烏爾姆侯爵家留下一個繼承人,同時,也留下了復仇的種子。」
  「所以,她並沒有像人們所預料的那樣悲痛而死,或是自殺殉情,相反,這位原本軟弱、溫柔的公主,逐漸地成為了一個堅強,而且充滿毅力的女性。經過請 求,她得到了父親和地方主教的許可,成為烏爾姆侯爵夫人,正式列入了丈夫的家族。當年12月,她生下了一個兒子,也就是第13代的烏爾姆侯爵拜爾林茨。」
  「毫無疑問,侯爵夫人在教育孩子的同時,自小就對他灌輸著報仇的思想。因此,拜爾林茨對未曾謀面的父親充滿了敬意,對殺害父親的兇手勒文施泰因伯爵很之入骨,無時無刻不想著除掉這個卑鄙小人。
  侯爵夫人還聘請了兩名旅行到烏爾姆的遊俠騎士擔任拜爾林茨的劍術教練,希望他能像個真正的戰士那樣為父親報仇,而不使用火槍和弩箭之類的武器。」
  
  「當他長到15歲的時候,這樣的機會終於到來了。」
  「在經過了手下人長時間的情報收集後,拜爾林茨發現:勒文施泰因伯爵在每年9月份的第二個星期天,都要到領地東境的一片沼澤附近獵野鴨,而身邊只帶很少的隨從——他不願讓眾多的人聲驚跑了肥美的鴨子。」
  
  「當然,報仇心切的拜爾林茨決不會坐視時機的錯失。他立即與母親及幕僚們進行了商議,決定在9月時率領烏爾姆侯爵家的私兵隊潛入勒文施泰因伯爵領,襲擊殺害父親的兇手。」
  「不用說,這次襲擊也成功了。面對憤怒的拜爾林茨和幾十名武裝士兵,勒文施泰因伯爵阿爾文和他的幾個隨從幾乎毫無抵抗地被抓住了。」
  「在指出了阿爾文的罪行,以及他給母親和自己帶來的痛苦後,拜爾林茨給了他一把劍,逼著他和自己決鬥。雙方同樣約定,不再對活著的人予以追究。」
  「眼看自己的對手只是個15歲的小孩子,而且稚氣未脫,勒文施泰因伯爵自以為很容易便能取勝。不料拜爾林茨經過母親的教育和騎士們的訓練,無論是精神 意志,還是劍術技巧,都已經相當完善;勒文施泰因伯爵雖正值壯年,在體力上佔有優勢,但卻技不如人。沒有幾個回合,這個傢伙就被對手靈活的步伐和凶狠的出 劍擾亂了心智,隨即,肺部便遭到了致命的一擊。」
  「拜爾林茨的復仇終於成功了。可是,他畢竟只是個孩子。在這時,他犯了個錯誤——因為垂死的勒文施泰因伯爵提出,想在自己的家中,而不是這樣的荒郊野 地裡死去,所以拜爾林茨本著騎士尊重對手的原則,讓勒文施泰因的僕人們把他抬了回去。自己也和部下們乘坐準備好的船隻,回到了沼澤地對岸的符騰堡。」
  「他沒有料到,自己的勝利,同樣在對手那邊製造了一個失去丈夫的可憐寡婦,以及沒有了父親的孩子;而勒文施泰因伯爵則是個徹徹底底的卑鄙小人。這個家 伙帶著最後一口氣撐回來莊園,就叫來了他那三個未成年兒子,告訴他們:自己是被烏爾姆侯爵家的人以突然襲擊的手段殺死的,即使對方宣稱這是一場決鬥,也不 要相信。並且,他命令自己的兒子對烏爾姆侯爵家進行復仇,殺死拜爾林茨。」
  「說完,這個傢伙就下地獄了。而雙方一百多年的家族仇敵關係也就此開始了。這件事很快就傳遍了當地的上層社會,幾乎沒有那個貴族不知道的。」
  
  「可我從沒聽說過?我爸爸在給我上歷史課的時候完全沒有提到過這件事。」津特說道——當然,他所說的「爸爸」,是指待他如己出的德蘭克·馮·斯瓦林子爵。
  
  「這很正常,侍從。」提亞爾菲很自然地回答道,「因為你家在奧爾登堡,是受普魯士王控制的北德意志貴族;而烏爾姆家、勒文施泰因家,以及艦長的哈瑟爾家,都是與奧地利皇帝關係密切的南德貴族,如果現在還是1866年,你說不定會被艦長在薩多瓦的戰場上打死。」
  
