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已經下了一整天的雨,無論是泥土,還是四周那些構成迷宮的樹木,都被蒙上了一層淡薄的水霧,彷彿被浸透了一般。
  雨點落在溫室的玻璃屋頂上,「叮咚」作響,宛如一首由大自然譜寫的樂曲,時而急促,時而遲緩,時而輕快,時而憂傷,幾乎包含著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情感,使得每個人都能在這樣的聲音下,回想起那些被自己深埋在心頭的過往。

  菲森·埃伯巴赫·羅斯希奧夫坐在溫室中的一張椅子上。他身體前傾,雙手抱拳,並抵住嘴唇;手肘則支撐在膝蓋上,微微地有些顫抖。儘管他只有27歲,但 兩鬢的白髮卻向世人展示著他心靈上過早的衰老;那雙藍灰色眼睛也總是散發著似乎能看穿一切的目光,而這樣的眼神,往往只屬於那些即將走完人生的垂暮老 朽……

  羅斯希奧夫默默地望著前方,一叢火紅的玫瑰花在他視線的盡頭努力地盛開著。任何人只要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這其實是兩棵被並列栽種著的植株,只是由於年歲已久,花莖、枝葉已經紛紛纏繞在了一起,宛若熱戀中的兩人,一生也不會分開。

  花叢中,那些蒼翠的枝幹從大地中伸向天空,如同一雙纖細,但卻不知放棄的手,即使明知自己永遠不可能達到那寬廣、自由的天穹,也想抓住眼前這幸福的一瞬。

  寬闊的葉片上帶著晶瑩的水滴,就像是無數顆有著魔法的水晶球,雖然微小,但卻能反映出整個世界。乾淨、冰涼的地下水從幾個自動噴淋裝置中傾瀉而出,滋潤著葉片上每一個細小的鋸齒,也維繫著花兒的生命。

  在狹窄的花托頂端,鮮艷的玫瑰花盛開著,耀眼奪目,璀璨迷人,好似少女嬌艷的微笑,永遠不會缺少那份青春、那份活力。自從洛基用貓咪那滑稽的動作逗樂了冬季女神斯卡蒂,冰與雪便不再主宰這片廣袤的大地;每當女神微笑之時,玫瑰花就成了春天到來的象徵。

  可是……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羅斯希奧夫的視線就只停在一個地方,而吸引他的既非那帶著褶皺的花瓣,也不是剔透、可愛的露珠,而是枝幹上那突起、尖銳的青黑色小刺。

  古希臘詩人阿納克裡翁把玫瑰稱作「百花的榮譽和魅力, 春天的歡樂和憂愁,諸神的極樂和快感」;可中世紀的魯米卻說,「玫瑰將寂靜無語的刺放在心上,是因為愛情永遠也逃避不了痛苦。」

  至於這樣的痛苦究竟會達到什麼樣的程度,或許只有那些接近過玫瑰的人,才會真正地明白……

  預言家坐在那裡,已經不記得時間和生命流逝了多少。直到玻璃門被推開時所發出的那一聲輕響傳來,他才稍許地將自己從沉默中釋放。

  羅斯希奧夫慢慢地轉過臉,看見提亞爾菲正站在門邊望著他。電訊主任拿著兩把傘,雨水正沿著黑色的傘面,從尖端一點一滴地滲進土中。

  「到時間了嗎?」預言家低聲問道。

  「是的。」提亞爾菲回答著。此時,他的聲音已經失去了平日的得意和滑稽,完完全全地成為了傷感的領域。「梅斯勒神甫說,最後的懺悔和禱告已經做完了,如果我們要進去的話,現在……或許……」

  預言家沒有說話,也沒有點頭。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開始向門邊走去。雖然提亞爾菲已經遞來了雨傘,可他卻沒有伸手去接,而是徑直拉開門,走進了雨中。

  提亞爾菲見狀急忙追了上來,想要為他打傘;無奈自己的個子只到羅斯希奧夫的肩膀,即便是使勁地豎起胳膊,也只能勉強把傘舉過對方的頭頂。

  預言家看了看他這辛苦的樣子,便只得接過了傘。於是,沉默無語的二人就在這片雨聲的伴奏下,逐漸步出植物的迷宮,向黑色的大宅走去。

  宅邸的管家克萊奧·迪普霍爾茨和一群僕人早已等候在門口,看見羅斯希奧夫便快步迎了上去。但預言家沒有搭理他們當中的任何人,只是沿著眾人自動讓開的道路進入了大宅,然後走上二樓。管家十分自覺地命令僕人們留在底樓大廳,自己則和提亞爾菲一起跟在了主人的身後。

