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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處的雨霧中映透著橘黃色火光,伴隨而來的,則是德國戰列巡洋艦開火時所發出的怒吼。那些聲音震響著天,攪動著海,彷彿瓦爾基裡在兩軍廝殺的戰場上吹響號角,驅使著無數英勇的靈魂,去往瓦爾哈拉。

  「也許我現在真應該探出頭去,看看那些穿著鎧甲的女孩子是不是正站在我們的桅桿上。」克裡斯威爾開著玩笑,腳下的甲板隨著巡洋艦的顛簸而晃動。

  艦橋裡的部下們紛紛露出了難堪的神色——對於古代的海軍而言,瓦爾基裡站在桅桿上,就意味著他們的戰死——這並不是什麼特別吉利的事。

  只有33歲的「老爺爺」奧西安中校發出了有趣的傻笑,「司令官,我們可是英國人。也許墨根·拉·菲女士會像對待她的弟弟兼情人亞瑟那樣,用小船把我們帶去精靈之島阿瓦隆。」

  克裡斯威爾也忍不住笑出了聲,「老爺爺」比他所想像得要有趣得多。與之相反,其他軍官們的臉色卻變得更難看了。德國人的戰艦就在前面,可這艘軍艦上的兩個最高指揮官還在若無其事地談論著死亡,這讓他們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珀涅羅珀』號的情況怎麼樣?希望他們已經把火滅了。」玩笑結束,克裡斯威爾回到了正題。

  「他們沒有危險了。」奧西安中校從口袋中摸出一疊電報稿,翻到了5分鐘前送來的那一張。「『大火已經熄滅,目前作戰與航行均不受影響。』看來,他們正在等待您的命令,司令官。」

  克裡斯威爾望著前方,嘴角邊慢慢地露出了一絲興奮的笑意。「好,既然這樣,我就更不能讓他們失望了。」他說著,輕輕地揮了揮手,「主炮裝填穿甲彈,兩 舷533毫米魚雷準備——但在我的命令到達之前,任何人都不得擅自攻擊。發信號給『珀涅羅珀』號,轉達同樣的指示。雖然不一定有用,但我希望這些能嚇唬住 芙莉嘉,讓她知難而退。」

  10分鐘以前,在「聲望」號拖延戰術的掩護下,事先從40000米以外闖入風暴區的「奧羅拉」號與脫離了輕型艦艇編隊的「珀涅羅珀」號匯合。後者雖在 之前的遭遇戰中被幾發150毫米副炮擊中,但因傷勢中等,經過緊急處理後已沒有危險。克裡斯威爾遂率領兩艘輕巡洋艦北上,從南方接近正在與「聲望」號苦戰 的伯倫希爾德。

  如果這兩艘輕巡洋艦從最初就和旗艦一起殺來,那芙莉嘉就會按照一般的方法來對付他們,盡量將這三艘船控制在一條戰線上。因而,克裡斯威爾才會率領他的 曙光女神先期脫離主力部隊,在芙莉嘉面前隱藏了自己的存在;而珀涅羅珀則在德國水上飛機撤離後,便與驅逐艦分開,中途才進入風暴區。克裡斯威爾打算用這樣 的方式來麻痺芙莉嘉,從而達到出其不意的目的,在真正進入交戰狀態之前,就成功地取得有利位置。

  不過,因為路途遙遠,過強的海浪又阻礙著戰艦航速的提升,所以在他們趕到以前,薩默維爾將軍的「聲望」號就自動承擔了吸引火力的工作。

  儘管一開始,用旗艦當誘餌的做法遭到了司令部裡絕大多數高級軍官的一致反對,甚至還有人當眾指責克裡斯威爾嚴重缺乏等級觀念,不成體統;但薩默維爾將 軍本人卻顯得很有興趣——特立獨行也是他性格的一個突出點。再者,在H艦隊中,似乎也找不出比「聲望」號更合適的誘餌了——與伯倫希爾德相差不多的速度、 在280毫米炮面前勉強說得過去的防護裝甲,以及能給德國戰艦製造相當威脅的381毫米重炮——這樣的綜合實力,都是其他戰艦所缺乏的。

  於是,薩默維爾將軍就自願擔任了誘餌的角色。事實上,他會這麼做,也是由於在那些技術原因以外,還考慮到了心理層面的因素——「聲望」號是旗艦,自然 比一般的中小型戰艦更能引起敵人的注意;而幾乎不會有人想到,一支艦隊的最高指揮官,居然會願意自己待在魚鉤上,而讓部下去當垂釣人。

  這些都是計劃的一部分,卻不是全部。如果從戰役全局的角度來看,整個「聲望」號編隊,也只不過是一個巨大的誘餌。因為,在這裡的,其實,只是「『聲望』號編隊」……而已……
  ……

  12時27分,克裡斯威爾的兩艘輕巡洋艦以30節的速度向伯倫希爾德迫近,一如此前芙莉嘉試圖對「聲望」號所做的那樣。雙方之間的距離迅速拉近,由最初的17000米,變為15000米。克裡斯威爾命令「珀涅羅珀」號緊隨自己,以曙光女神為掩護,躲避德軍的炮彈。

  同一時刻,在伯倫希爾德上的芙莉嘉正在陷入一場進退兩難的麻煩中。

  英國輕巡洋艦的突然出現無疑在她的耳邊敲響了警鐘;而敵人的大膽突進,也讓她意識到了魚雷的危險。現在,她或許應該立刻命令主炮掉轉方向,將打擊點集中在新的敵人身上。

  可是,「聲望」號離得更近,且正在12000多米之外向她不斷地投射重型炮彈。

  在這麼近的距離上,伯倫希爾德只有依靠自身火力的反擊,才能迫使敵人進行規避,以此降低英軍的命中率,減少自身中彈的可能;一旦芙莉嘉分散火力,「聲望」號就將趁勢發起猛攻,到那時,伯倫希爾德就將遭受381毫米重炮雨點般的攻擊。

  因此,在芙莉嘉拿出合適的解決方法之前,280毫米主炮的打擊對像暫時不能改變。12時27分,芙莉嘉命令伯倫希爾德右舷副炮群開火,3座雙聯裝 150毫米副炮瞄準行駛在隊列前方的曙光女神猛烈射擊,在1分鐘內向克裡斯威爾所在的輕巡洋艦連續發射了48枚41公斤爆破彈,將「奧羅拉」號周圍的海面 打得激盪翻滾,水柱四起。其中3發炮彈相繼命中,曙光女神的艦艏和左舷發生了劇烈的爆炸,並且產生了人員傷亡——3人戰死,4人受傷。

  隨後,戰列巡洋艦右舷的4座雙聯裝105毫米高射炮也加入了戰鬥,以每分鐘16發的發射速率向敵人密集射擊。助理槍炮官博恩·馮·霍爾海姆少校與炮手 們一起冒著狂風暴雨,登上甲板作戰。作為伯倫希爾德所有槍炮分隊中的二號人物,他擁有不輸給巴斯赫爾中校的指揮技巧。在主炮受到「聲望」號牽制的情況下, 芙莉嘉希望能以中等口徑火力的頻繁射擊迫使敵人改變航向,或放緩前進的速度。

  克裡斯威爾也預料到了這樣的反擊,所以他立刻採取了規避。一級准將拿出在佛得角群島時的老辦法,轉向至110,憑借不規則的航線和突然的變向,使伯倫 希爾德的副炮和高射炮火控儀被迫不斷地重新校準數據,命中率也打了很大的折扣。眾多的105毫米炮彈被發射出去,命中的卻只有6、7發,且分佈在「奧羅 拉」和「珀涅羅珀」兩艘船上,殺傷力不強。此外,大雨也很快就澆熄了曙光女神前甲板上的火焰。