  侍從抓了抓臉,不再說話了;而槍炮長則十分憐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彷彿在說:被自己喜歡的人殺死,其實也不錯……
  
  「在以後的拿破侖時代裡,烏爾姆侯爵家和許許多多德意志貴族一樣,加入了法國皇帝組織的萊茵同盟,還參加了進攻俄國的戰鬥。據說,拜爾林茨和屬於奧地 利皇帝一方的芬撒裡爾女伯爵蓓爾莎也險些在戰場上交手,不過因為那兩名騎士的勸說,烏爾姆家的1500名步兵面對哈瑟爾家的500名騎兵,只是朝天放了幾 槍就撤退了。」說到這裡,提亞爾菲一點也不為主家的敗退而感到難過,反而,還顯得相當自豪。
  
  「還有這樣的事?」巴斯赫爾中校奇道。
  
  「是的,大概烏爾姆家的人知道,對手是女英雄諾特的孩子。所以,他們才不敢輕易和女伯爵的龍騎兵隊作戰的吧?」提亞爾菲「嘿嘿」一笑,把祖先們當年的借口又搬了出來。
  
  「那麼,那些決鬥的人後來又怎麼樣了呢?」蘭茨見提亞爾菲開始偏題了,便急忙將他的思路拉了回來。
  
  「哦,對了,還有那個討厭的勒文施泰因家。」提亞爾菲想起了自己原先的話題,便接著說道,「這一家的三個傻小子相信了他們父親的謊言,就公開宣佈和烏 爾姆侯爵家成為仇敵;拜爾林茨則認為,勒文施泰因家的人違背了當初互不追究的諾言,侮辱了神聖的決鬥,於是,就同意應戰了。」
  「從這個時候起,那幾個小傢伙總是三天兩頭地來找拜爾林茨挑戰,口氣也都很大。不過,拜爾林茨雖然始終以給父親報仇作為自己的人生目標,但卻只把勒文 施泰因伯爵本人看作仇敵,對他的家人倒沒有什麼仇恨。而且索菲公主也告訴過他:一個騎士決不為了殺人而殺人,也不會為了一勞永逸地解決對手,就在對方弱小 時趕盡殺絕——因為這樣的行徑在某種方面意味著你對敵人的恐懼,也是對自身力量缺乏信心的表現——是不折不扣的貧民做法,和騎士只與強者戰鬥的精神不相符 合。」
  「而保留著敵人,卻能不斷地給自己以警示,使自己永遠也不會在安逸的生活中喪失那顆戰鬥的心。這樣,你和你的後代就會更強,烏爾姆侯爵家也永遠不會衰落。」
  
  「儘管這樣的思想在不少人看來有些迂腐,就像是個生活在19世紀的唐·吉訶德,但拜爾林茨還是遵循著母親的話,從未傷害過對手的性命。每次和勒文施泰 因家的人決鬥,他都只使用帶著鉛制圓頭的教練劍。而那些和他一樣,只有10多歲的小傢伙很幸運地沒有繼承父親的卑劣。在敵人高尚品格的影響下,他們也決定 要像個真正的騎士那樣打敗對方——在敵人使用教練劍的時候,他們也使用教練劍。」
  「就這樣,幾年過去了,孩子們變成了青年,原本的決鬥也越來越像是切磋劍技的聚會。雖然雙方的技術都已經變得爐火純青,但大家都沒有把教練劍換成真正的長劍。」
  
  「哎?那樣不就沒事了嗎?既然感情都不錯,決鬥還有什麼意義呢?」利格莫名其妙地問道。「不如大家坐下來喝杯酒,聊一聊各自鍾愛的姑娘吧。」
  
  「是啊,本來,周圍的人們也都這樣想。」提亞爾菲笑了笑說,「但是,大家都想錯了。」
  
  「拿破侖時代結束後,德意志地方恢復了原來樣貌。勒文施泰因三兄弟中的老大魯道夫娶了自己的表妹——新巴登親王的女兒。因為當時親王擔心王家將沒有男 丁,所以便將女兒和魯道夫作為第一繼承者。只是因為後來小王子降生,勒文施泰因家才沒有直接繼承王位。但是,為了安撫這對夫婦,巴登親王就向魯道夫賞賜了 勒文施泰因親王的稱號,也將這一家算作是王室的成員。」
  
