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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元1930年5月,柏林,某條小巷。

  「怎麼辦呢?現在就殺了這傢伙嗎?」一個16、7歲的大男孩嬉笑著對身邊的同伴們說著,隨手拽住了一簇黑色的頭髮。在他的腳上,一個13歲的小男孩哭喊著,不斷地求饒,希望對方能夠放了他。
  在之前的那場圍毆中,他的眼睛和臉都被打腫了,嘴角還流出了血。小流氓們把他扔在地上,隨意地欺辱。

  「我聽說你們猶太人都會把那玩意兒上的皮割了,你也是這樣嗎?」16歲的傢伙抓起他的腦袋,不懷好意地問道。
  「我、我不是猶太人!我不是猶太人!」小男孩似乎明白了他的目的,頓時害怕地叫了起來。
  「黑眼睛、黑頭髮,竟然還說自己不是猶太人?你媽媽沒教過你,不准撒謊嗎?」大男孩嘲笑著,更緊地扯著對方的頭髮。伴隨著小男孩痛苦的嘶叫聲,周圍的小流氓都不由地哈哈大笑。這樣的欺負滿足了他們的迫害欲,使他們心中的衝動不斷地上升著。

  「沒辦法,只要讓我們看一看,不就知道了嗎?」大男孩發出了邪惡的聲音,一手從褲兜裡掏出了一把折疊小刀。「如果你還沒做過你們的那個手術……那我就當一次醫生吧……」

  「不!不要!求你們了!求你們別傷害我!」小男孩立即大叫了起來。閃著冰冷光芒的刀鋒使他內心的恐懼完全地顯露出來;扭曲的表情和顫抖的嗓音,則讓他就像是一個被束縛住了痛苦靈魂,無法得到解脫。
  而小流氓們,卻因為他的求饒,變得更興奮了。「我們現在就做手術吧。」大男孩說著,對手下使了個眼色。四個10多歲的傢伙馬上跑了過來,分別按住了小男孩的四肢。無論他怎麼掙扎,他們的力量都足以制服他的一切反抗。

  即將被以最殘酷的手段虐待的孩子以為他就快要死了,那些可怕的手在他的下身搜索著,試圖解下他的褲子,而他卻無法逃走,也沒有任何氣力來推開它們。
  他的父親喜歡毆打他。在喝了酒之後,將孩子幼嫩的身體作為摧殘的對象,是那位海軍機械師的樂趣之一。街上的男孩子們也總是欺負他,把他當馬騎,或者強迫他舔狗屎,而他輕微的反抗,只會遭來更殘暴的鎮壓。

  他是那樣地絕望,哭喊、掙扎,永遠也不能得救。以至於,當那雖比他更為幼稚,卻要堅強百倍的聲音傳來時,小男孩以為自己正身處於夢境中。

  「放開他!你們這些變態!」一個10歲左右的小女孩出現了。她身穿海蘭色的長裙,有著一頭漂亮的金色長髮。髮絲沿著背部傾瀉而下,直達她的腰間;而那一雙美麗的藍眼睛,則像水晶一樣散發著燦爛的光輝——只是,這光輝正包裹著更濃郁的黑色——象徵著憤怒的顏色。
  「如果你們不馬上放開他,我就會讓你們中的每個人都得到教訓!」小女孩的雙手放在身後,同時瞪著那些傢伙,警告他們,沒有任何恐懼。彷彿她面對的不是一群比她年好幾歲的小流氓,而是一些能夠輕易收拾的小野狗。

  「啊?是那個暴力小丫頭!」男孩中有人認識她,並且隨即露出了害怕的表情。
  「她怎麼出來了?!你不是說,她爸爸把她關在屋裡,罰她一周不准出門的嗎?」
  「我是這麼聽說的!前天她把布羅斯的胳膊打斷了,所以他的那個怪物爸爸才罰她……」

  「砰!」
  沉悶的撞擊聲過後,說最後那句話的男孩慘叫著倒了下去……只見他用手捂著腦門,在地面上打起了滾;紅色的液體從他的指縫中滲透出來,滴得到處都是。

  「啊!流、流血了!」男孩們驚慌失措地喊叫著,剛才的威風勁早就跑得無影無蹤了。

  「說我爸爸壞話的人,是絕對不能活下來的。」小女孩模仿著某人冰冷的聲音,慢條斯理地恐嚇著小流氓們。「不過,如果你們放了呆頭鵝,並且把自己身上的零用錢都交給我,那我說不定還能放你們活著回去找媽媽。」
  說著,她高傲地笑了笑,將自己手中攥著的石子向上拋了拋,似乎正在炫耀著自己的武力。

  「我、我看我們還是照她的話做吧……這個小丫頭丟石頭的功夫,沒人能比得上!」一個男孩提醒著同夥,看來已經動搖了。「那個小丫頭的眼睛,不是一般人的眼睛!」

  「說、說什麼混帳話呢?!」大男孩從一開始的驚恐中醒了過來,強忍著心中的慌張,試圖在手下們面前重建自己的威信。「她的力氣沒我們大,手上也還只有兩塊石頭,要是我們一擁而上,她的彈藥很快就會用光的!到那個時候……」

  「蘿、蘿芬!快逃走!他們的人太多了,妳打不過他們的!」小男孩意識到了小女孩即將面臨的危險,不顧一切地叫了起來。
  「廢物!就是因為你太沒用了,才會被這些壞蛋欺負的。」小女孩無視於他的提醒,對小流氓們拍了拍鼓鼓囊囊的小口袋。「要是以為我來之前沒有準備彈藥,那你們可就太蠢了!」

  「啊?!還、還有這麼多!」男孩們聽著那些石子發出的撞擊聲,情不自禁地向後退了一步。
  「可惡、可惡的小丫頭!這裡是我的地盤!沒有、沒有女人說話的份!」頭目緊張萬分地恐嚇道。儘管這條街上的小混混都知道蘿芬·克裡斯蒂娜·呂特晏斯是個惹不起的角色,但就這樣乖乖地服從一個比自己小這麼多的女孩子,也實在是太有失男人的面子了。

  「哦?地盤?」蘿芬輕蔑地重複著,說道,「你是小狗嗎?也和牠們一樣用撒尿來劃定邊界嗎?哼,難怪你的身上有一股特別討厭的臭味,讓我在家裡就聞到了!」

  大男孩立刻就氣得脹紅了臉,手腳也不停地哆嗦了起來。「妳敢侮辱我,罵我是小狗?!」
  「當然,侮辱欺負人的混蛋,我可不認為有什麼錯的。」金髮小女孩斜眼看著她,笑容裡儘是諷刺。「在我眼裡,小狗都比你可愛多了。至少,我丟塊骨頭給牠,牠還能對我搖搖尾巴呢。而且,只要好好訓練,牠也不會像你一樣,到處撒尿了!」

  小流氓被徹底激怒了!自己竟然被蘿芬說得連狗都不如,在手下們面前丟盡了臉!如果再不教訓這個小丫頭,那他就再也無法在這條街上立足了。
  所以,他那本來就不怎麼聰明的腦瓜裡,很快便做出了一個相當錯誤的決定。

  「該死的小東西!在挨了我的拳頭之後,我就要讓妳老老實實地舔我的腳!」他丟下手裡的小男孩,怒吼著衝了過來,想要在抓住蘿芬以後,再對她施暴。

  「那麼噁心的東西,你自己去舔吧!」蘿芬毫無懼色。不等對方接近,一顆尖利的石子就從她手中飛了出去,不偏不倚地命中了敵人的下巴。
  「唔!」小流氓險些痛得咬斷自己的舌頭,可他的腳步並沒有因此停下。
  「去死吧!」蘿芬點了點頭,右手輕輕一閃。

