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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元1941年4月27日,柏林,帝國總理府。

  「雷德爾,我的元帥,您曾經向我保證過:只要陸軍能為您佔領挪威,那您的海軍就能做出一番宏圖偉業來。可您至今都給我帶來了一些什麼呢?!」

  奧地利海關小職員的兒子、前陸軍下士、這個國家現在的統治者坐在辦公桌後,身體前傾,雙拳緊握,不時地敲打著鑲有寶劍的桌面。他操著慣用的南德腔,不斷吐出捲舌音,用低沉的語調半恐嚇似地向面前的海軍軍官們。

  事實上,如果不這麼做,那下士自己就會感到萬分地壓抑。因為他很清楚,眼前這幾位穿著藍黑色海軍制服的將軍們,並沒有在心中對他抱有多大的敬意。他自 己也曾經說過,他的陸軍是「反動的」,海軍是「信仰基督教的」,只有空軍,才是真正社會主義革命化的。而在利用一系列陰謀成功地控制了陸軍之後,下士和他 的黨羽們在這個國家中唯一無法大規模侵入的領域,就只剩下了埃裡希·雷德爾的德國海軍。

  在召見這些人之前,下士就打定主意,要用絕對的無視和聲色俱厲的威脅來摧毀海軍軍官們的意志,使他們,還有她,在咆哮下顫抖、屈服。但最終,他還是無法避免讓自己的視線撞上那些長久以來,便令他惱怒不已的身影。

  在這四個人之中,海軍總司令埃裡希·雷德爾元帥和潛艇部隊司令官卡爾·鄧尼茨中將始終對他保持著表面上的恭敬。當他開始對著他們叫囂時,這兩人就一臉嚴肅地注視著下士的辦公桌,看上去像是在聆聽教誨,實際上卻是在用這樣的沉默來表示他們的抗議。

  水面艦隊司令官岡澤爾·呂特晏斯,則和往常一樣,將他那陰沉、冰冷的目光投向正和他說話的人——無論這人是個士兵,還是帝國元首。如此充滿詭異氣氛的 注視,即使是下士也會本能地產生一絲寒意,就像是在幽暗的地下水洞中划船一樣,既感到寒冷,又弄不明白這深邃的前路中究竟有些什麼……

  不過,下士很快就發現,與之前三人的默然態度不同,第四個人正對他表現著極度的輕蔑,甚至於,還有些敵視的味道。特別是當他訓斥雷德爾時,這樣的敵意就顯得尤為明顯。

  芬撒裡爾女伯爵芙莉嘉·馮·哈瑟爾,出身名門的海軍英雄,德意志民族的驕傲,正用一種年輕女孩特有的、略帶孩子氣的鄙視目光,望著下士……背後的那道門,而不是下士本人。任何人都能看出,伯爵小姐以這樣的方法暗示著氣焰囂張的某人:我討厭你,以至於不想見到你。

  兩個多星期以前的4月10日,芙莉嘉為期不到一年的准將人生結束了。在獲得了下士的首肯後,雷德爾滿懷自豪地簽署了將自己最心愛的孩子提升為海軍少將的命令書。

  同時,與那兩塊金色的肩章一起被授與芙莉嘉的,還有用來裝飾騎士十字勳章的銀橡葉。第三帝國用這樣的象徵物來嘉獎她優秀的指揮官,在所有人的眼中,這 是一項比騎士十字勳章本身更高的榮譽。由於在整個「四輪馬車」作戰結束後,芙莉嘉與伯倫希爾德的擊沉記錄已經達到了262635噸,俘獲的4艘運輸船則為 42000噸,故而這項榮譽對她來說是當之無愧的。而在不到27歲的年紀——還差4個月零20天——就榮升少將,也使芙莉嘉又一次打破了德國軍隊的用人記 錄。

  只是,在這項提升之後,芙莉嘉的職務便讓雷德爾有些為難了。雖然伯爵小姐以少將軍銜出任戰列巡洋艦部隊司令官是十分自然的一件事,但是否要她交出「伯 倫希爾德」號的艦長一職,卻成為了爭論的焦點。許多人認為,芙莉嘉既然將會受命指揮三艘戰艦,就不應該再專注於伯倫希爾德這一艘,而要公平地對待所有的部 下;而將艦長一職移交他人,也有利於她更好地將精力集中到處理艦隊的事務方面。但也有人認為,即使成為了戰列巡洋艦部隊的司令官,芙莉嘉也一樣會以伯倫希 爾德為旗艦,這樣的話,繼續保留她的艦長職務也並無不可。雖然在她之前被提升為將軍的一些艦長都沒有這樣的先例,可根據以往的經驗,所有人都知道:芙莉嘉 ·馮·哈瑟爾前進的腳步踏在哪裡,哪裡就是德國海軍的先河……

  最後,一紙來自總理府的命令將整個基調確定了下來:芙莉嘉在出任戰列巡洋艦部隊司令官的同時,也繼續兼任伯倫希爾德的艦長。而下士作出這一決定的理由 則還是老一套——為了帝國宣傳機器的需要,在任何時候,都不能切斷芙莉嘉·馮·哈瑟爾將軍與她那艘英雄戰艦的聯繫。據說,這也是宣傳部長戈培爾和他那些智 囊團為下士所出的主意之一。

  但第二天,不少人就從另一個命令中看出了下士的真實目的。在將芙莉嘉推上司令官寶座的同時,柏林方面也將西部海區司令奧托·西裡阿克斯將軍任命為了戰列巡洋艦部隊的副司令官,而且,他還奉命在主將率領伯倫希爾德作戰時,指揮剩下的兩艘戰列巡洋艦。

  副將手下的「法定」兵力居然比主將還要多,如此不合情理的現象自然讓許多有頭腦的人看立刻明白了過來——下士並不想讓芙莉嘉掌握太多的力量。一艘伯倫 希爾德還在他的許可範圍之內,但若是將三艘同樣強大的戰艦一併交給某個他所不信任的人,下士就等於是在給自己設置危險的陷阱。所以,他才會用這樣的方法, 在提升芙莉嘉的職務、做些表面工夫用來宣傳的同時,最大限度地減少女伯爵可能會給他帶來的威脅。

  此外,下士也想利用這樣的手段,在海軍眾將之間製造矛盾,動搖某些人,使他們投向自己。但這一招卻沒有那麼成功。因為奧托·西裡阿克斯將軍與雷德爾元 帥,以及大多數海軍官兵一樣,是個有榮譽的軍人,並不會自貶身價,去投靠他一向看不起的政治暴發戶。而在芙莉嘉這邊,她不僅沒有因西裡阿克斯將軍分去她的 部分權力而惱羞成怒,反而對這位年逾50的中年將軍滿懷愧疚。

  西元1931年,17歲的芙莉嘉曾經在波羅的海的訓練艦隊實習過相當長的時間,時任海軍訓練部參謀的奧托·西裡阿克斯是她的指導者。西元1938年, 芙莉嘉率領完成環球航行的「埃姆登」號輕巡洋艦到達內戰中的西班牙,加入德國干涉軍。此時,奧托·西裡阿克斯則是帝國駐西班牙方面的司令官,自然又成了芙 莉嘉的上級。

  可現在,這樣一位有著深厚資歷的前輩卻成了她的「部下」,即使西裡阿克斯將軍自己從未有過勉強和擔憂的表現,還鼓勵芙莉嘉向著更高的目標前進,伯爵小姐自己也不可能沒有一點兒顧慮——更不可能對此表示不滿了。

  但不管怎樣,下士的主要目的還是達到了,芙莉嘉·馮·哈瑟爾海軍少將所能夠直接指揮的,依然只有旗艦伯倫希爾德。而當報紙上提到她時,也總還是會將「『伯倫希爾德』號艦長」這個頭銜,加在「戰列巡洋艦部隊司令官」的後面。