  「而烏爾姆侯爵家也發生了變化。經過幾代人的延續,到了1887年時,終於出現了沒有嫡系後代的情況。因此,旁系血親便成為了唯一的選擇。當年教授拜 爾林茨劍術的兩位騎士均已作古,其中一位的後人曾經與侯爵家通婚,並且有血脈相傳。於是,那時的老侯爵就將他的幼兒過繼為養子,讓他繼承烏爾姆侯爵家。這 個小孩,就是菲森的爸爸,第18代,也可以看作是最後一代烏爾姆侯爵。不過,他卻怎麼也不肯捨棄自己原來的姓——羅斯希奧夫。實際上,在養父去世後,他就 將『羅斯希奧夫』這個姓氏加在『烏爾姆』之前;而在上次大戰結束後,他在放棄侯爵爵位的同時,也結束了『烏爾姆』這個姓的歷史作用。」
  
  「原來如此。」巴斯赫爾中校明白了,「大概是因為自己本身是養子,很難融入正統的貴族社會,所以,還不如專心地走回平民路線,趁著第二帝國倒台的機會,也解放自己。」
  「真是個精明的父親!」利格嘲諷道,「不用被貴族的鎖鏈捆綁,又能繼續享受侯爵家的財產……騎士的後代裡,看來也不全是騎士。」
  
  「是啊,有很多人都這麼說老爺。後來的那件事,也被看成是對他的報應……」提亞爾菲無奈地說著,忽然發現自己險些提到了那個最不該提到的話題,便立刻閉了嘴……
  「你又偏題了,電訊主任,決鬥的問題還沒有說完呢。」蘭茨再次不滿地提醒道,無意間救了提亞爾菲一命。
  
  「啊,對,對,決鬥的問題還沒有說完呢。」提亞爾菲乾笑了幾聲,又將話題轉了回來。「雖然很多人都以為烏爾姆侯爵家與勒文施泰因親王家之間的仇恨早就 該消除了,但不知怎麼搞的,兩家的新家長就任時,都要鄭重地向四周的貴族社會宣告:繼續將對方作為世仇。而且,他們經常舉行決鬥的儀式,只是每次都使用教 練劍;雙方的劍術教練也總是在場,隨時指出他們動作中的錯誤。一場決鬥,往往也進行好幾天。」
  
  「什麼?!還有這樣的決鬥?」眾人不禁吃了一驚。
  「或許,他們還是在遵循著索菲公主當年的那句話——保留敵人,激勵自己。」巴斯赫爾中校猜測道,「貴族就是喜歡弄出些稀奇古怪的名堂。」
  
  「所以,直到今天,兩家的仇敵關係還是沒有終止。菲森的爸爸繼承侯爵爵位時,也依照慣例將保持世仇關係的文告送到了各位貴族,以及當時的皇帝威廉二世 那裡,並由皇帝認可了他們決鬥的合法性。而現在這位沃爾滕·馮·勒文施泰因親王雖和菲森差不多年紀,卻在2歲時就因為父親的去世而繼承了親王的爵位,勒文 施泰因也和艦長家一樣,沒有在皇帝退位後放棄自己的貴族身份。」
  「為了延續祖先的傳統,這位親王7歲時就向羅斯希奧夫家提出了一次決鬥的要求。可由於那時他的年齡太小,老爺不能和他比試,所以就讓6歲的菲森代替自 己出戰。嘿嘿……當時的情形讓所有在場的人都笑得直不起腰——兩個小孩各自丟了劍,在花園的草坪上扭打成一團,像小皮球那樣不停地滾來滾去……我從沒見過 那麼傻的菲森!除了……」
  
  在即將說出「除了他被格蕾雅四處追打時」這句觸犯羅斯希奧夫禁忌的話之前,提亞爾菲再次阻止了自己……
  
  「總之……就因為這個人是僅有的幾個曾經讓菲森當眾丟臉的人之一,菲森特別討厭沃爾滕·馮·勒文施泰因親王。每次只要一見面,兩人就會相互抬槓,把周圍的氣氛弄得和冰窖一樣冷。」提亞爾菲最後說道,「但是,他並沒有像前人那樣將勒文施泰因家宣佈為仇敵……」
  