  一瞬間,正向她撲來的男孩仰面倒了下去,一頭栽在了滿是泥灰的地面上。隨即,他抱著自己那流血不止的鼻子,痛苦地叫喊著,「天啊!我的鼻樑一定是斷了!這小丫頭是個魔鬼!是個妖怪!」

  對這樣的比喻,蘿芬沒有反駁。她走過去,狠狠地朝那個傢伙的腦袋踢了一腳,順勢又踩在了他破碎的鼻樑骨上。

  又一次受到了重創,大男孩像條垂死的癩皮狗那樣大聲吠叫著,同時幾乎從地上彈了起來,連滾帶爬地逃向了同夥們那邊。一連串的鼻血噴湧而出,把他的前襟都染成了紅色。

  這恐怖的場面讓其他幾個小流氓們個個汗毛倒豎,手腳如同被封鎖住一般,絲毫不能動彈。他們中的每一個都被蘿芬此時的冰冷目光震懾住了。
  毫無疑問,這個女孩一定是那個人——那個和她一樣,眼睛中透露著寒光的人——他的孩子。

  「把身上的零用錢都交出來吧。」蘿芬從口袋裡又一次摸出了石頭,對小流氓們命令道。「否則,下一個被砸的人可就要成瞎子了!」

  沒有任何遲疑,一堆硬幣和鈔票就稀里嘩啦地落在了地上。包括那兩個受傷的傢伙在內,5個小混混全都照著她的話做了。
  「滾吧,再看到你們欺負人,我就殺了你們。」蘿芬對他們揮了揮手,同時警告似地又瞪了他們一眼。

  小流氓們渾身打顫,受傷的和沒受傷的同時起步,頭也不敢回地逃走了。或許,在今天以後,大街上的恐怖傳說,又要增加一些內容了……

  「你還要躺到什麼時候?快起來,把錢都收拾好!」蘿芬走到了目瞪口呆的小男孩身邊,不輕不重地踢了踢他的身子。「我可是跳窗出來的,等一會兒還要回家去給爸爸做飯呢,沒時間浪費了!」

  「哦……」小男孩這才回過神來,急忙從地上爬了起來,一個勁地撿起了小流氓們交出的錢幣。「蘿芬,今天、今天妳爸爸也會回來吃晚飯嗎?」
  「這可不關你的事!」蘿芬重重地拍了拍他的頭。
  「沒、沒有啊……我只是想,他要是經常回來,那、那妳也就能高興一些了……」小男孩摸了摸疼痛的腦袋,盡力對蘿芬笑著。
  這次他倒沒有挨揍,似乎對方也還挺認同他的話。

  「那些窮鬼一共有多少錢?」蘿芬問道。
  「11馬克20芬尼。」小男孩數了數說,「要把它們捐獻給教堂嗎?」
  「捐獻給教堂?!你可真是只呆頭鵝!」蘿芬又狠狠地捶了他一拳,幾乎要把小男孩打翻在地……「本小姐才不會做這麼傻的事呢!這些可是我賺到零花錢。要是像你說的那麼做了,剛才的一架我就白打了!」

  原來、原來不是為了來救我……小男孩傷心地暗自嘀咕著……

  「走吧。難得從家裡逃了出來,我想去公園玩,順便吃點棉花糖和冰淇淋。」她轉過身,輕輕地甩動著金色的長髮。「正好可以把這些錢全部花光!」說著,她又像想起了什麼那樣,威脅道,「要是你敢把今天的事告訴我爸爸,那我也會像收拾那些人一樣,收拾你!」

  「是,是!我、我不會說的!」可憐的呆頭鵝連聲答應著,慌慌張張地追上了蘿芬的腳步,小心地跟在她的身後……
  ……

  沒多久,兩個孩子就來到了市區的一處公園。蘿芬命令呆頭鵝用從小流氓們身上搜刮來的錢去買糖果、冰淇淋、汽水和烤香腸,自己則跑到湖邊的遊艇碼頭上, 坐著欣賞起了眼前的景色。這湖雖然不大,卻是連通著施普雷河的天然湖。每年春天,就會有大量的水鳥飛來這裡棲息、繁衍,時間一久,便成為了此處一道特有的 風景。

  過了一會兒,呆頭鵝抱著一大堆零食回來了。他仔細地把各種盒子放在了一張乾淨的長椅上,並且拿出了剩下的6馬克,想要交給身邊的女孩。「蘿芬,還剩下這麼多。」
  蘿芬用眼角的餘光瞄了一眼,一點兒也不在意地擺了擺手,「別給我了,你自己留著吧。回家的時候,別忘了給你媽媽帶上一罐黃油和吐司麵包。」
  「可、可是,這是妳的錢啊……」呆頭鵝傻傻地望著她。
  「笨蛋!難道我想送些禮物給你媽媽都不可以嗎?!沒用的傢伙!」蘿芬教訓道,「昨天晚上,你那個醉鬼爸爸又打你媽媽了,吵得我連覺都睡不著!要不是爸爸不讓我出門,我一定早就來救她了!所以,這些就算是我的補償吧。」

  「對、對不起……」呆頭鵝忙不迭地道著歉。
  「你向我道歉有什麼用?你應該向媽媽道歉!」蘿芬生氣地瞪著他,「你可是個男孩子!眼看著媽媽被欺負,竟然什麼也做不了,真是丟臉!」
  「昨、昨天……爸爸說,要是我敢妨礙他……他、他就把我身上的每一根骨頭都打斷……所、所以……」小男孩慚愧萬分,苦惱而又害怕地低下了頭……
  「討厭的借口!」蘿芬怒道——呆頭鵝的腦袋上立刻又挨了一拳。「骨頭被打斷又有什麼?!不能保護媽媽的話,你就應該去死!或者乾脆想辦法殺掉你那個醉鬼爸爸,讓他不能再作惡!」

  由於呂特晏斯在聽到鄰居家的這個醉鬼毆打妻子時,總是會自言自語地說:這個混蛋早就該死了。所以,蘿芬也和爸爸有了一樣的想法。可是,冷漠的呂特晏斯 從不對那些暴行有任何的干涉,更不允許10歲的女兒去充當英雄。他很清楚,單純的蘿芬有可能真的會去想辦法殺掉對方——為了保護一個柔弱的受害者。
  因而,在這件事上,蘿芬儘管惱火,卻也無能為力……

  「聽著,傻瓜!你一定要變強!變得比你那個醉鬼爸爸更強!這樣,在他欺負你媽媽的時候,你就能收拾他了!」小女孩教訓著身邊的男孩,絲毫不在意周圍人們投來的詫異目光。
  保護媽媽是蘿芬讓自己變強的原因,所以,她也希望另一孩子也擁有和她一樣的理想。

  「知、知道了……我一定……我一定會變強的!」呆頭鵝似乎是在發誓,似乎又是在服從著蘿芬的指示——因為蘿芬命令他變強,所以他就必須變強。

  「這還差不多。」蘿芬「哼」了一聲,「記住,你可是我一個人的僕人!在這個世界上能欺負你的,只有我一個!要是你在別人面前還像今天一樣軟弱,我就不要你了!」
  說完,小女孩得意地笑了笑,拿起裝草莓冰淇淋的盒子,用小勺一口一口地吃了起來。冰淇淋很甜,放進嘴裡時,還有一種涼絲絲的感覺。這讓蘿芬不禁感到一點小小的幸福,正在齒間流動著。

  「好冰哦!要是每天都吃,那我的聲音就要比爸爸的還冷了!嘿嘿……」女孩一邊說著,一邊又往嘴裡塞了一口冰淇淋。「喂,你快幫我找找,」她忽然發現了什麼,指著遠處一群正在湖中嬉戲的天鵝,對男孩命令道,「如果看見了紅色的天鵝,一定要提醒我啊!」
  「紅、紅色的天鵝?怎麼可能呢?生物課上沒說過啊……」呆頭鵝從來也沒聽說過,他的「同類」中還有紅色的。

