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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馮·哈瑟爾准將。」雷德爾元帥看見了有些躊躇的芙莉嘉,便主動招呼起了她,「請到這邊來。」元帥說。

  真不想去……我寧願和西爾瓦娜一起在家裡的壁爐邊睡午覺……
  芙莉嘉在心中小小地抱怨了一句,面帶微笑的地走了過去。

  「准將,您好。」
  「晚上好,伯爵小姐。」
  「見到您很榮幸,准將。」
  圍攏在四周的大約16、7名高級軍官同時向芙莉嘉點頭致意。有些人的態度十分恭謙,似乎正盡可能地向這位年輕的民族英雄表示著敬意;有些人則只是進行著純禮節性的問候,臉上的笑容也不怎麼自然。看得出,反對女孩子參加軍隊的將軍們依然不在少數。
  而芙莉嘉也保持著應有的氣度,將芬撒裡爾的侍女長瓦琳娜·馮·斯諾特拉夫人所教授的禮儀一一貫徹,只是簡單的問候、回禮與微笑,就已經傾倒了不少在場的男賓。儘管此時的她也和往常一樣男裝打扮,但那傳承自祖先的英武氣質和靚麗容顏,反而籍著這身軍服得到了更好的體現。

  「馮·哈瑟爾准將,請允許我……」雷德爾元帥將芙莉嘉引到那位十分出眾的金髮男子面前,似乎是想將對方介紹給芙莉嘉。可很快他就無奈地笑了,「唉,我可真是個老糊塗,妳們倆認識,不是嗎?」

  英俊高大的男人也和芙莉嘉一樣保持著貴族式的微笑,他稍許向前一步,與眼前的人兒保持著適當的距離。
  「您好,伯爵小姐。」男人向她微微一躬,不失禮數地問候道,「從上周起,我就期待著這次酒會。因為只有在這個時候,奧丁才會讓他的瓦爾基莉降到人間,才會允許我這樣的凡人,在如此接近的距離上,一睹您的風姿。」

  「您真是太誇獎我了,殿下。」芙莉嘉回答道。儘管有些不情願,但她還是按照禮節的要求,向對方伸出了自己的手。不過,因為早就有對此有所準備,聰明的艦長並沒有在進門時脫下自己的白手套。

  「榮幸之致。」男人動作柔和地捧起芙莉嘉的右手,湊近唇邊,面露喜悅之情。雷德爾元帥與周圍的諸將也紛紛滿意地笑了,彷彿正在為這對極為般配的金童玉女祝福著。

  但芙莉嘉注意到:在行吻手禮時,對方雖然動作文雅,卻只是擺出了一個足以以假亂真的架勢,並沒有真正地吻她的手背。這使伯爵小姐在暗自慶幸的同時,也有了一點兒不解——貪戀她美貌的男人們,怎麼會錯過這樣的機會呢?

  或許這位勒文斯泰因親王,還在顧忌著軍銜的等級吧?這樣想了以後,芙莉嘉也倒有些釋然了。

  「您喜歡我送的花嗎,伯爵小姐?」親王接著問道,期盼著芙莉嘉的回答。

  我很喜歡百合花,但卻不喜歡您送花的理由——這是芙莉嘉寫在心中的答案。而在表面上,她還是竭力地表現出了高興。「謝謝您,殿下,我很喜歡。」

  「哦,您的喜悅是我得到過的最高獎賞!」親王的語調中充滿著幸福的意味,「我真該為此感謝我的副官魯瑟尼斯中尉,就在我猶豫著不知該用什麼來表達我對您的敬意時,她提醒我說,百合花是您的最愛。因此,我就冒昧地準備那些。而您確實喜歡,這可真讓我感到無比的自豪。」

  咦?是、是這樣的嗎?可是……剛才,那個女中尉不是這麼說的啊……她告訴我,是因為親王自己喜歡百合花,所以才……
  芙莉嘉頓時滿腹狐疑,不禁有了好奇的衝動。
  「那麼,殿下,能告訴我……哪一種花朵,能有幸得到您的偏愛呢?」

  「我嗎?我和您一樣,偏愛色澤純淨、淡雅的花卉。」親王十分自然地回答道,「可要說哪一種花在我的心中有特殊的地位,那就是阿爾卑斯山的雪絨花。因為 她不但純潔、美麗,而且有著不容凡夫俗子接近的高傲氣質。永遠生長在山嶺之巔。高高在上的她,只有不懼死亡的勇者,才有資格獲得她的垂青。如果您喜愛百合 花是因為她所象徵著的寧靜,那我偏愛雪絨花,則是因為她的壯烈。」

  確實是完美的回答,高雅的品質和富有素養的言談在親王身上得到了相當完美的結合。不僅四周的將軍們流露著讚歎的神情,就連芙莉嘉也覺得這番話實在是無懈可擊。

  不過,既然親王殿下不喜歡百合,那魯瑟尼斯中尉又為什麼要這麼說,從而引起我對殿下的惡感呢?真奇怪……

  「呵呵,這麼快就開始進入私人愛好的話題了嗎?」雷德爾元帥顯得十分欣慰,笑著的樣子,就像是一個期待著女兒能得到幸福的老父親。「看來,上帝並沒有讓我做出錯誤的安排。」

  「祝賀您,元帥。」後備軍總司令弗洛姆將軍剛才與親王交談了多時,現在又有些討好似地對雷德爾和芙莉嘉舉起了手中的酒杯,「也祝賀妳們,准將、上校,兩位出類拔萃的年輕人能夠共結連裡,這實在是整個國防軍的驕傲,也是德意志帝國的一件幸事。」

  「對,這無疑是件好事。」魯爾夫·卡爾斯海軍上將也表示贊同,並且風趣地開了個小玩笑,「我敢保證,到你們倆結婚的那一天,全德國的報紙都會脫銷——就和法國投降那天一樣。」

  周圍的將軍們也紛紛附和著點頭稱是,祝賀著這對他們眼中的新人。只有呂特晏斯將軍默默地注視著芙莉嘉,什麼也沒說……
  立刻,他就在伯爵小姐的臉上看到了預料中的表情……

  「將軍們,大家、大家可能誤會了!」芙莉嘉見狀頓時花容失色,毫不猶豫地解釋了起來,「我和親王殿下沒有做過任何這方面的約定!我們甚至連朋友都還不是……」說著,伯爵小姐埋怨地瞪了雷德爾元帥一眼,責怪他不該把相親的消息透露給其他人。

  但是,早已步入中老年的將軍們絲毫不以為然。在他們看來,像芬撒裡爾女伯爵芙莉嘉·馮·哈瑟爾這樣有修養,而且相當矜持的貴族女孩,在面對這方面的祝 賀自然會表現出相當的羞澀,也會有一系列的推托之詞——這是符合社交禮儀的。即使心中以有對方,她也不會過早地接受大家的祝福。
  因此,除了早已熟知內幕的呂特晏斯將軍外,幾乎沒人認真對待芙莉嘉的否認……

  「我看,我們這些老頭還是應該早些移到其他地方,好給年輕人留下足夠的自由空間。」雷德爾元帥樂呵呵地向諸將提議道,同時高興地看了看芙莉嘉已經紅透的臉蛋,父親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於是,所有的將軍們都異口同聲地表示了認可,和元帥一起離開了。芙莉嘉還想辯解什麼,可很快她就發現,除了親王和一位她並不認識的陸軍少校,她的聽眾已經所剩無幾了。
  ……