  因為菲森不會結婚,所以羅斯希奧夫家和烏爾姆家就同時斷絕了……提亞爾菲在心中說完了自己的話,忽然看到津特正從他的座位上站起,朝門的方向走去。
  
  「侍從,你要去做什麼?我們還沒討論完你妹妹的事呢……」利格叫住了他。
  「不用討論了。」從剛才起就表現得相當沉默的津特擺了擺手,「我現在就要去救蘿芬,然後把那個該死的老頭揍一頓。」
  
  「除了揍將軍這一條不能參加以外,我將全力協助你把管家小姐從這場父親包辦的婚姻中解救出來。」吟遊詩人也站了起來,「從剛才關於那兩家人之間恩怨的 故事來看,父親不負責任的許婚會導致許多遠超過人們想像的危險後果。而且,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索菲公主那樣頭腦清醒。為了防止意外情況出現,我們最好還是 趁早阻止這門婚事。」
  
  「哦?槍炮長,你可真關心那位小姐。」牛仔假裝開著玩笑,試探道,「難道,你也打算當她的烏爾姆侯爵嗎?」
  「當然不。」吟遊詩人也同樣開著玩笑,「我可不想被人用毒劍刺死,落得和那個優柔寡斷的丹麥王子一樣的下場……不過要是能把公主救出來,死上一兩次也沒關係。」
 
  「蘿芬雖然很凶,但是也很可憐。」提亞爾菲贊同地說,「而且她太喜歡使用武力了……總是想把討厭的人幹掉。我可不想在以後的報紙上看到涅爾德上尉死於非命的報道。可惜我必須準備審查會的內容,而且在明天中午就趕回烏爾姆去,不然我一定會和你們一起行動的。」
  雖然嘴上說著可惜,但提亞爾菲的表情卻不能給人任何可惜的感覺。其實,自從那次在艦長家的遭遇以後,他對蘿芬的恐懼就一直不能解除……
  還是不要被管家小姐抓住比較好……他想。
 
   「沒關係,你可以在以後把剛才的那段歷史說給呂特晏斯將軍聽,告訴他包辦婚姻的危害。」利格不怎麼認真地建議道。
  
  「你怎麼樣,水雷長?」巴斯赫爾中校看了看尚未表態的蘭茨。
  「唉……我還能有別的選擇嗎?」蘭茨勉勉強強地反問道,「你們都走了,我就連一個玩牌的人都沒有了。不如……就一起去,看看你們是怎麼勸說呂特晏斯將軍的。」
  
  「好吧,就這樣決定了!現在……」巴斯赫爾中校說著就要和津特、蘭茨一起去呂特晏斯家。
  
  「不,不,諸位急著去解救公主的勇士們,現在可不是闖進惡龍城堡的好時候啊。」利格搖著頭,雙手攤開,臉上還掛著略帶嘲諷的微笑。「就算你們現在把蘿 芬從將軍那裡帶出來了,又能為她做些什麼呢?別忘了,她的爸爸可是有權有勢的人,即便是雷德爾元帥也處處讓著他。只要蘿芬還留在海軍,還待在德國,她爸爸 就總會有辦法抓住她,逼著她去結婚。」
  
  「可我們又能有什麼別的辦法呢?難道要讓她離開海軍,逃到中立國去嗎?蘿芬為了成為像艦長一樣的英雄,已經努力了那麼多,難道因為那個該死的老頭,她就必須放棄這一切嗎?」津特又一次變得憤怒了,對妹妹的憐愛和對父親的仇恨同時左右著他,也影響著他那不斷沸騰的心情。
  
  「當然不用。」利格胸有成竹地搖著頭,「既然冰山將軍打算在明天的酒會上把女兒、女婿正式介紹給同僚們,那麼,我們為什麼不讓這次父親安排的介紹,變成一次愛侶們的自我介紹呢?這樣的話,會顯得比較有趣些吧?」
  
  「哦?你的意思是?」眾人面面相覷,摸不透牛仔的計劃。
  
  「嗯,我的意思是……」他想了想,快步走到巴斯赫爾中校的書桌前,隨意地拿起了一張廢紙,撕成三根紙條,並用鋼筆在其中的一根上,寫好了「倒霉」的字樣。然後,牛仔將紙條分別疊好,交給了津特,讓他把紙條放在軍帽中弄混。
  