  12時28分,兩艘英國輕巡洋艦與伯倫希爾德基本取得平行位置,克裡斯威爾隨即下令主炮開火。兩艦上共12門152毫米炮開始在14600米的距離上 向德國戰列巡洋艦射擊,伯倫希爾德的右舷也成了不安全的地方。很快,一發英國人的炮彈就在主裝甲帶上炸開,儘管沒有對戰艦造成任何實質性的損壞,但飛來的 彈片卻使兩名高射炮手受重傷。馮·霍爾海姆少校緊急命人將傷員送去醫務室,又叫來在艙內待命的機關炮炮手填補空缺,繼續應戰。

  「他們正從兩個方面向我們發動進攻,現在,首要的問題是擺脫這樣不利的局面。」霍德爾上校提議道,「『聲望』號始終在試圖向南壓制我們,將我們趕到巡洋艦的近側。所以,我們可以考慮朝相反的方向突圍。」

  「可『聲望』號就在我們的前面!如果我們實行左舵,就會被迫用艦艏正對著他們的舷側,並被集中攻擊!而且在繼續轉向的時候,我們也會變得破綻百出!直 到……」史庫爾的大腦亂成一團,嘴唇幾乎開始打顫。在逐漸佔據優勢的敵人面前,任何一個失誤與巧合,都有可能讓伯倫希爾德受到致命的傷害。

  開、開什麼玩笑!我可不是……我可不是為了當這個自大女人的陪葬品,才到這艘船上來的啊!

  惡狼現在最希望的就是時光能夠倒流——他寧願在陸地上當一輩子海軍文職官員,也不想就這樣葬身在白浪滔天的大西洋上……

  「閉嘴……我讓你們閉嘴!」毫無徵兆地,芙莉嘉爆發出了一聲可怕的怒吼。艦長的聲音近乎於獅子的咆哮,震住了剛打算和膽小鬼爭論一番的大副,嚇倒了快要變成喪家犬的史庫爾,也讓所有正在艦橋中的部下們都傻了眼。

  誰都知道芙莉嘉是個嚴厲的人,可這樣粗暴,並且缺乏教養地對大家說話,卻是沒有先例的。

  咬牙切齒地喘了一口氣,芙莉嘉也忽地意識到了自身舉止的反常。伯爵小姐的面頰上漸漸地泛出了鮮紅的顏色,使她不得不壓低帽簷,以掩飾內心中的焦躁和慚愧。

  英國巡洋艦奇怪而無規律可循的動作對她來說再熟悉不過了。而且,能想出這樣粘人的夾擊戰術,那這個人本身也必定具有如此無賴的性格。在芙莉嘉的印象中,敵軍陣營裡只有一個人符合以上的條件,那就是路易士·克裡斯威爾,曾在佛得角群島出現的求婚狂。

  儘管沒有當面見過這個傢伙,但他在照片上的尊容已經深深地映在了芙莉嘉的腦海中。對於艦長而言,克裡斯威爾就像一瓶毒藥,只要聽到他的名字,芙莉嘉就 會覺得噁心,並且起一身雞皮疙瘩——關於這一點,她誰也沒有告訴,就連西爾瓦娜也不知道。德意志帝國的英雄居然因為一個傻瓜而毛骨悚然,這樣的事如果說出 去,恐怕全世界的人都會笑掉大牙。

  決不允許再這樣下去了!芙莉嘉緊緊地抓著藍色馬克斯,希望能從父親那裡得到一些鼓勵和安慰;同時,她也拚命地對自己呼喊著,告訴自己,她不能像那些仇恨著她的英國人那樣,在戰場上被憤怒迷住眼睛,然後爭先恐後地掉進敵人的陷阱,而這是克裡斯威爾的目的所在……

  她不是一個人,她有責任守護這艘戰艦、有責任守護這裡的每一個人,她必須,保護西爾瓦娜。

  所以,她的眼睛中,永遠不能為迷惑所左右。

  「聽我說,各位,我們一定能擺脫他們的,我們也應該擺脫他們。敵人顯然是有備而來,拖延下去對我們不會有任何好處。」芙莉嘉定了定神,用溫和卻依舊堅 定的語氣,盡力地消除著部下們的擔憂。「所以,我需要每個人都拿出全力來,這樣我們才能安然地離開這裡。我相信你們,也請你們相信我,然後,無條件地執行 我的命令。」

  「艦長……」津特和往常一樣,默默地站在她的身後。剛才芙莉嘉突然發火時,他就和其他人一樣害怕,可伯爵小姐那充滿信心的話語,又讓他感到了那從未喪失過的勇氣。

  「放心吧,艦長!我們全都聽您的!」

  「對!帶著我們一起,好好地教訓那些虛偽的英國佬吧!」

  「尤其是痛毆那艘巡洋艦上的垃圾!」

  艦員們沒有猶豫什麼,他們對芙莉嘉的景仰也不會讓他們去猶豫。年輕的小伙子們振臂高呼,誰也不會懷疑芙莉嘉·馮·哈瑟爾的決心。

  「很好,謝謝。」芙莉嘉點了點頭,給了大家一個淡淡的,充滿欣慰的微笑。接著,她抱歉對大副和史庫爾說了「對不起」,又命令津特馬上去醫務室,以幫忙的名義守在西爾瓦娜身邊,防止新產生的傷員們向醫官長透露任何有關克裡斯威爾出現的消息。

  在解決了這個「最具有危險性的問題」之後,12時30分,芙莉嘉的行動開始了。

  當時,「聲望」號上的薩默維爾將軍以為對手會向北突圍——正如霍德爾上校所建議的那樣。因而他命令全艦火力做好準備,在德艦左舵時對她進行集中攻擊 ——這也是夾擊計劃的一部分。並且,他還打算在對方完成轉向之前,趁勢以連續的左滿舵繞行到伯倫希爾德的艦艏,在兩到三次齊射後,獲得又一個「T」形陣 位,形成火力上的優勢,並繼續纏住芙莉嘉。

  然而,伯倫希爾德卻出人意料地向右轉舵,將航向從東南變為正南,直指克裡斯威爾所率領的那兩艘輕巡洋艦。而「聲望」號正在緩慢地實行左舵,待薩默維爾 將軍反應過來,芙莉嘉已經將自己與他之間的距離在瞬間拉大到了14000米。更重要的是,「聲望」號艦艉的主炮炮塔又因為射擊角度的喪失而無力化了;兩座 前主炮雖繼續射擊,但也由於精度不夠和位置判斷失誤,使得炮彈全都掉在了伯倫希爾德的航路後方。

  12時31分,伯倫希爾德開始以艦艏主炮對「奧羅拉」號射擊。芙莉嘉吩咐巴斯赫爾中校不必進行校射就全力開火,以此打亂敵人的航線。

  「艦艏主炮裝填爆破彈!」芙莉嘉大聲命令道。「既然那個無賴喜歡像酒鬼一樣在海上跳舞,那我們就讓他跳個夠吧!」

  艦長對那個英國人果然充滿了惡感……

  槍炮分隊的所有艦員們不禁暗自慶幸,沒有因為輕易表露對艦長的愛慕而像克裡斯威爾那樣,被芙莉嘉所記恨……

  緊接著,6枚280毫米爆破彈便飛向了曙光女神,只是因為受到海浪的影響,無一命中。最近的彈著點距離「奧羅拉」號左舷大約50米,掀起的浪花波及了英國戰艦,讓風暴中的艦體更厲害地搖晃了起來。

  「天啊,我不知道芙莉嘉竟然這麼喜歡我!我剛一出現,她就急著來和我見面了!」克裡斯威爾哈哈大笑了起來,隨即命令向右急速轉舵,以躲避伯倫希爾德的第二次攻擊。其實,他也沒有想到芙莉嘉會有這樣的行動。