  剛來到二樓,他們就看到了烏爾姆教區的神甫梅斯勒,以及宅邸的醫生和護士。每個人的臉上都充滿著悲傷與憂鬱,一見到羅斯希奧夫那肅穆的神情,走廊中的氣氛也變得更為凝重了。

  梅斯勒神甫在胸前劃了一個十字,走過去握了握預言家的手。「快去吧,孩子,他一直在等著你呢。」

  「謝謝,神父。」羅斯希奧夫擁抱了梅斯勒神甫。接著,他轉向醫生,「他還有多少時間?」

  「隨時……就會……」醫生搖了搖頭,沒有足夠的勇氣去注視主人的眼睛。

  「明白了……」預言家微微頷首,「讓她們兩個出來吧。」他對管家說,「應該已經準備好了吧?」

  「是,主人!昨天晚上就準備好了!」克萊奧·迪普霍爾茨忙不迭地答應著,打開了身邊的一扇門,向裡面的人做著手勢。
  不一會兒,兩個年輕的女孩從房間裡走了出來。雖然她們的面容中透露著些許的疲倦與感傷,但依舊打扮得美麗動人。其中之一穿著貴族女孩的時髦衣裙,一頂 可愛、小巧的遮陽帽似乎有意體現著她內斂的個性;而另一個則披著婚紗,全身上下都用白色的禮服裝點,手中還捧著艷麗的玫瑰花束,彷彿一位待嫁的新娘,安詳 和幸福是她此時唯一的語言……

  羅斯希奧夫對女孩子們注視了幾秒,平靜的目光中流動著不為人知的感情。短暫的沉默過後,所有用難以用言語來表達的心情,都化作了一個簡單的動作——預言家向穿婚紗的女孩伸出了手。

  和我一起來吧。他無聲地說道。

  女孩點了點頭,同樣默然地用動作回應著預言家的要求,將自己帶著白紗手套的小手放在了對方的手掌中。

  你也一樣,海瑟。羅斯希奧夫望了提亞爾菲一眼。

  於是,儘管還有些不好意思,電訊主任還是挽起了另一位女孩的手。

  管家走過去,打開了他們面前的一間臥室,然後躬著身子退到了一旁。

  預言家輕聲歎了一口氣,和女孩一起踏進了房間;提亞爾菲和另一個女孩跟在兩人的身後,也走了進去。隨後,克萊奧·迪普霍爾茨先生關上了門。

  「願上帝寬恕那對有罪的孩子吧……」梅斯勒神甫喃喃地說道,又在胸前劃了一個十字……
  ……
  
  這是一間不大的臥室,但卻裝飾得十分別緻、精巧。古樸、雅致的傢俱、漂亮的土耳其地毯、點著白蠟燭的銀燭台……還有用金漆勾勒的天花板,處處都體現著 貴族世家的奢華風格,也和整座大宅那莊重、陰暗的氣氛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也許是為了不讓外界的雨聲打擾到房間中的人,那幾條繪著玫瑰圖案的窗簾全都被放了 下來,阻絕了外來的聲音,也擋住了自然的光……

  羅斯希奧夫討厭這個房間,但卻又不能忘記這個房間。每次從戰艦上回到家中,他都會在這裡獨自坐上很久。這間保持著與8年前相同面貌的臥室,有著他太多的回憶……

  臥室的正中是一張大床。一個乾癟瘦弱的老人躺在那裡,不怎麼均勻地呼吸著。他滿是裂紋的嘴唇一張一合,彷彿正在與上帝派來的天使交談著,試圖在了卻那最後的心願之前,保留對人世的最後一絲留戀。

  可是,當他在朦朧中看到了那兩對正緩步向自己走來的男女時,垂死者的眼睛突然睜開了。激動和興奮的心情使老人產生了強烈的迴光返照,原本已經失去活力的身體竟然如死而復生一般地顫動了起來,他甚至舉起了雙手,想要抓住那些如魅影一般的人兒……

  羅斯希奧夫帶著女孩快步走了過去。接著,他跪在了老人的床邊,緊緊地握住了老人向他伸來的手。一瞬間,那冰涼、微弱,讓人感受到死亡的氣息,傳進了預言家的心頭,使一向鎮靜的他,竟然有了恐懼。

  「邁爾霍芬先生……」年輕的主人用近乎哭泣的聲音呼喚著老人的名字,所有的偽裝幾乎全都化為了灰燼。8年來一直扮演著冷漠預言家的青年在這個人的面前又變回了真實的自己……