  「艦長,原來妳在這兒啊!」就在芙莉嘉為將要獨自面對親王而為難時,西爾瓦娜正匆匆趕來。

  「是、是的!請快過來,醫官長!」芙莉嘉急切地回過頭,呼喚著身後的愛人。她下意識地伸出手,將西爾拉到了自己的身邊。

  「我都和他們說好了,艦長。7點15分的時候,大家會在門外集合的。」紅髮美人對芙莉嘉開心地說著,完全無視於親王和那位少校的存在。

  「哦?您這麼早就要離開嗎?」親王似乎有些驚訝,又有些失望,「到8點時,會有一場煙火表演作為酒會的壓軸,您不看看嗎?我之前還吩咐僕人,在陽台上給您留下一個最好的位置呢。」

  「我、我……抱歉,我還是……」本想偷偷溜走,不料對方提出了這樣的邀請,芙莉嘉著實感到了進退兩難。

  「當然了,我們的艦長可得早些回家呢。因為在沒有工作的時候,我一直是叮囑她要在8點半以前休息的。」西爾瓦娜及時地為芙莉嘉解了圍。「而這裡離我們家太遠了,路上還要橫穿整個柏林。所以,自然是應該早些離開的。」說完,她向芙莉嘉點了點,讓她不必擔心。

  「是的,就是這樣。」芙莉嘉立即順著她的話說道,總算擺脫了危機。「真抱歉,殿下,讓您的好意落空了……」她向親王道著歉,心中卻有說不出的高興——西爾瓦娜果然是最靠得住的了!

  親王歎了口氣,表示了自己的遺憾。然後,他的目光也就自然而然地轉向了闖進這場談話中的西爾瓦娜。
  「您真是個負責任的醫生,瀾少校,只是這一點,就足夠為您贏得我的尊敬了。」

  「謝謝您,」西爾瓦娜說著,假裝她從未見過親王,或是他的照片……「您是?」

  「沃爾滕·馮·勒文施泰因,願為您效勞,瀾少校。」親王恭敬地向西爾瓦娜行禮,彷彿自己正在面對一位與芙莉嘉一樣高貴的女性。

  「原來您就是那位等候著女神進行選擇的殿下?」西爾瓦娜望著他,黑珍珠似的雙瞳中閃爍著略顯嘲諷的光。「幸會。」她說道,也像芙莉嘉剛才那樣向他伸出了手。

  而親王也如法炮製,象徵性地讓嘴唇接近了一下那雙絳紅色的手套。「是我的榮幸才對,少校。」

  「那麼,您是怎麼認識我的呢?」西爾瓦娜收回手,貌似驚異地問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今天應該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西爾瓦娜·馮·哈瑟爾夫人和幻想成為第三者的某人……第一次見面——西爾瓦娜在心中說道。

  「是的,您完全沒有記錯。」親王極為禮貌地肯定了西爾瓦娜的話,「但是,您和馮·哈瑟爾准將,以及『俾斯麥』號上的呂特晏斯中尉,卻是海軍中的名人。因為只有這三位女性,正在元首的軍艦上參加戰鬥。」
  「另外,那些廣為流傳的照片也是一個重要原因。」他笑了笑,看上去有些無奈,「雷德爾元帥去年曾經下令各部門收繳您和馮·哈瑟爾准將的照片,結果第一次封存的數量就達到了20萬張……或許……還有很多被藏起來了……」

  我就知道是這個原因……西爾瓦娜苦笑著與芙莉嘉交換了一下眼神——傻瓜們果然總是要依賴固定的形象來滿足他們的幻想……

  「兩位,請允許我來介紹我的朋友。」親王說著,將芙莉嘉和西爾瓦娜的視線引向和他在一起的那位少校。「他和我很久以前就認識了,也是個參謀軍官,因此 我們兩人之間有相當多的共同語言。」他說著,慫恿似地拍了拍對方的肩頭,「為什麼不向伯爵小姐和瀾少校介紹您自己呢,克勞茨?」

  雖是朋友,少校卻要比親王年長一些,約莫30歲左右的年紀。即使知道勒文施泰因正在調侃著自己,他也沒有產生什麼不快。相反,在向芙莉嘉點頭致意時,他的語氣中還帶著些許高興的激動。

  「伯爵,陸軍少校克勞茨·菲利普·申克·馮·施道芬伯格,見到您是我的榮幸,伯爵小姐。」
  接著,施道芬伯格伯爵也鄭重地問候了西爾瓦娜,態度依舊十分恭順。顯然,他也是個在禮節方面受過良好教育的人。

  「伯爵小姐,」親王對芙莉嘉說,「施道芬伯格伯爵的名字特別長,所以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們都只叫他克勞茨。而他也是個相當叛逆的人——請原諒我這麼說,克勞茨。」他向伯爵抱以歉意的微笑,卻不打算停下自己那玩笑似的介紹。
  「就因為他是民族英雄格奈森瑙大人的後代,所以人們都以為他和您一樣,都是追尋著祖先的腳步踏入軍隊的。很少有人知道,他一開始只想當個建築師。可因 為他同時也是個有思想、有野心的傢伙,所以,在知道造房子不能實現他的夢想之後,他就丟下了那些設計工具,穿上了軍裝。」
  「我們都說,他這麼做,是打算把整個德國軍隊當作自己工具來使用,以便實現他的夢想。所以……」親王對芙莉嘉眨了眨眼,笑著說道,「在與他交往時,請您務必小心,不要像某個不走運的傢伙一樣,成為他的工具……」

  「哦,沃爾騰,您可真是太誇獎我了。」施道芬伯格似乎明白朋友只是在說些玩笑話,不但不以為意,而且也附和著說笑了起來,「我可沒有這麼大的本事,要 拖動整個德國軍隊這輛戰車,非得擁有巨人阿特拉斯那樣的力氣。可我只是個普通人,要讓我單獨推動一輛熄了火的大眾82,或許還有些勉強。」

  「那是當然。」親王說,「所以您更應該找些有用的工具了。」

  自己的話反而被朋友利用了,施道芬伯格顯得有些無奈;而芙莉嘉卻覺得相當有趣,臉上原本強裝出的笑容也漸漸地變得自然了……

  這個人看上去沒有想像中那麼死板……我原來還以為,親王什麼的,都是只知道生硬地討論政治,並且整天無所事事的傢伙呢……
  西爾瓦娜想了想,但依舊不準備增加自己對親王的好感。
  
  「那麼,施道芬伯格伯爵,您目前是在陸軍參謀部供職嗎?」出於禮貌,芙莉嘉隨意地挑了些無關緊要的話題。

  「是的,伯爵小姐。」施道芬伯格回答道,「但很快就不是了。我想您也應該聽說了,這些天,隆美爾中將的非洲軍團已經把英國人趕出了利比亞;我們和意大利的軍隊正在向埃及挺進。」

  「的確,今天早晨的廣播裡都在說這件事。」芙莉嘉點了點頭——為了得知下午出門時的天氣,今天早上,她難得地打開了滿是謊言和吼叫聲的收音機。

  「這是場大勝利。」施道芬伯格說,「如果能攻佔埃及,封鎖蘇伊士運河,那英國人的海運就會遭到沉重打擊。好望角航線將讓路程增加數倍,而且也更容易遭 到妳們海軍的襲擊。而我們的軍隊也能從這裡繼續向亞洲發動攻擊,幫助那些傾向於我們的阿拉伯人起來反抗英國。但是,我們那位先知先覺的元首不知又有了什麼 新的想法,對北非的支援總是有所保留。據今天早上在參謀部裡流傳的謠言,隆美爾中將已經決定暫時停止攻勢了。」
  事實上,為了實施進攻蘇聯的「巴巴羅薩計劃」,東線已經成為了德軍兵力、物資集中的重點。而大部分德軍官兵對此尚知之甚少,而海軍方面更是只有雷德爾元帥等高層人員瞭解此事,就連芙莉嘉也沒有機會獲得詳細的信息。