  說大話的傻瓜……

  自以為是的傢伙……

  被女巫迷住的叛徒……

  對指揮官毫無愛戴之情的英國艦員們一邊緊張地操縱著戰艦,一邊在心中痛罵著。喪命於芙莉嘉手中的皇家海軍官兵成百上千,對她沒有痛恨,反而愛慕叢生的 克裡斯威爾在軍中是個不得人心的特例。每當他開始胡說時,部下們就會轉而求助於亞歷山大·貝爾,因為只有參謀長才知道怎麼用一盆冷水暫時潑走克裡斯威爾腦 袋裡那種不切實際的幻想。

  不過,因為參謀長正在800多海裡以外,所以,對「奧羅拉」號上的英國艦員們而言,現在的狀況意味著他們不但要冒被伯倫希爾德打成碎片的危險,還要忍受某個失去管理員的傻瓜——或許還是兩個。

  「司令官,要用燈光信號向馮·哈瑟爾將軍致意嗎?」庫·奧西安中校笑瞇瞇地問道,一點兒也不像是在嘲諷。

  「哦?你也這麼認為嗎?」克裡斯威爾顯得更高興了。

  「是啊。」「老爺爺」認真地點了點頭,「您就是用這一絕招才打敗馮·哈瑟爾將軍的啊。所以,我覺得,現在我們也還可以試試。」

  「你那麼有把握嗎?」克裡斯威爾佯裝不信。

  「可報紙和廣播上都這麼說。」奧西安中校理所當然地說道。「我在亞歷山大港的基地時,也聽別人這麼傳。」

  天啊!這個看倉庫的傢伙真有資格當艦長嗎?!居然會相信這種胡說八道?!

  熟知底細的艦員們幾乎快要被兩個古怪的上司逼瘋了!而當克裡斯威爾的下一個命令傳來時,舵手的腦袋險些撞在舵輪上。
  ……

  「艦長!發現燈光信號!」

  看到了由遠處的風雨中傳來的點點閃光,瞭望手習慣性地報告道;可就在說出這句話的同時,他們就已經感到了後悔——

  「今天天氣不錯,芙莉嘉。一起吃晚餐怎麼樣?」——這是信號的內容,某人的風格一目瞭然。

  「的確是那個該死的英國瘋子沒錯!」史庫爾端著望遠鏡,信號也能看很清楚。要是在平時,他一定會為了芙莉嘉的尷尬而幸災樂禍,可現在是性命攸關的重要時刻,芙莉嘉的失誤也就等於他自己的危險。因次,副艦長此時的表現,居然讓人有些「同仇敵愾」的錯覺。

  大副也生氣了。雖然他本身對英國人就沒有什麼好感,斷定皇家海軍身上有一股怎麼也改不了的海盜習氣,但這樣再三的騷擾,也確實有如市井無賴一般,比之海盜的凶殘和貪婪,更為可恥。

  「艦長,請不要去理睬他。」霍德爾上校簡略而堅決地提醒道。

  「我明白,大副。」芙莉嘉咬了咬嘴唇,命令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些無聊的信號。為了西爾瓦娜,她必須保持最大程度下的冷靜。「敵人一定以為我追著那些巡洋艦不放,是為了私人原因……如果這樣想,他們就錯了。」

  「告訴航海長,」芙莉嘉對守在通話管邊的士兵吩咐道,「只要我一下達命令,就立刻以最大的速度右滿舵。」

  接著,她又讓人拿來電話,接通了艦艉的魚雷發射台。

  「水雷長,你還在那裡嗎?」芙莉嘉問道,聽筒中傳來的風雨聲似乎比最初更密集了。可以想像,在這樣的氣候中,露天工作的人會有怎樣的感受。

  「是的,艦長!我和我的人都在!」蘭茨的聲音很響,彷彿就連他自己也難以聽見那樣。芙莉嘉知道,這是因為暴風雨的影響。魚/水雷分隊的隊員們從剛才起就一直身處甲板上的風雨中,沒有艦長的命令,任何人都不會撤退。

  「G7aT1魚雷的航速定在40節,對嗎?」芙莉嘉問。

  「沒錯!這樣英國人就躲不開了!」蘭茨喊叫著,與激烈的風聲進行著對抗。

  「那麼,我希望你能在10分鐘之內,把它們的航速重新設定為30節。」

  「啊?30節?這、這樣的話……」

  「魚雷就能跑得更遠。」芙莉嘉說,「很快,我們或許就能得到一個合適的機會來使用它們。雖然之前我們沒有成功,但那並不代表失敗會永遠跟隨我們。」她肯定地說道,「請幫助我,水雷長。」

  無論這是命令還是請求,蘭茨都沒有理由去拒絕芙莉嘉所說的任何一句話。「是,艦長!我會在5分鐘內準備好的!」

  芙莉嘉得到了滿意的回答。「謝謝,水雷長……風浪很大,請小心些……」儘管不太多,但身邊的每個人都能從她的聲音中聽到那充滿溫暖的關懷。對於正在經受著暴風雨洗禮的蘭茨來說,似乎沒有什麼比這更能激發他的鬥志了。

   「水雷長!您的臉的很紅!」通訊結束,魚/水雷分隊的部下們忽地從長官身上覺出一絲異樣。「不會是感冒了吧?!」——著涼的必然結果。

  「笨、笨蛋!怎麼可能!」蘭茨羞愧難當,三言兩語就敷衍了過去。然後,他便和手下人一起開始緊急調整魚雷的速度……
  ……

  12時34分,伯倫希爾德依舊保持航向,全速南駛;兩艘英國巡洋艦則行駛在她的前方,左右閃避著德國戰艦的打擊。此前,末尾的「珀涅羅珀」號運氣不 佳,在轉向規避時被一發280毫米炮彈擊中,艦體後部上層建築嚴重受損,桅桿倒塌,所幸沒有進水,才勉強保住了必要的航速。「奧羅拉」號駛在前方,炮火已 經停止。兩艦距離伯倫希爾德分別為16000米和15200米。

  而「聲望」號目前正位於對手的左後方,距離約15000。薩默維爾將軍感到了無奈——因為他的戰艦與伯倫希爾德相比,顯得有些緩慢,所以,如果總是保 持這樣的相對位置,那他一輩子也休想追上芙莉嘉。現在,伯倫希爾德已經跑出了「聲望」號上觀察員們的視線,全靠巡洋艦上的雷達才能測定她的位置。

  剛才芙莉嘉的那此突然轉向確是薩默維爾始料未及的。一般來說,在發現即將被敵人夾擊時,就應該盡快地尋找一個安全的——至少看上去是安全的方向,迅速撤退;可芙莉嘉卻並未調頭駛向沒有敵人的北方或者西方,而是拋下了「聲望」號,向南追擊新出現的輕巡洋艦。

  如此不合常理的行為讓薩默維爾感到奇怪,而且與他和克裡斯威爾之前的設想也完全不同。將軍馬上發電報給曙光女神,詢問可能導致這種變化的原因。結果卻得到了「芙莉嘉可能又被我惹火了」這樣讓人哭笑不得的答案。

  若真的是因為這樣的原因,那薩默維爾就不得不去懷疑芙莉嘉此時的心態了。克裡斯威爾的挑釁十分明顯,就和古代戰爭中敵人在交戰前所採用的羞辱和咒罵一 樣——一個成熟、老練、冷靜,並且具有豐富經驗的指揮官絕對不能被這樣的東西所迷惑,更不應該去主動接近配有魚雷的輕巡洋艦。

  也許那些騷擾的話語對女孩子來說真的很嚴重?以至於可以讓芙莉嘉放棄正常的交戰,而去進行私人性質的報復。又或者,那位被德國人奉為民族英雄的伯爵小姐,在心理上還只是個未諳世事的小女孩?