  至於雷德爾元帥為何會對下士的無理干預採取妥協的態度,大多數人猜想,這是因為雷德爾只想讓芙莉嘉將戰列巡洋艦部隊司令一職當作達到更高位置的跳板, 其實,他並不在乎芙莉嘉能在這個過渡性的職位上建立多少功勞。有傳言說,雷德爾打算在1944年左右將芙莉嘉調任為海軍總參謀長,以便能在他之後接任海軍 總司令之職,所以,他沒有必要為了爭一時之長短而同下士公開鬧翻。另一部分人則稱,雷德爾是在用這樣的妥協換取下士的支持,同意繼續建造未完工的「齊柏林 伯爵」號航空母艦和「塞德利茨」號重型巡洋艦,為德國海軍的主力戰艦提供目前嚴重匱乏的空中支援和必要的水面掩護……

   然而,幾乎沒有人想到:下士對海軍的干預並沒有就此結束。在左右了水面艦隊的人事安排之後,他馬上又抓住了另一個機會。

  4月11日,下士為就近指揮德軍在南斯拉夫和希臘的軍事行動而離開柏林,前往設在奧地利的一處元首大本營。在出發之前,他突然向海軍下達了一道命令: 原定在4、5月間準備休假的人員全部終止先前的行程,軍官和士兵必須立即返回各自的戰艦和部門。同時,他還指示宣傳部和內政部取消芙莉嘉在華沙的一切安 排,讓她在柏林待命,隨時等候召見。

  對這樣突然的變更,芙莉嘉自然而然地表現出了強烈的反感。原本她還在收拾行李,打算在4月15日和西爾瓦娜一起去華沙尋找凱瑟琳的蹤影,可現在這些計 劃都因為下士的強制命令而泡湯了。憤怒的伯爵小姐強忍厭惡,連續打電話給宣傳部長戈培爾和警察總監希姆萊,質問他們為什麼要限制自己的行動,但得到的回答 都只是千篇一律:這是元首的命令,他們也無能為力。而且元首正在靠近前線的地方指揮這重要的作戰,誰也不敢因為這樣的「小事」而打擾他。

  萬般無奈之下,芙莉嘉只能暫時取消了行程,留在了柏林。好在西爾瓦娜始終陪在她的身邊,使芙莉嘉在失望和忿恨之餘,並沒有感到孤獨。

  4月17日,南斯拉夫王國的親英軍隊在德國的打擊下宣告投降;4月24日,在希臘戰役敗局已定的情況下,原先意圖進行支援的英軍和希臘軍殘部一起開始 從大陸撤往克里特島,希臘國王喬治二世及其政府成員也於前一天撤離了雅典。德國人的裝甲部隊和山地部隊又一次以其迅猛的攻勢取得了輝煌的勝利。

  4月26日,下士帶著心滿意足的表情回到了柏林。當然,他也沒有忘記先前就決定的某件事。當天下午,等候在柏林的海軍軍官們就接到了通知:元首將在第二天一早接見他們。

  而在4月27日,在雷德爾帶著他的將軍們踏入總理府的下士辦公室之後,所有人都開始意識到——這次以責問與恐嚇作為開場白的會見,並不只是為了討論他們的休假問題……

  「我剛從前線回來。」有著波希米亞人長相的德國元首說,「那裡的情況很好。我們的陸軍已經橫掃了企圖背叛德國的南斯拉夫人,我們的空軍也已經把希臘人 的防線炸成了碎片。今天,德國的旗幟已經飄揚在了雅典衛城的上空!我們的裝甲部隊只用了3個星期,就獲得了足以讓眾多古代波斯國王羨慕不已的豐功偉績!」

  如此激情豪邁的叫囂只換來了一片沉默,海軍軍官們依舊保持著恭敬的站姿,似乎在告訴對方:您可以繼續說下去……

  但下士並不在乎這樣的冷漠,因為在他的眼裡,這也是恐懼的一種類型。他控制著這個國家,控制著陸地和天空,即使有再多的逆反意識,海軍在最後也不可能 逃出他的手心。幾乎所有的王牌都掌握在他的手中,無論是雷德爾,還是芙莉嘉,都必須服從他以大本營最高統帥身份發出的命令。

  「可是,元帥,您的海軍又在等待些什麼呢?」下士輕微地抖動了一下自己那撇富有特色的小鬍鬚,繼續用包含著各種複雜情緒的眼睛盯著雷德爾。
  「這幾個月來,除了一些老調重提的勝利,我沒能從您的報告中看到任何有價值的新東西。我們的戰艦在佈雷斯特和格丁尼亞的港口中睡大覺,士兵們在巴黎的 小酒館中和不正經的女人調情,還有人指望著能像個女大學生那樣去華沙春遊……這些怠惰,在戰爭時期簡直就是背叛行為,只會讓德國的敵人得利!」說完,他還 特意讓視線在芙莉嘉的臉上停留了一會兒,彷彿是在公然地挑釁。

  可惡!什麼女大學生?!我是凱瑟琳的媽媽!我要去找我的女兒,不是去春遊!
  芙莉嘉毫同樣不客氣地瞪著他,幾乎想立刻展開對下士的反駁,只是因為雷德爾曾經多次勸她要對元首保持基本的恭敬態度,芙莉嘉才勉強給這個傢伙留了些臉面。

  說起來,對小孩子的態度,也是芙莉嘉討厭下士的一個重要方面。儘管這位德國元首多次在公開場合與一些部下的孩子交談,牽住他們的手,或者逗他們玩上一 會兒,好讓照相師記錄下元首仁慈、寬厚的一面,但芙莉嘉明白這根本就只是政客的逢場作戲——下士討厭孩子,就像他討厭其他大多數人類一樣。曾經有好幾次, 芙莉嘉在一些酒會上聽到下士對身邊的黨羽和客人們咆哮,「我不能結婚!」他叫道,「想想有了孩子之後會出什麼事吧!」

  「這個人根本不喜歡小孩子,」芙莉嘉在日記中對此評論道,「他只是把他們和她們當作自己可利用的工具,攝影的背景——就和我們這些軍官有時扮演的角色差不多。」
  ……

  「我們已經按照您的命令讓全體人員停止休假,返回他們的崗位。」雷德爾解釋道,「但在目前這樣平穩的形勢下,我認為如此的做法只會更多地干擾到士兵們的正常作息。有些人在回家的路上被迫折返,有些人則還在艦上等待著輪換。他們已經快有半年沒見到過家人了……」

  「哈!我的元帥!您剛才說平穩的形勢?!可這樣的形勢在哪兒呢?」下士用拳頭敲了敲桌面,尖利的語調中讓人又一次有了興師問罪的感覺。「水面艦艇部隊 上半年只出擊了一次,我們引以為自豪的大型戰艦在大西洋轉悠了一圈就溜回了港口,消耗了大量帝國寶貴的戰略物資,卻只傷到了英國人的一些皮毛!您不能總想 著依靠那幾艘商船改裝的襲擊艦,而將耗費巨資建造的戰艦當作擺設!」

  什麼?!這個人在說什麼?!他把我們的戰果說成是皮毛,把我們勝利的返航說成是「溜」?!
  芙莉嘉輕輕地咬著嘴唇,臉上陰暗的表情也聚集得更多了。她真想摘下手套來扔在下士的鼻子上,然後用長劍來讓他付出代價!