  「不過,即使不能給他送去足夠的汽油和戰車,現成的參謀到是有著一大堆。」說著,施道芬伯格攤了攤雙手,似乎自己只是被送到北非的物資之一……

  「所以,您是在告訴我:您將離開祖國,到非洲去作戰嗎?」芙莉嘉好奇地問道。

  「是的。」施道芬伯格肯定道,「後天就出發。說不定,下次見到您時,我已經成為『阿拉伯的勞倫斯』了。」

  自嘲的話掩蓋不了伯爵此時的憂鬱,而芙莉嘉聽出了些眉目,心中也不禁產生了一些奇怪的感覺。身為海軍的她,沒有一次作戰不遠離祖國的土地;也許是習慣了這樣的經歷,在出海時,她從沒有過離家的憂傷。
  可這對於陸軍卻有著不同的意義——遠渡重洋,來到一片只有風沙、駱駝和仙人掌的陌生土地,聞不著巴伐利亞烤香腸的誘人氣味,聽不見萊茵河的潺潺水聲, 也看不到冬天裡阿爾卑斯山麓的美妙雪景。非洲軍團的士兵們也許會站在岸邊眺望,可他們的視線永遠也到不了地中海另一邊的歐洲大陸,到不了自己的祖國德意 志。他們不像海軍那樣,旅行得再遠,也終究會回到母港的懷抱;戰爭時期的陸軍士兵一旦被派往境外,那就意味著長達數年的服役期和幾乎看不到頭的戰線。而他 們中的許多人,則命中注定,再也無法回到自己的家人和朋友身邊了。

  想到這些,善良的伯爵小姐情不自禁地有些傷感了。可除了祈禱和消滅更多可能被用於北非戰場的敵軍海運物資以外,她並不能為眼前這位即將離開的人做些什麼。

  因為不懂得如何隱藏自己的感情,芙莉嘉的動容立刻就被她周圍的人們察覺了。施道芬伯格急忙開始解釋,說自己在非洲軍司令部值勤,不會有生命危險;勒文施泰因親王則向芙莉嘉保證說,他的這位朋友比鋼鐵還堅固,即使中了地雷也不會丟命……
  只是,所有的這些話都沒有西爾瓦娜的一個動作那麼有效——紅髮的人兒輕輕地握住了小貓的手,在將自己的溫暖傳給她的同時,也為她送去了那令人安心的力 量……如果現在這裡只有她們倆人,芙莉嘉一定會投入她的懷抱,讓自己在西爾瓦娜平穩的心跳聲中一點一點地找到所需要的安慰……

  勒文施泰因親王默默地注視了一會兒女孩們緊扣著的十指,除了稍稍地流露了些微有趣的表情外,什麼也沒有提起。

  「伯爵小姐,請恕我冒昧地向您提出邀請。」親王忽然對芙莉嘉說道,「這裡的客人很多,渾濁的空氣對您的心情將更加不利。能否請您與我一同到花園中散步,在呼吸新鮮空氣的同時,我們也能就訂婚儀式的事項相互交換各自的看法。」

  「嗯……啊?!訂婚儀式?!」
  從沒想過,如此具有衝擊性的一句話,竟會被親王以這樣平淡、尋常的口吻說出!芙莉嘉一時間目瞪口呆,驚訝得完全沒有了方向。而西爾瓦娜也頓時愣住了,不明白親王為何會對一個不怎麼熟悉的女性做出這樣的安排——連約會都沒有叫要開始談論訂婚?!這也太離譜了!
  
  「哦?您不知道?雷德爾元帥之前什麼都沒有告訴過您嗎?」看著伯爵小姐睜大的雙眼,親王自己似乎也有些疑惑了,「這件事在26年前,您剛出生時就決定了。當時您的父親芬撒裡爾伯爵和雷德爾元帥去勒文施泰因親王領探望我那病中的父親——現居於天國的前勒文施泰因親王。」
  「而我只有兩歲,連走路也經常會摔倒。也許是因為我的哭聲特別響亮,您的父親就說我是在模仿戰艦上的汽笛聲,將來一定能成為一名優秀的海軍軍官;而我的父親則說,他寧願我當個和平時期的貴族實業家,然後成為優秀的丈夫和仁慈的父親,延續勒文施泰因親王家的血脈。」
  「在這個時候,您的父親就說,為什麼不能讓這個孩子同時成為兩者呢?然後,他就向家父提議,讓我和他剛出世沒多久的女兒,也就是您,盡早地訂婚,以便 了卻家父的擔憂。而我們倆的孩子,將同時擁有勒文施泰因親王和芬撒裡爾伯爵這兩項頭銜,統領這兩個有著古老歷史的家族。」
  「因為哈瑟爾家的女性家長自古以來都是美麗與勇武的象徵,她們所誕下的後代也必然是配得上家族榮譽的傑出人物,所以,家父便不假思索地答應了。當時雙 方約定的訂婚儀式,將在您年滿14歲時進行。不幸的是,您的父親伯爵閣下卻在5年後由於帝國戰敗的打擊而英年早逝了;您又決意投身海軍……所以,這件重要 的事就被耽擱了。」
  「所幸,雷德爾元帥還記得當時的情形,因此才傳召我前去,要求履約。而我因為家父與哈瑟爾家有約在先,也始終沒有論及娶妻之事。元帥和我都認為,現在海上戰事並不吃緊,正是訂婚的良好時機,所以,我們說好在6月初……」

  「什麼?6月初?訂婚嗎?」芙莉嘉又出了一驚,連交談的禮節也顧不上,就脫口而出地打斷了親王的話。

  「是的,」親王顯得十分平常,也沒有任何遮掩的舉動。「我和剛才還在詢問元帥,是否需要按照勒文施泰因家的習慣,在內卡爾河上佈置遊船隊,進行為期一 周的巡遊。而元帥則認為,應該按照哈瑟爾家家長訂婚前的慣例,安排您去法國魯昂城的古代監獄居住三個晝夜,並且舉行沒有火的『寒食儀式』,進行次數眾多的 冥想和祈禱。」
  「可是,呂特晏斯將軍還是那麼不近人情。他說,戰爭時期不應該講究這麼多,我們應該取消一切鋪張浪費的活動,盡速訂婚,並將這則鼓舞人心的消息公諸於世。」

  「呂特晏斯將軍說的?!」芙莉嘉的精神中發生了一次小小的震撼。很自然地,任何知情者都會把這看作是將軍對芙莉嘉意圖干涉蘿芬婚事的一種報復。而且,現在,芙莉嘉已經能夠弄明白,為什麼在一開始時,會有如此眾多的將領向她表示祝賀了……
  「那雷德爾元帥又是怎麼回答的呢?」伯爵小姐還抱有一絲希望——但願埃裡希叔叔能堅持傳統,這樣她就能借口安全問題把整件事拖延下去了……

  很不幸,親王那理所當然的和藹話語,又一次擊碎了芙莉嘉的希望。
  「雷德爾元帥在仔細考慮後,認為將軍的話很有道理。而且,哈瑟爾家的一些祖先,若在與法國交戰時訂婚,也會暫且取消去魯昂行程,而改在北部哈瑟爾城的 教堂中進行。所以,如果陸軍、警察部隊和蓋世太保無法保證您在魯昂的安全,肅清周圍的法國抵抗組織,那這次儀式就將被改在國內。這樣就能保證6月初訂婚禮 的順利進行。」