  「現在,」他對吟遊詩人和蘭茨說道,「讓我們先來抽一下簽吧。」
  ……
  ……
  
  躲在街角,蘿芬偷偷地望著對面那棟三層樓的公館大屋。
  這幢公館用紅色的方磚建造,外牆簡潔。稍顯毛糙的磚石不僅沒有破壞它的整體形象,反倒為房子增添了一種自然的美感。每個窗台下都裝點著漂亮的紋飾,各 種植物、花卉的雕刻栩栩如生,幾乎每一處,都有著自己的特色。公館的前方沒有院子,大門直接向著街上,5級台階連接著兩者。
  
  看著眼前的景物,蘿芬能夠清楚地記得,自己是如何邁著那愉快的腳步,幾乎以跳躍的姿態登上那些台階的;她也能很快就回想起,自己按動門鈴,期待著應門聲的情景。那些時候,她總會有些心跳加速的感覺,並且開始猜測,將會第一個見到誰。
  如果從樓上傳來了芙莉嘉親切的呼喚,金髮女孩就會開心地抿著嘴唇,準備著在房門打開的那一瞬間,用一個突然的擁抱來感謝她的歡迎。她想過,也許伯爵小 姐只是將自己當作女兒的替代品;可她更能肯定,芙莉嘉對自己的疼愛發自內心。因為那溫柔的懷抱、那關懷的話語,還有那一直鼓勵著蘿芬的目光,都不是一個虛 假的靈魂,所能夠製造的……
  
  要是傳來的是西爾瓦娜懶洋洋的詢問聲,蘿芬就會閉上眼睛,抬起下巴,把自己裝扮成一位高傲的大小姐,同時,她還會將帶給芙莉嘉的禮物藏在身後,一點也 不讓別人知道。當西爾瓦娜慢吞吞地打開門時,管家小姐就會一個箭步衝上去,飛快地閃進屋裡。有時,因為午睡而變得迷糊的西爾瓦娜還會被門撞倒,狼狽地倒在 地上,逗得蘿芬禁不住笑出聲來。
  
  當然,只要西爾瓦娜生氣地跳起來,追上樓梯,管家小姐就會一邊對她做著鬼臉,一邊跑進芙莉嘉的房間,像只正在被人類欺負的小老鼠一樣,躲進小貓的懷中。而這隻小貓不但不會傷害她,還會從某個壞姐姐的拳頭下保護她,使蘿芬在撒嬌的同時,還能享受一番難得的優越感。
  ……
  
  在目睹那令她煩惱的一幕之前,許多假期的開始,幾乎都是這樣……
  
  除了這些,管家小姐還能回憶起許多在這兒度過的日子。
  
  芙莉嘉永遠是個失敗的廚師,唯一擅長的菜餚就是煮雞蛋;西爾瓦娜雖然懂得如何配菜與掌握火候,可她始終無法擁有一個正常的味覺……所以,只要來到這個 家,蘿芬就會從管家小姐變成廚師小姐。由於在很長的時間裡,她都過著自己照顧自己的生活,因而,蘿芬對烹飪技巧有著十足的自信。自然,也只有她來到時,海 軍部的軍官餐廳和阿德隆飯店裡,才不會見到馮·哈瑟爾准將和瀾少校的身影。
  儘管存在著相當的不樂意,但西爾瓦娜在每次芙莉嘉對蘿芬的作品讚不絕口時,也只能忍氣吞聲地往嘴裡塞著食物,同時說些小心眼的嫉妒之辭。
  這個時候,也是蘿芬最快樂的時候。隨著她得意洋洋地對醫官長做出吐舌頭的動作,勝利的喜悅就會充滿她的整個頭腦。
  也只有在這樣的時刻、在這座充滿笑聲的大房子中,蘿芬才能體會到家的溫暖,才能真實地感到自己的存在,才能不再一個人,去面對那緩慢的時鐘……
  
  因為在這裡,有她最喜歡的芙莉嘉,也有她最討厭的西爾瓦娜。而只要離開了這裡,她所擁有的只是孤獨。
  
  現在,眼前的這幢大房子,卻顯得有些陌生了。只是因為目睹了城堡中的那個兩情相悅的吻,她的心頭就亂了方寸……以至於她會被自己的思想束縛住腳步,在將近半年的時間裡,竟然沒有膽量踏入這條街一步……
  