  薩默維爾中將覺得自己無法理解,因為他是個男人,很少站在女性的立場上思考問題。而且,現在最重要的還是作戰,他必須首先解決與伯倫希爾德之間的距離 問題,才有可能最終贏得這場戰役。他命令前主炮對敵艦所在的大致位置進行盲目射擊,但毫無結果;同時,由於芙莉嘉有意下令艉部主炮停止對「聲望」號的射 擊,故而英軍也很難通過觀察敵方開火時的閃光來進行校準。

  12時36分,戰場上的態勢暫時保持穩定。「奧羅拉」號和「珀涅羅珀」號在前,伯倫希爾德居中,「聲望」號於後方追擊。如此古怪的排列方式,更讓英國人猜不透對手的想法——如果沒有壞天氣做掩護,伯倫希爾德相對薄弱的艦艉就已經暴露在「聲望」號的前主炮之下了。

  12時37分,薩默維爾將軍決定採取措施,以結束這種看上去缺乏實際意義的追擊。原因則是:「聲望」號的載油量只有4500噸,續航力不足。他不能浪費更多的時間,使自己陷入尷尬的境地。

  他向「奧羅拉」號上的克裡斯威爾發去電報,指示他立刻修正原先的計劃,對伯倫希爾德發動魚雷攻擊。

  「沒辦法,薩默維爾將軍現在一定很著急。」輕巡洋艦上的某人聽完了命令的內容,竟然在第一時間裡望著天花板歎起了氣。

  「司令官,魚雷已經準備就緒,隨時聽候您的命令。」奧西安中校已經看過了電報,知道下一步該做些什麼。

  克裡斯威爾聳了聳肩——其實,如果不是亞歷山大·貝爾一直提醒他應該出人頭地,他根本不願為了這些而在戰場上和芙莉嘉白刃向相,更不想做任何傷害伯爵 小姐生命的事。所以,他才會在一開始就期望芙莉嘉能夠暫時撤退,避免在這裡——不便於救援的風暴區中——交戰。但現在情況已經無法改變,戰爭決定了分屬不 同陣營的人們只能是敵人——即使其中的一個已經愛上了另一個。

  「發信號給『珀涅羅珀』,讓她跟隨我們,準備進攻。」他平靜地下令,看著艦橋裡因此而變得忙碌……

  「……但願芙莉嘉能像我所想的那樣去做……」克裡斯威爾用極小的聲音對自己說,「否則我就只能跳海殉情了……」
  ……

  12時39分,曙光女神在大約16000米的距離上開始轉舵,航向30,航速30節。1分鐘後,「珀涅羅珀」號跟隨轉向。兩艘輕巡洋艦一改先前逃避的狀況,以小角度向伯倫希爾德的右舷高速逼近。

  克裡斯威爾計劃在6000米的距離上發射魚雷,攻擊對手的舷側。這樣一來,芙莉嘉就會被迫向東規避,以躲過敵人的攻擊;但同時,她也會自然而然地橫過「聲望」號的航路前方——這就為薩默維爾將軍進行截擊,並且大大縮短兩艦之間的距離創造了有利的條件。

  不過,克裡斯威爾的這次轉向卻實施得有些「粗糙」。因為,從一般戰術的角度來看,輕型艦艇如此大膽地逼近主力戰艦,其唯一的目的只可能是發動魚雷攻 擊;而主力戰艦也會提前制訂對策,讓敵人喪失機會。所以,在通常情況下,故意減緩航速,或做曲折運動這樣的方法,更能在迫近敵人的同時,隱蔽自己的意圖。 但克裡斯威爾卻沒有這麼做。他率領兩艘巡洋艦大搖大擺地衝了過去,並且不斷以主炮向伯倫希爾德開火,立即便引起了德國瞭望手的注意。

  「那個瘋子又來了……」史庫爾此時的仇恨全都集中在了克裡斯威爾的身上——芙莉嘉只是他陞遷的障礙,而英國人卻會要他的命。「敵人一定是被我們嚇破了膽,打算拚命!」

  然而,芙莉嘉似乎卻不這麼想……

  「別以為這樣我就會感謝你……」她望著輕巡洋艦來襲的方向,恨恨地自語道,彷彿又一次受到了敵人的嘲諷。

  「閣下,『聲望』號和我們之間的距離不算太遠,」霍德爾上校咳嗽了幾聲,將芙莉嘉的思緒及時地扭轉了過來。「所以,在轉向的時候,請務必小心來自側後方的炮火。」

  芙莉嘉點了點頭,表示瞭解。在平復被克裡斯威爾弄糟的心情時,她實在是沒有興趣多說什麼。

  12時41分,隨著雙方的相互接近,伯倫希爾德與「奧羅拉」號之間的距離縮短為12300米;而她與「聲望」號的相距則因為芙莉嘉的減速而下降至 14000米。「聲望」號上的觀察員再度借助高倍望遠鏡,依稀發現了伯倫希爾德的身影,以及德國戰列巡洋艦前主炮開火時的陣陣光亮。

  又有了目標的「聲望」號立即開始恢復對伯倫希爾德的準確攻擊;伯倫希爾德的艉部主炮也結束了沉默,同時對「聲望」號展開還擊。芙莉嘉似乎正擺出困獸猶斗的架勢,在南北兩線同時接敵——一如剛遭到夾擊時的景象。

  「看來,那位小姐今天有點兒不在狀態?」薩默維爾將軍淡淡地微笑著,絲毫沒有隱藏此時得意的心情。「聲望」號上的英國艦員們也相當高興,就算他們不能在這裡消滅伯倫希爾德,僅僅將這艘傳奇戰艦逼入絕境的事跡,也已經足夠洗刷「聲望」號因為被她打敗而背負的污名了。
  ……

  可是,除了某個失敗的求婚者以外,英軍陣營中的其他人都沒有預料到芙莉嘉接下來的行動。

  時鐘的指針剛走過12時42分,伯倫希爾德便突然改變了航向。鋼鐵的女騎士調轉馬首,猛地向右後方疾駛,波濤洶湧的大海上頓時出現了一條清晰的白色 「U」型航線。赫勒爾上校在航海艦橋中指揮部下實行著連續的右舵,試圖將艦艏對準東北方30°的位置——芙莉嘉事先規定的航向。

  與之同時,伯倫希爾德上的全部主炮和右舷副炮開始向從後方穿插過來的「聲望」號進行齊射,瞬間,就有層層水柱在英國戰艦的前方和右側升起。兩發150 毫米副炮炮彈甚至打在了「聲望」號的艦橋上,儘管沒能擊穿側面的254毫米防護裝甲,但卻使裡面的人員在可怕的震動中嚇出了一身冷汗。

  「玩具船正在轉向!她想逃走!」

  觀察員們的報告和各部門詢問受損情況的聲音混雜在一起,很快就抹去了薩默維爾將軍臉上的大多數笑容。

  「克裡斯威爾准將的巡洋艦太過急噪了。敵人一定是發現了我們的意圖,所以才會提前規避的。」將軍的話語中哪兒都能感覺到遺憾和失望的存在。

  不過,他顯然並沒有失去信心。在重新站穩之後,他馬上下達了應對的命令——「聲望」號同樣實行右舵,航向340。就和部下們一樣,薩默維爾將軍也認為這次轉向是芙莉嘉為了躲避輕巡洋艦襲擊而採取的應急措施;但他也以敏銳的目光從中發現了機會。

  如果伯倫希爾德始終採用直線航行,「聲望」號要追上她是不可能的。但芙莉嘉的轉舵卻給他提供了一個求之不得的絕好良機,使「聲望」號相對於敵人的位置由左後方,變為了右前方,如此,英國戰艦就有了合適的位置,能夠對伯倫希爾德進行橫向攔截。

  「優勢仍然在我們這一邊!」薩默維爾將軍鼓勵著部下們,增加著他們的勇氣。「聲望」號急速轉向,並在30秒後得以用全部的主炮向伯倫希爾德射擊。兩艘主力戰艦分別以東北和西北的不同航向行駛,雙方之間的距離也在急劇縮短。