  「所以……」親王望著芙莉嘉那雙已經為震驚所左右的藍色眼睛,十分真誠地說道,「我覺得,在開始那些煩瑣的儀式之前,我和您應該單獨討論一些細節方面 的問題。比如說,您是打算在芬撒裡爾,還是在勒文施泰因舉行訂婚禮?或者,在兩個地方各進行一次?還有,您對受邀賓客的名單有沒有特別的要求?是否應該請 元首來主持這次儀式,還是只讓他作為貴賓出席?在儀式上主要供應哈瑟爾家葡萄園釀造的紅酒,還是勒文施泰因家特製的啤酒?另外……儀式上使用的花,其品種 和數量也需要由女主人來決定……」

  「事情可真多!這下,我的艦長可就要被這些零碎的雜事給拖垮了。」西爾瓦娜突然冷笑了一聲,毫不客氣地阻止了親王那自言自語式的舉例。
  「不僅是您的艦長,您的麻煩事也不少。」親王好像並沒有立刻就察覺到對方已經處於極度憤怒的邊緣,還是保持那玩笑似的口吻。
  他告訴西爾瓦娜,因為哈瑟爾家的女性在舉行訂婚前的傳統儀式時,任何男人都不得接近她,即使是親屬中的男性也被禁止進入她所處的建築,負責照料她的神 職人員也全都是修女。而按照家族規定,舉行儀式的女孩可以指定一位女友作為自己的陪同,伴隨自己度過那幾個日夜。所以,作為伯爵小姐最親密的朋友,西爾瓦 娜責無旁貸。而同樣的典禮在正式結婚之前還將再舉行一次,時間則為整整一周。

  「您瞭解得可真夠詳細的,簡直就好像已經做了哈瑟爾家的女婿一樣。」西爾瓦娜諷刺著,對親王的厭惡也在不斷地上升。

  太過分了!這些連已經是芙莉嘉妻子的我,都完全不知道!!!而這個第三者居然……

  「這是必須的,」親王說,「畢竟,在我有能力進行選擇之前,我就被規定只能娶芙莉嘉·馮·哈瑟爾伯爵小姐作為我的親王妃了。因此,熟悉妻子家的歷史和傳統,也是我的職責。」

  「是嗎?可儘管知道了這麼多,也安排了這麼多……您卻好像遺漏了一個最重要的元素。」西爾瓦娜正視著親王,在不經意間,更緊地握住了芙莉嘉的手。
  因為,她可以感覺到,身邊這默然不語的人兒,正在微微地顫抖著……

  「最重要的元素?」親王不解地重複著,笑容中也有了疑惑。「您是指採用的禮服式樣?還是說我應該在遊船隊中安排一些仿古的漿船,好讓我的王妃在向人民揮手致意時感到更平穩?」

  混蛋……
  西爾瓦娜忍不住在心中咒罵了一句,但為了不讓芙莉嘉丟臉,她不得不繼續對親王保持微笑。

  「您的細心和認真讓人欽佩,殿下。但這些都不是。」西爾瓦娜說,「您幾乎想到了全部的東西,可就是遺忘了最重要的愛情。」

  不料,這下親王的微笑反而顯得更難以理解了。「愛情?但我以為我們現在討論的是婚事?」

  「這有區別嗎?」西爾瓦娜也變得更惱火了。「我的艦長在今天以前和您從沒有進行過私人性質的交談;在兩天以前,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剛出生的時候就被人 擅自決定了丈夫。剛才,您一個人,站在我們的面前,誇誇其談地說了這麼多,可您為什麼就不問問,我的艦長對您有多少好感?對您瞭解多少?她是否愛您?…… 您什麼都不知道,就自作主張地與雷德爾元帥展開討論,可是,您打算要娶的人卻還沒有和您交往過,更沒有愛情。而在這個世界上,就連小孩子都知道,沒有愛情 的婚姻是不會長久的!」

  西爾瓦娜原以為這番話會多少給親王一些打擊,讓他在自責和反省的同時不要再更多地糾纏芙莉嘉。因此,親王接下來的回答是她和芙莉嘉都完全沒有想到的。

  「這可真是一番高論,瀾少校。」親王與施道芬伯格伯爵相視一笑,顯得並不怎麼在意。「愛情是婚姻的基礎,這在平民階層裡確實應該遵守的準則。可在貴族 看來,這卻是兩回事。我們德意志帝國的貴族,與那些腐朽的東方貴族是截然不同的。我們不能像他們那樣可以隨心所欲,自出生起,我們身上就背負著眾多的義務 和職責——爵位越高、家族聲望越顯赫,那這樣的義務也就越沉重。」
  「而婚姻則是這些義務中十分重要的組成部分之一。在這一問題上,我們沒有選擇的權力,只能為了家族的利益去服從長者的決定。」
  看著神情激動的西爾瓦娜,親王歎了口氣,似乎正在將一些不喜歡的情緒從頭腦中趕走,以使自己能夠保持平靜。
  「伯爵小姐,」他對芙莉嘉說,「我會按照之前的約定與您訂婚,並且在戰爭結束後,正式讓您成為勒文施泰因親王妃。但也請您不要誤會,我這麼做,並不是 在奢望您能把愛情賜予我。婚姻雖然是義務,但愛什麼人卻是屬於您自己的權利。即使是在結婚以後,您也可以在生活中擁有自己的愛人,擁有能得到您心靈的男 人……或者女人……」
  說著,他看了看沉默不語的芙莉嘉,又看了看正由惱怒變得驚諤的西爾瓦娜,笑容中的疑惑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種胸有成竹似的自信。
  「而我相信,您和我在成為夫妻、共同生活的漫長時間中,一定會愈發地喜愛對方,成為相互信任的朋友的。」

  竟然以這麼明確的態度贊成未婚妻擁有情人?!而且……還可以和女人……真是難以想像!
  西爾瓦娜很瞭解貴族,作為情報人員,她接觸的貴族並不少,自己也曾經在西班牙內戰中,以法國貴族女醫生的身份混進過國際縱隊。她也知道,許多貴族通常會半公開地擁有配偶以外的情侶。
  但此前,她從未從任何貴族的口中聽到過這麼露骨的言辭!也從沒有遇見過哪個丈夫,對妻子的婚外情表示如此的支持——男人的佔有慾通常不會容忍這樣的事發生。
  若是在思想簡單的普通人看來,親王一定是個有自知之明,並且以家族義務作為第一位的人,在無奈搖頭的同時,或許也會對他表示同情。
  可西爾瓦娜從不相信擅長言辭的男人,在她看來,親王會這麼表示,唯一的原因,就是……

  「施道芬伯格伯爵,您也是個貴族。」西爾瓦娜以試探的眼神望著親王身邊的少校,「您認為,殿下剛才說的那些是否有他的道理呢?」

  「唔……這可真讓我為難了……」施道芬伯格托著下巴,看上去陷入了沉思中……而一旁的親王有趣地看著朋友,似乎也在等待著他的答案。

  「克勞茨是個保守的人,」親王說,「如果不是要在兩位美麗女性的面前保持自己的風度,他一定會馬上擺出許多例子來反駁我的觀點的。」

  哼……別裝了!要是以為我還沒看出你們兩個的關係,那可就大錯特錯了!兩個粘在一起的男人……哼!
  西爾瓦娜冷冷地微笑著,毫無疑問,她已經把親王剛才那番冠冕堂皇的話當作了一種狡猾的自私——表面上是在慫恿妻子尋找情人,實際上,則是為了自己。

