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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元1941年5月24日,凌晨5時10分。丹麥海峽出口。

  又一個緊張的夜晚過去了,包括呂特晏斯將軍在內,「俾斯麥」號和「歐根親王」號上的人們都沒有合過眼。兩艘英國重型巡洋艦依然如附體的幽靈一般跟隨在德國戰艦身後,一步也不放鬆;而德國官兵也警惕了一個晚上,提防敵人可能在黑夜中發動的魚雷攻擊。

  然而,英國人這次卻一反常態,出奇地安分。「薩福克」號和「諾福克」號兩艦所做的僅僅是跟蹤,沒有任何一點兒發動進攻的跡象。而這也使得德國方面在疑 惑的同時,隱隱地感到了一絲暴風雨前的平靜——沒有炮火和硝煙,陪伴著他們的只有風的低鳴,以及海浪被推進器捲起時發出的聲響……

  「敵人現在距離我們有多遠?」呂特晏斯將軍問。

  「大約12海里左右,閣下。」林德曼翻閱了一下後部雷達室送來的記錄,「這是15分鐘前的數據,現在可能也差不多。他們的信號從昨晚起就一直出現在雷達告警裝置的屏幕上,沒有消失過。」

  很顯然,這並不是一個好消息。「他們在和我們保持距離,」呂特晏斯將軍說著,又看了一眼前方那陰鬱的海面,「那裡一定有什麼在等著……」

  「敵人的電報幾乎一夜沒停。」林德曼繼續說,「根據電訊室的報告,他們每隔15分鐘就要發報一次。但敵人使用的是新密碼,我們很難破解。」

  「我想我能猜得出來,上校。」呂特晏斯回答道,眼睛依然望著前方。「他們一定是在不停地向倫敦報告我們的位置,讓本土艦隊派遣戰列艦或者戰列巡洋艦來對付我們。」

  「是的,閣下。」林德曼顯然也早有預料,「我們有必要擺脫這兩個鬼魂,否則我們將無法順利實施下一步作戰。可是,敵人的速度卻比我們快……」

  僅僅0.5節的航速劣勢,竟然使得強大的戰列艦無法收拾遠比自己弱小的敵人——這或許就是身處電氣時代中、過於倚賴機械文明的人類,所為之無奈的事吧?

  當然,到目前為之,事情並非完全沒有挽回的可能,這也為呂特晏斯將軍增添了一份信心。

  「按照我們目前的航線,到25日早晨,編隊就會進入鄧尼茨將軍在格陵蘭島布設的潛艇伏擊區。」他說,「英國人將以為我們是打算去攻擊他們在加拿大沿海的運輸船,他們的巡洋艦一定會緊緊跟隨。這樣一來,我們的潛艇就有機會吃掉他們,也讓我們得以擺脫目前的被動局面。」

  由於在作戰計劃中已經考慮到了目前的狀況,因此只要按照即定的應對策略行事,7艘已經就位的德國潛艇將使英國人最終喪失他們佈置在「俾斯麥」號身邊的耳目。

  而計劃,也不是永遠不變的。對於這一點,呂特晏斯也十分清楚。英國人的主力艦隊現在必然已得到了巡洋艦的報告,正在向這裡兼程趕來。對方應該已經到了 冰島南部,甚至可能會更近。儘管未來的大洋破襲不允許「俾斯麥」號和「歐根親王」號遭受過於嚴重的傷害,但如果與敵方主力艦之間的戰鬥不可避免,呂特晏斯 只有迎擊一途。

  而正如他所擔心的那樣,5時15分,持續了一整夜的平穩狀況突然被來自僚艦的緊急通告打破了——擔任編隊先導的「歐根親王」號稱:她的聲納室用水下聽音探測器在西南20海里左右的位置上發現了一陣模糊的噪音,極有可能是螺旋槳。

  「命令瞭望哨加強對西南方向的警戒;通知電訊室,密切注意英國巡洋艦的電報,如果出現可疑的變化立即報告!」

  呂特晏斯明白,某些東西也許就在20海里之外。英國人來得比他預想得要早,敵人可能早在接到瑞典人的通風報信之後就已經在海上佈置了力量。

  「希望是斷裂的浮冰,或者浪頭。」林德曼艦長和艦橋內的其他軍官一樣,都舉起了望遠鏡,注視著西南方向那灰色的天水線。

  「不,是人類。」呂特晏斯的聲音還是那麼冷酷,即使那條女兒的長圍巾,也不能在此時讓父親變得溫和……「全艦一級戰備,航速28節!」

  警報開始在「俾斯麥」號上響起,原本就在各自崗位上待命的艦員們頓時一躍而起,將自己的注意力和精神百分之百地調動了起來。所有的瞭望哨都密切注意著西南方向,試圖在那裡有所發現。

  終於,5時37分,瞭望手們的視野中出現了一道高過海平面的煙柱——任何人都不會把它當作是童子軍野營時的煙火信號遊戲。

  「左舷20°發現不明船隻!距離約35000米!」隨著瞭望手那既焦急又興奮的喊聲在傳聲筒內響起,一時間,每個艦橋中的軍官都不約而同地望向了那裡。

  很明顯,不管來的是什麼,那都是一艘敵艦——因為除了他們自己,「俾斯麥」號和「歐根親王」號上的人們想不出還有哪艘德國戰艦正在這樣靠近敵人的北方活動。

  「立刻進行識別!」呂特晏斯向了望部門繼續下達著命令,並且也讓各槍炮分隊迅速完成戰鬥準備,4座380毫米主炮和左舷的3座150毫米副炮均指向了敵艦出現的方位;所有參謀軍官和有關人員跟隨他進入作戰艦橋。不過,因為距離尚遠,呂特晏斯並沒有馬上下令開火。
  ……

  「混蛋英國佬,為什麼要從南邊來呢?!」當在廣播中聽到了左舷炮火準備接敵的消息後,蘿芬的不滿又一次出現了。「難道他們不知道我在右舷嗎?!」

  「可、可是,呂特晏斯中尉,我們的北邊是封凍區……不能通行的……」德爾林急忙解釋道。

  男孩在炮塔中的臨時職位是裝填手,負責把45公斤的穿甲彈和41公斤重的爆破彈用提彈機從下方的彈藥庫中提出,然後再以工具將之推進炮膛。這個辛苦的 位子是許多新手的必修課,蘿芬以前也擔任過;只是,在她當眾單手舉起了一顆穿甲彈之後,她的教官就以安全為由,將她調到了射手的位置上……

  「我知道,笨蛋!」蘿芬毫不領情地給了他一個白眼,將德爾林趕到了一邊……「可惡……要是我指揮的是主炮就好了!」她恨恨地說道。
  ……

  幾乎與此同時,在距離「俾斯麥」號約19海里遠的西南方,統帥著「胡德」號和「威爾士親王」號,以及4艘驅逐艦的蘭斯洛特·霍蘭中將接到了己方瞭望手的報告——英國戰列巡洋艦也發現了「俾斯麥」號戰鬥群在海平線北方前進的身影。

  「那就是他們,對嗎?」霍蘭將軍舉起望遠鏡,在發出驚歎的同時,表情中也流露著顯而易見的興奮。

  「敵艦航向220,航速27-28節,與我們之間的距離約38000碼,夾角僅為20°。」「胡德」號艦長羅爾菲·科爾上校得到了瞭望哨的觀測報告。「按目前的速度,對方將在15分鐘後與我們交戰。」