  「而原本順利的潛艇作戰也遇上了前所未有的麻煩!」那個人繼續放出有毒的煙霧,「我們的民族英雄陣亡了,我們優秀的指揮官沉沒了,而潛艇部隊的頭號王 牌,竟然成了英國人的俘虜!這真是有損國家的尊嚴,是一種名副其實的侮辱!每一個失敗的指揮官都應該像朗斯多夫那樣,在失去軍艦後用手槍打穿自己的腦袋 ——這也是我唯一讚同這個人的地方!」

  雖然不知現在身處加拿大戰俘營中的潛艇部隊頭號王牌克雷茨克默少校,在聽到下士的這番話後會作何感想?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他的臉色一定不會好—— 就和現在的狼王一樣。下士關於失敗者應該自殺的言論讓卡爾·鄧尼茨很不舒服,作為一個既失去過潛艇,又進過戰俘營的軍官,他也在下士所說的「該死」的行列 中。可如果那時他選擇了自殺,那麼,沒有卡爾·鄧尼茨的歷史,又會是怎樣一個局面呢?

  「請原諒,元首。」雷德爾不願再讓這樣的羞辱再繼續下去了,於是他向前邁了一小步,以使下士的視線全部集中在自己的身上。就像一隻護著雛鳥的老海鷗那樣,元帥試圖用這樣的姿態來保護身後的孩子。
  「潛艇戰方面的問題,明顯只是出於偶然。我以下令讓剩餘潛艇從該海域撤出,待查清原因以後再行處置。我相信,運氣很快會再次回到我們這一邊的……」

  「希望是這樣!」下士不客氣地打斷了元帥的話,「可您準備什麼時候才叫醒那些正在船上睡覺的人呢——我想您明白我的意思。」

  面對下士的挖苦,雷德爾只得在心中無奈地歎了口氣,解釋道,「我們已經制定了『萊茵演習』的方案,由停泊在佈雷斯特和格丁尼亞的兩隊大型戰艦共同完成。南方是3艘戰列巡洋艦,北方是2艘戰列艦和2艘重型巡洋艦,我計劃讓她們同時出擊,使敵人首尾難顧……」

  「我聽說過這個計劃。」下士不耐煩地說著,又打斷了雷德爾的話。「可我需要知道時間!對,您必須給我一個能指望的日期,而不是像您的『Z計劃』那樣,要拖到1946年以後!那時仗早打完了!」

  「在7月下旬,元首。」雷德爾回答道,「屆時所有的戰艦將準備就緒,我們有足夠的力量使英國在大西洋的運輸線癱瘓2-3個月。」

  「7月下旬?!哦!您又讓我失望了,元帥!」下士揮動著他的兩條胳膊,情緒激動地向後倒在了椅背上,不時地盯著天花板。「也就是說,在上半年所剩下的整整兩個月中,您都不準備再使用那些大型戰艦了嗎?!」

  「是的。」儘管知道這樣的回答一定會遭來更多的責罵,但雷德爾依然坦率地回答了對方的問題。「海軍需要時間準備,在各方面,我們現在都遇到了不少問題。」

  「問題、問題……問題在任何時候都存在!當我剛從資本主義者和無能的魏瑪政治家手中接管這個國家時,問題比現在要嚴重得多!」下士不顧一切地咆哮了起 來,「但我沒有失去信心,沒有像您一樣坐在家裡的壁爐前空等!而是想盡辦法解決了問題——失業、大蕭條、共產主義的顛覆、《凡爾塞條約》——所有的問題, 都迎刃而解!德國人民不但擺脫了屈辱,還獲得了他們想要的生存權利!」

  可這些都是你用猶太人和政治犯的血換來的。你破壞的家庭,並不比你保護的要少。
  對於下士這番自誇式的吹噓,芙莉嘉從來都採取著不屑一顧的態度。如果她知道,納粹的T-4機關已經開始進行對猶太人和其他所謂的「劣等民族」進行毒氣滅絕的實驗,也許芙莉嘉·馮·哈瑟爾將軍與許多人的生命歷程就會發生完全不同的變化。

  「而現在,我的元帥!我可不會把那麼重的擔子壓在您的身上!」下士惡劣地叫喊道,「因為我知道您並沒有那樣的能力。現在,我只想請您盡快地拿出一個可行的方案,在6月份到來以前,再一次讓人們把目光投向大西洋!」

  「您是說,您希望水面艦隊在6月份以前就出擊?」雷德爾疑惑地問。

  「不是希望,是命令!」下士不容辯解地回答道。「我是在以最高統帥的身份命令您,在6月份以前,水面艦隊必須再進行一次大規模的作戰!您不是說準備好了南北夾擊的計劃嗎?現在就是執行它的時候了!讓那些停在佈雷斯特和格丁尼亞的戰艦出港,然後狠狠地教訓英國人吧!」

  天啊!這個人什麼也不懂!他難道不清楚,我們與英國之間的差距究竟有多大嗎?!他不是一直自稱是陸地上勇士和海上的懦夫嗎?現在怎麼……
  
  必須阻止他!一瞬間,雷德爾的大腦中響起了警報。

  可是,不等他開始勸說,另一個人的忍耐就已經達到了極限。

  「如果您想讓我們現在就執行這個計劃,那我可以明確地告訴您:您這是在逼著德國海軍去自殺。」芙莉嘉瞪著下士,幾乎是從牙齒縫中吐出了這些句子。

  沒想到剛才一直保持沉默的芙莉嘉居然開口反駁自己了,下士確實稍稍吃了一驚。但隨即他就恢復了鎮定自若的表情,似乎在告訴人們,他並不會被這樣一個年輕的女孩嚇倒。
  「啊!馮·哈瑟爾將軍!您又有高論了!」下士嘲笑似地說道,「那麼,請您說說吧。」

  雖然知道雷德爾他們正向自己投來擔憂的目光,但芙莉嘉卻沒有任何害怕的感覺。在她眼中,這個身穿褐色制服,戴著納粹紅色臂章的小鬍子,永遠只是個維也納的流浪漢。

  「我所說的不是什麼高論,而是事實。」芙莉嘉盡量保持平靜,「現在的情況是:北方部隊只有『俾斯麥』號和『歐根親王』號準備就緒。『提爾皮茨』號正在 進行海試,要到7月中旬才能正式服役;『希佩爾』號正在進行檢修,至少也需要1個月以上的時間。如果現在她們被迫出擊,那呂特晏斯將軍能夠調動的就只有 『俾斯麥』號和『歐根親王』號兩艘。而由我指揮的南方部隊所面臨的情況更糟。『沙恩霍斯特』號的引擎因為老化和故障而不得不重新調試;『格奈森瑙』號在4 月6日的空襲中被敵人的魚雷擊中的艦尾,推進器遭到嚴重的破壞,暫時不能參加任何戰鬥。我所能使用的,只剩下了伯倫希爾德一艘。」
  「您應該知道,我們的戰艦數量與英國相差太大,如果不能保證將足夠的兵力投入戰鬥,那等待我們的將不僅僅是艱苦。英國僅在斯卡帕灣就聚集了6艘以上的 主力戰艦,在直布羅陀還停泊著他們的H艦隊。一艘、兩艘……這樣少量的出兵只會對自身造成損害,而給敵人以機會,使他們得以集中優勢力量,將我們的戰艦各 個擊破。而且,他們還可以通過擊沉我們的戰艦來提升士氣,改變目前英國海軍的低靡狀態。所以,我反對在兵力不足時就貿然出擊,因為這和資敵行為沒什麼兩 樣!」