  那個有喜悅,也有憂愁;有幸福,也有悲傷的菲森……就和普通人一樣,會笑,也會哭……

  「菲森少爺……真糟糕……我已經有好多天沒能起床了……」邁爾霍芬自責地說道,「見不到我,那些小花恐怕都要生氣了……我得好好向她們道歉才對……」

  「不……」羅斯希奧夫搖著頭,盡力讓自己保持著平靜,同時也使邁爾霍芬看到正在微笑著的自己。「請放心吧,邁爾霍芬先生,我和格蘿雅會照顧她們的……對、對嗎,格蘿雅?」他扭過頭,用探詢的目光望著穿婚紗的女孩。

  「是、是的!」女孩隨即也跪了下來,靠近了一些,用高興的口吻向老人訴說起了春天花園裡美麗的景色和那些清脆的鳥鳴……

  隨著她的訴說,邁爾霍芬那雙本是黯淡的眼睛中,逐漸地閃爍起了喜悅的光芒,似乎他已經親眼看到了明媚陽光下的滿園春色,親耳聽到了雀鳥那嘰嘰喳喳的歌聲,也聞到了撲鼻而來的芬芳……

  而更令他感動的,是女孩那一身潔白的婚紗……

  「格蘿雅,告訴爸爸……妳這是要去教堂嗎?是要去和菲森少爺結婚嗎?」儘管牙齒已經在不聽使喚地打著顫,老人還是竭盡全力地問出了這個他最關心的問題。

  羅斯希奧夫放開了老人的左手,讓身邊的女孩能夠握著它。

  「是的,爸爸。我今天就會和菲森結婚,然後永遠留在他的身邊,做他溫順的妻子。」女孩說道,故意挨近了羅斯希奧夫的肩頭。

  「哦,哦!」得到了如此肯定的答案,邁爾霍芬的顫抖變得更為強烈了。而那發自內心的激動竟使他不由地老淚縱橫,一切渴望都得到了滿足……

  「謝謝……菲森少爺……謝謝……」老人感激地側過身子,親吻著羅斯希奧夫的手背。「您真是太仁慈、太善良了……從小您就對格蘿雅那麼照顧,無論她怎麼 調皮、怎麼和您搗蛋,您都……您都對她那麼照顧……把她當作自己的親妹妹……現在,您還願意娶她,一點兒也不嫌棄她是個下人的孩子……讓她成為了貴族府裡 的女主人……這真是讓我……讓我無法報答您的恩情……」

  「不,邁爾霍芬先生,您不需要報答我任何東西!」羅斯希奧夫回答道,「我愛格蘿雅,一直以來都愛著她。我向您發誓,我永遠都會照顧她,愛她。格蘿雅是我唯一的、不可替代的妻子!」

  「您都聽見了嗎,爸爸?」女孩也跟著說道,「您一定要給我們祝福,一定要祈禱我和菲森能有永遠的幸福!」

  「呵呵……孩子,妳還是那麼心急……」邁爾霍芬流淚的臉上又浮現出了父親那滿足的微笑,「我怎麼會不給妳和菲森少爺祝福呢?而且……不用我祈禱,菲森 少爺……一定……一定能帶給妳幸福的……記住,格蘿雅……當了菲森少爺的妻子以後,妳就不能像以前那麼頑皮了……在什麼場合下,都要對菲森少爺恭恭敬 敬……妻子,就要有妻子的樣子……別再讓我擔心啦……」

  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氣說出這些話,邁爾霍芬隨即劇烈地咳嗽了起來,羅斯希奧夫連忙開始安撫他,而披著婚紗女孩也不斷地答應著,向老人發誓說,一定會成為羅斯希奧夫家的賢妻良母,一定不會再讓父親擔心了……

  雖然喘息的頻率越來越快,但邁爾霍芬還是欣慰地笑了。同時,他也看見了站在羅斯希奧夫身後的提亞爾菲和他身旁的另一個女孩。

  「哦……海瑟……赫琳小姐……你們也在這兒嗎?」老人望著兩人,慈祥地招呼著。「你們也是要去結婚嗎……」

  「是的,是的!我、我和赫琳也……也會……結婚……和菲森他們在同一個教堂……」提亞爾菲結結巴巴地回答著,還學著小時侯的樣子,傻傻地摸著自己的腦袋。

  「是嗎……這可太好了……」邁爾霍芬發出了一聲長長的歎息……「你們四個人的感情還是和以前一樣好……讓所有人都羨慕……而且……能結婚,實在是太好 了……那些傢伙告訴我的都是胡說八道……是嫉妒的混蛋們在造謠,我從來都不相信……現在,我果然沒有想錯……太好了……」