  如此的形勢使霍蘭將軍更得意了。因為這樣一來,屆時「胡德」號和「威爾士親王」號的位置將稍稍地超越德國編隊,而這對於舷側火力的發揮將產生極為有利的影響。但僅僅這樣是不夠的,霍蘭將軍已經在數量上處於2:1的優勢,他必須採取措施,讓這樣的優勢更為明顯。

  「全艦隊改變航向至280!主炮作好齊射準備!」他下令道。

  「是!右舵40°!」科爾上校大聲回應著,「胡德」號立刻扭動自己那龐大的身軀,在冰海上變化著航線;跟隨在她身後的「威爾士親王」號也依樣而行,將航向調整為280。

  根據這一命令,英國分艦隊將在5分鐘後與敵人在主炮射程內遭遇;而「俾斯麥」號將出現在「胡德」號和「威爾士親王」號右舷50°或55°的位置——英國戰艦能用艏、艉部的全部主炮對其發動攻擊,而德國人卻只能使用安東和布魯諾兩座炮塔。

  然而,在區區兩分鐘之後的5時39分,霍蘭中將的如意算盤就被打碎了。覺察到英國人動向的呂特晏斯果斷下令採取應對措施,將「俾斯麥」號戰鬥群的航向 改變為265——這也使得兩支艦隊間的接近速度由之前的每分鐘713米急劇下降為214米,航線夾角則變為15°,英國人必須花上至少10分鐘,才能讓 「俾斯麥」號進入他們的有效射程。

  儘管到這時為止,受情報不足和惡劣天氣的影響,呂特晏斯仍沒有最終判定新對手的身份——瞭望哨一開始甚至錯誤地認為對方是被托維從挪威海調來增加監視 力量的輕巡洋艦——但軍人的經驗卻告訴他,敵人極有可能是負責截擊任務的主力戰艦。因為新來的敵人並沒有像「薩福克」和「諾福克」號那樣和「俾斯麥」號小 心地保持距離,而是大膽進逼,不斷地縮短著自身與德國編隊之間的距離。

  毫無疑問,這是主力戰艦在發動進攻前所採取的必要步驟。

  基於這樣的判斷,呂特晏斯便下令進行規避——為了不使在戰鬥中做受的損傷影響到「俾斯麥」號日後的行動。但由於北方格陵蘭冰層的存在,他不可能帶領戰 艦駛向與英國人相反的方向,因而只有取265這樣的最適航線。如果對方是速度緩慢的老式戰列艦,則「俾斯麥」號還有機會避開敵人;如果對手是「胡德」號這 樣的高速艦,呂特晏斯也能就此取得位置上的有利條件。

  5時43分,「歐根親王」號截獲了由「胡德」號發往另一艘戰艦的電報,同時,「威爾士親王」號航行時所冒出的煙柱進入了德國瞭望手的視野,也使呂特晏斯早先的猜測得到了事實上的證明。

  「他們派了一支艦隊,而不是單單的一艘船來對付我們。」呂特晏斯說道,神情依然和往常一樣平靜。「向『歐根親王』號發出戰鬥警報,損管分隊、醫療分隊待命。後部瞭望哨密切注意另兩艘英國巡洋艦的動向,以防對方利用我們與敵主力艦交戰的機會進行偷襲。」

  5時45分,「俾斯麥」號戰鬥群完成了最終的作戰準備。同時,「歐根親王」號上的戰艦型號分析師保羅·施馬倫巴赫上尉送來了他對敵人的分析:左側敵艦 的上層建築較為新式,航速也很快,極有可能是喬治五世級戰列艦;而右邊靠前的敵艦,從外觀和速度上來判斷,則是皇家海軍曾經的驕傲——「胡德」號。

  而此時,海平線對面的霍蘭中將在意識到德國人的變向之後,卻並沒有實施相應的對策。因為目前他仍處於可截擊的航向上,只是必須花更多的時間;改變航向 只會使英國戰艦落到德國人的後面,也就意味著呂特晏斯將最終逃出英國人的主炮射程——與實際最高航速在29節左右徘徊的「胡德」號和「威爾士親王」號相 比,「俾斯麥」號擁有3節的航速優勢。

  5時49分,雙方間的距離縮短為24000米。霍蘭中將感到時機已經成熟,便命令火力控制室開始瞄準。可就在這時,識別問題也開始困擾著英國人——雖 然他們知道面前的敵人是「俾斯麥」號和「歐根親王」號,但就像無法在黑夜中分辨伯倫希爾德和西班牙重巡洋艦的「王權」號艦員一樣,「胡德」號上的瞭望手也 不能在當前的海況下區分出外形相似,只是在大小上有所區別的「俾斯麥」號和「歐根親王」號。

  因此,霍蘭中將只得根據一般常識,判定行進在德國編隊前方的那艘為旗艦「俾斯麥」號,並將其定為首次打擊的目標。

  在昨天晚上21時以前,這樣的判斷或許還算正確;可問題在於,呂特晏斯將軍早已因為雷達故障而命令「歐根親王」號取代了「俾斯麥」號的先導艦位置。也 就是說,「胡德」號在這道50%正確率的選擇題上犯了一個錯誤,將非主力的德國重型巡洋艦當作了真正應該進行打擊的對象,從而喪失了先機。

  由於「胡德」號裝備的MKⅠ型381毫米主炮和「威爾士親王」號上配備的MKⅦ型356毫米主炮在射程、射速和精確度方面均不如「俾斯麥」號上的SK-C/34型380毫米主炮,故而霍蘭中將決定盡快讓己方戰艦接近敵人,用數量上的優勢來抵消技術上的不足。

  他下令分艦隊再次改變航線——右舵20°,航向300。這一命令使雙方間的夾角增加為35°,接近速度提高到每分鐘491米——3分鐘之內,「俾斯 麥」號就將處於「胡德」號主炮的最適射程內。但這條命令也使得「胡德」號和「威爾士親王」號從與敵人幾乎平行的狀態,變為正對敵艦舷側的狀態——就如同在 西元1894年9月17日的黃海海戰中,以艦艏衝向日本聯合艦隊的清國北洋艦隊那樣,只能發揮前部主炮的威力,卻無法在第一時間有效地使用艦艉的炮火。

  不過,與當年的清國丁汝昌提督不同,霍蘭中將即使採取了這樣的航線,卻仍然在火力上處於上風,能夠以「胡德」號前方的4們381毫米主炮和「威爾士親 王」號前部的6門356毫米主炮對抗「俾斯麥」號的8門380毫米主炮。所以,儘管他的這一做法在今後遭到了許多人的非議,但從當時的情況來看,依舊不失 為一個合理的決定。

  終於,在5時52分,丹麥海峽之戰由英國方面的首次攻擊來開了序幕。

  「開火,目標左側敵艦!」霍蘭中將激動地喊道。

  隨即,「胡德」號向她的對手展開了進攻,4發381毫米穿甲彈在主炮的轟鳴聲中穿膛而出,飛向23000米以外的目標——「歐根親王」號,然後……落進了距離德國重型巡洋艦左舷500米以外的海中,除了造成近百米高的水柱外,未對「歐根親王」號造成任何損傷。

  意識到敵人的重型戰艦正在向自己射擊,布林克曼艦長立即下令規避,同時向後方的「俾斯麥」號發出警報。而就在數秒後,呂特晏斯和林德曼同樣也在旗艦左舷約914米的位置上觀測到了大口徑炮彈落水的狀況。

  原來,在接到了霍蘭中將「向左側敵艦開火」的命令後,「威爾士親王」號的艦長約翰·裡奇上校卻從本艦瞭望手的觀測報告中判斷出敵人編隊後方的那艘才是 「俾斯麥」號,而霍蘭中將犯了錯誤。他馬上決定改變目標,向真正的德國戰列艦射擊。只不過這次射擊也沒有取得任何效果,而「威爾士親王」號的A號主炮炮塔 也在此時出現了新戰艦常有的故障——一門356毫米主炮被彈鏈堵塞,無法射擊;艦艉的Y炮塔則因為機械問題而不能轉動——可使用的主炮只剩下了5門。