  不久,位置的改變導致炮火優勢發生了變化。12時43分,「聲望」號佔據了德國戰列巡洋艦艦艏右側的射擊陣地,雙方相距僅10500米。在這裡,英國戰艦可以使用全部的三座主炮炮塔,而伯倫希爾德只能以艦艏對敵,火力驟減。

  15秒後,一枚381毫米炮彈飛過了艦橋,在偶然間命中了德艦煙囪的右後方。航空隊3號機所使用的小型機庫在剎那間就被摧毀,無數碎片在爆炸中四散飛 揚。附近的大型探照燈控制裝置、右舷B號高射炮和一台吊車均被捲入爆炸,遭到了嚴重的損毀。水上飛機彈射裝置也被擊傷,無法正常工作。

  但在芙莉嘉眼中,這些物質上的破壞根本不值一提。令她震驚的是,這次爆炸造成了伯倫希爾德參戰以來最嚴重的一起傷亡——19戰死,11人受傷。其中包括許多航空隊的地勤人員、機械師、探照燈士兵,以及正在B號高射炮上戰鬥的炮手們。

  巴斯赫爾中校的副手,助理槍炮官博恩·馮·霍爾海姆少校也成為了犧牲者之一,當時,他正在B號炮位上指揮高射炮的射擊。爆炸在突然間發生,霍爾海姆未 及反應便被彈片擊穿後腦,當場陣亡,以少校軍銜列於此次戰死者中的首位。該炮位上同時戰死的還有6人,指揮官迪卡奈斯少尉身負重傷,生命垂危。

  有5秒鐘的時間,芙莉嘉都沒有說出話來。只是經過大副的提醒,她才想起應該馬上派遣醫療隊去3號機庫;但當她讓人打電話去醫務室時,才從一片嘈雜和傷 員們的叫喊中得知:西爾瓦娜早已親自趕去那裡了,隨行的還有芙莉嘉派到醫務室去的副官長津特。辛德萊恩中校的損管隊也已經到達,正在處理洩露的航空燃料, 以避免火災。

  另外,因為不想讓槍炮長的情緒受到影響,霍爾海姆少校陣亡的消息,並未在第一時間被透露給前桅火力控制室裡的吟遊詩人。

  「艦長,是時候了。」霍德爾上校輕輕地說道,「敵人一定高興壞了,現在,他們一定很大意。」

  芙莉嘉感到自己的怒火正在胸中激烈地燃燒著。僅僅一艘「聲望」號,就從她的身邊奪走了幾十位部下,而受傷的人中有許多還生死未卜。作為艦長、作為指揮官,她不能讓這種事情再發生下去。

  「距離10000米!敵艦正在繼續逼近!」瞭望哨的觀察未受影響,只是英國人114毫米副炮炮彈從他們頭頂上飛過的聲音過於刺耳了。

  「蘭茨!」艦長拿起通訊機,大聲地命令道,「隨時將右舷魚雷發射管鎖定敵人航路前方,等待我的命令。」

  「全艦火力繼續射擊,盡量吸引敵人的視線!」

  「左滿舵,航向290!」

  艦長的命令一刻也沒有被耽誤。12時45分,伯倫希爾德冒著「聲望」號兇猛的炮火,完成轉向,其間又有數枚114毫米炮彈擊中艦體,留下了多處難看的 焦痕。伯倫希爾德的射擊精度則受到了影響,3次攻擊中只命中「聲望」號一彈,在其艦舯的上層建築炸開一個直徑2.5米的彈孔,給英方造成了約10人的死 傷。

  薩默維爾將軍感到勝利在望,並沒有將這些非致命損傷放在心上。381毫米主炮繼續開火,向與「聲望」號平行行駛的對手不斷射擊。雖然風浪引起的顛簸比 剛才更為強烈,炮手的視野也很不好,但他相信,隨著距離的縮短,在火力上佔優勢的「聲望」號一定能找到機會,給伯倫希爾德以更沉重的打擊。

  「玩具船又轉向了!航速29節,航向200!」

  「連續左舵,是想用這樣的方法甩掉我們嗎?」薩默維爾笑了。「左滿舵!跟上去!」

  如此,「聲望」號便由平行的位置,變換到了伯倫希爾德的右後方——一個良好的射擊角度。

  然而,勝利的前景正在消磨著薩默維爾一直以來就為人們所稱道的謹慎。在這短暫而關鍵的幾分鐘時間內,他忽略了一個重要的問題——就在他為了提高火炮射擊精度而逼近敵人的同時,伯倫希爾德實際上也因此得以縮短了與「聲望」號之間的距離,直到芙莉嘉所希望的那一點……

  「距離10600米!敵艦……」

  「魚雷,發射!」不等瞭望哨的報告結束,芙莉嘉的指示已經下達。

  沒有任何看得見的停頓,4枚G7aT1魚雷就在蘭茨的控制下被相繼發射了出去。海面上捲起的白浪很好地掩蓋了魚雷的航跡,這些最大射程14000米的鋼鐵鯊魚們,正以30節的速度衝向那條「聲望」號即將通過的航線……

  克裡斯威爾在曙光女神的艦橋中目睹了這場追逐和變向的全過程。「啊呀……」他下意識地叫了一聲,彷彿自言自語地說道,「薩默維爾將軍……似乎要吃苦頭了……」
  ……
  ……

  「這些該死的風!我什麼也看不見!」赫爾莫德中尉在無線電中咒罵著神奇的大自然,「那些英國佬在哪兒呢?他們不是應該在這兒等著,想要收拾我們的嗎?」

  「那是一個多小時以前的事了,他們找不到我們,可能就離開了。」「小仙子」號的駕駛員萊拉德中尉似乎有些慶幸。如果對手是「皇家方舟」,那他們就有可能碰上一個中隊的「海上大鷗」式戰鬥轟炸機,還有更多的「箭魚」。

  2分鐘以前,AR-196們以310公里的最大時速,心急火燎地衝回這裡,每個人都做好了1對3,甚至1對4的準備。可他們盤旋了好幾圈,還是什麼也沒找著。

  「風暴區正在向東移動!所有人都要小心避開,被捲走的話,就會連屍體也找不到了!」

  英國人說不定真的走了,但利格覺得並不能掉以輕心。航空母艦上不缺燃料,飛機回收一批,就能再派出一批。敵人為了防止伯倫希爾德逃出這個區域,一定會 反覆地用飛機偵察這一地區。所以,牛仔認為有必要四下搜索一番,以防敵人的機群正在某處埋伏,準備對伯倫希爾德發動偷襲。既然手下的這些傢伙們也不願做一 個臨陣退縮的膽小鬼,那航空隊就應該發揮自己最大的作用。

  不知怎麼,他總是不太相信芙莉嘉。儘管其他人都把她捧上了天,可利格始終覺得她有些目中無人,而且自以為是。在這一點上,牛仔和史庫爾倒是有幾句共同語言,只不過,產生這種想法的動機並不相同。

  把西爾瓦娜交給她這樣愛耍脾氣的嬌小姐,我可不放心!

  雖然這樣的話似乎只能出自於醫官長的父親之口,但牛仔現在確實產生了將其大吼一聲的衝動。

  「看那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在飛!」

  3號機觀察員克勞森·莫爾少尉在無線電中的喊叫聲把利格從一次小小的分神中趕了回來。其餘的人也不自覺地望向了「白魔鬼」所在的方向。不過,由於指向不明,多數人都沒能馬上看見莫爾少尉所說的東西。利格便駕駛1號機靠了過去,打算仔細查看。

  「就在那裡!右下方兩點鐘方向,速度還挺快!」法蘭·卡利中尉補充道,並且一個勁地向利格做著手勢。

  很快,牛仔就看到了一群黑乎乎的小點正在快速地掠過雲層下的海面。它們的數量不多,大概有7、8個,速度則在每小時150公里左右——總之,絕對不是鳥。這些小點正在向東飛行,編成了抵禦攻擊的密集隊型。

  「找到它們了!那些傢伙看來正在往回飛!」赫爾莫德中尉的「愛莉莎」號也飛近了一些,自上而下地監視著那些小黑點。「也許暫時不會有新的飛機來接替……」

  利格一言不發,目不轉睛地盯住那群明顯是敵人的東西,看著它們從自己的機翼下飛過。突然,他猛地回轉機身,壓低機頭,沒有任何猶豫,就朝對方的機群中間飛速衝去!