  「那您想怎麼樣呢?您打算用什麼計劃,來阻止您所說的『自殺』行動呢?」下士問,言語中顯然透露著相當的不信任。

  「如果您不反對,我要求將計劃推遲到7月底或者8月初。到那個時候,所有的戰艦都將完成修理和調試,水面艦隊就能集中使用力量,對英國的海上運輸形成鉗形攻勢。而英國本土艦隊除護航之外,所剩餘的兵力將不足以對我們的任何一翼構成絕對優勢。」
  「同時,我還想調動目前部署在北方的『捨爾海軍上將』號和『呂措夫』號兩艘戰艦,將她們派往南大西洋,形成第三股力量。屆時,英國人將不得不將大量的 兵力用於搜索她們,而在北大西洋方面出現空缺。這樣,我們在真正的進攻方向上就會面臨較小的壓力,所需要對付的英國戰列艦和戰列巡洋艦也不會超過4-5 艘。」
  「此外,為了能牽制住H艦隊和地中海方面的敵軍,我希望能您能向羅馬發電報,讓意大利艦隊在我們發動攻勢的同時,也派出2-3艘戰列艦和更多的巡洋艦 在馬耳他、克里特附近的海域進行戰鬥巡邏,以吸引英國人的注意力。如此一來,在出動H艦隊的戰列巡洋艦和航空母艦之前,他們就必須考慮再三。而我們,也就 贏得了寶貴的時間。」

  芙莉嘉的計劃很穩重,是基於當時的情況所做出的最為可行的判斷。在敵我差距過於懸殊的情況下,只有努力地製造局部優勢——就像在挪威戰役時她們所做的 那樣,才有可能獲得成功。尤其是在「四輪馬車」作戰結束後,英國方面極大地加強了在北海各重要水道的巡邏警戒,而在暗中支持英國的美軍也於4月12日公然 佔領了丹麥領地格陵蘭島,並建立海空軍基地,為英國提供情報支援。德國海軍只要一出動就會被發現,然後遭到來自四面八方的圍剿。除非他們能事先減少英國在 北部的主力艦數量,否則作戰成功的可能性將會很低。

  然而,在許多時候,正確的計劃往往得不到執行。而原因只是在於,決定權並不在計劃制定者的手中。

  「啊!真是一個不錯的計劃。」下士假意讚許,隨後便又立刻露出了嘴裡的毒牙。「您真是個天才,一個聰明的女人!馮·哈瑟爾將軍,在您對艦隊做出佈置 時,我以為自己是在和海軍總司令說話;而當您提出要調動意大利艦隊時,我的感覺是:您才是第三帝國的元首!看來,只將您提升為戰列巡洋艦部隊的司令官,的 確埋沒了您的才幹!」

  很顯然,下士是在用反語警告芙莉嘉,因為伯爵小姐毫無顧忌的言辭,在某些方面已經超越了她自身的職權範圍。雖然芙莉嘉在海軍的內部會議上經常提出全局 性的作戰方案,並且獲得雷德爾的支持,但在下士面前,這樣的行為在平添獨裁者的警惕和厭惡之外,並不會帶來太多的積極結果……

  可是,芙莉嘉已經相當生氣了,而這也直接導致了她的不理智……
  
  「我對您的元首地位沒有興趣,我的芬撒裡爾也只是個小國。」伯爵小姐輕蔑地說道,「如果您一定要讓我來管理德意志帝國,那我就只能把皇帝陛下從荷蘭請回來了!畢竟除了他,我們誰也沒資格代表整個帝國!」

  天啊!這個孩子怎麼能這麼說!這些話……她可是要闖大禍了!
  雷德爾和鄧尼茨不禁大驚失色——下士的自卑讓他仇恨那些擁有古老榮耀的貴族,而且,他最忌諱的,就是有人在他面前提到退位的皇帝。

  西元1940年,德軍佔領荷蘭時,有一部分對皇帝充滿敬仰的士兵還自發地去為他在當地的居所站崗;而當下士得知此事後,他立即下令嚴禁這樣的行動,只 給皇帝以普通平民的待遇,讓這個老人像其他人一樣,去排隊領取食物配給證——從社會低層爬上來的小人物,經常用這樣充滿妒忌和報復心理的手段來對待以前的 上層名流,在滿足他們那扭曲心態的同時,也順便向人們宣告:我才是統治者。

  而芙莉嘉現在不僅提到了皇帝,還說要將他迎回柏林復位!如此的言論犯了下士的大忌,還有叛亂的嫌疑。只要流浪漢下達一個命令,芙莉嘉就有可能被解職,或者直接投入監獄……

  「元首,關於這次計劃,我認為……」
  「元首,對於潛艇部隊在作戰中的協同作用,我想……」

  因為已經注意到了下士即將爆發的表情,雷德爾和鄧尼茨幾乎不約而同地想用其他的話題為芙莉嘉解圍。當務之急是讓下士的思路轉向其他的方向,若是他因此而懷疑芙莉嘉存在著謀反的企圖,那伯爵小姐的麻煩將是她自己所不能應付的。

  只是,他們那紊亂的話語尚未形成完整的句子,就被另一個聲音蓋過了。

  「如果是您的命令,元首,水面艦隊將會很快做好準備,然後以盡可能多的兵力出擊。」呂特晏斯上將用他那一貫的冰冷語調對下士說道,「但我希望您在補給和後勤方面為我們提供最大的方便,以擴大戰艦的活動範圍,延長我們在海上的作戰時間。」

  「哦!在這方面,您可以完全地信任我!」見呂特晏斯主動就範,下士的心情稍微改善了一些。他用陰鷙的眼神看了看已經幾乎被呂特晏斯那高瘦的身軀完全擋住的伯爵小姐,將想要除掉她的念頭暫時壓了下來。接著,他讓將軍們坐下,打算開始詢問「俾斯麥」號出擊的細節問題。

  「可是,我們現在的兵力不足,出擊的風險實在是太大了!我們沒有權利去用士兵的生命冒險,他們……」

  芙莉嘉一點兒也沒有意識到自己正身處險境,還想再作爭辯,在她看來,愚蠢而不智的軍事行動無異於謀殺。但呂特晏斯卻回過頭,毫不客氣地制止了她。

  「馮·哈瑟爾將軍,如果您對出擊的計劃有不同的看法,請保留到作戰會議上再行提出。」水面艦隊司令平靜地說道,「現在,這裡並不是爭論的地方。作為您的直接上司,我命令您保持沉默。」

  「但是,我們不能……」

  「請服從命令,少將。」

  對方斬釘截鐵的語氣和閃爍著寒光的眼睛讓芙莉嘉無所適從,她轉而望著雷德爾和鄧尼茨,希望他們能支持自己的申辯。可另兩人也只是一個勁地對她使著眼色,示意她不要再多說什麼了。

  無計可施的芙莉嘉氣惱萬分,只得像個委屈的小女孩那樣抿著嘴敗下陣來。而對於呂特晏斯將軍趨附於下士的做法,伯爵小姐的心中更是無法贊同。

  有這樣的爸爸,蘿芬真可憐!