  可「胡德」號上的霍蘭中將在首輪進攻失的後仍沒有發現自己的失誤。在炮手們根據觀測結果稍作修定後,他立刻又下令對「歐根親王」號進行了一分鐘內第二次射擊——當然,也未獲得任何有價值的結果。
  ……

  「敵人正在對我們射擊,閣下……」林德曼艦長提醒道。儘管這是誰都能看見的情況,但呂特晏斯將軍的氣定神閒,卻讓周圍的軍官們越發地感到了一陣緊張。英國人的炮聲在遠處震響,但他們的指揮官依舊鎮定自若,彷彿這只是一次和平時期的演習。

  「我知道,艦長。」當「威爾士親王」號從23764米外發射的炮彈又一次在左舷「俾斯麥」號攪動著海水時,呂特晏斯放下了望遠鏡。

  適當的時機才是保證進攻獲勝的關鍵,冰山深知這一點。瞭望手那摻合著激動的報告聲不斷在傳入作戰艦橋——距離減少為22000米,英國戰艦正位於德國 編隊艦艉35°方向。這個位置處於「俾斯麥」號艦艏主炮的射界極限,並不適合於發揮全部的舷側火力,貿然開火的效果可想而知。

  「鎮靜,各位。保持必要的鎮靜,將使我們的反擊更為果斷、有效。」呂特晏斯回頭看了一眼,冰冷的目光掃過身邊的所有人,然後,又回到了遠方的海面上。

  「左舵65°,航向200。」他忽然命令道,「最大戰鬥速度。」

  將軍的話讓整個作戰艦橋立刻沉浸在了一片忙碌的氣氛中,傳遞命令、呼喊聯絡的聲音不絕於耳,信號兵則飛快地向「歐根親王」號發出消息——德國艦隊的反擊就在眼前。

  「各艦進行獨立計算,在完成轉向後立即向敵人開火。目標『胡德』號。」呂特晏斯緊接著下達了第二道命令。

  之後,「俾斯麥」號後部火力控制官柏克·馮·穆倫海姆—雷希伯格男爵也接到了命令,奉命監視尾隨在戰艦後方的「薩福克」號和「諾福克」號。這兩艘英國 重巡洋艦分別位於「俾斯麥」號北方29000米和東方25000米,正在不斷提高速度。呂特晏斯相信,她們將很快加入戰鬥。

  5時54分,「歐根親王」號轉向成功;一分鐘後,「俾斯麥」號也完成了同樣的動作。呂特晏斯將軍的這一決定使德、英兩支艦隊間的夾角達到了100°, 接近速度超過了每分鐘900米,雙方間的距離即刻縮短為18000米。德國戰艦在這一刻利用敵人的失誤和麻痺成功地佔據了「T」形陣的橫向位置,得以用自 己的全部主炮向敵人進行攻擊。「俾斯麥」號的主桅桿上升起了信號旗:准許開火。

  在完成轉向的同時,「歐根親王」號艦長布林克曼上校隨即下令攻擊,8門203毫米主炮急速射擊,一分鐘內竟然實現了4次齊射。而「胡德」號也在這次德 國人的反擊中被首次命中——一發203毫米炮彈落在了右舷舯部的一些高射炮彈藥箱上,引發了炮彈殉爆。英國戰列巡洋艦的甲板上燃起了大火,但並沒有造成致 命的損傷。而「胡德」號也向「歐根親王」號進行了第三次射擊——毫無收穫。

  5時55分,實現了65°轉向的「俾斯麥」號開始了第一次射擊。戰艦前部的安東和布魯諾兩座炮塔進行了一次半齊射,目的是為了能更準確地判定敵人的方 位。重達800公斤的炮彈僅用了不到半分鐘,就在「胡德」號的四周形成了高揚的水柱——一如之前英國主炮發射時的情形一樣。32秒後,槍炮長施耐德中校根 據觀測結果,又命令後部的愷撒、朵拉兩座炮塔實施了第二次半齊射。

  這兩次射擊也沒有產生測距以外的其他效果,隨後,「胡德」又被命中一彈——還是「歐根親王」號上的203毫米炮,威力不足,傷害也不大。「威爾士親王」號則抓住利用敵人集中火力攻擊「胡德」號的機會,先後又進行了三次射擊,但均無建樹。

  然而,這艘被當作小孩子的新戰艦卻在第六次射擊時意外地率先取得了戰果——5時56分,一枚356毫米炮彈擊中了「俾斯麥」號的艦體舯部的主裝甲帶,造成了一部分艙室進水。

  而「胡德」號的第四次和第五次攻擊卻又失敗了,皇家海軍最強大的戰艦似乎有些名不符實。「歐根親王」號迅速還擊,以高出敵人25%的射速將203毫米炮彈向對手傾瀉而去。

  直到此時,德國戰艦380毫米重炮的轟擊才讓霍蘭中將和「胡德」號上的艦員們如夢初醒;而「威爾士親王」號發來的提示中也讓英國人瞭解到了自己的誤 判。在浪費了第六次射擊的機會後,霍蘭急忙命令炮手將目標由前方的「歐根親王」號移向後方的「俾斯麥」號。只是,這個糾正性的命令已經來得太晚了,隨著德 國戰艦位置的變化,戰場上的主動與被動已經發生了轉換。

  5時58分,「俾斯麥」號的第三次半齊射完成,儘管沒有直接命中,而僅對敵人造成了近失彈損傷,但卻在「胡德」號兩側形成了「跨射」——即炮彈落點已將目標夾在了中間,而這在很大程度上意味著命中率的大幅度提升。

  「命令『歐根親王』停止對『胡德』號的射擊,將他們的火力移向另一艘喬治五世級戰艦,牽制敵人。」

  呂特晏斯繼續發佈命令,他讓布林克曼上校降低航速,將重型巡洋艦逐漸轉移至「俾斯麥」號左舷。此舉的目的既是為了能使「俾斯麥」更安心地對付「胡 德」,也為了提防正從左舷後方逼近的「諾福克」號——這艘英國巡洋艦已經將與德國艦隊間的距離縮短為22500米,隨時都有參戰的可能。

  「歐根親王」號立即展開行動,在第7次齊射時,她的炮彈已經出現在了「威爾士親王」號的航路前方。

  只是,在同一分鐘內,「俾斯麥」號上的人員感受到了一陣強烈的衝擊。包括呂特晏斯在內,所有人都能肯定——他們被擊中了。

  損管隊的工程師和軍人們迅速趕到現場,很快便給作戰艦橋發來了報告:艦體中前部舷側裝甲被擊穿。炮彈破壞了4號機電艙內的部分設備,並鑽入臨近的2號 鍋爐艙。所幸這次炮擊沒有直接造成人員傷亡,僅有5人由於漏出的蒸汽而被燙傷,且傷勢輕微。但麻煩的是,有數個油汞同時遭到破壞,工程師已經開始了搶修。

  這發糟糕的炮彈也還是來自於裡奇艦長的「威爾士親王」號。他的戰艦雖然有不少毛病,但新裝備的雷達測距儀確實使得命中率有所提高。相比被人們寄予厚望,卻表現低糜的「胡德」號,與新生兒沒什麼區別的「威爾士親王」號反倒有不少可圈可點之處。