  「笨蛋。」蘿芬不滿地噘起了嘴,「媽媽以前告訴過我,世界上有一隻紅天鵝。只要看到了牠,就一定能得到幸福!」
  「是、是嗎?」呆頭鵝拍了拍腦袋,恍然大悟似地說。
  「是的,媽媽從來不會騙蘿芬的。因為她最喜歡我了!要是我看到了紅天鵝,就一定抓著牠去見媽媽,讓媽媽也變得幸福!」
  蘿芬開心地開著玩笑,天真無邪的小臉上,四處都洋溢著她喜悅的心情。春天的微風就像個調皮的孩子,不時地吹起她的裙邊;湖面的波光宛如明鏡的反射,使 她的藍眼睛顯得更為閃亮。當蘿芬的金髮在不經意間拂過男孩的臉龐時,呆頭鵝覺得一陣陣的熱度,已經開始在自己的心中聚集了……

  他很早就喜歡上蘿芬了——不僅因為蘿芬有著他所沒有勇氣和力量,也不單單只是出於蘿芬對他的幫助。這個女孩活潑、善良,而且還很可愛。雖然有人說她沒有教養,是個暴力女,可呆頭鵝卻知道,蘿芬總是在打抱不平,經常幫助被欺負的孩子們,所以,街上的小混混都害怕她。
  他喜歡她,把她當作自己最重要的人。而現在,這樣的喜歡、這樣的景色,給了他莫大的勇氣,使呆頭鵝做了一件平時他決不可能有膽量去做的事——

  他親了蘿芬的臉。

  隨即,一隻裝滿冰淇淋的盒子就扣在了他的鼻子上。

  「你做什麼?!混蛋!變態!色情狂!」滿臉通紅的蘿芬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不由分說地對男孩抱以全力的一擊。正為自己的行為感到震驚的呆頭鵝沒有做任何躲閃,立刻被打倒在地。
  「你想造反嗎?!我要殺了你!」已經陷入暴怒狀態的小女孩大吼著,抬腳就要對男孩的脖子施以致命的一擊。

  呆頭鵝這時才反應過來,腫脹的臉頰和流血的嘴角都在提醒著他危險的存在。男孩慌忙打了滾,從蘿芬的腳下死裡逃生。
  「蘿芬!我、我喜歡妳!」他跪在地上,雙膝著地,哀求似地訴說著。雖然四周的遊客中已經有了不少好奇的觀望者,但兩個孩子現在誰也顧不上他們了。
  「什麼?喜歡?!」蘿芬的臉變得更紅了,「我可沒同意你喜歡我!」
  不知怎麼,她沒有繼續攻擊,相反,還後退了一步……

  「可、可是,我就是喜歡妳啊!」男孩抹掉了臉上的冰淇淋,用顫顫巍巍的聲音說著告白的話,「為、為了妳,為了妳,我一定會變強!為了妳,我一定不會再 讓別人欺負!我、我……我、我想娶妳,做我的妻子!總有一天,我也會保護妳的!為了妳,我做什麼都願意!請、請妳讓我……讓我當妳的紅天鵝吧!我一定會給 妳幸福的!」

  周圍的大人們都忍不住笑了——兩個小孩子之間的感情在什麼之後都是那麼有趣。還有人開始鼓掌,鼓勵呆頭鵝做出進一步的行動……

  但是,被告白的某人卻一點也笑不出來。當小臉上的紅暈逐漸退去之後,一層陰影籠罩了蘿芬的表情。
  「真的嗎?為了我,做什麼都願意嗎?」她模仿著爸爸冰冷的語調,慢慢地問道。
  「是的!」男孩不停地點起了頭。
  「為了我,淹死也願意嗎?」蘿芬盯著他的眼睛,似乎不允許出現否定的答案。

  男孩沒有意識到死亡的威脅,不假思索地肯定了。「願意!」他說。
  「好。」蘿芬也點了點頭,「那就去死吧。」話音未落,穿著小皮靴的腿就飛速地橫掃過來,閃電般地擊中了呆頭鵝的腦袋。猝不及防的男孩一下子就被踢得暈頭轉向,順勢向湖岸外側倒去。在掉進水中之前,他似乎看到了蘿芬眼角上閃爍著的淚花……
  
  「啊!我、我不會游泳!救命!蘿芬!」落水的男孩在湖裡撲騰了起來,同時拚命地求救。可蘿芬只是一把擦去了臉上那些不聽話的小水珠,抓起還沒吃過的零食向他砸去。

  所幸遊客中有幾個人見勢不妙,立即跳下水,把不會游泳的呆頭鵝撈了起來。倒霉的小傢伙趴在地上使勁地吐著胃裡的水,痛苦不堪。

  「連游泳都不會,居然還說要保護我?哼!廢物!」女孩恨恨地望著他,隨口說道,「要是你有辦法讓我爸爸同意,我就嫁給你。但要是你敢再親我,我就把你的嘴扯下來!」說完,她推開四周驚愕不已的大人們,自顧自地離開了。

  而她完全沒有料到——當天晚上,呂特晏斯上校剛從車上走下,就被鄰居家的男孩給攔住了。儘管在最初聽到對方請求的一剎那,呂特晏斯那冰山一般冷峻的面容中曾經出現了些許意義不明的變化,但很快地,他就以那一貫的漠然態度回答了女兒的求婚者。
  「用騎士十字勳章來交換吧。」他告訴男孩,「只有這樣,你才算是個英雄。而只有英雄,才配得上呂特晏斯家的蘿芬。」
  ……
  ……

  坐在飛馳的汽車中,回想著那個時候的一切,涅爾德上尉發現自己正在傻乎乎地笑著。

  哈哈……小時候的我真是蠢透了……做出那樣的事,難怪蘿芬會討厭我……

  我記得……從那天起,一直到我爸爸死了……一年內,蘿芬都沒和我說過一句話。

  即使是在我和媽媽搬去外公家的時候,她都只是隔著窗戶對我做鬼臉,連再見也沒說……

  唉……愚蠢的我,難道只會讓她傷心嗎……

  他想著,將視線從車窗外那不斷向後退去的景物上收回了車內。格魯訥瓦爾德森林的景致雖好,卻不能平復潛艇指揮官那忐忑不安的心情。無意間,他抬頭看了 一眼後視鏡,頓時就怔住了——一雙充滿怨恨的藍眼睛正死死地盯著他,目光中彷彿正射來一支支冰箭,想要把涅爾德完全穿透。

  蘿芬正坐在汽車的後座,咬牙切齒地看著後視鏡中的上尉。因為昨天發生的許許多多誤會,她沒有帶走芙莉嘉送給她的禮服和首飾,所以,今天的蘿芬還是穿著 那件海藍色的晚裝,戴著小小的寶石耳墜和項鏈——與芙莉嘉打算送給她的那條相比,這些要顯得寒酸許多。可現在的蘿芬,卻沒有心情去考慮打扮的事。
  她用仇恨的目光將涅爾德上尉逼進了思想的死胡同,直到對方害怕地低下頭,才把生氣的臉轉向窗外。
  在她的身旁,呂特晏斯上將翻閱著隨身攜帶的文件,十分認真地進行批示,對女兒的這些小動作,似乎打算完全無視。

  在汽車的前方,道路的盡頭,勒文施泰因親王的宅邸,漸漸地露出了它紅色的鐘樓尖頂……
  ……

  「埃裡克中士,因為我可能會提前離開,所以,請在兩個半小時侯以後將汽車開到這裡。謝謝。」身穿海軍大翻領禮服的芙莉嘉提醒著司機,同時與身邊的西爾 瓦娜默默地相視一笑——醫官長今晚沒有穿軍服,而是挑了一件與自己髮色相稱的艷麗晚裝,身上的飾品則全部由紅寶石構成,遠遠望去,就像一團熊熊燃燒的烈 火。