  男人果然都是一樣的生物……

  不過,都最後,她也沒能等來施道芬伯格的回答。而這次不怎麼愉快的交談,也很快就被另一個人打斷了。

  「殿下,請原諒在下的冒昧。」琳達·魯瑟尼斯那機械式的冷漠聲音像幽靈的歎息一般飄了過來,頓時讓西爾瓦娜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哦?魯瑟尼斯中尉,有什麼事嗎?」親王回過頭,望著自己那位身材嬌小的「機器女」副官。

  「您約好的那幾位大人,在下已經把他們帶到了您的書房。您現在就要會見他們嗎?」琳達詢問道,所採用的語調顯示著她對這件事毫不關心。

  親王沒有經過太多的思考,就點頭答應了。「好的,中尉。我現在就去。」

  「伯爵小姐、瀾少校,請原諒。因為我約了一些重要的客人,所以只得暫時失陪了。」親王再次對芙莉嘉微微一躬,向嚴重走神的婚約者道別。「我想,在下一次我們見面時,一定會有機會進行一次散步和討論的。」

  至於施道芬伯格伯爵,則沒有和親王一起離開。他說自己要去找些合適的飲料,所以得去別的地方……

  「琳達·魯瑟尼斯中尉。」西爾瓦娜忽然叫住了機器女,「妳沒把我們的航空長怎麼樣吧?我是說……他的四肢和腦袋,現在還連在他的身體上嗎?」紅髮美人壞笑著,讓人感到了些許挑釁的意味。

  琳達愣了一下,盯著西爾瓦娜的眼睛注視了大約兩秒鐘。
  「上尉先生現在平安無事,正在一處安靜的地方,仔細地反省自己。」她說,「如果他的反省結束了,也許他會自己從那個地方出來的。」
  然後,她向芙莉嘉和施道芬伯格伯爵頷首致意,告辭而去……

  是嗎?這可真不像是妳的作風。在西班牙殺了52名共和軍士兵的妳,居然也會手下留情?

  望著哪個遠去的黑髮女人,不知怎麼,西爾瓦娜的記憶彷彿又回到了西元1938年末的巴塞羅那,又聞到了瀰漫在那間大屋中的血腥味,又看到那遍地的屍體、滿牆的彈孔,和死者因恐懼而扭曲的面容……

  「為什麼要殺了他們?!他們當中的很多人還只是小孩子啊!」

  西爾瓦娜聽到了自己的怒吼聲……

  「他們知道妳的身份了,醫生。」

  黑髮女人機械地回答著,隨手抓起一具尚有餘溫的屍體,從軍服上扯下了一片還算乾淨的布。

  「那又怎麼樣?!我可以逃走,可以消失得無影無蹤,絕對不會讓他們抓住的!妳完全沒有必要這麼做!」

  紅髮美人握緊了自己的拳頭,由於憤怒,精心修剪的指甲甚至深深地嵌入了皮肉,幾乎已經有些斷裂了……

  「逃走?妳會嗎?妳能丟下那些還指望妳的女人和孩子,獨自逃離這座圍城嗎?」

  琳達像丟棄垃圾一樣,將共和軍的屍體扔在了地板上。用那塊布慢慢地擦起了自己臉上的血污……

  西爾瓦娜還想反駁,可卻找不到足以否定對方的詞句。根本不用考慮,即使會被共和軍當作長槍黨的間諜槍斃,西爾瓦娜還是會為了那些聚集在碼頭倉庫中的人們而留下……

  「可是……也不用把他們全部都……船已經準備好了,這、這樣的話,我就能帶著其他人一起……」

  「沒有這樣的時間。他們在20分鐘以前就打算對妳動手了。而那個時候,妳還傻乎乎地向這兒走來,想把他們一起救出這個城市呢……」

  琳達擦完臉,將那塊布紮在了自己的右臂上,使那被步槍打穿的傷口不再流血。殺了50多人,而自己也中了一槍——可對於她而言,這些全都是計劃內的情況。

  「在下只是在執行命令,在這次行動中充當妳的保鏢,一切以妳的生命為準……醫生……」

  「但我不記得對妳下過這樣的命令!」

  西爾瓦娜吼著,瞳孔中全是琳達的影子,這讓她覺得噁心……為了不再看到她,醫生把臉扭向一邊,誰知……她立刻看了一個倒在鮮紅血泊中的瘦小身軀……

  那是個只有13歲的少年兵,一直把西爾瓦娜稱作「紅頭髮的大姐姐」……在沒有戰鬥的時候,他總是紅著臉,拜訪西爾瓦娜的戰地醫院,給她帶去從各處收集來的藥品和食物,還有那些漂亮的紅玫瑰……

  他說,西爾瓦娜比加泰羅尼亞丘陵上盛開的春花還要美麗,所以,即使是最鮮艷的紅玫瑰,也只能用來襯托西爾瓦娜的傾國容顏……

  可現在,這個天真的少年卻成了被貫穿胸膛的步槍釘在地板上的一具屍體……毫無生息……

  「天啊……妳連小何塞也……不用這樣的吧……不用這樣的吧?!至少、至少應該放過他啊!」

  聽著喉嚨中發出的顫抖聲音,西爾瓦娜覺得自己馬上就要哭了。

  可她的悲傷,只換來了琳達更可怕的嘲笑。

  「是穆寧少校給在下的命令,殺掉一切可能威脅到妳的人。而這個小孩,就是第一個發現妳身份的人……所以,在下必須……」

  「什麼?這是不可能的!小何塞怎麼可能……」

  琳達舉起手,制止了西爾瓦娜的進一步吵鬧。

  「是妳自己不小心,在洗澡的時候把手槍和保證自由通過長槍黨陣地的文件留在了外面。這個迷戀妳的小傢伙也許是想偷看些什麼……只不過,他看到的不僅僅是妳的身子……」

  「混蛋……混蛋……混蛋!」震驚之下,西爾瓦娜已經無法控制自己了!半個小時之前還在和她說話的孩子,現在卻已經失去了生命,而原因,竟然是因為她自己!

  「你真是個小傻瓜……何塞……」隨著眼角滾落下來的淚珠,她跪在血液中,輕輕地摟住了孩子正在逐漸變得冰涼的屍體……「這麼想看的話……為什麼不對姐姐說呢……要是說了的話……不就……」

  西爾瓦娜已經有好幾年沒有悲傷的感覺了,可現在,當自己的淚在孩子的臉上濺起那微小的水花時,她甚至希望自己立刻死去……

  「妳應該吸取教訓,醫生。這些男人原來都不會死,可因為妳的疏忽,在下不得不把他們殺光了。儘管這不算什麼,但出於節約體力的考慮,我還是希望能避免非必要的戰鬥。」

  一陣彷彿是機械齒輪轉動所發出的聲音之後,琳達站在了她的身邊。黑髮女人冷眼注視著痛苦的同伴,利索地摘走了西爾瓦娜胸前佩帶著的紅色花朵……

  「最好不要接受敵人的禮物,醫生。它們通常有毒。」

  「還給我。」西爾瓦娜突然低著頭,發出警告的聲音。

  「拒絕。」琳達的回答更為簡要。

  一瞬間,紅色的身影猛地從地上躍起,指節已經攥得發白的拳頭如暴風般向琳達掃來。如同被包裹在氣旋中的流星,將仇恨作為自己的能量,將給對手以致命的一擊……

  然而,這一拳唯一擊中的只有空氣。2年共同生活的經歷,使琳達早已料到同伴會有如此衝動的反應。她迅速地向後退去,與西爾瓦娜保持著安全距離。

  而暴怒的某人卻無法收拾自己此時的心情,她必須有一個仇恨的目標,必須找到一個仇恨的理由!紅色的鮮花已經被那陣腥風血雨吹得七零八落,她心中所擁有的,只是那股不斷噴湧而出的沸騰岩漿。

  西爾瓦娜不斷地發起進攻,每一拳、每一腳、每一聲可怕的咆哮,都寄托著她的悲哀,放射著她的憤怒。即使知道自己正瘋狂地渴望著將唯一的朋友置於死地,她也無法停止……

  上帝啊!要是你真的存在,就降下閃電,把我燒成灰燼吧!