  可是,這樣僵持不下的局面讓霍蘭中將感到心急如焚;而「歐根親王」號引發的那場防空炮彈火災正在「胡德」號的甲板上和霍蘭將軍的心中同時蔓延。此時, 一架桑德蘭式水上飛機從冰島飛臨戰場上空,奉命對戰鬥情況進行記錄——不可否認,這使霍蘭中將的判斷力受到了影響——2:1,他在兵力上佔有絕對優勢,敵 人依舊巍然不動,自己卻形勢尷尬。這樣的負面報告對他不會有好處。

  很顯然,造成這一切的原因都是呂特晏斯的那次轉向,它使得英國分艦隊無法發揮全部的火力。而霍蘭如果想要改變這種被動局面,也只有改變航向一途可循。

  於是,在5時59分,霍蘭中將自然而然地向麾下的兩艘戰艦下達了轉向的命令。

  「左舵20°,航向260!」

  這條航線將使「胡德」號與「俾斯麥」號之間的夾角呈60°,在此位置上,英國戰列巡洋艦將有機會使用前、後4座炮塔,對敵人形成絕對優勢。儘管在轉向時,戰艦的射擊命中率會發生驟降,可求勝心切的霍蘭中將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

  但「胡德」號的一舉一動都沒能逃過德國對手的眼睛,「俾斯麥」號的槍炮長阿德爾伯特·施耐德中校在光學測距儀中發現了對方轉向的意圖。

  「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所有炮手都能聽見他在通訊器中的叫喊聲,「敵人正將他們最脆弱的地方對準我們!」

  「主炮齊速射!主炮齊速射!」這一命令,宣告著半齊射和火力校準的結束。「胡德」號舯部和中後部燃起的火災已經為「俾斯麥」號提供了最好的射擊標誌。

  隨後,「俾斯麥」號與「胡德」號幾乎同時向對方開火射擊。這是德國戰列艦的第四次攻擊和英國戰列巡洋艦的第十次攻擊。前者的炮彈又在對手的兩舷形成了一次跨射,而後者的射擊卻由於轉向而顯得零碎,彈著點離「俾斯麥」號極遠。

  這是「胡德」號在她的一生中,最後一次作為一艘完整的戰艦的所進行的攻擊。

  接著,6時整,「俾斯麥」號不間歇地發動了第五次齊射。8門380毫米主炮同時開火,迸發出的光芒如同太陽的閃爍,威力無比,氣勢如宏。重型炮彈以每秒820米的初速度飛出炮管,挾帶著不可阻擋的力量劃破灰暗的天空,然後,向著自己的獵物衝去……

  和這些炮彈一起,掌管冥府的赫爾女神在30秒後騎著三足白馬,降臨在了「胡德」號的上方。6時30秒,她的掃帚輕輕地掠過了1416名皇家海軍官兵的頭頂。

  「天啊!她中彈了!她中彈了!」「歐根親王」號的艦橋中,許多人觀察到了「胡德」號後部揚起的碎屑和煙霧。

  「冷靜些,小伙子們。」布林克曼艦長舉著望遠鏡回答道,「她的確是中彈了,現在讓我們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命中一彈!命中……」「俾斯麥」號上,瞭望手的報告尚沒有結束,一聲轟然的巨響,以及15500米之外發生的可怕景象就在剎那間讓呂特晏斯將軍和他的部下們幾乎見到了世界崩潰時的樣子。

  毀滅性的大爆炸在「胡德」號上發生了!一枚380毫米炮彈撕開了英國戰列巡洋艦中後部脆弱的甲板裝甲,在穿透了數層甲板後,落入了102毫米高射炮的 彈藥艙,並隨即點燃了其中的18.5噸發射火藥。這些火藥的爆炸立刻便引爆了戰艦炮塔下的381毫米主炮彈藥庫,另外94噸火藥的爆炸給「胡德」號造成了 致命的損傷。頃刻間,巨大的火焰將這艘滿載排水量48360噸的戰艦吞噬了。恐怖的震動統治著這片海域,重達880噸的X炮塔甚至被劇烈的爆炸拋上了半 空,所產生的濃煙居然幾近千米!

  沒有求救信號,也沒有棄船的命令,「胡德」號就在友軍和敵人的眼前斷成了兩截,破片橫飛,火焰四散。英國戰艦的艏、艉兩段在海面上高高翹起,艉部的這一段幾乎在十多秒內就沒入了海中,而較長的艦艏部分則在海面上堅持了稍多一些的時間,彷彿是她最後的紀念碑……

  四周所有戰艦的艦橋上,軍官們在望遠鏡後默默地看著這驚心動魄的一幕。此時此刻,無論是德國人,還是英國人,都幾乎忘卻了正在進行中的戰爭。一秒鐘 後,高昂的歡呼聲從「俾斯麥」號上爆發出來。興奮的小伙子們終於從短暫的震驚中清醒了過來,他們不斷地喧嘩著,呼喊著,相互撞擊背部以慶賀自己的勝利。他 們是那樣地興高采烈,幾近忘乎所以,以至於軍官們必須使用高音喇叭大聲呵斥,才能將這些20歲上下的小傢伙趕回崗位。

  「胡德」號,皇家海軍的驕傲、大英帝國海上霸權的象徵、世界上曾經的、最大、最強、最美觀的戰艦,被「俾斯麥」號這個年輕的挑戰者,在不足9分鐘的交戰時間內,消滅了。

  「死亡是火焰的孩子,一如赫爾是洛基的女兒……」林德曼艦長念著有些傷感的句子,注視著自己的敵人慢慢地沉入海底……爆炸引起的大火已經被湧入的海水熄滅了,等待「胡德」號的,只有冰冷的海床……

  在「威爾士親王」號上,艦長約翰·裡奇上校是第一個從這噩夢般的情景中掙脫出來的人。他猛然發現自己距離「胡德」號漂浮在海面上的殘骸僅900米,再 不規避,他的戰艦也會步其後塵。於是他緊急命令航海長右滿舵,僥倖避開了前方的「人造暗礁」,同時繼續用5門可以使用的前主炮向「俾斯麥」號開火。

  6時02分,也就是在「威爾士親王」號完成轉向的那一刻,他的努力終於得到了報償。一發356毫米炮彈第三次擊中了「俾斯麥」號——這次的位置是在艦 艏,炮彈穿了過去,在另一側爆炸了。裡奇上校下令左舵60°,航向200,打算與德國艦隊保持平行,讓副炮火力也能加入作戰。

  「『威爾士親王』號的全體艦員們,我是艦長。」他向全艦進行廣播,聲音中帶著悲痛,卻也沒有喪失那份自出航以來就保持著的幹勁。「現在有一個不幸的消 息和一個值得我們為之努力的消息。前者是,『胡德』號在與敵人交戰的過程中爆炸了——相信你們當中的許多人都已經看到了,這艘偉大的軍艦戰鬥到了最後的一 刻;而後一個則是——我們,現在是唯一與『俾斯麥』號對抗的人了。我們已經打中了她許多次,好吧,先生們,現在,讓我們再多給她些教訓吧!」

  「大不列顛萬歲!喬治國王萬歲!」他補充道,「英勇的皇家海軍萬歲!」

  這旨在鼓舞人心的講話馬上起到了不小的作用,因為「胡德」號沉沒而受到影響的士氣頓時便有所恢復。從炮塔、彈藥庫,到雷達室、輪機艙,軍官、士兵,甚至從造船廠調來的平民工程師,全都投入了戰鬥。沒有人選擇放棄——為了「胡德」號,也為了自己的生存。