  對於她們而言,相親簡直就是一場災難——在其中經歷150分鐘,已經夠長的了。雖然必須顧及到雷德爾元帥的顏面,但只要一想到那個即將對小貓大獻慇勤的親王,芙莉嘉和西爾瓦娜就會覺得在這兒待上一分鐘,都是多餘。

  「是,將軍!」埃裡克中士認真地回答著,並且仔細地對了對手錶。現在是下午4點45分,到晚上7點15分,芙莉嘉計劃中的酒會時間就要結束了。

  「嗯。」芙莉嘉滿意地點著頭。不過,她很快又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雖然歐寶座車已經停在了親王大宅的門前,可坐在助手席上的津特依然紋絲不動。小副 官正用手支撐著下巴,望著疾步向這裡走來的僕人們發愣,就好像這車還在行駛,而他所看的不過是普通的路邊景色而已。但在往常,只要汽車一停下,津特就會飛 快地走出車廂,然後熟練地為芙莉嘉開門……
  「喂,侍從,你……」西爾瓦娜也注意到了這異常的狀況,可在她想要推醒發呆中的津特時,芙莉嘉卻伸手攔住了她。

  津特一定是在為蘿芬的事擔心呢。
  芙莉嘉搖了搖頭,示意西爾瓦娜不要去打擾他。而紅髮的人兒也瞭然地笑了笑,表示自己也已經知道了。

  就在今天早上,在那場因為一個小小的唇印而引發的虛驚結束後,西爾瓦娜向芙莉嘉坦白了昨天在門後偷聽的事,同時聲明:作為戀人,她有權保護小貓不受蘿芬的「襲擊」——當然,是用她自己的方式……
  然後,她也將她的猜測和分析告訴了芙莉嘉:蘿芬提起結婚的事決非偶然,留下芙莉嘉的禮物和那個親吻則意味著永遠的告別。最可能的情況就是——她要結婚了,而且是被迫的。如果對這門婚事沒有異議,那蘿芬也就不會表現的那樣悲傷。

  「那個小丫頭,她是來這兒向妳求救的!因為妳是她最尊敬和最信賴的人。」西爾瓦娜對芙莉嘉說。也是最愛的人——出於私心,她將這一句從自己的發言中剪掉了。
  「可妳卻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像個傻姐姐一樣,對她說什麼『結婚很好』和『要讓她當最漂亮的媽媽』之類的話,傷了那個小丫頭的心。所以,她才會留下禮物和吻,難過地離開了。」

  無疑,這些話讓芙莉嘉自責萬分。自己的遲鈍傷害了蘿芬,讓這個正面臨著和自己相同處境的女孩誤以為她此時已經孤立無援。
  由於擔心蘿芬的安全,害怕她會像一部分受到逼迫的女孩子那樣,做出損害自己生命的事,芙莉嘉立刻打電話到呂特晏斯家,希望能同蘿芬談談。可電話的那一頭卻只是傳來了女孩開朗的笑聲,並沒有半點悲傷。

  蘿芬對芙莉嘉說,自己之所以不能接受她的禮物,是因為那些衣服和項鏈實在太貴重了,而且對芙莉嘉有著不可替代的紀念意義。至於那個小小的吻,不過是「再見」的代替物罷了,沒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她說,芙莉嘉睡得很香,所以她才不忍心吵醒她。
  而當芙莉嘉向她打聽結婚的事時,蘿芬的回答很快就變的含糊了。她只告訴艦長,結婚的事很早就決定了,對象是她從小的青梅竹馬,而且很聽她的話,是個服從管教的丈夫。
  ……
  
  雖然對方這麼說,可芙莉嘉還是隱約地感到了一絲憂慮——比起蘿芬強顏歡笑的推脫之詞,她更相信西爾瓦娜的推斷。
  不過,好在蘿芬暫時不會有事,芙莉嘉也就稍稍放心了一些。在西爾瓦娜的建議下,她決定在今晚的酒會上再找蘿芬好好談談。如果確實如西爾瓦娜分析的那 樣,蘿芬是被逼結婚的,那她就不能坐視不管。即便要和呂特晏斯上將正面衝突,徹底地得罪他,芙莉嘉也決不允許自己重要的朋友遭受一輩子的苦難。
  之後,隨著津特在下午的到來,事情就變得更清楚,也更為奇怪了。

  侍從起先並沒有主動向她們透露什麼,苦惱的小副官看來並不想增加芙莉嘉的負擔,只是一個人承受著一切。但在芙莉嘉和西爾瓦娜的一再追問下,津特只能像 個被姐姐們包圍審訊著的弟弟那樣,將從利格那裡聽來的消息全盤托出——其中也包括呂特晏斯將軍要求涅爾德上尉用騎士十字勳章交換女兒的「約定」。
  「這簡直就是一筆買賣,他難道把蘿芬當作貨物嗎?!」在得知真相後,芙莉嘉相當惱火。比起自己今晚那場注定要泡湯的「相親」,蘿芬的處境顯然要更糟——不近情理的父親、追求熱烈的婚約者,若是無人出面阻止,蘿芬可能很快就會變成「涅爾德夫人」了。
  「我們必須幫助蘿芬。」芙莉嘉作出了決定,「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被推進火坑。」

  對此,西爾瓦娜也沒有提出任何反對的意見。雖然從事實上看,蘿芬的訂婚對醫官長消除這一主要競爭對手是十分有利的,但她卻無法讓自己產生一點兒高興的心情。
  「那麼,侍從,作為哥哥的你,怎麼不去把妹妹救出來呢?」她問津特。「你們兩個的感情是那麼好,要是娶蘿芬的是你,那我和艦長就都不會反對了。」
  西爾瓦娜略帶嘲諷的語句讓侍從立刻又羞紅了臉,在語無倫次地說了一段親兄妹不能結婚的理由後,侍從又將今天晚上巴斯赫爾中校等三人的計劃告訴了芙莉嘉,並且請求她的協助,以便進入親王的府邸。

  儘管在聽了他們的搗亂計劃後,芙莉嘉有些哭笑不得,可西爾瓦娜卻覺得很有趣,值得一試。因此,在她的慫恿下,急於幫助蘿芬擺脫那門婚事的芙莉嘉還是答應了。
  ……
  ……

  「芬撒裡爾女伯爵閣下,歡迎您的到來。」一個不帶有任何感情的女聲傳入了芙莉嘉的耳朵,讓她在好奇之餘,本能地感到了一陣不舒服。
  而西爾瓦娜在聽到這個聲音時,竟然全身為之一顫——這個聲音是她所熟悉,這個聲音的主人,也是她所討厭的。
  隨即,歐寶車後座的車門被打開了。芙莉嘉跨出車廂,有些驚訝地發現——一位和她一樣身著海軍中尉制服的年輕女性正站在門邊。

  這個女人大約23、4歲的年紀,與芙莉嘉長期承受軍事訓練而形成的健美身姿相比,她的身材要顯得嬌小一些;同樣是短髮,可她黑色的髮絲終止於耳後——既沒有留到齊肩的長度,也並未像芙莉嘉一樣紮成馬尾。
  如果用一般人的眼光來看,她長得也很漂亮,薄薄的嘴唇、高挺的鼻子、修長的睫毛,一切都符合美人的標準。但她的美卻不同於芙莉嘉的高雅、西爾瓦娜的野性,還有蘿芬的純真,如果必須為她的美下一個定義,那麼,也許「冷艷」這個詞會比較合適。
  尤其是她的眼睛——和西爾瓦娜一樣的黑色——在裡面,卻看不到喜怒哀樂。要是撇開禮節方面的問題,直直地望向她的瞳孔,那你的視線說不定永遠也不會找到終點。那裡的深邃,會讓你以為自己正觀望著黑暗的夜空。
  而她的皮膚也很白——甚至能使人覺得有些病態,懷疑她是否長年生活在不見陽光的洞穴陰影中。

  出於軍官的職業習慣,芙莉嘉微微地打量了一下對方的那身女式軍服,發現她的袖子上有著鷹與飾帶的紋樣——這說明她屬於海軍行政部門,是個文職軍官。
  「閣下,歡迎您。」女人生硬地再次問候道,同時向芙莉嘉敬禮。
  「謝謝,中尉。」芙莉嘉回禮道。

  這個女孩真奇怪……她是不是不喜歡我呢?