  西爾瓦娜在心中不斷地喊叫著,尋找對自己的懲罰。然而,根本就不存在的東西,自然永遠也無法回應她的乞求……

  同伴的痛苦琳達看在眼裡,所以,她決定結束這場注定不會有勝負的戰鬥。一個漂亮的後空翻,黑髮女人躍出屋子,穩穩地落在了陽台的扶手上。

  「妳沒時間在這裡磨蹭了,醫生。」她說,「今天早上,原本要給妳們護航的共和軍驅逐艦已經被擊沉了。芙莉嘉·馮·哈瑟爾上校的『埃姆登』號輕巡洋艦正 帶著長槍黨的炮艦在港口外的海面上巡邏。要是被她遇上了,妳和那1000多個女人、孩子就一個都跑不了了。所以……妳應該馬上回碼頭去,照看那艘破爛的貨 船。」

  「我要殺了妳,琳達!我發誓,我會的!」西爾瓦娜咬牙切齒地喊道。

  「好的。」琳達無所謂似地回答著,「但那也是妳逃出去之後的事了。因為政治原因,情報局不能承認妳的這次擅自行動,卡那裡斯大人也不能將妳的身份通知 海軍。所以,從現在起,妳主要的敵人不是在下,也不是共和軍,而是芙莉嘉·馮·哈瑟爾上校……可只是個失敗品的妳,又能不能順利地騙過第三帝國的精英呢? 這……確實讓人期待呢……」

  琳達輕蔑地說著,用觀賞的眼神看著西爾瓦娜已經被咬破、流血的嘴角,少有地冷笑了一聲。
  「很可惜,我不能陪妳繼續演出下去了。」

  說完,她將手中的紅玫瑰拋上半空,袖中的長針突然竄出;兩次銀色的閃爍之後,玫瑰花在空氣中悄然解體……而琳達也在剎那間如魅影一般,從陽台上翻身而下,輕巧地降落在寂靜無聲的街道上,很快地便消失了……

  2年的友誼,就在這飄零的鮮艷花瓣中,化作了虛無……西爾瓦娜下意識地伸出手,接住了其中的一枚,將它握在掌心……

  混蛋琳達·魯瑟尼斯,我永遠也不會原諒妳的……永遠!

  這是在今天這意外的重逢之前,她最後一次想到自己的保護者……
  ……

  「芙莉嘉,沒事吧?那個傢伙實在是太自以為是了,我們不用……」西爾瓦娜從回憶中醒來,搖了搖自己身邊的人兒。
  可芙莉嘉似乎剛受到了沉重的打擊。就算知道西爾瓦娜正在叫著自己的名字,她能做的也只是抬起頭,傻傻地望著對方,卻不明白該怎麼進行接下來的對話。

  「哎呀呀……這可真不好辦……」
  西爾瓦娜真想立刻就把這只可憐的小貓摟在懷裡,親吻她、撫摸她、安慰她,讓她忘記一切煩惱……
  「芙莉嘉,來陽台上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吧?我們找個不會被打擾的角落,好好地想想辦法。」西爾瓦娜警惕著四周往來的賓客,悄聲說道。

  情緒低落到了極點,除了和西爾瓦娜安靜地坐上一會兒以外,她已經不打算去想任何別的事了……

  於是,在得到了她的默許之後,紅髮的醫官長便拉著芙莉嘉快步向即將被夜幕籠罩的大廳外走去。她依稀記得在陽台的某處拐角上有一張較為隱蔽的椅子,外邊 的牆壁上則長滿了蒼綠的爬山虎,還種著葡萄,環境不錯;而即便她們可能將有些親暱的舉動,只要不過火,就不會特別引人注意……
  ……
  ……

  走上府邸的四樓走廊之後,大廳裡的喧囂聲和音樂聲都變得模糊了起來。勒文斯泰因親王對著樓梯口的一面鏡子整了整自己身上的禮服和勳章,向走廊盡頭的書房走去。

  「請等一等,殿下。」琳達以提醒的語氣說著,從身後走到了親王的面前。然後,她簡單地檢查了一下,說,「您的領帶夾又歪了。」

  「哦?」勒文斯泰因發出小小的驚歎,不好意思地向琳達道歉,「真對不起,我總是弄不好這個夾子,只要一走動就……」

  「您的身材魁梧,動作和步子都相當大,所以,今後請特別留心。」

  「魁梧?可我更喜歡妳用『華麗』、『優秀』,或者『可靠』來形容我。」親王說著,臉上的期待倒不像是玩笑。

  琳達並未再說什麼,熟練地替他整理好裝束,又回到了他的背後,隨著他一起走向書房。而當他們到達書房門外時,琳達又迅速地閃出,為親王擰開了門球。

  「不是說過,開門這樣的事,我自己……」
  勒文斯泰因還想再說些什麼,但琳達卻飛快地做了一個「安靜」的動作,隨即完全地推開了那扇棕色的木門。

  唉……好吧,聽妳的。
  親王用眼睛回答著琳達,然後大步走進了書房。

  現在,這裡一共有4位客人。其中兩個身著黨衛軍的黑色禮服;一個是海軍打扮;最年輕的一個,則穿著陸軍少校的青灰色軍服。

  「各位,真高興見到你們。」親王問候著,向客人們走去,而大部分客人也紛紛從沙發上起身,向親王致意。
  而某個黑色的傢伙卻有些心不在焉,親王進屋時,他正拿起書桌上的一隻小型金製闊邊帽,托在手中仔細地欣賞著;即使看到親王已經到來,他也不打算立即就將這件寶物放下。

  「這是派什麼用的,沃爾騰?不會只是件小玩具吧?」黨衛軍軍官毫不客氣地直呼著親王的名字,貪婪的視線從沒有離開過金子。

  「不僅僅是玩具,師隊長閣下,這是以我的家徽圖案為原型,在伊斯坦布爾的金匠那裡訂製的一批鎮紙。」親王溫和地回答著。

  「哦!對,我想起來了。你們勒文斯泰因家的徽章就是頂灰色的破帽子。」萊因哈特·海德裡希語詞粗俗,與他繼承自父輩的音樂家天賦完全不搭調。他有看了 黃金鎮紙一眼,居然將自己的大鼻子湊了上去,聲音誇張地嗅了嗅。「果然,」他相當愚蠢地說了句廢話,「我就覺得有一股油墨的味道。」

  沙發邊,卡那裡斯將軍無可奈何地對瓦爾特·謝萊恩伯格和穆寧搖了搖頭——蓋世太保領導者的某些舉止真是讓所有情報機關都抬不起頭來——尤其是在大貴族面前……

  「因為是訂製的,所以我對它有些偏愛。我經常使用,一直就擺在桌上。」親王走過去,向海德裡希解釋道,「所以,才會不小心沾上些骯髒的東西。」說完,他看了看海德裡希的臉,似乎那裡就是髒東西的來源……

  由於親王的注視只持續了一小會兒,因此海德裡希完全沒有在意。他的目光又在金子上遊蕩了一段時間,這才歎了口起,慢慢地把它放回了桌上。「用金子當文 具,而且還是在伊斯坦布爾定做的——你們這些有錢的貴族真是讓人妒忌。」他不懷好意地動了動嘴,「也許,這些東西將來除了進博物館,還能被重新化成金塊, 為元首正在進行著的這場偉大戰爭做出些貢獻。」