  在這場戰役的後半部分,年幼的「小王子」竟成了英國海軍挽回顏面的僅有希望。

  同時,一直處於觀戰狀態的「諾福克」號重型巡洋艦在目睹了「胡德」的悲慘結局後,意識到「威爾士親王」號獨木難支,因此,她在20000米的距離上向 「俾斯麥」號開火射擊,試圖助友艦一臂之力。但由於距離過遠,英國人的203毫米炮彈全數失的,落進了「俾斯麥」號遠處的海中。

  6時03分,「胡德」號的剩餘部分完全消失在了水面上,沉沒於北緯63°22′,西經32°17′的海中。全艦1419名官兵,僅3人生還。戰死者中 包括編隊指揮官蘭斯洛特·霍蘭中將和「胡德」號艦長羅爾菲·科爾上校。據說這艘戰艦在沉沒的最後一分鐘裡,其A號主炮炮塔中的人員還向「俾斯麥」號勇敢地 發出了最後一炮;也有說法稱命中「俾斯麥」號艦艏的那一發炮彈正是來自「胡德」號垂死的一擊。

  當然,這些帶有濃厚傳奇色彩的觀點在絕大多數時候只能被當作戰場上的恐怖傳說,或者鬼故事。基本上,在所有正式的戰史記載中,「俾斯麥」號在丹麥海峽之戰中所中的三發炮彈,均被錄入了「威爾士親王」號的名下。
  ……

  而隨著「胡德」號的最終滅亡,「威爾士親王」號也理所當然地成為了呂特晏斯的主要打擊對象。就在英國人的那發356毫米炮彈穿過「俾斯麥」號艦艏的同 時,施耐德中校也向英國戰列艦進行了第一次半齊射,並且順利地實現了首發命中——一枚380毫米炮彈於6時03分擊中了「威爾士親王」號的戰鬥艦橋,造成 了人員的大量死傷——除裡奇艦長和一名信號兵外,其餘艦員非死即傷,戰列艦的指揮系統在這次血腥的偶然中幾乎被全部破壞……

  裡奇艦長昏迷了不長的時間,當他滿身血污地從傷者和死者中間爬起之後,所採取的第一個行動就是衝到通話管旁,下達轉向規避的命令。

  「左滿舵!左滿舵!」他聲嘶力竭,急於將戰艦帶離險境;而航海艦橋中的軍官們也立即執行了艦長的命令,「威爾士親王」號改變航向,力圖用這樣的方法來 干擾敵人的瞄準。然後,在軍醫們的幫助下,裡奇上校和一部分尚能堅持作戰的軍官轉移到了艦艉的備用艦橋,繼續指揮主炮和副炮向敵人開火。

  此時,作戰雙方隨著一系列位置的變化已經離得很近了。「俾斯麥」號與「威爾士親王」號之間的距離不超過14000米;「歐根親王」號則行駛於更近的位置上。

  「左舷高射炮陣地開火,盡量摧毀敵人的電子設施。」根據新情況,呂特晏斯將軍調整了部署,「『歐根親王』號繼續對敵重巡洋艦實施警戒,聲納室密切注意,敵人極有可能對我們發動魚雷攻擊。」

  「發現敵人的偵察機,閣下。」林德曼艦長收到了瞭望哨的最新報告。「位於本艦西北方,飛行高度約5000米。敵人正在用無線電發報。」

  「右舷高射炮開火。」呂特晏斯命令道,「趕走它。」

  隨即,「俾斯麥」號從戰鬥開始就一直沉寂著的右舷終於活躍了起來。兩座SK-C/33和兩座SK-C/37105毫米高射炮,以及4座SK-C/30 雙聯裝37毫米高射炮開始對空射擊。駕駛那架桑德蘭式飛機的英軍飛行員渥格亨不敢久留,飛快地操縱飛機爬升,躲進了上方的雲層中。之後,英國方面對戰場情 況的瞭解,完全來自威克·沃克少將指揮的「薩福克」號和「諾福克」號重型巡洋艦。

  此時,「威爾士親王」號已經多處中彈,先後被命中4發380毫米炮彈、3發203毫米炮彈,以及數量可觀的小口徑彈。「俾斯麥」號的打擊不僅摧毀了她 的艦橋,還先後炸壞了英國戰列艦的吊車、煙囪,水上飛機、彈射裝置、艦載汽艇和271型雷達也相繼毀壞,上層建築千瘡百孔。133毫米副炮控制室不久亦遭 破壞,4座副炮喪失了射擊精確度。「威爾士親王」號甲板起火,形勢十分危急。

  幸運的是,一枚擊中吃水線附近的380毫米炮彈並未爆炸,只是在穿透了數層裝甲後造成了進水和燃料流失——否則,「威爾士親王」號的輪機艙將在一瞬間遭受毀滅的命運。

  在這樣的情況下,與對手硬拚,直至全艦覆沒並不是最好的選擇——即使流盡英國人的血,也未必能從德國人那裡討還相應的戰果。儘管「胡德」號已經沉沒,但托維上將麾下還有「喬治五世」號和「反擊」號兩艘主力戰艦,只要不失去「俾斯麥」號的蹤跡,英國人就還有機會。

  而在不久以後,一次意外也使「威爾士親王」號成功撤退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了。

  6時04分左右,負責左後方警戒的「歐根親王」號用水下聽音器探測到3個目標正在從左舷向德國艦隊高速接近。由於目標的速度超過30節,聲納室立即判 定這是敵人的魚雷攻擊——來自幾艘為「胡德」號和「威爾士親王」號護航的驅逐艦。這些小型艦艇在剛才那場短促而激烈的炮戰中被完全忽略,但她們的指揮官似 乎不甘心像「薩福克」號那樣僅僅當一個看客。

  這份報告被以最快的速度傳遞到了「俾斯麥」號上:「歐根親王」號艦長布林克曼上校確認正有2-3枚魚雷向他們飛來,航向279。

  無疑,德國戰艦必須朝魚雷攻擊的反方向實施規避。

  「右滿舵!」林德曼艦長迅速執行了機動,6時06分至6時08分,「俾斯麥」號的航向由原來的200,變為270。「歐根親王」號也跟隨旗艦行進,將艦艏短暫地朝向正西。

  魚雷被兩艘戰艦輕易地躲開了,沒有對「俾斯麥」號構成任何損害。但是,這一額外的規避卻使戰場上兩軍的位置發生了有利於英國人的改變——「威爾士親 王」號由原來與德艦平行的位置,變為了幾乎垂直的狀態,雙方間的距離也一下子由14000米拉大到了17000米。如果這個時候「威爾士親王」號選擇適當 的航向,她就有可能順利地跑出「俾斯麥」號的有效射程。

  在有榮譽感的職業軍人眼中,逃跑,或者說撤退,都比戰死更需要勇氣。芙莉嘉·馮·哈瑟爾經常為自己所執行的海上游擊戰術而苦惱;約翰·C·裡奇上校此時也面臨著相似的痛苦選擇……而從最終的結果來看,他也不是個缺乏勇敢精神和承受能力的人……

  「左舵50°,航向150!開始施放煙霧!」

  6時09分,裡奇艦長下達了向東南方向撤退的命令。他所放出的煙霧同時遮住了英國炮手和德國艦員的眼睛,雙方只得向著大致的方位射擊,連彈著點都無法準確判斷。

  4艘驅逐艦也跟隨戰列艦逐漸駛遠;曾藉機向德艦開火的「諾福克」號也在20500米外停止炮擊,並最終逐漸拉大與「俾斯麥」號間的距離,恢復先前跟蹤時的狀態。

  「敵人正在逃跑,閣下。」因為英國戰艦的意圖十分明顯,林德曼艦長知道——對方已經無法再撐下去了。「我們應該立即進行追擊,消滅『威爾士親王』號。」他說,「然後返回德國。」