  「天啊!隊長又要惹麻煩了!」至少有3、4個人異口同聲地喊道,隨後,便是一陣水上飛機迅疾俯衝的呼嘯聲。3架繪著不同標誌的AR-196再度跟隨著長機,向正在悠閒飛行的對手發起突襲。

  即便明知敵人是自己的兩倍,賭博愛好者們也不會因此而失去玩幾局的興致。牛仔的1號機穿過並不濃密的雲層,敏捷地從右上方接近敵人。

  現在,他看得比剛才更清楚了。這群小點是一些老式的雙翼機,木質結構和蒙皮是它們最大的特色。這些傢伙的機翼上有皇家海軍航空部隊的三色同心圓標誌, 粗看上去就是一般的「箭魚」式魚雷攻擊機;然而,只要不是瞎子,就一定能在第二眼看穿它們——每一架英國飛機都裝著兩隻相當笨重的白色浮筒——它們顯然不 是從航空母艦的甲板上起飛的。

  「這些到底是什麼鬼東西?!」每個人都能聽到牛仔在無線電中的吼叫——這是一種在心情惡劣時,又發現自己被人欺騙的憤怒。

  緊接著,1號機的機翼上閃光驟現,20毫米口徑機關炮開始發揮它的威力,似乎正應和著主人心中的鬱悶。英國飛機的頭頂上頓時彈如雨下,立即就有一架成 為了利格發洩痛苦的犧牲品。這架飛機的飛行員睜大的驚恐的眼睛,看著發動機艙蓋上猛然出現的數個彈孔;但他還沒有機會進行任何補救,自己就也成了被機關炮 擊中的戰死者。為黑煙所籠罩的飛機迅即失速,呈螺旋狀墜入大海。

  其餘的7架英國飛機馬上發起反擊,後座的觀察員們操作著7.7毫米機槍向利格猛烈射擊,試圖利用數量優勢在空中編織出一道火力封鎖線,阻止他的靠近, 可他們卻錯誤地忽略了其他AR-196的存在。赫爾墨德中尉率領其餘戰機尋找機會,從左右兩側對敵人發動突襲,並成功地擊落一架。

  本已離開的德國水上飛機竟然又回來了!這是英國方面完全沒有預料到的。他們更沒有想到,AR-196絕不會安心於「偵察機」這樣的頭銜,因為,這些傢伙是伯倫希爾德戰艦上最不甘於平靜的賭徒。

  英國人的維克斯機槍威力過小,機體性能又不適合於進行空中格鬥,因而只能保持密集而緊湊的隊形,相互掩護。而牛仔則和部下們一起,將火力集中在同一個 目標上,如陸地的狼群那樣,將有破綻的敵人率先消滅,然後再對下一機發動攻擊。赫爾墨德中尉取得了個人的第二個戰果;3號機的卡利中尉也擊落一架。

  戰鬥開始區區5分鐘以後,英國人的數量就和德國人一樣了。喪失鬥志的皇家海軍們不得不解散對形,各自逃命。但利格卻早已打定主意,只放一個逃走。於 是,在接下來的另一個5分鐘裡,水上飛機們在天與海之間相互追逐,引擎因為不勝負擔而吃力地喘息著,曳光彈在雙方的周圍劃過一道道閃亮的紋路,就好像要把 無形的空氣也撕破。

  最終,英國方面幾乎全軍覆沒,德國人則一機未失。利格擊落了兩架,3號機的卡利中尉和4號機的萊拉德中尉各有一架入帳;赫爾莫德則以3架的戰績拔得頭籌。

  殘餘的那架英國飛機拚命加速,只顧向母艦逃跑——這正中利格下懷。牛仔馬上命令卡利中尉悄然追上了上去,弄清楚究竟是什麼東西把這些虛張聲勢的「箭魚」式水上飛機帶到這裡來的。

  「艦隊航空母艦上從來不會攜帶如此眾多的水上飛機。」赫爾莫德中尉說,「我看,說不定我們被人耍了,可艦長還不知道。」 

  「現在能聯絡上她們嗎?!」利格繼續吼著。伯倫希爾德在風暴區中的位置比剛才更遠了一些,1號機上供飛行員使用的簡易電台已經無法在這樣的風雨中向她發送消息了。

  「正在拍發電報,但還是有些干擾。」2號機觀察員加姆班泰因中尉也顯得十分焦急。

  「快一些,」利格肯定地說,「我敢打賭,那位嬌小姐現在的麻煩一定不小。如果我們不能看得更清楚些,或許就會無家可歸了……」

  哼……

     「家」……嗎?

  ……那裡,和家真的如此相像嗎?那裡,真的是我可以回去的地方嗎?

  大概,只是我的一廂情願吧?那裡,應該是別人的家才對……

  西爾瓦娜和芙莉嘉的影子慢慢地又進入了利格的想像中。她們一起出現,一起變化,然後,又一起消失,停留不久,卻始終沒有分開——一如她們在現實中的模樣。

  我真是個無藥可救的超級大傻瓜。

  利格苦笑著,薄雲在他的四周流動,彷彿他此時心中的煩惱,永遠也無法徹底吹盡……

  他覺得自己該走了。離開那兩個女孩子,或許是個比較明智的選擇。在成為真正的有害物質之前,自我消失才不會讓受害面積擴大。

  不過,這也要等我把西爾瓦娜安全地護送回陸地以後……再說。

  因為,在最後,我不想就這樣窩囊地輸給那位傲氣十足的伯爵小姐!

  於是,利格將部下分為兩組。4號機「小仙子」負責搜索南部,1號機和2號機去北面。利格始終不太放心,空氣中陰謀的味道越來越濃厚了,他只有親眼確認伯倫希爾德的安全,才能安然退出這個原本就不怎麼情願加入的舞台。
  ……

  「第二、第三水密艙進水,三個雜物間被破壞,A炮塔的底部彈藥艙也快要被淹沒了。」

  「進水能控制住嗎?我們現在可還是在戰鬥中啊。」

  「要是浪頭再小些,也許我和我的手下能在半個小時內補上那個窟窿。可現在我們幾乎沒辦法幹活,水湧進來的速度也太快了。」「聲望」號的損管隊長十分為難,「將軍,請原諒我的話。老實說,現在的狀況已經不允許這條船繼續戰鬥下去了,那是在找死。」

  無可奈何的薩默維爾將軍有些懊悔地點了點頭,「好吧,看來也只能這樣了。」他對部下說,「加緊排水,把所有能用的水泵都送到那裡去。我很快就會退出風暴區,海況也會變好。」

  現在的時間是12時56分,距離「聲望」號被魚雷擊中,已經過了2分鐘。儘管在最後一刻,薩默維爾將軍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誤和已然存在的危險,並下令以 右滿舵緊急規避,但「聲望」號還是被一枚魚雷命中了艦體前部。所幸這個不速之客只是在戰艦的腹部開了一個洞,沒有引發大爆炸和進一步的傷害,只要及時處 理,像「聲望」號這樣的重型戰艦還是能夠撐過去的。

  但正如損管隊員們所說的那樣,在這樣的風浪下,他們根本沒辦法有效地控制進水,自然,也就不能挽救這艘船。因此,薩默維爾眼下只有放棄戰鬥,以離開風暴區,才能保住旗艦和部下的性命。