  琳達烏黑的眉毛微微一動,蒼白僵硬的表情中似乎正在慢慢地流動著什麼。不過,1秒鐘之後,因為穆寧對她看似隨意的一瞥,這些偶然出現的雜質又都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而在房間的那邊,親王繼續保持著自己的風度,對於蓋世太保的挑釁絲毫沒有放在心上。
  「如果元首需要,勒文斯泰因家的金礦將為戰爭而運作。」他認真地說道,明確地表達著對下士的忠心。

  「我一定會讓元首認真考慮您這句話的。」海德裡希邪惡地笑了,「但在這之前,您還是把您的黃金和那座被稱作『聚金指環』的礦山都留給您的未婚妻吧。像她這樣喜歡勳章和虛榮的女人,一定會對黃金感興趣的。」

  居然當著對方的面如此地評價他未來的妻子,這樣也太缺乏禮數了。可金髮野獸對芙莉嘉的仇視在這些天與日俱增,使他越來越熱衷於那些惡毒的挖苦,而忽視用於偽裝的羊皮了。

  親王沒有對此做出評論,而是微笑著打了個岔。「魯瑟尼斯中尉,請去給我們拿些喝的來。」他對琳達說,「在我的小酒窖裡還有些好酒,您可以去找品酒師莫裡艾桑先生,他會為我們選擇的。」

  「是,殿下!」琳達向親王行禮,接著便退出了房間,關上了門。

  見親王支開了副官,海德裡希顯得更放鬆了。他回到沙發上,脫下自己的軍帽扔在一邊。
  「有這樣的美女給您當副官,哈哈,老實說,我們都沒想過您還有更多的精力去考慮結婚的事。」他相當放肆地笑了,看來正想把眾人的想像引向那些較為私人的方面……

  卡那裡斯將軍看了對面的黨衛軍一眼,又搖了搖頭。
  「祝賀您,殿下。馮·哈瑟爾將軍容貌出眾,戰功卓著,是德國的驕傲。我們沒理由會懷疑,她也將成為最溫柔的妻子與最慈祥的母親。」將軍向親王表達著自己的祝福。

  回想一下,當年那個被雷德爾抱在手中,並且睜著好奇的大眼睛望著自己的小女孩已經成為了將軍,而且就快要步入婚姻的殿堂了,卡那裡斯自己都覺得有些不 可思議。時間過得飛快,所有的事物都在不斷地改變著。無論是栗色頭髮的伯爵小姐,還是紅色頭髮的小騎士,都已經不再是當年的她們了……

  「也請允許我祝賀您,殿下。」瓦爾特·謝萊恩伯格緊隨將軍之後,也起身向親王道賀。雖然是金髮野獸的手下,但他在大部分時候卻與卡那裡斯走得更近,就像是兒子和父親。

  「這是件好事,殿下,希望一切順利。」穆寧走過來,微笑著握了握親王的手。

  「哦?各位已經知道了嗎?」親王在向眾人表示感謝的同時,也稍許流露了一些正常的驚訝。「沒想到這件事傳得那麼快,而我還沒來得及正式通知大家。」

  「我是昨天剛知道的。」不等將軍他們回答,海德裡希便自作主張地接過了話題。「可我不知道,這件事在26年前就定下來了,而您也早就清楚她是您未來的 妻子。」他盯著親王的眼睛,掛在嘴角邊的獰笑如同鋒利的彎刀,試著在對方身上劃出一道無形的傷疤……「可是,我不記得您曾經對我們提起過這件事。即使在那 時,我向您咨詢芙莉嘉·馮·哈瑟爾的弱點時,您也只向我提議從她的養女和家庭教師下手,而並沒有告訴我,您自己就是她的未婚夫。」

  面對這樣的質問,親王並未顯得有任何慌張。他回到書桌前,慢慢地轉過身,帶著些微的歉意解釋道,「那個時候和現在不同,我以為哈瑟爾家早把這件事忘了。所以,我就不能……既然這樣,那也就不必再為此浪費您的時間了。」

  是這樣嗎?如果相信了你的話,我可就真的成了徒有其表的蠢神海尼爾了。只要是智力正常的人就都會知道,你是不想受那個女人的牽連,害怕自己的地位受到 她的影響……只不過,現在老傢伙雷德爾找上門來了,你礙不住親王家的面子,所以才勉強同意的。而且……和那個女人結婚,可以滿足男人的一切慾望……

  海德裡希在心中逐漸地刻畫著親王的形象,覺得自己又遇上了一條史庫爾那樣的野狼,自私、貪婪,還很殘忍……不,或許這位籠罩在家族光環下的勒文斯泰因 親王比史庫爾還要聰明一些,因為他十分擅長用華麗的外表和流利的言談偽裝自己,將野狼打扮成一條高貴的名種狗,好在芙莉嘉·馮·哈瑟爾面前搖頭擺尾,迷這 那顆從沒和男人交往過的心。
  海德裡希是這麼想的,若他有親王這樣的地位,一定也會這麼幹。畢竟哈瑟爾家的財產和那些傳說中的秘密寶藏,據稱能將巴伐利亞、符騰堡、巴登以及霍亨索 倫等南德諸國一起買下;而芙莉嘉·馮·哈瑟爾又是個絕世美女,若能通過聯姻將這兩樣都騙到手,那男方無疑就奠定了自己在德意志貴族階層中的首席位置。接下 來,只要在玩膩了芙莉嘉之後再給她找個謀反的罪名,下士必然會為了自己和德國的面子而免去公開審判,直接命令她服毒自殺。如此一來,男人可以獨佔所有的財 富,又能另尋新歡,可謂是一舉兩得,沒有比這更好的。
  可惜的是,海德裡希自己並沒有機會遇上這樣的好事。因此,對於親王的幸運,他自然會表現出強烈的嫉妒和憎惡。

  「您不必擔心會浪費我的時間。」他恐嚇似地告誡道,「我只是想提醒您,您雖然在表面上是一位高雅的貴族、年輕有為的海軍上校,可在實際上,您卻是一位 經過秘密登記的國家社會主義德國工人黨黨員,是德國中央保安局裡爵位最高的秘密警察!除了現在在這個房間裡的四個人和您自己之外,誰都不知道您的真實身 份。愚蠢的老雷德爾和他的那些貴族軍官們只看您的頭銜和家族歷史就把您當成了他們的同類,可實際上,您卻和我們一樣,是他們的敵人,是他們的死刑執行 者!」

  「是的。」親王正色道,「我從沒有忘記過自己的身份,也從沒有忘記過自己究竟該做些什麼。為了元首,我會盡自己的一切努力,剷除危害他的敵人——不管這個敵人與我個人有著怎樣的關係。」

  「很好。自您加入海軍參謀部的這6年來,您一直在盡心盡責地向中央保安局匯報著海軍的一舉一動,」海德裡希覺得自己的威嚇起到了效果,顯得相當滿意。 「元首和我一直沒有忘記您的忠誠,也沒有忘記您為黨和國家做出的貢獻。不過,您必須明白,沃爾騰·馮·勒文斯泰因旗隊長,既然您已經完全地叛變了原先所屬 的腐朽貴族階層,正確地服從了元首和我們偉大的黨,那您就應該貢獻自己的一切。」金髮野獸頓了頓,補充道,「也包括自己的婚姻。」