  芙莉嘉在心中歎了口氣,想起西爾瓦娜還在車裡,便習慣性地轉過身,向自己的愛人伸出了手。「來吧,西爾瓦娜。」

  紅髮的人兒定了定神,以一個有些勉強的微笑回應著芙莉嘉,並且握住了她的手。因為怕她在走出車廂時撞到頭,芙莉嘉用手擋在了車廂上沿之下——就像許多隨從會為主人做的那樣。

  由於站得很近,冷艷的女中尉將這個微小的動作看得一清二楚。但她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疑惑、驚訝,就連眉毛也沒有抬一下。只是,當一身紅裝的西爾瓦娜扶著芙莉嘉的手從車中走出時,中尉不為人察覺地後退了小半步,似乎在有意地與她保持著距離。
  剛才還在出神的津特這時也清醒了過來。慚愧的小副官慌忙從助手席上跑了下來,自責地站在芙莉嘉身後。但在看到艦長表示諒解的溫柔目光後,他的憂慮總算還是減少了一些……

  「在下是勒文斯泰因親王殿下的副官,海軍中尉琳達·魯瑟尼斯。」冷艷的女性看了一眼西爾瓦娜,向芙莉嘉報告道,「因為殿下正在與雷德爾元帥和海軍總參 謀長弗裡克中將等各位大人交談,無法親自來玄關迎接,所以委派在下作為他的代表,在表達歉意的同時,向您獻上最誠摯的問候。」
  她舉起手,忽地打了一個響指。一名等待已久的士兵連忙走了過來,將一大束裝飾精美的百合花交給了她,然後又十分害怕地退了下去。顯然,琳達在這兒有著相當的地位。

  「請接受殿下對您的敬意,女伯爵閣下。」琳達以不容拒絕的神情望著芙莉嘉,把花束推到了她的面前。
  「謝、謝謝……」芙莉嘉沒什麼心理準備,下意識地伸出雙手,把花接了過來。雖然送禮的態度讓人有點兒不敢恭維,但百合花無論在什麼時候都很漂亮。淡雅的香味浸透著芙莉嘉身邊的每一寸空氣,使伯爵小姐被困擾著的心情變得好多了。
  「親王殿下怎麼知道,我喜歡百合花呢?」她情不自禁地問道。一個接觸不太多的人竟然也知道如此私人性質的愛好,不能不讓芙莉嘉感到好奇。

  可是,得到的答案卻有些另類。
  「不,殿下並不知道。」琳達說,「但百合花是殿下喜愛的花,所以,他將它們送給您。」

  「哦……是這樣啊……」芙莉嘉皺了皺眉頭,隨手將花束丟給了津特。不知怎麼,她有一種受到羞辱的感覺,若不是礙於雷德爾元帥的面子,她一定會馬上回家。

  「哼,妳果然還是老樣子,琳達·魯瑟尼斯!只要妳一開口,就會讓別人的心情變差!」一旁的西爾瓦娜忽然開口了,從剛才起,她就一直用諷刺的目光盯著中尉。現在,見芙莉嘉因為對方有了不快,她也就沒有理由再忍耐了。

  似乎完全沒有預料到西爾瓦娜會有這樣的行動,琳達一時間竟有些愣住了。但她很快就回復了原有的姿態,用寒冷的外衣掩蓋了自己內心的動搖。
  「妳也是老樣子,西爾瓦娜·瀾。只要妳一出現,別人的視線就會受到污染。」

  針鋒相對的言辭之後,便是更為針鋒相對的眼神。兩人同時以充滿敵意的眼光死死地盯住對方,互不相讓。西爾瓦娜氣得齜牙咧嘴,而琳達則仍舊是一副僵硬的蔑視。因為怕被她們之間那若隱若現的閃電燒壞自己的軍服,津特不禁向旁邊移動了一步……

  「咦?妳們原來就認識嗎?」即使再遲鈍,這樣明顯的人際關係,芙莉嘉還是能看出一二的。
  「哼!我可沒有時間浪費在這個人身上。」西爾瓦娜又瞪了琳達一眼,拉起芙莉嘉的手就要向府邸內走去。「我餓了,我們去吃東西吧。」
  「好、好的。」芙莉嘉自然要考慮愛人的心情,便也邁開了腳步。

  可琳達卻以幾乎無法看見的速度閃了過去,不由分說地攔住了二人。「請等一下,」琳達對芙莉嘉說,「除了這位少校先生外,」她看了看津特,又指了指不遠處正從一輛大眾82型指揮車上跳下來的三個傢伙,「他們也是您的隨員嗎?」

  芙莉嘉回過頭,馬上就看到那鬧哄哄的一群——利格仍舊是一副牛仔打扮,絲毫不在意自己正要去參加一場有眾多高級將領和貴族出席的酒會;蘭茨則一個勁地 扯著禮服上的領帶,似乎正在舒適和外表之間猶豫不決。只有年紀較長,而且身材高大的巴斯赫爾中校還算是儀表堂堂。他不但難得刮乾淨了下巴上的鬍渣,將原本 雜亂的頭髮紮成了法國大革命時代流行的短髮髻,而且還在中校禮服上帶上了自己獲得的各種勳章。乍看上去,吟遊詩人倒也像個騎士。同樣參與出主意的提亞爾菲 缺席了,他正在宿舍中準備著明天的審查會,同時收拾回烏爾姆的行李——有蘿芬出現的地方,電訊主任都會盡可能地避開……

  「是的,他們都是我的部下,是來……是來保護我的。」芙莉嘉咬了咬嘴唇,不怎麼情願地找了個借口。老實說,她並不希望看到牛仔,特別是在今天晚上、親王會對自己十分親熱,而自己也有可能因此被纏住說話的情況下。

  拜託了,西爾瓦娜,請千萬不要離開我的身邊!千萬不要讓那個傢伙有接近妳的機會!

  艦長懇求似地望著西爾瓦娜,更緊地握住了她的手。而醫官長也以緊握作為回應,輕輕地點了點頭。

  琳達木然地看了一眼兩人,繼續剛才的話題。她對已經來到芙莉嘉身後的三名軍官說,「這位中校和少校可以進去。但是,」她說著,給了利格一個冷眼,「這位小丑打扮的上尉,請在換掉您的外套、帽子,還有皮靴之後,再進入殿下的府邸。」
  「哇哦!真嚴格。」牛仔沒想到自己的這身行頭會被人說成是小丑,自尊心受到了打擊。再者,對方的言語中不斷透露著的蔑視也讓他有了生氣的感覺。
  因而,就像是在剛見到芙莉嘉時那樣,他也決定耍弄一下眼前的這位冰山美女。

  「我倒是想把這些衣服換了。」他開玩笑似地說,「可您讓我到哪兒去找衣服呢?要是我回到城裡,換完了衣服再來,酒會一定已經結束了……」
  「這與在下無關。」琳達不留情面地打斷了他。「在下得到的命令是,謝絕一切衣冠不整的賓客入內。如果您不聽從勸告,在下將採取一切可能的手段阻止您。」

  哎呀呀……幾句不合就要炫耀武力了嗎?這個女人果然還和在西班牙時一樣討厭!不過……這裡的男人們可沒有穆寧那樣的身手……所以……
  西爾瓦娜有趣地笑了笑,同情地看了利格一眼——你就快死了,航空長。