  芙莉嘉氣憤地望著開始與下士討論補給問題的將軍,對他的討厭又增加了不少……
  ……
  ……

  悄悄地移開了擋在面前的報紙,林德曼艦長幾乎有些膽戰心驚地發現:那雙詭異的藍眼睛依舊直愣愣地望著自己,和15分鐘前一樣,沒有移動過位置。

  艦長大叔無奈地咳嗽了一聲,問道,「蘿芬,妳有事嗎?妳已經在我面前坐了快半個小時了,但卻什麼話都不說……」

  林德曼吐字清晰,聲音也挺響,但眼前的金髮女孩還是一動也不動……

  大約30分鐘以前,林德曼艦長獲得了輪班休息的時間。由於下士的命令,「俾斯麥」號上的艦員們全都被迫放棄了休假,開始在波羅的海上進行一系列的訓練;而林德曼艦長的工作也就日漸繁忙,休息時間對他來說自然十分難得,美美地睡上一覺是再好不過的了。

  但就在他前往艦長室的路上,蘿芬忽然偷偷地跟了上來,並且一言不發地走在他身後。林德曼以為這個可愛的孩子又要和他開玩笑,便沒有做聲。

  誰知,管家小姐並不罷休,而是一直跟進了艦長室,無論林德曼問她什麼,她都還是默不做聲。不明所以的大叔沒有辦法,只好拿起一張舊報紙躲到辦公桌後。而蘿芬也追了過來,坐在椅子上,趴在了辦公桌的另一頭。並且,她還始終注視著艦長大叔,一句話也不說……

  在艱難地抵抗了30分鐘之後,林德曼艦長終於決定投降了。

  「好吧,蘿芬,無論妳有什麼要求,我都答應。」大叔放下沒看多少的報紙,輕輕地歎了口氣……

  「哦?真的?」金髮女孩頓時打破了沉默,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那雙幽藍的眼睛也不再顯得木然,而是放出了喜悅的光芒。

  「是真的。」林德曼艦長掏出手帕來擦了擦鼻子上的汗珠,認真地肯定道,「我從不騙人。」

  「要是大叔騙人的話,又該怎麼辦呢?」蘿芬不依不饒地追問道。

  「那我就在前甲板倒立,一邊拿大鼎,一邊唱國歌。」大叔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在還是海軍學員的時代,他們經常用這樣的可笑方式來處罰那些向教官告密的同學。

  「嘿嘿,那好吧。」蘿芬開心地笑了笑,說,「在5月15日的時候,我想請一天假去基爾港。坐飛機來回的話,我在當天晚上就能回艦上了。我在4月份的假期還沒用完呢,所以……」

  「原來是這件事……」林德曼艦長立刻有了後悔的感覺……「蘿芬……那個……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倒立行嗎……我不想讓其他部下看見……」

  「啊?!大叔竟然騙我!討厭!」蘿芬見對方就要反悔,當然不願善罷甘休。「你剛才明明說過,什麼都答應的!」

  「但這件事……實在是有些……」大叔又擦了擦汗,抱歉地對蘿芬解釋道,「因為元首的命令,所以大家都不能休假了。不如……換一個別的願望吧?比如要玩具熊,或者衣服什麼的……」

  「不要!我只想放一天假!」蘿芬堅持道。「而且,別把我當成小孩子!」

  「但是,元首說……」

  「別管那個討厭的傢伙了!大叔你可不是他的手下啊!」蘿芬將雙手撐在桌上,大義凜然地說,「我們德國海軍,是德國的海軍,可不是那個什麼元首的海軍啊!所以,我們只用服從海軍司令部的命令就行了!」

  「可海軍司令部也得聽他的。」林德曼艦長的無奈加深了,因為受雷德爾元帥的影響,海軍中很少有人傾向於極端和崇尚暴力的納粹;但是,他們又不得不服從於自己所討厭的人,按照這些人命令行事。如此的矛盾,長時間地困繞著包括林德曼艦長在內的許多人。
  「還是算了吧,蘿芬。我怕妳被憲兵看到,惹上麻煩。」大叔好言相勸道,「等下次正式的休假開始,我再給妳添上兩天假期,這樣行嗎?」

  「不行!」蘿芬想也沒想就一口回絕了大叔的提議。「我就是要在5月15日放假,然後去基爾!早一天不行,遲一天更不行!」

  這樣執著的態度不禁讓林德曼艦長猜測蘿芬要求放假的真實意圖,但由於這是她的私人事務,即使是艦長也無權過問,因此,大叔只能一再地向她解釋,希望她能諒解。

  但是,不久以後,蘿芬的又一個舉動徹底粉碎了林德曼艦長阻止她的信心——金髮女孩坐回椅子,雙手捂著眼睛,小聲地抽泣了起來……

  哎呀!這可太糟糕了!林德曼艦長立即慌了神,想將自己的手帕遞給蘿芬,但手帕擦過汗,已經弄髒了;於是,艦長大叔忙不迭地從辦公桌後轉了出來,開始翻起自己的衣櫃,尋找可用的乾淨毛巾……

  林德曼艦長慌亂的樣子,使正從手指縫中向外偷看的某人漸漸地露出了得意的壞笑……
  「嗚……艦長大叔一定是討厭蘿芬了……所以才會不讓蘿芬放假的……嗚……」

  「哎?沒有、沒有,我怎麼會討厭蘿芬呢?」林德曼艦長努力地尋找著自己的備用毛巾,同時打算像對自己的孩子那樣哄著蘿芬。「蘿芬又聰明,又努力,沒有人會討厭妳的。」

  「可是,大叔寧願聽流浪漢的話,也不聽蘿芬的!嗚……」金髮女孩繼續「哭」著,聲音聽起來更傷心了。「我真是不應該拒絕芙莉嘉姐姐的!要是在伯倫希爾德上,蘿芬就肯定能請到假了!芙莉嘉姐姐一定不會因為那個傢伙的命令,就不讓蘿芬去基爾的!嗚……」

  芙莉嘉·馮·哈瑟爾將軍只服從雷德爾元帥一個人,而且有的時候還經常自行其事……這確實是人所共知的……而與其他的艦長相比,她的自由程度也要大得多。

  林德曼艦長聳了聳肩,發現自己終於找到了那塊還包在牛皮紙中的乾淨毛巾。

  果然……在這個孩子的眼裡,誰都比不上馮·哈瑟爾將軍嗎……要是我再不答應的話,或許,被討厭的就會是我了……
  他想了想,對蘿芬說,「因為有命令,我不能給妳放假。不過……」他拿過臉盆,倒了些熱水,將毛巾浸濕。「我們過些天就要回格丁尼亞,我可能會有些文件要送到基爾的水面艦隊司令部……或許就在15日那一天……」
  
  說著,艦長大叔將絞乾的毛巾送到了女孩的面前,看了看已經慢慢停止「哭泣」的她,「怎麼樣,蘿芬?」林德曼問,「不如為我當一次送信的小天使吧?」

  捂著眼睛的管家小姐沉默了一小會兒,似乎明白了什麼。「那麼……我能有自由活動的時間嗎?」她用仍帶著哭腔的聲音問道……

  「可以。」艦長大叔點了點頭,「只要在當天返回就沒關係了。還有……別去招惹那些憲兵,要是他們詢問妳什麼,妳就讓他們給我打電話。15日這一天,軍艦應該會停在港口。」

  「這次不會又是騙人的吧?」蘿芬小心翼翼地問道,看來還不敢相信……

  「不是騙人的。我可不想受那麼丟臉的懲罰……」林德曼心有餘悸,立刻搖了搖頭。

  既然得到了如此肯定的回答,蘿芬也就沒有必要再假裝下去了。她馬上抓過毛巾,敷在臉上,使勁地擦了幾下,把自己的眼圈弄得紅紅的。

  「嘿嘿嘿嘿……果然,還是艦長大叔最好了!」管家小姐放下毛巾,將自己裝扮成破涕為笑的樣子。因為她從一開始就裝得挺像,所以林德曼艦長此時居然鬆了一口氣……

  唉……還好……這個孩子還不恨我……
  ……

  又聊了一會兒天,已經達到目的的蘿芬就起身告辭;而林德曼艦長在勞累的近14個小時後,也終於能夠享受睡眠的安寧了。

  當管家小姐從艦長室出來時,她清楚起看見一個並不怎麼高大的身影慌慌張張地跑向了走廊的另一頭,轉過拐角,不見了……

  一定又是那個多管閒事的小傢伙……
  蘿芬心中瞭然,便捏了捏拳頭,向前甲板下的艦員住艙走去。

  「俾斯麥」號上的普通艦員住艙位於安東主炮炮塔的前方,佔據著第二、第三層甲板下幾乎全部的空間。1700多名士兵就生活在這裡,雖然在舒適程度上無法與艦艉艙段中的各處軍官住所相比,但也不顯得十分狹窄。