  周圍的每個人都聽得很清楚——林德曼上校的最後一句話要比「擊沉威爾士親王」號的建議更為響亮。參謀軍官們都默不做聲,將視線投向呂特晏斯,等待著他們的最高決策者作出裁定。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將是決定2206人今後命運的判斷。

  艦橋外,380毫米主炮仍然在不斷地向「威爾士親王」號開火,那震耳欲聾的聲音每隔一會兒,就要讓桌上放著杯子發生一次顫動,就像是那種在冰島一帶常見的間歇性地震,使人們的心情難以平靜。忠於職守的瞭望哨不斷地傳來報告——英國人離他們越來越遠了。

  軍官們的等待進行了不到一分鐘,呂特晏斯的背影忽然稍稍地發生了一絲不為人察覺的位置變化,而從剛才與「胡德」號交戰時起,艦隊司令就始終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冰山放下了望遠鏡,讓英國戰艦的身影消失在了他的視線中。然後,他將手伸向脖子上的圍巾,重新將它繫緊。

  「閣下……」林德曼想要再次進言,可呂特晏斯卻用自己的聲音制止了他。

  「全艦隊停止射擊,改變航向至220。」將軍冷靜地命令道,「損管部門開始計算損失情況,我需要最詳細的報告。」

  「可是,閣下,那艘喬治五世級戰艦已經是我們的囊中之物,只要追上去就……」

  「追上去,大獲全勝……」呂特晏斯沒有讓部下把話說完,「或者,遇上另一支完好無損,還有航空母艦掩護的英國艦隊……」

  呂特晏斯的話也只有半句,卻已經能讓林德曼為之信服。既然「胡德」號和「威爾士親王」號出現在這裡,德國方面就有理由相信:皇家海軍早已做好了準備, 並將主力艦隊派到了海上——而不是像他們一開始所期望的那樣留在斯卡帕灣。「胡德」號和「威爾士親王」號可能只是先遣部隊,在她們的身後,或許有成群結隊 的戰艦正在駛向這裡。如果追擊「威爾士親王」號,敵人就會將計就計,把「俾斯麥」號和「歐根親王」號引向本土艦隊,或是設法將德國人騙進英國空軍的攻擊范 圍。

  為了一己的功勞,而使麾下數千官兵被置於危險之中,是林德曼艦長所鄙視的行徑之一,當然,他就更不可能允許自己這麼做了。

  因而,在5月24日的6時10分,歷時僅15分鐘的丹麥海峽之戰以德國海軍的勝利而告終。英國人損失了「胡德」號戰列巡洋艦,「威爾士親王」號也遭到 重創,人員傷亡巨大;「俾斯麥」號先後被命中三彈,艦上僅有5人受輕傷,而「歐根親王」號則毫髮未傷,彷彿受到了幸運女神的加護……

  「那麼,閣下,我們應該盡速調頭,返回挪威。」在執行了停火和轉向的命令後,林德曼又重申了自己的第二條建議。在剛才的戰鬥中,「俾斯麥」號很顯然已 經被敵人打中了。她的傷勢極有可能使她不再適合大洋上的破襲作戰,戰艦所需要的是安全的船塢、強大的空中掩護和完善的修理,而艦員們則應該得到光榮的勳章 和充足的長假——返回挪威也許是目前最好的措施。

  但呂特晏斯將軍同樣否決了這個建議。「敵人的巡洋艦還跟蹤著我們,在狹窄的丹麥海峽中我們根本無法甩掉她們。」——的確,那裡能夠通航的部分只剩下了45海里可供航行,甚至無法讓「俾斯麥」號完成一次大範圍的機動。

  「這兩艘巡洋艦會接連不斷地將我們的行蹤報告給其他英國戰艦。」呂特晏斯分析說,「一旦得知我們有返回挪威的跡象,敵人就會將他們的艦隊調往海峽的東 側入口,像剛才那樣攔截我們。而我們的情報不足,空中偵察也受到氣候干擾……站在這裡,我們根本不知道敵人在準備些什麼,所以,我們就更不能自縛手腳。只 有向廣闊的大西洋前進,我們才能找到擺脫英國人的機會。」

  在當時的情況下,駛向大西洋,而不是就近向挪威返航,確實是個無奈的決定。

  「而且,請不要忘記,」他轉過身,看著部下中的每一個人。雖然心中十分不快,但呂特晏斯卻不得不要求他們面對另一個現實……「元首正坐在他的辦公室 裡,等候著我們成功破壞英國海上運輸線的消息。在得到正式的損傷報告、確定本艦已經不能再進行下一步的作戰之前……」他決定道,「萊茵演習繼續執行。」

  就這樣,在一大片打勝仗的喜慶氣氛和那麼一丁點兒擔憂之情的籠罩下,「俾斯麥」號接著向南方航行,沿著格陵蘭島東部的冰障進入深海。「歐根親王」號重又奉命擔任先導艦,用她那完好無損的雷達為旗艦開道。

  兩艘英國巡洋艦也像剛才一樣,緊緊地尾隨著德國人,並且開始將剛才所發生的一切報告給托維上將、報告給倫敦海軍部,也報告給整個大英帝國……驅逐艦開始在戰場上進行搜索,救起了「胡德」號上的三名生還者。

  同樣地,6時32分,來自「俾斯麥」號的捷報也傳到了德國海軍北方集群的指揮部——

  「戰列巡洋艦一艘——可能為『胡德』號——擊沉;戰列艦一艘——喬治五世級——擊傷。目前,敵方兩艘重巡洋艦仍在監視中。」

  在得知了此事後,雷德爾元帥親自前往總理府,向下士報告了呂特晏斯擊沉「胡德」號、重創「威爾士親王」號的消息。

  「那個人的臉本來陰著,因為他正為克里特島軍事行動的不順利而憂心重重;但在聽取了我的報告後,我注意到他那張微黃、消瘦的臉上出現了健康和喜悅的血 色。他從辦公桌後面踱出來,熱烈地握了握我的手,然後便開始在房間裡來回轉圈,嘴裡不斷地重複著同一句話:英國佬完蛋了。就像個強迫症患者一樣,不用這樣 的機械方式,他就不能讓自己那跳動的神經緩和下來。」

  「而在前一天,我將伯倫希爾德擊沉『王權』號的消息帶給他時,那個人並沒有表現出像今天一樣的興奮。」

  「接著,他突然停下腳步,盯著我的鼻子,開始向我詢問『俾斯麥』號下一步的行動。我告訴他,我們的軍艦也受了傷,有可能需要返回最近的港口修理;而且英國人正在追蹤他們,這對執行破壞海上交通線的工作十分不利。」

  「那個人討厭壞消息,並且沒有太強的心理承受能力——這一點我在很早的時候就發現了。不出所料,這些與其意願相左的話,馬上就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他對 我所表現出的友好。他一個勁地強調起了萊茵演習的戰略意義,還對我說,他要求每天都能在報紙上看到大西洋的消息,直到六月底——他在東線發動進攻的時 候。」

  「由於他的固執,我不得不再度浪費了寶貴的15分鐘,以便能向他解釋『俾斯麥』號目前的困境。我堅決地對他說,英國人掌握著北大西洋的制海權——至少在海面上是這樣,所以,一艘缺乏支援,且受傷的戰艦是很難在比原先更為不利的局面下順利完成任務的。」

  「或許是出於對失去一艘重要戰艦的擔憂,這個自稱『在陸地上是勇士,在大海上是懦夫』的人最終勉強同意由海軍自行決定『俾斯麥』號接下來的行動。也就是說,如果損害報告顯示這艘戰艦已經不再適合進行下一步的作戰,我們就能將她撤回。」