  然而,牛仔沒弄明白其中的涵義,只當西爾瓦娜正在鼓勵他。於是……
  「我看,我們還是這樣吧,中尉小姐。」利格走近了一步,以輕浮的口吻對琳達說,「不如,把您的衣服和我對換吧?」
  「對不起,」琳達說,「在下恐怕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是說,」利格聳了聳肩,「我們倆找個沒人的地方,就我們倆,對……然後,我負責把您的衣服脫光,而您也負責把我的衣服脫光……接著,在時間允許的 範圍內……我們能做些……嗯……做些小孩子不能理解的事……最後……我可以穿上您的衣服出席酒會。至於您是穿,還是不穿……我都沒有意見……」

  他還沒有把話說完,周圍大多數人已經快要暈了。甚至包括芙莉嘉在內,任何人都聽得出,這是徹頭徹尾的調戲!只有最不要臉的傢伙才能說得出口!就連討厭琳達的西爾瓦娜也在無奈的同時,產生了想要把牛仔痛打一頓的念頭……

  但更讓她們驚訝的事隨後就發生了——
  「好的。」琳達想了想,依然保持著冷漠的態度,「如果您堅持這麼做的話,那就請隨在下來。在下知道一個符合您要求的地方。」

  這下,利格自己也吃了一驚。他原本只想戲弄一下這個講話生硬的女軍官,看看她是否會像當時的芙莉嘉那樣氣急敗壞,或者當眾給他一個耳光。未曾想到,對方的情緒不僅沒有一點兒,反而主動答應了這樣的要求——即使是眾人之中最不在乎這類事的牛仔,也意識到情況有些異常。

  「怎麼,您不想去嗎?」琳達冷冷地盯著他,蔑視的語氣更強烈了,「還是您害怕了?以為在下會對您做些什麼?」

  因為所有人都在看著他,所以,被自己弄得騎虎難下的牛仔為了男人的面子,只能硬著頭皮答應了下來。「好吧,小姐。我只能說,您可真夠大膽的……」

  「等等!我、我不允許!維德弗尼爾上尉,你太過分了!我命令你現在就向魯瑟尼斯中尉道歉,並且馬上回城裡去!這裡不需要你!」芙莉嘉的臉上已經浮起了小小的紅暈,聲音也很著急。利格竟然在自己面前調戲女孩子,而且眼看那些失禮的話就要成為現實,身為艦長當然不能坐視。
  另外,趁著這個機會把利格趕走,保護西爾瓦娜不受他的騷擾,也是芙莉嘉的主要目的之一。

  可琳達在向芙莉嘉的幫助表示感謝後,還是執意要利格和她一起去「換衣服」……
  「請不必為在下擔心,女伯爵閣下。相信上尉先生是不會傷害在下的。」琳達對她說,「現在,請您和各位先去二樓大廳吧。殿下和諸位大人正在等候著您呢。」
  交待完了之後,她招呼了一聲牛仔,帶著他一起向花園的方向走去。利格笑嘻嘻地對同伴們揮了揮手,不久便消失在了建築的拐角處……

  芙莉嘉從沒見過這樣的女孩子,也永遠想不到在對付男人的騷擾時,除了痛毆或者殺掉以外,還有這樣的應付方法……

  「醫官長,琳達·魯瑟尼斯中尉以前是個怎麼樣的人呢?妳和她很熟悉嗎?」芙莉嘉忍不住問道。

  西爾瓦娜看了看天,找了些含含糊糊的詞來回答芙莉嘉的問題。
  「我和她可不熟,只是說過幾句而已——當醫生就會認識很多人,方方面面的都有。」她說,「這個人很古怪,就像是《大都會》裡的女機器人,走起路來都好像在發出齒輪轉動的『卡嚓』聲……反正,我只知道,在酒會結束以前,我們很難再看到航空長了。」
  「牛仔不會被殺了吧?」巴斯赫爾中校笑著說道,沒有一點兒著急的樣子。似乎即使有那樣的結局,他也不會感到遺憾。
  「暫時應該不會。」西爾瓦娜又把問題敷衍了過去,牽著芙莉嘉的手走進宅邸。

  琳達從來不會讓她的獵物很快就死去的,尤其是她討厭的獵物。這一點,和穆寧倒是挺像……嗯……真不愧是他最得意的學生……

  「可是,少了航空長,我們的計劃會不會受影響?」蘭茨也不擔心利格的死活,不過對拯救蘿芬的事依舊有些不安。

  「不要緊。」巴斯赫爾中校整了整禮服,苦笑著對眾人說道,「抽到那根『倒霉』簽的人,可不是他……」
  ……
  ……

  5點差2分時,呂特晏斯將軍的奔馳坐車停在了親王的院子中。
  和剛才芙莉嘉攙扶西爾瓦娜下車的動作一樣,涅爾德上尉也打開車門,慇勤地向蘿芬伸出手,打算幫助她下車。可金髮女孩對他咬了咬牙,伸出兩個指頭,狠狠 地鉗住了涅爾德上尉的右手食指。儘管兩人都戴著手套,但蘿芬的指甲還是深深地嵌進了呆頭鵝的皮肉中,痛得他在心中叫苦不迭,連笑容都扭曲了……

  「活該,討厭的傢伙!」管家小姐仇視著對方,似乎恨不得把涅爾德立即變成聖誕節裡的烤鵝。

  「蘿芬,不准胡鬧。妳忘記和爸爸之間的約定了嗎?」呂特晏斯將軍冷酷的聲音又從後面擊中了蘿芬,使她別無選擇。

  「哼!饒了你。」不甘心的女孩一把推開涅爾德的手,自己跨出了車門。

  涅爾德摘下手套,撫摸著被刻上兩個血紅指甲印的食指根部,同時小心地偷看著蘿芬的眼色,惟恐再被她藉故找茬……
  「蘿芬,現在挽住涅爾德上尉的胳膊,和他一起走進大廳。」呂特晏斯將軍從車裡走出來,對女兒下著命令。
  「爸爸!我不……」蘿芬立刻唬起了臉,條件反射似地打算拒絕。可她很快意識到周圍還有不少正在下車的賓客和府邸的僕人,為了不讓爸爸丟臉,也為了那個她與父親之間的約定,她只得不情願地抓住了涅爾的袖子,靠進他,裝出親密的樣子……
  為了不讓身後的爸爸有所覺察,蘿芬露出甜甜了的微笑;然後,她湊近潛艇指揮官的耳朵,小聲地嘀咕道,「要是你敢像以前一樣得寸進尺,我就咬斷你的喉嚨。」

  儘管已經過了10年,但某些事情是永遠也不會被遺忘的。

  「知、知道了……」心虛的呆頭鵝答應著,嚥下一口口水。
  ……

  一個侍者托著一隻盤子來到芙莉嘉和西爾瓦娜面前,詢問她們是否要來一杯香檳酒。雖然嘗不出什麼滋味,但西爾瓦娜還是要了一杯,一邊喝著,一邊觀察著自 己的目標;而我們的艦長卻是心情全無。她打發走了侍者,對身邊桌上的各種美味也視若無物。和西爾瓦娜一樣,她也望著大廳另一頭。
  她們之所以沒有先去向雷德爾元帥和各位將軍們問候,而是躲在了一邊,就是為了仔細地觀察那個正在同將軍們說話的人。

  這個人的身高和預言家差不多,也在190公分左右;但他卻要比羅斯希奧夫強壯許多,這也使得他那身藍黑色的海軍上校禮服被完美地支撐著。即使遠遠地望去,從衣服下透出的肌肉線條也十分清晰。
  而他的面容也沒有任何可以批評的地方,五官端正,金髮碧眼——這些倒和侍從挺像。可如果仔細地多看幾眼,就能很容易地發現,他的容貌裡缺少了津特的年輕氣盛,而增加了一種與20多歲的年齡不相符合的老成持重。