  「對,您沒有想錯,爸爸……您所相信的,一直都是對的……」羅斯希奧夫哽咽了,更緊地握住了邁爾霍芬那已經沒有多少氣力的手。

  「……您、您叫我什麼……是什麼……」老人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求證似地再三詢問著。

  「爸爸!我應該叫您爸爸……您是格蘿雅的父親,當然也就是我的爸爸!」預言家懇切地回答道,憂傷的聲音中找不到一星半點的虛假……

  「唔……上帝啊……我看著菲森少爺長大,從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我就認識他……現在,他居然也叫我爸爸了……我太高興了……太高興了……太……高興……了……」

  邁爾霍芬佈滿皺紋的眼角又一次流下了幸福的眼淚,在這今生的最後一點淚水中,除了欣喜與寬慰,剩下的,也許只有安心……
  儘管他的視線已經幾乎模糊,但老人還是使勁抬著頭,想讓他印象中的四個孩子,成為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看到的影子……

  「菲森少爺和格蘿雅……赫琳小姐和海瑟……果然……這樣是最好的了……沒有比這個……更好的了……沒有……」

  這句話,成為了施特勞瑞·邁爾霍芬留給這個世界的最後一點東西,也為他65年的人生劃上了一個沒有遺憾的休止符。他聽到了自己一直堅信著的東西,見到了最想見到的人,至少,對於這個在老年癡呆症的折磨下度過漫長旅途的老人而言,直到最後一刻,他還是幸福的。

  冰涼的氣息如同飄離身體的靈魂一般,消失在了空氣中;那兩隻被青年男女緊握著的蒼老之手失去了自身的力量,緩慢地鬆弛、張開,漸漸地下垂……逝去的人走了,把那些傷感和心痛,全都留給了活著的人。

  結束了……這一切都結束了嗎……
  羅斯希奧夫藍灰色的眼睛中含著淚,可他終究沒讓這些記載著哀傷與思念的水珠滾落下來。整整5分鐘,預言家將自己的臉隱沒在了衣袖與被褥之間,當他抬起頭來時,人們又看到了那張鎮定、蒼白,宛如陶瓷面具的臉。

  「海瑟,讓醫生他們進來吧……告訴迪普霍爾茨先生和梅斯勒神父,葬禮在明天如期舉行。」他平靜地對提亞爾菲說道。

  兩個女孩情不自禁地哭了,雖然早已料到會有這樣的一幕,但這悲劇性的氣氛又讓她們聯想到了8年前發生在這幢大宅中的往事。那些使人動容的情景影響著生活在這兒的每一個人,是人們不願回憶,更不允許提起的禁忌,也是許多人自責的源頭……

  「對、對不起,主人……我、我……」穿婚紗的女孩捂著已然紅腫的雙眼,哭泣著,「我演的不好……根本不像格蘿雅……邁爾霍芬先生一定起疑心了……」

  「……我、我也是……就像個傻瓜那樣……赫琳小姐才不是這樣的……」提亞爾菲身邊的女孩也嗚咽著,將電訊主任的袖子當作了自己的手帕……「格蘿雅和赫琳小姐……實在是太可憐了……」

  羅斯希奧夫將邁爾霍芬垂下的雙手平整地放在老人的胸前,站了起來。
  「小姐們,妳們很好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務,讓邁爾霍芬先生走得很安詳。謝謝。」說完,他向兩個女孩一一欠身,以此表達著自己的感謝。「在葬禮的時候,還有更繁重的工作,希望大家能將這份仔細和認真繼續下去。我想,這才是我們懷念逝者最好的方法。」

  「是,主人。」女孩們抹去了臉上的淚珠,彷彿受到了莫大的鼓勵那樣,堅定地點了點頭。羅斯希奧夫家的女僕們有著比普通女孩更敏感,卻也更堅強的精神。

  「對了,海瑟。」羅斯希奧夫又叫住了正要走出房間的提亞爾菲,「對迪普霍爾茨先生說,請為我和你準備好兩張明天晚上去斯圖加特的火車票,我們要在那裡轉車去巴黎,然後再回佈雷斯特。」