  而在攻擊得手後,芙莉嘉乘機命令伯倫希爾德右舵轉向,以能夠達到的最高速度脫離戰線,撇開遭到重創的「聲望」號,向北突圍。此時,她已經將雙方之間的 距離拉大到了17000米,照這樣的速度,再過半小時,芙莉嘉就能成功地衝出風暴,去尋找呂特晏斯將軍的「俾斯麥」號了。

  「您太貪心了,將軍。您沒有按我們一開始說好的那樣做,而是被勝利沖昏了頭腦。」

  「奧羅拉」號和「珀涅羅珀」號駛近受損的旗艦,克裡斯威爾給主將發來了充斥著失望與責備的電報。

  「原諒我吧,准將,人難免要犯錯誤。」薩默維爾將軍自責地回復道,「而且,男人在很多時候,會免不了衝動那麼一小段時間。」

  雖然克裡斯威爾覺得,用荷爾蒙物質分泌問題上的先天性缺陷來作為給自己開脫的借口,有點兒牽強,但至少薩默維爾將軍還能認識到問題的存在。他樂於主動承認錯誤的性格,也是克裡斯威爾所欣賞的。

  而且,雖然「聲望」號被迫退出,但克裡斯威爾的計劃並非已經完全失敗。他命令「珀涅羅珀」號離開編隊,去為「聲望」號護航,伴隨戰列巡洋艦以15節的 可憐速度蹣跚離去;他自己則率領「奧羅拉」號繼續追擊伯倫希爾德,在18000米之外,憑借雷達上的微弱信號注意著女騎士的一舉一動。薩默維爾將軍在離開 的同時,也將戰場上的最高指揮權交給了克裡斯威爾,授命他指揮所有剩餘的部隊。
  ……

  伯倫希爾德在浪花中高速航行,穿過層層雨幕,奔向風暴外始終存在的光明。隨著激烈的戰鬥告一段落,戰艦上緊張的氣氛也有所緩和。只是,西爾瓦娜和辛德 萊恩中校成了此時戰艦上最忙碌的兩個人——一個在竭盡全力地搶救傷員,另一個則在努力地修補艦體的創傷。對於醫療和損管兩個分隊的人們而言,恢復要比破壞 更有吸引力。

  航海部門根據已有情報測算出了與「俾斯麥」號的最佳匯合點——距離此處大約900海里,距離佈雷斯特則大約是460海里。由於之前所中的3發炮彈都沒 有傷到女騎士的要害,但一些線路的損壞和進水,使戰艦的航速有所下降,最高也只能達到30節。按照這樣的速度,芙莉嘉要到明天,也就是26日的晚上21時 左右,才能與呂特晏斯將軍相遇。

  12時55分,擅自返回的航空隊總算將一封電報送到了母艦上,一時間便引發了芙莉嘉思維中的軒然大波。艦長根本顧不上去訓斥那些違抗命令,拒絕向西班牙撤退的傢伙們,便陷入了難以緩解的憂慮中。

  「他們攻擊的那些是水上飛機?!」艦長頓時感到了不妙。「這一定不是航空母艦派來的!英國人的航空母艦上沒有水上飛機彈射器,也不會裝備改裝成水上飛機的『箭魚』!」

  也就是說:這很可能是一個圈套,而敵人的航空母艦根本就不在附近。

  6分鐘以後,這一不祥的預感得到了更進一步的證實——航空隊3號機「白魔鬼」在對逃跑的英國飛機進行了短時間的跟蹤後,終於發現了那艘所謂的「航空母艦」——H艦隊所屬大型油輪「查特瑞德」號。

  據「白魔鬼」對這艘船的觀察,英國人顯然已經先期對其進行了改造,在油輪空曠的前部甲板上,加裝了4部彈射器,並且用防水油布和鋼架搭起了一些簡易的 機庫。粗略估算,這艘船大概一共搭載了10架左右的水上飛機,且她船體龐大,又總是在遠離主力艦隊的後方航行,故而如果不抵近偵察,就很難看清她的真面 目。在此前,由於擔心AR-196遭到敵人戰鬥機的攻擊,芙莉嘉一直讓他們將偵察的重點置於「聲望」號上;而因為早已從雷達和肉眼觀測上確認了敵機的存 在,芙莉嘉也就想當然地認為「皇家方舟」號一定在H艦隊其它艦隻的附近。

  如此的錯誤和「聲望」號迅速發起的攻擊,讓芙莉嘉忽略了進一步偵察的必要——在戰鬥開始後,她的注意力已經全然被「聲望」號率領的水面艦艇所吸引了。這是芙莉嘉繼與「王權」號交戰以後的第二個失策,也是她一生中最為嚴重的失誤之一。

  事實上,製造種種假象,讓芙莉嘉誤以為「皇家方舟」號也已經被投入了與伯倫希爾德的戰鬥,正是克裡斯威爾計劃中的一處主要內容。在最初制訂作戰方案 時,克裡斯威爾便向薩默維爾將軍指出——德軍所發動的這場戰役有所側重,「俾斯麥」號無疑擔負著更多的使命,也具有更大的價值。伯倫希爾德孤身出航,極有 可能只是為了掩護主力部隊,並為之掃清南線之敵。

  而當芙莉嘉擊沉了「王權」號以後,克裡斯威爾愈發堅定了這樣的想法。因為,如果芙莉嘉和以前一樣,只是為了到大西洋進行商船破襲戰,她就應該更小心地 隱蔽自己的活動,並且竭力避免與重型敵艦的戰鬥,以保護本艦的完好。但芙莉嘉此次卻一反破襲戰的規定,主動尋找時機,冒險與敵人交戰。顯然,她這麼做是在 想方設法地引起英國人的注意,好讓那些正在南線活動的戰列艦、戰列巡洋艦和航空母艦都參加到對她的追逐中,這樣一來,當「俾斯麥」號南下時,就會獲得一片 安全的狩獵區。

  既然這樣,對此地海域負有保護職責的H艦隊當然不能袖手旁觀。但在幾艘老式戰列艦加入之前,薩默維爾將軍手中的兵力看上去有些單薄,主力艦只有「聲 望」號一艘,難以同時應付兩條戰線。大多數艦長和參謀人員也認為他們還是應該按照海軍當局的命令,全力追擊伯倫希爾德,防止芙莉嘉渾水摸魚,去截殺那些從 中南美駛出的油船。

  可是,克裡斯威爾卻不以為然,堅持要求薩默維爾兵分兩路——一支由「聲望」號領軍,負責在南線牽制伯倫希爾德;另一支則以「皇家方舟」號為核心,輔以 輕巡洋艦和驅逐艦,在北線活動,等待時機。一旦「俾斯麥」號突破本土艦隊設在丹麥海峽和北大西洋地區的諸防線,「皇家方舟」號就要根據現有情報展開行動, 對「俾斯麥」號發起空中打擊,或將其擊沉,或配合本土艦隊的戰列艦、戰列巡洋艦進行作戰。

  有些人對此方案提出異議,稱沒有主力戰艦保護的航空母艦都會步「光榮」號的後塵,被主力戰艦的重炮消滅,而且毫無抵抗能力。所以他們不同意將航空母艦與戰列巡洋艦分開使用。

  面對這種由過時的腦袋所提出的過時想法,克裡斯威爾進行了毫不留情的批駁。

  「法律和任何規定中都沒有寫『航空母艦必須和大型水面戰艦一起使用』!『光榮』號的沉沒只是一個特例,她沒有雷達,也沒能提前發現敵人,所以才會因為 這個巧合而送了命。但只要我們能解決這一問題,擴大航空母艦的視野範圍,我們就一定能發揮那60架艦載機的作用,摧毀『俾斯麥』號。據我所知,航空母艦完 全有能力自己戰鬥。」