  這一點,從他的的各種舉止中也能得到很好的體現。說話時,他的聲音清晰、洪亮,而且總能控制自如,抑揚頓挫;聆聽時,他態度恭謙,禮節有加,眼睛也從 不斜視。即便與對方有著相反的觀點,這個人也只是抱以微笑,待他人發言完畢,再以商榷的口吻提出自己的意見。而當聽到某些有趣的內容時,他也能做到笑不露 齒,更不會放聲大笑。
  誰都看得出,他曾經在禮儀方面受到過完善的訓練,因而才能做到如此無懈可擊的地步。
  
  此時,在這個人的身邊,圍聚著不少海軍和陸軍的將領,他們無不與他攀談,顯得十分熟悉。其中包括海軍總司令雷德爾元帥、海軍總參謀長弗裡克中將、雷德 爾元帥的副官長舒爾特—默廷上校、海軍部部長奧托·施涅文中將、新任北部艦隊司令魯爾夫·卡爾斯上將、西部艦隊司令奧托·西裡阿克斯中將,以及從海軍社交 圈中消失多時的前水面艦隊司令官、退役海軍中將維爾海姆·馬沙爾——最近有傳聞說,雷德爾元帥正在為他的復出而奔走。
  潛艇部隊司令鄧尼茨中將沒有到場,雖然他也收到了請柬,但狼王還是以工作為理由留在了洛里昂基地。所以,他在潛艇部隊的助手,漢斯·馮·弗雷德伯格將軍便擔當了代表的角色。

  除了海軍方面的人物以外,這次邀請的陸軍軍官也不少。其中芙莉嘉認識的就有好幾位,例如陸軍軍需總監愛德華·瓦格納將軍、陸軍辦公廳主任弗裡德裡希· 奧爾布萊希特將軍、前任總參謀長路德維希·貝克將軍、最高統帥部通訊處處長埃裡希·菲爾貝基爾將軍、軍械署長弗裡茨·林德曼將軍和柏林衛戍司令保羅·馮· 哈斯將軍。而現在正與那個男人相談甚歡的,則是德國國內駐防軍和後備軍總司令弗裡德希·弗洛姆將軍,以及一位芙莉嘉從未見過的陸軍少校。

  只是,雖然身處於如此眾多的將軍當中,但那個男人仍舊十分顯眼,不僅僅是因為他的身高、容貌和與生俱來的貴族氣質,更重要的是,他總能自如地掌握話題 的方向。人們就像是在跟著他的指揮棒轉動那樣,不時地為了表示贊同而點頭,又不時地因為他所說的一些趣聞而發笑。整個交談似乎正以他為核心,按照他希望的 節奏進行著……

  「果然,照片不會像真人那樣的傳神,難怪雷德元帥會選他當妳的丈夫。」西爾瓦娜呷了一口杯中的香檳,話語中有著妒忌的味道。
  「可我討厭這個人,尤其是他和埃裡希叔叔說話時那種親熱的樣子。我知道,他在對叔叔灌輸他的想法,想讓叔叔聽他的。」芙莉嘉生氣地望著對方,不斷地小聲嘟噥著。「說不定這次相親,就是他慫恿的結果……以前我以為他只是個普通的上校參謀官……真是看錯人了!」
  「哎呀呀,可愛的小貓怎麼忽然變聰明了呢?我還以為妳把誰都當成好人呢。」西爾瓦娜悄悄地在愛人耳邊開起了玩笑。
  「哼!我本來就很聰明!只要我一出現,大家就一定會圍著我,而丟下他了!」芙莉嘉憤憤地回答道,語氣相當肯定。從被父親抱著進入舞會時起,伯爵小姐就沒有害怕過上層階級的社交。

  呵呵,競爭意識這麼快就產生了嗎?唉……現在,我可以放心一些了。
  西爾瓦娜喝光了對他來說如水一般的香檳酒,心情也稍稍地輕鬆了一些。她很瞭解芙莉嘉——孩子氣的伯爵小姐,是絕對不可能對自己的競爭者產生普通朋友以上的好感的。

  藉著觀察親王的機會,紅髮美人簡略地看了看四周。
  津特一如既往地站在芙莉嘉身後,只是他的目光卻對著大廳的入口。看得出,他正在等待著某些人的出現。
  和他差不多,蘭茨與巴斯赫爾也有著一樣的神情——後者似乎更緊張一些。他們已經按照利格的計劃混進了人堆,只等時機成熟就行動……
  至於計劃原先的制訂者,現在……
  ……
  ……

  「在您對我說出那些話的時候,就一定有死亡的覺悟了。」琳達說著,扣好了自己的衣領——這是她全身上下唯一被利格解開的地方。
  小黑屋的地上,一個幾乎被扒得精光,只剩下一條白色褲頭的傢伙望著她,似乎想說些什麼。可這傢伙的雙手被反綁著,雙腳也捆在了一起;一隻他自己的襪子正堵著他的嘴,讓他即使擠眉弄眼也無法說一句話,或者做一個動作。

  大約5分鐘前,利格·維德弗尼爾上尉跟著琳達走進了這座花園裡的小地窖。這裡陰暗、潮濕,只有一張石床和一盞煤油燈,實在不是談情說愛的好地方,倒有點像關押犯人的地牢。一進門,琳達就目的明確地扒起了牛仔的衣服,外套、內衣,甚至連他的襪子也脫了。
  「嘿,慢點,美女。難道外表冷漠的妞,其實都是火嗎?」利格飄飄欲仙,居然還對琳達這麼說。雖然這個女孩的身材沒有西爾瓦娜那麼成熟、誘人,但在利格看來,只要是美女就行。

  在將牛仔脫得只剩短褲以後,琳達停止了自己的動作,站起來,貼近他的身體,雙手環繞著他的脖子。
  利格自然把這當作對方示愛的表現,不禁丟棄了一切警惕心,打算像他剛才所說的那樣,給琳達脫衣服。

  「放心吧,美人,我的經驗很豐富。」他解開了琳達軍服的第一粒扣子,同時說著自誇的話。

  在得到西爾瓦娜前,我也不應該像個清教徒那樣不食人間煙火,利格想,何況大多數修道士自己也偷情。

  但某個居住在天堂的老頭似乎已經成了利格的死對頭,永遠也不會讓他的願望成真——在牛仔能夠有機會運用自己的那些經驗之前,他腹部就突然遭到了琳達膝 蓋的猛擊。鋼製護膝在利格的肚子上留下了一個清晰的凹印,也讓他的胃為之痙攣。隨即,在他因為疼痛而不得不彎下腰時,後頸又受了手刀沉重的一擊。
  罪有應得的傻瓜頓時口吐白沫地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而當他清醒過來後,就發現自己成了一個人體包裹……

  因為從琳達口中聽到與死有關的內容,利格感到事態不妙。害怕遭到毒手的牛仔急於逃跑,無奈手腳都無法行動。在求生欲的支配下,他竟然靠腰部力量,像條蟲子一樣一點一點地向牆角拱了起來……

  「真難看……海軍少有的王牌飛行員,居然做出這樣的醜態。」琳達看著他逃命的樣子,絲毫不覺得有趣。「有這樣的部下,未來的親王妃殿下一定很煩惱。」

  只有缺乏幽默感的人才會在和我相處時覺得煩惱……嗯?親王妃殿下是誰?
  利格莫名其妙地想著,很快又聽到了琳達的下一句話。

  「雖然在下很想現在就為她解除這樣的煩惱,但是,畢竟您不是這裡的下人,所以,在下還是決定將您的命運留給時間女神。」琳達說,「這裡原本是宅邸的禁 閉室,但是在通風系統阻塞以後就廢棄了。在關上外面的門之後,裡面的空氣大概夠您呼吸3個小時的。如果在3個小時之內,女伯爵閣下決定離開,那在下就會來 放您走;要是她在3個小時之後還不打算離去,那麼,在下就將在酒會結束之後,派人來……把您抬走……」
  然後,她熄滅了煤油燈。「在下這是在為您節約氧氣。」黑暗中,冰山美人發出近似死刑宣判的聲音。接著,便是她走上台階的腳步聲和關上鐵門的聲響……