  「當然,為了元首,我責無旁貸!」黨衛隊旗隊長如宣誓一般地發出豪邁的聲音,甚至海德裡希也受他的影響,有些激動了……

  「那麼,沃爾騰·馮·勒文斯泰因旗隊長,作為您的上級,以及元首在這個房間裡的代言人,」金髮野獸忽地站了起來,以絕對的威嚴注視著比自己還要高大的 部下,「我現在正式命令您:睡在芙莉嘉·馮·哈瑟爾的身邊。兇猛的獵犬必須配上堅固的鐵鏈,而您就是這條鏈子。在戰爭結束的時候,您則將成為套在她脖子上 的絞索,讓這個有可能會威脅到黨和國家的危險份子,在睡夢中徹底消失!」

  「是!元首的命令就是我的願望!」勒文斯泰因信誓旦旦,如同所有虔誠的國家社會主義者會做的那樣,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希特勒萬歲!」

  「希特勒萬歲!」海德裡希以同樣的舉手禮回應著,一點也沒有在意瓦爾特·謝萊恩伯格正從他的背後投來萬分震驚的目光。

  「天啊!我從不知道元首還有這樣的安排!」年輕的黨衛隊外國情報處處長幾乎有些恐懼地說道,「我以為,他在戰爭結束以後最多只是讓馮·哈瑟爾將軍退役,然後把她趕到國外,命令她隱居……」

  「您就和您的娃娃臉所表現得一樣天真!」海德裡希諷刺著部下,「您難道以為我們那位深思熟慮的元首會像您一樣,將危險的武器隨意放置嗎?芙莉嘉·馮· 哈瑟爾頑固地堅持著那些古老的榮譽和傳統,在雷德爾那個老東西的影響下,她永遠也不可能將自己的忠心獻給元首,因此,她在戰爭結束以後的存在,就是有害 的。為了元首,為了國家社會主義的千年帝國,我們必須在適當的時候,清除這朵有毒的鮮花——這也是元首的命令!是任何人都不允許質疑的!」

  瓦爾特·謝萊恩伯格吞了口口水,不再作聲了。海德裡希自己也沒有想過,他這番氣宇不凡的說辭,已經在手下人的心中投下了不安的種子——連民族英雄都已經被安排了這樣的結局,那狼犬和小狗崽們,又將獲得什麼樣的墳墓呢?

  但與瓦爾特·謝萊恩伯格相比,卡那裡斯將軍卻顯得處變不驚。他無奈地對親王笑了笑,頗為遺憾地說,「看來,我得把剛才的祝賀的收回了,殿下。畢竟,任務才是最重要的……」

  「這倒不必,將軍,您可以把您的祝賀給我。」海德裡希得意洋洋,說起話來也是一臉的大言不慚,「因為,元首已經打算給予我更多的機會,為第三帝國效力 了。今年夏天一過,我就將被任命為帝國駐波希米亞和摩拉維亞地區的保護長官,為元首執掌捷克地區了。我得讓克拉科夫的弗蘭克看看,我在布拉格會做得比他更 好,更令敵人聞風喪膽!」

  「哦!這的確值得祝賀。」卡那裡斯將軍對穆寧點了點頭,兩人便一前一後地向海德裡希表示了祝賀。

  「希望您一切順利。」穆寧依舊還是用了這句祝賀的話。

  「請原諒我冒昧地做出預言,」勒文斯泰因也微笑著,說道,「您到任以後,我們都能從報紙上讀到比戰勝法國更為意義重大的好消息。」

  「這可不是預言,而是必然的事實。」在這一瞬間,海德裡希的驕傲達到了頂峰……
  ……
  
  此時,敲門聲輕輕地響了起來。琳達為屋裡的人們帶來了一瓶上好的法國香檳,以及乾淨的酒杯和冰塊。她將酒瓶打開,手勢標準地為男人們倒上酒,放好了冰塊。

  「謝謝,中尉。」穆寧相當自然地對她微笑著——儘管所得到的回答只是一聲冷冰冰的「不用謝」……

  「哈哈,沃爾騰,我早就說過,有個美人當副官,那她的用處就不僅僅是副官!」海德裡希大笑了起來,聲音中處處透露著令人作嘔的邪惡。

  琳達的黑眉毛又一次微微地揚起,而在這樣的表情變化能夠引起對方的注意之前,勒文斯泰因站在了她與海德裡希之間,擋住了後者的視線。
  「我提議,為了元首乾杯!」他高高地舉起香檳酒杯,氣勢十足地建議道。

  「為元首!」其餘的人也附和著,將自己手中的杯子舉向空中……
  ……
  ……

  當5只盛著瓊漿玉液的玻璃杯發出清脆的碰撞聲時,親王府邸花園中的某扇小鐵門,也在金屬的撞擊聲中被推開了。

  由於自己幾乎完全赤身裸體、全部的遮掩物只有一條褲頭,因此,在鑽出這個小小的地牢之前,利格·維德弗尼爾還是先探出頭,四下張望了一番。

  「看來,那個冷淡的小妞對我還有些意思,並不是真的想要我的命。」牛仔自言自語地說道,「否則的話,她就會把這扇門鎖上,而我也就會真的被憋死在裡面了……」

  儘管明知道這樣的原因有些自欺欺人,利格還是寧願把這當作自己大難不死的理由——要是對方只是顧及芙莉嘉的面子而放過他,那牛仔在伯爵小姐的面前就會更加自漸形穢了……

  「可她確實還有些生我的氣,因為,她把我的衣服全拿走了。」牛仔有點兒尷尬地向地牢中回望了一番——在弄斷繩子之後,他在黑暗中摸索了很長時間,想要找到被琳達扒掉的衣服。可除了自己的那頂帽子,利格一無所獲。

  牛仔沒有辦法,「這樣的打扮,別人一定會以為我是個變態吧?」他把帽子戴回到頭上,思考如何才能弄些裹身的衣物。雖然利格的肌肉就和健美先生差不多,可在這個時代,並不流行裸體慢跑。

  好在他的運氣還沒有完全用光,不久,他就在一輛手推車上找到了一套花匠的工作服和膠鞋。衣服上沾著濃重的汗臭味,藉著依稀的月光,還能看到衣領上那些白色的鹽漬。穿著這樣的東西簡直就是在受刑,但利格現在已經管不了這麼多了。

  但願這傢伙是個健康的人……他想了想,摒住呼吸,將工作服套在了身上。因為褲子過於寬鬆,牛仔只好又找了條繩子,權當是臨時的腰帶。

  「這樣雖然顯得挺寒酸,但聊勝於無。」他歎著氣,看了看腕上的手錶——已經快要6點了。「好吧,現在我得去救那位被惡父親和蠢男人圍困著的牧羊姑娘 了。」牛仔說著,誇張地做了個從腰間拔出雙槍的動作,就好像自己是西部電影中的那些孤膽英雄一樣……然後,他穿上膠鞋,沿著牆角飛快地跑動起來。
  由於這身裝束是不可能會被獲准從正門進入的,所以,他決定找一處有花架和茂密植物的地方,從那裡爬上陽台……
  ……

  「現在好些了嗎,我的小貓?」西爾瓦娜輕聲地問道,望著自己身邊的人兒。

  而芙莉嘉沒有說話,只是在發出小小嗚咽的同時,緊緊地摟住了西爾瓦娜的胳膊。

  在陽台上這處不太有人注意的小角落裡,無聲的擁抱和安慰已經持續了大約10分鐘。西爾瓦娜坐在芙莉嘉的身邊,以這最近的距離,讓小貓能夠盡量地依賴著 她。而芙莉嘉則完全地靠在了愛人的肩頭,時而合上眼簾,發出包含著痛苦的哼哼聲;時而又睜開眼睛,傻傻地向上注視著西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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