  不過,雖然是軍艦,但在這裡,人們也能很容易地找到男性群體生活時的一個突出特點——過度的隨意性。

  因此,當蘿芬毫無徵兆地踏入這裡時,除了某些由於過度驚訝而僵立在原地的傻瓜以外,許多人都在同一時刻開始給自己穿上衣服和褲子;那些剛洗完澡,光著 身子從浴室出來的傢伙則被迫用搪瓷盆護住「前方」,同時以最快的速度逃進自己的艙室,然後飛快地關上門。而如此逃難似的行動自然也引發了一些意外事故,例 如有人在奔跑中不幸踩上了落在地上的肥皂,不僅狠狠地摔了一跤,還不走運地暴露了要害部位。他的同伴們見狀大驚,甚至顧不上將他扶起,就直接把倒霉的傢伙 拖進了房間中……

  對於因為自己的到來而產生的這種種騷動,蘿芬完全沒有羞愧的感覺;而在目睹一些屬於隱私範圍的東西時,蘿芬也仍舊毫不在意,唯一的看法就是覺得這些傢伙相當愚蠢,而且十分懶散。

  於是,在趕走了過道中幾乎所有的傻瓜後,管家小姐來到了錨鏈儲藏間上方的一間寢室。與剛才經過的那些地方不同,這裡附近的走廊上沒有積水,門邊也打掃得乾乾淨淨,就像是童子軍的夏令營營房那樣,收拾得有條不紊、整潔清楚。

  而住在這裡的人,如果僅從年齡來看的話,也確實和童子軍沒有太大的區別。當蘿芬快要走到寢室的門口時,一個穿著海軍士官服的男孩正巧抱著一疊乾淨的白 襯衣從房間中走出來,他一看見面前的呂特晏斯中尉,就像被強烈的電流擊中那樣不自覺地直起了腰板,努力地快速地向對方敬禮。也正是由於這個原因,那疊白襯 衣也隨即散落在了地板上。

  但是,男孩並沒有去搭理這些衣服,而是大聲地喊道,「穆維克海軍學院40級學員大隊班長,四級軍士……」

  「好了,格羅多夫,我早就知道你的名字了。」蘿芬對他擺了擺手,示意他不用在那樣機械地報告下去了。

  仔細想想的話,蘿芬自己在不久以前也還是穆維克海軍學院中的一個小士官,做著指揮戰艦、建立功勳的美夢。現在,雖然這個夢想還在繼續著,但因為在軍艦 上生活得久了,各種顧忌反而沒有當學生時那麼多了。這個月中旬,一支約500人的海軍學員大隊登上了「俾斯麥」號,他們的任務是在這艘全歐洲最強大的戰艦 上實習,積累必要的航海經驗,如果可能的話,他們還會隨軍艦一起出海作戰,獲得寶貴的實戰經驗。

  「德爾林那個傢伙在嗎?他應該剛回來沒多久。」蘿芬問道。

  「德爾林?您說的是德爾林·馮·格龍斯菲爾德四級軍士嗎?他的確剛回來,就在他自己的舖位上。」學員班長認一絲不苟地回答道,「需要我為您去將他召來嗎?」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了。」蘿芬說著,指了指地上的那堆襯衣,「快收拾好它們吧。」

  「是,長官!」班長又一次向她行禮,隨後才開始整理自己的物品。

  這些小傢伙還不到16歲,就喜歡擺出一副大人的樣子了……將來說不定也會變成爸爸那樣,整天只會扳著臉走路……
  蘿芬稍稍地走了走神,覺得有些好笑。而當她跨進寢室的艙門時,住在這個房間裡的30多名學員全都起立,嚴肅地向海軍中尉敬禮、問候,一如他們在學校中所受到的教育那樣。

  「禮畢,解散。」管家小姐小小地過了些長官癮,得意地對孩子們揮了揮手。然後,她走到最裡邊的舖位旁,找到了自己的目標。

  這個孩子——確實還不到被稱為「青年」的時候——有著一頭金色微紅的短髮、深藍色的眼睛,一張雖充滿稚嫩,卻也逐漸顯露出英俊氣質的面孔。剛看到他時,蘿芬在很短的時間內還產生了錯覺,以為自己看到了小時候的哥哥津特。

  只不過,他和津特最大的區別就在於身材。侍從15歲時已經擁有175公分的身高和70公斤左右的體重,無論是訓練、打架,還是決鬥,津特的身體都會讓 自己的主人在同階段的對手中具有一定的優勢;而這個孩子相比之下卻要瘦弱不少——身高不到170公分,體重剛剛勉強達到55公斤,儘管不會被風吹跑,但也 算不上強壯。如此的身形再配上那張可愛的臉,即使有人把他錯當成女孩,或許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但是,蘿芬同樣有理由相信:不出幾年,他也會像侍從那樣,成長為一名優秀的海軍軍官,然後……陪伴在一位美麗高貴、所向無敵的女艦長身邊……

  所以,當林德曼艦長將他分派在蘿芬指揮的右舷A號副炮炮塔時,管家小姐沒有任何猶豫就收下了他。從某種角度來看,蘿芬第一次當了老師。

  「德爾林·馮·格龍斯菲爾德,」她向這個15歲的男孩下達命令,「到我的房間來。」

  男孩的臉上馬上表現出了惶恐不安的神色,暴露了他此時的心情,也讓蘿芬再次確定了自己的判斷。

  「跟我走吧。」副炮炮塔指揮官用兩個指頭輕輕一勾,可憐的小傢伙就像被人牽住了繫在靈魂上的韁繩,乖乖地跟在了她的身後。

  等她們一走遠,原本鴉雀無聲的宿舍裡立刻就像炸開了鍋那樣,各種討論和猜測相繼出現,活蹦亂跳的聲音幾乎就要撞上天花板了。

  「格龍斯菲爾德這下可要遭殃了!」一個孩子說,「他對呂特晏斯中尉一見鍾情的事一定被長官發現了。」

  「是啊,誰讓他整天都想著呂特晏斯中尉,連做夢的時候都會叫她的名字!說不定在教官查房的時候,他還在喊『蘿芬』、『蘿芬』呢……」

  「真是沒辦法,呂特晏斯中尉太漂亮了,聽說格龍斯菲爾德在第一眼就愛上她了。」一個孩子裝作大人的口氣,點了點頭,「這就是愛情啊。」

  「可是,誰都知道呂特晏斯中尉已經有未婚夫了,男方還是潛艇部隊的英雄涅爾德上尉。」另一個孩子說,「格龍斯菲爾德也太不自量力了!」

  「但他的爸爸是格龍斯菲爾德伯爵,在易北河兩岸有許多莊園和工廠。格龍斯菲爾德大概就想憑著家世來和涅爾德上尉競爭吧?」

  「那又怎樣?呂特晏斯中尉和涅爾德上尉可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聽說兩個人小時候就決定要結婚了。格龍斯菲爾德不可能有機會。」

  「而且呂特晏斯中尉對別人都很凶。要是知道格龍斯菲爾德沒有經過她同意就喜歡上了她,呂特晏斯中尉一定會把他丟到海裡去的……」
  ……

  回到了自己的住艙,蘿芬摘下三角軍帽扔在床上,又隨手脫下軍服外套,丟給了德爾林,讓他為自己將衣服掛到衣帽架上。

  男孩抱著蘿芬的外套,衣服上隱約繚繞的香氣使他不由地羞紅了臉。但就和許多暗戀著年輕女老師的傻小子們一樣,德爾林在蘿芬面前也會表現出羞澀與那麼一些不自在。但他還是盡力地使自己平靜下來,為蘿芬掛好了衣服。