  「但他也同時詢問了『伯倫希爾德』和『歐根親王』兩艦的情況,在得知目前她們仍完好無損時,那個人幾乎是以警告的口氣對我說,無論如何不得再削弱我們 正活動在大西洋上的兵力。即使我下令讓『俾斯麥』號撤退,剩下的兩艘戰艦也必須留在海上,繼續實施吸引敵人注意力的『萊茵演習』;如果她們能堅持到6月中 旬,率先完成改裝的『捨爾』號也將加入她們……」

  ——埃裡希·雷德爾 《我的一生》

  「胡德」號沉沒了,德國人在日德蘭大海戰之後,又獲得了一次足以彪炳史冊的大勝利。戈培爾的宣傳機器馬不停蹄,又進行了一整天的廣播;各種報紙、雜誌 也爭相轉載,連篇報道,大唱讚歌。當然,它們的內容卻都是千篇一律、經過新聞審查機關檢閱的東西。只要你有足夠的細心,就會發現報紙上所寫的,和廣播中所 說的,幾乎一字不差。

  但不管專制主義的喉舌們怎麼操縱視聽,丹麥海峽之戰確實讓蒙受過「不敗而敗」之恥的德國海軍出了一口惡氣,也使整個德國社會為之振奮。兩艘強大的戰 艦,在南北兩條戰線上同時取得了重大的勝利,前後只隔了28小時——對於德國人而言,這無疑是一個吉兆。因此,當這樣的消息傳遍每個城鎮、鄉村、工廠和學 校時,幾乎每一個地方都沸騰了。不少人還自發地舉行了慶祝活動,就如同一年前法國投降時那樣。

  然而,在所有德國人中,至少還有幾個,並不是那麼高興。

  其中的一個是丹麥海峽之戰的參與者,「俾斯麥」號右舷A號副炮炮塔的指揮官,海軍中尉蘿芬·克裡斯蒂娜·呂特晏斯,也是在整場戰役中無所事事的人之一……

  因為所有的戰鬥都發生在左舷,位於右舷的蘿芬只能坐在炮塔中聽著主炮的轟鳴,感受著戰艦的震動,聽著從各種通訊器中傳來的歡呼聲,而自己卻什麼也做不 了。她既不能在戰鬥中證明自己的實力,也無法建立能讓芙莉嘉感到高興的功勳……她對這場戰鬥期盼已久,可當它真正來臨時,蘿芬卻成了旁觀人士。

  這簡直讓她無法忍受。她想調到左舷的炮塔中,哪怕當個搬炮彈的小兵也行;但這明顯是不可能的。所以,在這一天的很長時間中,生氣成了女孩的主要工作。

  而她的手下們也隨著主官的心情惡劣,在一定程度上喪失了人生自由。倒霉的傢伙們儘管也在為本戰艦的勝利而高興,卻不敢像其他人那樣歡呼雀躍,也不能前往領取林德曼艦長分發給大家的祝捷禮物——香煙和巧克力;只有德爾林獲准去拿來了一些糖果,每人一顆……
  ……

  至於另一個人,則是正身處於近3000海里以外,馬德拉群島北部海域的芙莉嘉。

  「俾斯麥」號與敵人交戰,並且擊沉「胡德」號的消息傳到伯倫希爾德,大約是在早上7點左右。雖然此時芙莉嘉僅睡了不到兩小時,霍德爾上校還是鐵面無私地用電話將她叫醒了。當西爾瓦娜迷迷糊糊,而又充滿著不快的聲音從話筒中隱約傳出時,大副明顯地感到了自己右眼的顫動。

  幾分鐘以後,芙莉嘉來到了艦橋——她的頭髮也沒還沒紮好,不少人甚至第一次看到了艦長那頭栗色短髮飄然垂肩的樣子。

  不過,她還是盡力保持著冷靜,並且用最普通的口吻向全艦通報了「胡德」號沉沒的消息。艦員們隨即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掌聲不斷,使人彷彿置身於洋溢著喜慶氣氛的遊樂場中。

  如此高興過頭的表現立刻遭到了芙莉嘉的嚴厲制止。在宣讀完了電報內容後,她下令所有人返回崗位,不得過多地討論此事,更不准舉行任何形式的慶祝活動。

  「隨著這場勝利,大西洋上的形勢將變得更為嚴峻!現在可不是唱歌、跳舞、喝香檳的時候!」她毫不留情地在廣播中訓斥道,「接下來,無論是『俾斯麥』號 還是我們,都會面臨更多、更凶狠的敵人,一點點小差錯都會造成無可挽回的結果!每個人都必須做到最好,任何怠惰都是對這艘戰艦的背叛!」

  當芙莉嘉站在艦橋上時,她是一個嚴肅的指揮官;而部下們也都會自然而然地被她的精神所懾服,認真地完成艦長的每一道命令。

  7時10分,伯倫希爾德全艦進入一級戰備狀態,航向180,航速27節。航空長利格·維德弗尼爾少校奉命駕駛AR-196水上飛機出發,前往北方海 域,對伯倫希爾德先前經過的海域進行偵察;航空隊副長弗朗茨·赫爾莫德中尉被派到了東部;還有兩架飛機則同時飛往南方,觀測馬德拉群島附近水域。

  芙莉嘉希望能盡快發現H艦隊的蹤影,以便及早應對,因為,在其他人都為之歡欣鼓舞的時候,伯爵小姐卻看到了隱藏在勝利背後的危險。

  「可惡,竟然是『胡德』號……我早就應該想到的!」她自言自語似地說道,眉頭緊皺,表情中全然沒有高興的樣子。

  而她這種與眾不同的表現也引發了部下們的疑惑,以及,某些人的幸災樂禍。

  哈,這個自大的女人也會妒忌!因為「俾斯麥」號在一夜之間成了眾人矚目的焦點,搶走了她在海軍中的地位……這個女人就氣得快發瘋了。這可真是件有趣的事!

  史庫爾暗自欣喜——他以為已經在芙莉嘉身上看到了和自己一樣的本性——人類自私的本性。

  但是,就和之前一樣,他從沒有想到過點子上。芬撒裡爾女伯爵看重騎士的榮譽,卻不會對地位和利益產生太多的興趣。自從她出生起,芙莉嘉就不曾缺少過這些,也知道與它們相比,在這個世界上還有更重要的東西。

  在任何時候,芙莉嘉·馮·哈瑟爾都是個人本主義者。

  「『俾斯麥』號的勝利讓他們自己的處境變得更危險了。」芙莉嘉向部下們解釋道,「如果他們擊沉的是『喬治五世』號,或者別的什麼戰艦,英國人也許還不 會採取全面行動。皇家海軍要防守的地點和運輸線實在太多了,事實證明,他們已經積累了足夠的經驗,不會因為一艘船的得失而被我們玩弄於股掌之中。」

  「可『胡德』號是不同的。她不僅僅是大英帝國的象徵,她還是幾乎所有皇家海軍高級軍官曾經的家。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有在那艘戰艦上服役的經歷,都對那 艘戰艦有著非比尋常的感情。『胡德』號在敵陣中的地位十分特殊,如果可以的話,她應該是最後一艘被消滅的皇家海軍戰艦。因為,擊沉她,只會在最大程度上激 怒敵人,」