  可是……昨天,佈雷斯特碼頭上的那次會面,又讓事情開始朝著完全不同的方向變化了起來。
  
  自己竟然要嫁人了!這是蘿芬以前從來沒有想過的。
  她只有20歲,軍銜也只是中尉,雖然自以為很厲害,但卻處處體現著天真、單純的一面;而芙莉嘉也總是把她當成未經世事的小孩子,盡可能地滿足她所有的 要求,同時原諒她的一切過錯——這也讓蘿芬更容易產生一種奇怪的錯覺:自己就是芙莉嘉的小妹妹,就應該躺在姐姐的懷裡撒嬌,除了自己最喜歡、最崇拜的芙莉 嘉以外,她不會對任何人投懷送抱。至於結婚,也就是和男人成為夫妻之類的事,對她而言,完全就是不可想像的!
  
  在蘿芬看來,哪個男人會比芙莉嘉在作戰方面優秀呢?那些不自量力的英國人不是被耍得疲於奔命,就是葬身海底,留下了上萬的寡婦、孤兒,至今也奈何不了伯倫希爾德分毫。
  另外,又有哪個男人會比芙莉嘉更溫柔地對待自己呢?在這方面,蘿芬更是沒有一點兒奢望。從一個海軍學員,到一名艦炮指揮官,她見識過的男人實在是太多了,對這些人中的絕大部分從沒有產生過任何好感——並不僅僅是因為他們滿身的汗臭和瀰漫的煙味。
  她最憎恨的,就是這些傢伙總是放聲大笑,開著低級、粗俗的玩笑,談論著女孩子的容貌、身材,還有他們因此而產生的種種下流幻想。要是這些人喝了酒,那胡言亂語之中所提到的東西也就能讓蘿芬為之作嘔了。
  只有林德曼艦長是個好人,慈祥、溫和,是個總在關心著蘿芬的善良大叔。
  
  大多數的男人們也不喜歡蘿芬。因為她從不會像他們所希望的那樣展示出甜美的笑容,或是小鳥依人般地圍著他們團團轉。換句話說,她絕對不會讓他們把自己當成一個花瓶。
  他們對她的捉弄,換來了一頓未曾預料到的拳腳;他們對她拋來挑逗的眼神,對面就立刻飛來一把旋轉著扳手——被砸中的人進了醫務室,沒被擊中的也嚇出了 一身冷汗。在無人管教的少女時代,蘿芬從街頭戰爭中學到了不少東西,也養成了絕不憐憫任何敵人的習慣,雖然已經擁有可以徒手對付10名以上成年男性的力量 與技巧,她也從沒想過要對他們謙讓些什麼。
  
  在男人們當中,想要教訓蘿芬的有很多,曾經對她心懷不軌的也不少。所幸他們都還沒喪失理智,也都能看清女孩身後的三把保護傘——「俾斯麥」號的艦長林德曼上校、「伯倫希爾德」號的艦長馮·哈瑟爾准將,還有人人畏懼的水面艦隊司令岡澤爾·呂特晏斯上將,蘿芬的父親。
  誰都知道,這個20歲的金髮女孩是德國海軍中的公主,就像當年的芙莉嘉·馮·哈瑟爾一樣,籠罩在能將一切伸向自己的髒手於瞬間燒成灰燼的光芒中。這樣的光芒將伴隨她一起前進,直到有一天,她的地位足以保護自己,也能夠保護她想要保護的那些人為止……
  
  如果一定要把這個女孩比作鳥類的一種,那她就是只剛學會飛行的小海鷹——高傲得只能看見天空中的太陽,對羽翼下的海浪、礁石、蝦兵蟹將,則一概無視。
  
  可如今,這樣充滿傲氣的她,竟然也要像那些長在深閨中、弱不經風的小姐們一樣,被父親只用一句話就嫁給她並不喜歡的人了!這簡直就是在破壞她的整個人生,顛倒她的全部世界!
  