  牛仔知道,自己有麻煩了,如果不在3個小時裡逃出去,那他就只能等著別人來「抬走」了——而且還是光著身子……
  ……
  ……

  「艦長,侍從,看那裡。」西爾瓦娜輕輕地拍著手,同時提醒著身邊的兩個人。「我們的小公主已經來了。」
  芙莉嘉順著她的視線向門邊望去,只見身著海蘭色晚裝的蘿芬正挽著一名海軍上尉的胳膊,面帶微笑地緩步走進大廳。呂特晏斯上將走在這對年輕人的身後,臉上和以往一樣覆蓋著寒霜。他將大衣、配劍、軍帽和手套交給僕人寄存,並且公式化地向一些下級軍官回禮。
  由於大廳裡的人很多,因此,從門邊走到高級軍官聚集的大廳中央還需要很長的時間。而這段時間對於某些人來說,有著相當重要的意義。

  「我們去吧。」芙莉嘉對西爾瓦娜說,「在大家開始搗亂之前,我想先和蘿芬談談。如果她能自己明確地拒絕這門婚事,那我們也沒有必要再上演那場鬧劇了。」
  「哎?可妳自己的事怎麼辦呢?」醫官長明知故問地問道。
  「我可沒有一個硬逼著我結婚的爸爸。」芙莉嘉說,「可蘿芬有。」
  ……

  「現在是5點整,我要去和將軍們談論一個小時的公事。」呂特晏斯將軍看了看表,對女兒和涅爾德上尉說,「妳們倆可以先說說話,喝些飲料,或者找些認識 的朋友聊天。但必須注意,不允許吃含有刺激性氣味的食物——最好什麼食物都不要吃。因為在晚上6點時,我會向大家介紹妳們。那時,妳們就要近距離地面對 20位左右的將軍,以及雷德爾元帥。」
  「是,將軍。」涅爾德上尉認真地答應道。

  哼……吃塊奶油布丁總不至於熏死他們吧……
  蘿芬悶悶不樂地噘了噘嘴,向爸爸表示著不滿。

  「尤其是,嚴禁逃跑,或者否認任何既成事實。」作為對女兒叛逆眼神的回敬,呂特晏斯將軍著重提醒了她,「別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
  「知道了啦,爸爸真囉嗦!」蘿芬急忙打斷父親的話,因為她不願讓涅爾德過多地聽到「約定」這個詞,並且心生疑竇。
  可是,沒過幾秒鐘,她就變得更慌張了——因為她看到幾個熟悉的身影正在穿過人群,向她們走來。
  
  「司令官閣下,下午好。」芙莉嘉在呂特晏斯將軍面前立定,友好而充滿敬意地問候道。與她一起走來的西爾瓦娜也同樣向將軍問好,然後站在了芙莉嘉的右邊。而津特對生父仍舊堅決不予理睬,他站在芙莉嘉的左後方,甚至不想將視線朝向將軍所在的地方。

  糟糕!芙莉嘉姐姐為什麼會……難、難道她……難道她已經知道我是被迫和呆頭鵝結婚的……還、還是……

  啊!哥哥也來了!他、他也知道了嗎?!不好,他一定又會和爸爸吵起來的!他最疼我了,要是知道我就要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他就要……

  因為她們的出現,蘿芬的腦袋裡已經亂成了一片。她傻傻地望著芙莉嘉,雙手則因為緊張而死死地抓住了呆頭鵝的胳膊,都快要把他的骨頭捏斷了。

  「您好,馮·哈瑟爾准將。」呂特晏斯用他冰冷的目光掃過芙莉嘉的臉,然後,又移到了另一個人的身上。
  
  「您好,瀾少校,這是我們自從1月底以來的第一次見面。」他審視著一身紅裝的西爾瓦娜,所使用的口吻,與其說是問候和關心,不如定義為警告和威脅……「看得出,作為醫生和……密友,您把馮·哈瑟爾准將……照顧得很好……」

  「謝謝您的誇獎,將軍,這是我的職責。」西爾瓦娜回答得相當坦然。無論是部下還是愛人,照顧芙莉嘉都是她最重要的任務。

  哎呀!爸爸又在說奇怪的話了!他、他不是答應過我……
  蘿芬焦急地對芙莉嘉使著眼色,希望她快些離開呂特晏斯將軍,以免捲入不必要的麻煩中。金髮女孩子是如此地憂慮,以至於連涅爾德向芙莉嘉問候的聲音也沒能聽見。

  但伯爵小姐並不能像領會西爾瓦娜的意思那樣,與蘿芬用眼睛交談,也不知道自己的秘密已經為呂特晏斯所洞悉。芙莉嘉發現了蘿芬正在不斷地向自己眨著眼睛,還以為她是在尋求自己的幫助。

  「司令官閣下,」芙莉嘉說,「我想和蘿芬私下談談……聊一些女性之間的話題……可以嗎?」
  「恐怕不行,准將。」呂特晏斯這不假思索的回答讓所有在場的人大吃一驚!

  「為什麼?」芙莉嘉既疑惑又生氣——這個冰山一樣冷酷無情的父親難道連女兒與她人之間的交談都要干涉嗎?!

  「因為蘿芬和她的未婚夫會有更重要的話需要向對方傾訴,而不是向您。」呂特晏斯將軍冷冷地回答著,同時看了一眼西爾瓦娜,「也不是向您的這位……朋友……」
  
  這樣的話顯然有所指,但除了蘿芬以外,沒人會把其中的隱藏含義與芙莉嘉和西爾瓦娜之間的戀情聯繫起來,也沒人會想到,這是一個父親正在拒絕著另一個他所不瞭解的世界,對女兒的接近。
  因此,在芙莉嘉和西爾瓦娜之外,還有一個人也被激怒了。

  津特不再拘泥於禮節,大步向妹妹走去。他不顧呂特晏斯將軍用眼神發出的警告,甚至在走過將軍時,還輕微地撞擊了他的肩膀。
  「蘿芬,」侍從來到管家小姐的面前,「放開這個人。」
  「可、可是……哥哥,我……」蘿芬見自己擔心的事果然發生可,不禁低下了頭,逃避著津特的目光。
  「我說,放開這個人的手。」侍從的聲音比剛才更嚴厲了。儘管語調平直,但卻充滿著威嚴,一時間,竟讓人覺得與呂特晏斯將軍確有幾分神似。
  蘿芬沒有辦法,不得不推開了涅爾德上尉那已經被她抓得紅腫疼痛的胳膊,傷心地望著地面……在幾分鐘之前,父親迫使她和未婚夫表現出親密無間的樣子,臉 上還必須有笑容;而在幾分鐘之後,哥哥又以從未有過的強硬態度命令她離開未婚夫——儘管其初衷是為了將妹妹從可能招致不幸的婚姻中解救出來……

  蘿芬不明白,為什麼在這件事上,父親和哥哥都在用命令的語氣對她說話?為什麼一牽扯到婚姻,就沒有人來詢問她自己的感受……
  不……有一個人問過的……可是……她什麼都不能對她說……

  「馮·斯瓦林少校,您的行為已經嚴重地干涉了我家的私人事務。」呂特晏斯將軍轉過身,望著兒子的背影,「作為父親,我請您立刻從我的女兒身邊走開,並且保證不再來對她和她的未婚夫進行騷擾……」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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