  雖然「胡德」號在裝甲防護上存在著重大漏洞,實戰中的運氣也太差,但她名聲在外,並且深受英國海軍推崇,卻是不爭的事實。對此,芙莉嘉十分清楚。

  西元1938年,她率領「埃姆登」號訓練巡洋艦到地中海參加西班牙內戰時,就曾經在馬耳他應邀登上過這艘著名的戰艦。而在參觀時,英國海軍隨行軍官們 的表情讓她記憶猶心——那是一種充滿驕傲與自豪的笑容,彷彿在告訴著每一個人,他們對這艘戰艦的信心。姓「胡德」的這家人為皇家海軍提供了4個海軍上將, 而「胡德」號所培養的將軍要遠遠地超過這個數字。她是皇家海軍指揮軍官的搖籃,是無可替代的東西。

  現在,這個搖籃被毀滅了。而毀滅她的人——「俾斯麥」號,也就成了英國人寄托無限仇恨的對象。如果他們不能採取有效的報復手段來以牙還牙,那就等於在 向世界宣告:大英帝國霸佔整個大西洋的時代已經結束了。換句話說,「胡德」號就是大英帝國這條火龍背脊上的逆鱗,而「俾斯麥」號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打碎了 它。於是,火龍被完全地震醒了。

  誰都能想像得出,英國人對此會有怎樣的反應。托維手下的「喬治五世」號、「反擊」號和「勝利」號自不必說,正在從蘇格蘭前往美國的「羅德尼」號——這 是芙莉嘉先前最想引開的戰艦之一——也將放棄為商船護航的任務而加入到搜索中。「拉米雷斯」號可能也不會來中大西洋了,還有那些散佈在公海上的諸多重巡洋 艦和輕巡洋艦,都將成為「俾斯麥」號危險的對手。芙莉嘉知道,英國人現在可能已經有些喪失理智了。他們的目光中只剩下了「俾斯麥」號——那艘以擊沉「胡 德」號為標誌,向大英帝國發出公開挑戰的軍艦。

  因而,可以這麼說,芙莉嘉先前為了吸引敵軍注意力,給「俾斯麥」號創造理想航行環境的一切努力都白費了。隨著丹麥海峽之戰的落幕,擊沉「王權」號一事 也就變得毫無意義,甚至還有些多餘了——不但沒能引來更多的英國戰艦,反而讓敵人警惕地加強了在中大西洋一線的護航,使伯倫希爾德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局面。

  想當然地以為自己能夠利用以往積累的名氣來吸引敵人、永遠抓住套在英國人脖子上的繩索,不料卻遭到了如此的變數——這也從某些方面暴露了芙莉嘉的不成熟。

  當然,後悔是毫無作用的,憤怒無法扭轉已經發生的事,芙莉嘉自信和使命感也不允許她在這樣的緊急關頭驚慌失措。她必須,也能夠盡早地做些什麼——即便 不能趕走跟在「俾斯麥」號後邊的那些英國眼線,她也要設法為呂特晏斯、蘿芬,還有那艘軍艦上其他的艦員們,掃清一條返回家鄉的道路。

  「馬上發電報給海軍司令部,詢問『俾斯麥』號的傷情和下一步所要採取的行動!請他們務必詳細回答,因為這同樣關係到我們的作戰。」芙莉嘉向津特吩咐道,讓他立即去電訊室。

  「順便請他們告知本艦附近海域未來三天中的氣象情況,尤其是在亞速爾群島東、西兩側和馬德拉群島北部。我們的補給艦和氣象船正在那一帶活動,這些情報應該很容易收集。」

  然後,艦長來到海圖邊,叫起了正在製作各種標識的赫勒爾上校。「航海長,我們離馬德拉群島還有多少航程?」她問。

  「大約79海里,艦長。在3個小時之內,我們就將看到那些島嶼的海岸線。」赫勒爾幾乎立刻回答道。

  航海長的精神很好,八字鬍也打理得非常整齊、乾淨。他每隔一個小時就會在海圖中繪上伯倫希爾德的位置,只要芙莉嘉需要,他就會隨時報告。

  「很好,航海長。」芙莉嘉微微頷首,同時將目光移向了海圖上的另一個位置。「那麼,我們與亞速爾群島之間的距離如何?」

  「右舷距離該群島最東端大約680海里,艦長。」赫勒爾計算的速度依舊很快。「如果我們現在掉頭,以當前的速度,將在25個小時內到達那裡。」

  「謝謝。」芙莉嘉回答著,命令航海軍官們在海圖上用紅色鉛筆標出了折向葡屬亞速爾群島的航線。

  「您打算去那個地方嗎?」史庫爾湊了過來,看上去十分感興趣地盯著被修改的海圖掃視了幾番。

  最近一段時間,這位副艦長頻繁尋找著與上司說話的機會,態度也慇勤了許多;而對於艦員中盛傳的有關其暗戀芙莉嘉的謠言,史庫爾雖有耳聞,卻沒有進行任何辯解。

  「不……暫時不……」芙莉嘉輕輕地搖著頭,「我們需要更進一步的情報。現在是7點30分,如果我想的沒錯,那我們將在1個小時之內決定今後的方向。」

  「保持原有航向,航速下降至18節。」

  7時31分,伯倫希爾德結束了一整夜的急行軍,在海面上逐漸地放慢了自己的速度。焦躁、冒進和情報不足是自己最大的敵人,因此,在獲得最新的動向之 前,芙莉嘉決定暫時按兵不動。如果「俾斯麥」號沒有損傷過大,而將繼續執行「萊茵演習」,她也就會照原來的方案行進至馬德拉群島;如果情況相反,她就必須 採取新的行動。

  「艦長,」在接到一個電話後,某位軍官告訴芙莉嘉,「醫官長說醫務室的藥品有些缺損,希望您能去處理一下……」

  「現在我沒有時間,回家以後再討論吧。」艦長的心思全都被放在了海圖上,所以,沒有準備,便脫口而出……

  討厭的西爾瓦娜,現在可是在作戰中!所謂的「藥品缺失」,一定又是她編出來,打算捉弄我的借口!我才不會上當呢!

  芙莉嘉得意地想道,可很快她就注意到了部下們驚奇的目光……

  「家?回家……再討論?」年輕軍官尷尬的神情和結結巴巴的聲音,都很好地表現著他此時那不解的心情,「但、但是,艦長……那些藥品是戰艦上的啊……」

  「咳!咳!」大副重重地咳嗽了兩下,烏雲籠罩著目光立刻迫使那些分心的傢伙們從芙莉嘉這裡移開了視線。然後,他快步來到電話機邊,從軍官手中抓過聽筒。

  「醫官長,將軍正在處理與戰鬥有關的公務。」他不容質疑地說道,「請您將藥品的問題製成詳細的資料,送到船務室。我稍後會仔細檢查的。」說完,不等西爾瓦娜反應過來,他就「砰」地一聲掛上了電話。

  「這樣處理行嗎,閣下?」大副看了看芙莉嘉,語調平直,彷彿一切都是那麼自然。

  「可、可以的……」

  因為在一時間產生了害怕的感覺,小貓也只得像不少遭到霍德爾上校訓斥的青年人一樣,低下了頭……

  我的女兒正在做作業,沒時間和妳去逛街,請以後再來找她——不知為什麼,老友剛才這番突然的表現,給了赫勒爾上校這樣類似的感覺……

  「這算什麼?『滾開,小子,別碰我女兒』……嗎?」醫務室中,碰了個釘子的西爾瓦娜掐著電話聽筒,低聲自語著……

  誰都會有聯想,但它永遠都是因人而異的。
  ……
  ……

  5月24日,早晨7時40分。

  一名技術軍官帶著整理完畢的報告和滿臉的愁容走進了航海艦橋。儘管離得很遠,但在進門的那一刻,他仍舊感覺到了那股圍繞在呂特晏斯週身的寒意。將軍是這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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