  「剛才,為什麼要在艦長室外偷聽我和林德曼上校的話呢?」蘿芬坐在床沿邊,使用著頗為無奈的語氣,似乎她對一切都早已瞭然。「小孩子們的好奇心真的這麼厲害了?」

  她的問題和調侃使德爾林顯得更窘了。幾乎已是無地自容的男孩傻乎乎地望著地面,狠不得像鴕鳥一樣把頭埋進沙子裡……剛才,因為在無意間發現蘿芬和林德 曼一起走進了艦長室,對她心存愛慕的男孩急一時衝動,便偷偷地躲在了門外,忐忑不安地想要弄清楚兩人之間的關係——在這艘戰艦上,蘿芬唯一親近的人就只有 艦長大叔了。

  可惜的是,由於厚重的裝甲門擋住了裡邊的聲音,德爾林不僅沒有聽見任何實質性的內容,反而因為躲閃不及而被蘿芬逮了個正著……

  「快,說:『呂特晏斯中尉,我錯了,對不起。』」蘿芬命令道。

  「是……」男孩低著頭,小聲地說道,「呂特晏斯中尉,我、我錯了,對不起……」

  「太輕了啊,我聽不見。」蘿芬說著,裝模作樣地拿起了一面小鏡子,開始整理前額金色的劉海。

  「啊……」尷尬的孩子發出輕輕的歎息,如同被老師抓住了把柄的小學生。在躊躇了一番以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喊道,「我錯了!呂特晏斯中尉,對不起!」

  的確,這次的聲音比剛才的大多了。

  「說,『下次再也不敢了』。」蘿芬繼續「提示」道。

  「下、下次再也不敢了!」

  「『請懲罰我吧,為了呂特晏斯中尉,我什麼都願意做!』」

  「請、請懲罰我吧!我什麼都願意做的……為、為了呂特晏斯中尉……我、我做什麼都願意!」

  說完之後,除了變得面紅耳赤之外,德爾林還有了些如釋重負的奇怪感覺——如果不是被蘿芬逼迫著,那樣的話,他也許永遠也說不出口。雖然到現在還沒弄清為什麼蘿芬會成為自己初戀中的憧憬對象,但為了她願意去做任何事的心,卻不是假的。

  「嗯,既然你這麼說了,我就原諒你吧。」蘿芬放下鏡子,微笑著說道,「不過,以後可不要再偷聽大人間的談話了,也不准再去向別人打聽我的事。如果想知道我喜歡些什麼、討厭些什麼,就直接來問我。否則的話,你就會被繩子吊在桅桿上,變成烏鴉的食物。明白了嗎?」

  伴隨著那甜美的微笑,這些恐嚇也變得更可怕了……

  德爾林條件反射似地縮了縮脖子,一個勁地點頭……這唯唯諾諾的樣子,又不禁讓蘿芬回想起了呆頭鵝小時候的傻樣……或許,在管家小姐心中,德爾林就是津特與涅爾德兩人的混合體吧……

  嘿嘿……欺負小孩子果然很有趣……難怪西爾瓦娜一直對我那樣……

  不對!不對!我可不是小孩子!西爾瓦娜這個討厭的老太婆,我才不要想她那樣一天到晚捉弄人呢!
  
  想了想,蘿芬決定暫時放過這個小傢伙。「到那裡去,把門邊的刷子和桶拿來。別忘了去盥洗室放些乾淨的水。」她對男孩說道,指了指那些工具。

  德爾林立刻照辦,雖然動作相當生疏,速度也不快,但這位伯爵家的長子還是如蘿芬所要求的那樣完成了這些準備工作。

  「好,現在就去打掃我的浴室吧。因為今天中午開始工作以前,我還想洗個澡,所以,你必須在11點之前打掃完。」管家小姐向自己的小僕人下達了命令,「別忘了刷乾淨放水口的兩邊啊,我可不希望在淋浴的時候看到那些討厭的青苔。」

  「是浴、浴室嗎……」德爾林猶豫著,臉上似乎已經升起了一陣白乎乎的煙霧……

  「對啊,這就是懲罰的一部分。」蘿芬又伸出一個指頭,朝浴室的小門晃了晃。「可別想歪了哦。若是讓我知道你對我有那種幻想,那麼,在青春期結束之前……你就會死。聽到了嗎?」

  「是……」不幸的德爾林完全被籠罩在了恐懼和矛盾之中……接著,格龍斯菲爾德伯爵家的繼承人有些洩氣地提著水桶和刷子,開始了為期兩個小時的打掃工作……
  ……
  ……

  總理府的南邊毗鄰著沃斯街,東面則是作為柏林城主幹道之一的威廉大街。因為現在的時間已近正午,所以,街上的車比先前要減少了一些。對於那些正在街邊 等候著朋友、上司,或者愛人的人來說,這無疑是一件好事——少吸一些廢氣,少聽一些噪音,順便也能讓自己因為面對總理府而不斷變差的心情,稍微地得到一些 改善……

  西爾瓦娜·瀾趴在車窗邊,揉了揉自己疲倦的雙眼,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哈欠。或許是為了轉換心情,今天的她沒有將頭髮像往常那樣披散下來,而是用一條黑色 的絲帶紮成了馬尾狀;另外,醫官長也沒有穿軍服。一身新買的春季紅色裙裝恰倒好處地襯托著她週身的美麗曲線,使她那熱情奔放、無拘無束的性格,在衣著方面 得到了一如既往的體現。

  被下士那突然的命令所拖累,芙莉嘉原先預定好的行程全都化為了泡影。幾乎整個4月份,她都被迫留在柏林,過著受限制的生活。雖然按照同樣的命令,西爾 瓦娜必須立刻返回伯倫希爾德,在軍艦上待命,但在芙莉嘉的堅決反對和雷德爾元帥的出面干預下,西爾瓦娜最終還是順利地留了下來,陪在芙莉嘉的身邊。關於此 事,艦長的解釋是:身體不舒服,需要醫生24小時看護,而雷德爾元帥則希望盡可能地減輕芙莉嘉的孤獨感。

  關心孩子的埃裡希叔叔也沒忘了芙莉嘉的婚事,曾經希望藉著這次休息的機會讓她再與勒文施泰因親王見上幾次面,「以增進兩人之間的感情」。無奈芙莉嘉總是借口心情問題予以推托,元帥也就只好作罷。

  於是,這些被限制自由的日子,就成為了芙莉嘉與西爾瓦娜的獨處期。十多天裡,兩人經常結伴到格魯訥瓦爾德森林和市內的各處博物館去遊覽,或者到各種有 名的咖啡館和酒店中嘗試美味的飲品。雖然知道有大量的蓋世太保在附近監視,並且也因此而不能表現得過於親密,但她們還是用自己的方式,在安逸的氣氛中消磨 著這些並不自由的時間。

  如果某一天芙莉嘉因為擔心凱瑟琳而變得興致不佳,不願出門,西爾瓦娜就會在家中陪伴她度過這情緒上的低潮,用玩笑和捉弄將她逗樂,使自己的小貓能在第二天醒來時再一次找到回失去的心情。

  而到了晚上,西爾瓦娜總是打開自己閣樓的窗戶,讓皎潔明亮的月光照射進來,灑在自己的床上,也浸沐著身邊的人兒。因為她的小閣樓是在房子的另一側,不用提防那些只針對大門的眼睛,所以,她也就能暫時放下那顆警惕的心,與芙莉嘉一起享受夜晚的寧靜。

  只是兩人雖然時常同寢,並且聊上一整個通宵,但卻遵守著雙方之間的約定,沒有讓自己的思想和行為有過分的越軌。除了接吻和愛撫,西爾瓦娜也並未在這只 容易害羞的小貓身上,尋求更多的東西。愛情既是自私的,又應該是兩者的,如果芙莉嘉不願交出懸掛在心頭的鑰匙,西爾瓦娜也不會過早地打開那扇門……