  不行!決不可以!
  ——這是蘿芬在最初唯一的想法。為了不讓這婚姻受到他人的左右,為了不讓自己嫁給一個連名字也叫不出的傢伙,她必須做點什麼。
  在返回柏林的飛機上,她曾經想過要像小時候那樣——抓住呆頭鵝的衣領,狠狠地把他摔在牆壁上,警告他,決不允許再對自己有任何的非分之想。然後,她還會讓他去告訴父親:婚約已經解除了。
  
  可是,由於涅爾德上尉明天下午才能飛抵柏林,蘿芬很難在酒會開始之前找到這樣的機會。
  
  而今天早晨在家中試穿酒會的禮服時,蘿芬想到了逃跑。
  
  呂特晏斯將軍是個工作狂,即使明天就要向人們宣佈女兒訂婚的消息,他今天依然要在海軍部裡忙個通宵,而家中,也只有蘿芬一人。如果現在就收拾行李逃回格丁尼亞基地,沒人能阻止得了她。
  
  然而,在從櫥櫃裡搬出皮箱,並開始向裡面塞進第一件衣服後,蘿芬又將這些扔回了它們原來的地方。
  
  她不能逃走,完全不能。
  
  因為,如果她不辭而別,呂特晏斯將軍就會顏面無存。蘿芬不敢肯定,爸爸是否已經將女兒訂婚的消息提前告訴了一些同僚們,並且答應在酒會上為他們引見。 要是這樣的話,呂特晏斯的女兒就必須出現在那裡。先不提訂婚與否,若是在她離開後,元帥和將軍們問起此事,爸爸又該怎麼回答呢?難道真的實話實說,告訴大 家女兒逃婚了嗎?想必那樣的場面,一定會令人萬分尷尬的。即便是再天真,蘿芬也很清楚:女兒逃婚對一個父親來說,是怎樣一件丟臉的事。
  不能讓爸爸擔心,也不能讓爸爸為難;自己會代替媽媽,照顧沒人要的爸爸一輩子——這是蘿芬在小時候就刻在心上的一句話,到現在,她也不能違背自己一開始時的決定。
  
  另外,爸爸去海軍部前曾經說過:自己會在明天中午回家,為晚上的酒會作準備。如果蘿芬現在逃走了,又有誰會為爸爸準備午飯,為爸爸熨燙襯衣、擦亮軍靴,並且收拾好晚上所需要的軍官禮服呢?
  呂特晏斯將軍飢腸轆轆地回到家,卻面對著一間空曠而沒有人聲的房子——想像著這樣令人傷心的情景,看著窗外一點一點陰沉下來的天空,蘿芬怎麼也不能允許自己丟下爸爸,正如她自己不希望被媽媽丟下一樣……
  
  但是,她的性格並不會讓她坐等著,接受那命運的鎖鏈。蘿芬相信自己一定能找到既不用逃走,也能夠避免這場婚姻的辦法。
  自然而然地,她想起了芙莉嘉——此時唯一能真心地對自己伸出援手的人。蘿芬想要向她求助,因為芙莉嘉和她一樣,不會對那些追求自己的男人有半點動心; 因為芙莉嘉和她一樣,知道女孩子應該有自己選擇的權力。而最主要的原因則是——芙莉嘉,是蘿芬在這個世界上最信任、最崇敬,也是最熱愛的人,如果她都不能 給自己以幫助,都不能勸說呂特晏斯將軍為女兒的自由著想,那蘿芬就會真正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了。
  
  而且,如果自己真的無法挽回一切,不得不按照爸爸命令成為「涅爾德夫人」……蘿芬就更應該在這一天來到之前,去見自己所喜歡的人最後一面。在她以前看 過的愛情小說中,不少悲劇的女主角都是這麼做的。所以,單純,且沒有任何戀愛經歷的蘿芬以為——這就是一種不成文的規定,是面臨著包辦婚姻的女孩子們所必 須進行的一項儀式……儘管她總是拒絕承認自己對芙莉嘉有著尊敬以外的情感,但她的內心卻一直在暗示著她,告訴蘿芬,芙莉嘉就是她執行這項儀式的對象。
  
  要是芙莉嘉姐姐也喜歡我,那她就一定捨不得讓我嫁給別人!她一定會來阻止爸爸的!就像很多小說裡寫的那樣,和爸爸吵上一架……為了我……嗯……要是她也喜歡我的話……
  
  於是,在準備好明天中午的食材之後,蘿芬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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