  他提出,當獨立的航空母艦編隊抵達預定海域時,一艘裝備有良好雷達和觀測系統的輕巡洋艦就應該出列,前進到足以與「俾斯麥」號保持雷達接觸的位置,擔 任偵察、指揮和引導的工作。隨後,「皇家方舟」號上的魚雷攻擊機就能根據這艘輕巡洋艦的指示,發動進攻。其餘的巡洋艦和驅逐艦,則負責為航空母艦提供掩護 ——防空和反潛。航空母艦編隊將停留在敵戰列艦的視野之外,保證自身的安全。

  「航空母艦最大的敵人是航空母艦,」克裡斯威爾說,「還有潛艇——如果我們的對手是德國人,那我們就必須將更多的時間花在反潛戰,而不是對付他們的重型水面戰艦上。」

  結果,他的提議受到了薩默維爾將軍和「皇家方舟」號艦長蒙德上校的支持。後者對於航空母艦在皇家海軍內部長期得不到應有重視的情況早已憤憤不平,若是 這次他的部下能夠成功地對「俾斯麥」號予以決定性的打擊,那他就會有足夠的理由來反駁「巨艦大炮」派和老式艦隊戰的支持者了。

  「皇家方舟」號編隊除1艘航空母艦外,還擁有「阿蕾蘇薩」和「加拉提亞」兩艘輕巡洋艦,以及第26驅逐艦分隊的4艘驅逐艦。整個編隊由克裡斯威爾所推 薦的參謀長亞歷山大·貝爾指揮,他坐鎮「阿蕾蘇薩」號,對截擊作戰進行指揮。為了迷惑潛伏在當地的德國間諜,同時欺騙芙莉嘉,「聲望」號編隊與「皇家方 舟」號編隊一起離開直布羅陀,向西行駛到葡萄牙海岸南部時便分道揚鑣——亞歷山大·貝爾帶著航空母艦去英格蘭和愛爾蘭附近海域埋伏,等候有關「俾斯麥」號 的進一步消息,伺機而動;薩默維爾將軍與克裡斯威爾則率領水面艦艇向西、向南運動,做出搜索伯倫希爾德的姿態,引誘芙莉嘉出現。

  對於這一計劃的成功,克裡斯威爾有著相當充足的自信。因為喜歡,所以他比英國海軍中的任何其他人都要瞭解芙莉嘉——在戰爭中,某些固定的對手之間甚至 會變得比朋友還要親密。他知道,芙莉嘉是那種充滿榮譽感,並且永遠將自己的安危置於他人之後的騎士。哪怕只是為了挽救一個喪失抵抗能力的敵人,芙莉嘉也會 全力以赴;而為了身後的戰友,她更是會不惜一切代價,甚至犧牲自己。

  芙莉嘉,在克裡斯威爾看來,幾乎是人類所有美德的結合體——仁慈,善良、勇敢、堅定,也必然是最忠誠的愛人——這些也讓伯爵小姐成為了一個浪漫主義的、理想主義的、海上的,唐·吉訶德。老騎士埃裡希·雷德爾最引以為自豪的孩子,或許命中注定就是擔當這樣的角色。

  也正因為如此,芙莉嘉此行必然會以「俾斯麥」號的安全為第一,使用所有可能的手段來引開對南線威脅最大的H艦隊。她是那樣地著急、那樣地迫切,以至於 克裡斯威爾得以順利地將計就計。表面上看來,是伯倫希爾德將「聲望」號編隊引向了遠離北線的亞速爾群島;但在實際上,則是「聲望」號編隊將伯倫希爾德趕到 了那裡。

  克裡斯威爾很清楚,如果芙莉嘉不顧「聲望」號的存在,而北上與呂特晏斯合兵,則「皇家方舟」號所派出的「箭魚」將面臨更密集的防空火力。說不定,芙莉 嘉還會想出什麼花招,在打退飛機的同時,置「皇家方舟」號於死地。在這一點上,克裡斯威爾不能冒險。所以,他只有利用芙莉嘉本身的計劃,一路尾隨,裝出渾 然不知的樣子,故意跟著她來到了南方的風暴區——這裡是附近躲避航空部隊攻擊的最佳地點,也一定是芙莉嘉選定的戰場。

  這樣,H艦隊就能順勢將兩艘強大的德國戰艦分割開來,然後各個擊破。之後,即便芙莉嘉能反應過來,也已經鞭長莫及了。

  當然,為了能製造出「皇家方舟」號正跟隨「聲望」號一起行動的假象,克裡斯威爾耍了一個小手段。他想起一艘改裝過的油輪正停靠在直布羅陀,這就是「查 特瑞德」號。該船在今年4月剛加裝了新的彈射器,能夠搭載一定數量的水上飛機,為護航運輸隊提供偵察及反潛支援。克裡斯威爾說服薩默維爾將軍將這艘船也納 入作戰的行列中,並將整個基地中所有用箭魚式改裝的水上偵察機全數搜羅了過來。雖然這種毫無攻擊力的小飛機根本不能對伯倫希爾德構成威脅,但克裡斯威爾希 望它們能起到蒙騙的作用。

  在追蹤過程中,他有意讓「查特瑞德」號遠離艦隊主力,以免德國人的AR-196發現其中的秘密;同時,這艘船也被命令在黃昏和各種視線不清的時間派出 飛機,飛進伯倫希爾德的雷達探測範圍,顯示自己的存在。更誇張的是,克裡斯威爾還採取了某種計謀——他讓數量並不太多的箭魚式水上飛機從德國人的雷達範圍 內通過,盤旋一圈後,由雷達範圍外撤出;接著,這些飛機又很快地調頭,從雷達作用範圍內再度飛過。如此一來,就造成了15-16架飛機分兩批快速通過的跡 象,正好湊成一個正常數量級的攻擊波。

  芙莉嘉對此渾然不知,也就更加深信「皇家方舟」號的存在,認為自己原先的設想和期望都已經實現。因而,在戰鬥進行時,她也在接到敵人飛機出動的消息後 率領戰艦躲進了風暴中,並遣走了利格的航空隊——就和克裡斯威爾所希望的一樣。因為,這麼做之後,芙莉嘉在獲得保護的同時,也由於風暴的阻隔,而對外面所 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

  接著,便是剛才的那場交戰。克裡斯威爾原計劃先讓薩默維爾拖住芙莉嘉,他的輕巡洋艦則在南部出現,形成夾擊的態勢。他認為芙莉嘉在認識到受騙的事實 後,一定會向沒有敵人的北方撤退,去尋找「俾斯麥」號;而他就會快速趕上,與「聲望」號一起,從左右兩側同時對其發動攻擊。

  不料芙莉嘉卻採取了南下進攻巡洋艦的佯動策略,在戰場上成功地分化了兩翼的敵人,並利用薩默維爾的求勝之心和一時的疏忽,擊傷了「聲望」號,迫使其退 出戰場。雙方此時都在鬥智鬥勇,計劃無論如何也趕不上變化;而芙莉嘉在戰術方面反應靈活,決不可能坐以待斃,會有如此出人意料的行動確也合情理。

  這一意外打破了克裡斯威爾之前制訂的另一個方案,只不過,也並是完全地打破——畢竟伯倫希爾德最後還是不可避免地選擇了東北向的航線。

  「散步時間結束,該是時候發電報給那些傢伙們了。」克裡斯威爾小小地鬆了一口氣——至少,他可能不用再跳海殉情了。「讓他們準備好。告訴他們,客人快要從霧裡出來了。」
  ……

  「敵戰列巡洋艦已經撤退,敵輕巡洋艦一艘仍在尾隨。」

  13時05分,羅斯希奧夫的雷達室傳來了這樣的報告。而芙莉嘉那糟糕透了的心情依然在持續著,並且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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