  當然,這些並不妨礙兩人之間情感的加深,也不影響西爾瓦娜對芙莉嘉表現出有點兒任性的關心——比如說像現在這樣,在總理府的大門外,等待著愛人的出現。

  「瀾少校,如果累了,您可以先休息一會兒。」司機埃裡克中士聽到了西爾瓦娜的哈欠聲,便好意地勸道,「一看到將軍和斯瓦林少校,我就會叫醒您。」

  「不用了,我可不想讓艦長看到我沒精神的樣子。」西爾瓦娜說著,又打了哈欠。「對了,」她忽然想起了什麼,「老是這樣坐著的話,我一定會更累了。」
  說完,西爾瓦娜推開車門走了下去,打算到周圍的人行道上散散步,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氣。在隨意地伸了個懶腰,並且吩咐埃裡克中士繼續等待芙莉嘉以後,醫官長邁著輕快的步子四下轉了起來。

  可是,沒過多久,西爾瓦娜就發現:在這裡散步,要比待在車裡睡覺更無聊。由於附近的這一段威廉大街是著名的「官街」,因此,這兒的眾多建築自然也都是 政府的辦公地。總理府的北面,依次是外交部、食品與農業部、運輸部、物價統制辦公室,以及已經關閉的原英國大使館;而在街的另一邊,則有科學、教育與民族 文化部、宣傳部、司法部、財政部等等一系列部門。
  這樣的環境,使得對政治持反感態度的西爾瓦娜很快就產生了強烈的厭倦,沒過幾分鐘,她的心情就因為那些在財政部門口站崗的警察而變得更糟糕了。

  但就在她準備掉頭返回車中時,一陣爭吵聲突然傳來,立即吸引了醫官長的注意力。

  西爾瓦娜放眼望去,只見一個中年大鬍子男子正站在路邊,靠著兩輛已經停下的汽車和人爭論著什麼。這個男人大約有180公分的個子,穿著全套的獵裝,身 體則尤其魁梧。儘管由於年過五旬,肚子和臉上都有些發福,但他的精神依然飽滿,面色紅潤,說起話來聲如洪鐘,滿臉的黑鬍子也都跟著搖擺。而且,他還不停地 做著動作,將兩隻蒼勁有力的大手拍得「啪啪」作響,不僅先前和他爭論的人開始畏懼地向後挪動腳步,就連四周駐足圍觀的閒人們也不敢怎麼靠近。

  不過,這在西爾瓦娜眼裡卻是解悶的最佳題材。好奇的醫官長不但沒有害怕,反而又向前走了幾步。

  正巧,那位鬍子大叔也從眼角的餘光中發現了這個鮮艷的紅色身影,便下意識地轉過頭來,看見了正向他們走來的西爾瓦娜。

  「啊!這位美麗的紅髮小姐,您來的正是時候!」鬍子大叔向西爾瓦娜大力地揮了揮胳膊,向招呼熟人那樣請她過去。

  「哎?我嗎?」醫官長頓時感到莫名其妙,可因為從對方那裡感覺不到任何敵意,所以,滿腹狐疑的她還是小心地走了過去。

  「您看這裡,美麗的紅髮小姐。」鬍子大叔一把推開擋住西爾瓦娜視線的爭論者,把她帶到了一輛黑色奔馳汽車的尾部,指著被撞爛的尾燈和車後蓋,顯得相當氣憤。
  「我的司機剛把車停在路邊,打算下來給我開門。這個傢伙,」他朝爭論者舉了舉拳頭,「就從後面不顧一切地撞了上來,把我的車全毀啦!而我當時就坐在車裡,要不是我這個老海軍的身手還沒退化、及時地逃了出來,我一定就被他連人帶車一起撞成夾肉餡餅了!」

  「沒、沒那麼嚴重吧,先生……」撞了對方的司機連忙辯解道,「我只不過是輕輕擦了一下……」

  「什麼?!您管這樣的慘狀叫『輕輕擦了一下』?!真是活見鬼!」鬍子大叔不滿於對方的態度,馬上大吼了起來。「那麼這樣吧,您現在就站到馬路中央,讓所有經過的車都在您身上『輕輕擦了一下』,我們再來看看,那會是個什麼樣子!」

  「對、對不起……先生,我不是有意冒犯您的……」司機嚇得連連後退,生怕這個暴躁的大鬍子真的把他丟到馬路上去……

  「怎麼樣,美麗的紅髮小姐?請您評評理,這個傢伙該不該為他所做的道歉。」鬍子大叔又對西爾瓦娜說道,眼神看上去十分誠懇。

  醫官長假裝認真地對著被撞壞的車尾觀察了一會兒,點了點頭,「的確是後面這輛車的錯。」她對司機說,「您在停下的時候沒有算好距離,所以才會撞上這位先生的。」

  鬍子大叔立刻變地興高采烈了,彷彿西爾瓦娜不只是個路過的漂亮女性,還是法院的法官……「您聽到了吧?!」他又瞪了那個司機一眼,「連這位美麗的紅髮小姐都說是您的錯!您應該為此向我道歉!就現在!」

  沒有任何反駁的餘地,不走運的傢伙只能老老實實地向鬍子大叔道了歉,並答應賠償。

  眼看一場風波就要過去,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可就在這時,意想不到的情況發生了。

  「好了,錢我可用不著,讓您的主人寫封致歉信寄給我吧。」鬍子大叔對司機說,「我不欺負講道理的人,但我特別喜歡和無賴較量。」

  「這……這可就有點困難了,先生。」司機回答道,「這是宣傳部的公車,您總不能讓戈培爾博士寫信向您道歉吧?」

  原以為搬出這樣的後台就能讓對手敬畏三分,不料卻適得其反。這位鬍子大叔一聽到「宣傳部」的名字,瞬間就怒火高漲,幾乎所有的鬍鬚都直了起來,額頭上也是青筋暴起。

  「什麼?!這是宣傳部的車?!」他吼道,「真是活見鬼!」緊接著,在眾目睽睽之下,鬍子大叔一把拽開自己的車門,鑽了進去,等他再出來,周圍的人都清楚地看見,他的手上正抓著一支烏黑鋥亮的雙管獵槍!

  人群中立即爆發出一片恐慌的驚呼聲,有人轉身逃走,有人則躲到一邊繼續看著熱鬧。
  
  哎呀呀,這位大叔難道和宣傳部有仇嗎?真有趣。
  西爾瓦娜沒有挪動腳步,依然待在鬍子大叔的身邊,想看看他究竟會做些什麼。

  「哈哈!今天我的運氣真好,帶著獵槍,又遇上了一頭從宣傳部跑出來的鐵野豬!好吧!看我一槍就把牠給斃了!」鬍子大叔從口袋裡摸出兩個紅殼的子彈,開始給獵槍上膛。

  「主人,請不要這樣!」幾個司機和僕人打扮的傢伙跑了過來,七手八腳地拉住了鬍子大叔,想要攔住他;可鬍子大叔的脾氣十分倔強,而且力氣更是大得驚人。三個人都無法阻止他的行動,其中一人還被他甩了出去,摔倒在馬路上。

  「穿紅衣服的小姐!請您再幫個忙吧!」一位僕人拚命對西爾瓦娜喊道,「請您也來勸勸子爵閣下吧!他從來都只聽女孩子的,男人的勸說只會讓他更生氣!」

  哎?這樣的性格可真是奇怪……
  西爾瓦娜為難地抓了抓頭髮,又看了看面前亂成一團的景象,只能無奈地歎了口氣,向正和僕人們扭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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