  「明天?葬禮一結束,我們就走嗎?」提亞爾菲暫時放下了心頭的悲哀,疑惑地問道,「不多留幾天嗎?艦長在電話裡不是說,就算那個下士親自來問罪,她都能為我們解決的嗎?」

  「不,我們已經離開軍艦太長時間了。如果有人告密,那艦長就會有相當的困擾。」預言家不容質疑地否決道,「所以,我們必須盡快返回。」

  「好的,我這就去對迪普霍爾茨先生說。」提亞爾菲不再猶豫了,轉身離開了……

  天氣預報說,今天晚上,烏爾姆地方就將由中雨轉為陰天——一個最適合葬禮的天氣。
  ……
  ……

  西元1941年5月1日,上午10時12分,柏林,海軍司令部。

  「在現在這種缺兵少將的情況下出擊,無疑於自殺!」芙莉嘉的拳頭落在了會議室的桌面上,發出了「砰砰」的聲響。好在房間已經經過了特殊的隔音處理,走廊中的官兵才沒有注意到什麼。

  在花了大約30分鐘時間翻閱海軍司令部針對這次作戰計劃後,芙莉嘉惱火地發現參謀人員完全在按照下士的指令行事,將作戰計劃由7月地提前到了5月中下 旬,參戰兵力也隨之急劇縮水,從2艘戰列艦、3艘戰列巡洋艦和2艘重型巡洋艦,減少至1艘戰列艦、1艘戰列巡洋艦和1艘重型巡洋艦。作戰海域也被定在了航 運最繁忙的北大西洋——同時也是英國艦隊防備最嚴密的地方。

  呂特晏斯將軍抬眼看了看憤怒的她,又將視線移回到了手中的計劃書上。「今天,我已經命令赫爾穆特·布林克曼上校指揮的『歐根親王』號重型巡洋艦離開基爾軍港,前往格丁尼亞與『俾斯麥』號匯合,做好一切出擊的準備工作。」

  「只有一艘戰列艦和一艘重型巡洋艦,僅僅憑借這樣的兵力就要突破英國的北大西洋防線……我不認為這是明智的做法。」
  在雷德爾元帥溫和的提醒下,芙莉嘉稍稍地穩定了一些情緒。「敵人的本土艦隊和H艦隊在那裡佈置了至少7-8艘戰列艦和3艘戰列巡洋艦,可以使用的航空 母艦則至少有2-3艘。『俾斯麥』號雖然有能力擊退任何一艘單獨的英國戰列艦,但再強大的熊也禁受不住幾十隻狼的圍攻;而且,我們也缺乏必要的掩護,一旦 與英國人交戰,『歐根親王』號也並非十分合適的幫手。」

  「馮·哈瑟爾將軍,我能夠理解您的擔心。」海軍參謀長奧托·施尼溫德中將對芙莉嘉說,「但是,我們的戰艦並不是第一次突破北海,也不是第一次面臨優勢 敵人的挑戰。比如說,您和您的伯倫希爾德就曾經好幾次避開敵人大艦隊的追擊,有驚無險地進出大西洋;而在1月底,呂特晏斯將軍和您也曾經做到過。」

  「可是,在那個時候,英國人的防備並沒有像現在這樣嚴密,他們甚至沒有定期地派軍艦在那些水道巡邏。」芙莉嘉說,「因此,我們才能利用敵人的疏忽和短視,順利地躲過追擊。然而,敵人和我們一樣擁有學習的能力。在受到了教訓之後,他們也會尋找自身的弱點加以補救。」

  「那麼……也就是說,您認為敵人會在那些水道附近部署大量的兵力等候我們?」施尼溫德中將不怎麼相信地問道,「這是嚴重的浪費行為——從美國來的油船在通過狼群作戰區域時可是相當辛苦的。」

  「但如果成功,他們將取得開戰以來最大的戰果。一艘『俾斯麥』號抵得上一百條油船,甚至更多。」芙莉嘉不客氣地將參謀長的話頂了回去。她將手中的作戰 計劃放回了會議桌上,「如果我們的間諜發回的情報屬實,本土艦隊司令官約翰·托維已經在上個月出院,並且回到了他的司令部。為了一血前幾次的恥辱,他必然 會對我軍嚴加防範,不惜代價地挫敗我們再次突入大西洋的意圖。」
  「無論我們何時出擊,在丹麥海峽和法羅群島附近海域一定會有大量的英國戰艦埋伏。而且,敵人還可以憑借兵力上的絕對優勢,將主力戰艦分為三隊:一隊部 署於最北面的丹麥海峽,用來巡邏;一隊駐留在斯卡帕灣基地,以便進行支援;而第三隊則會被事先派往大西洋上,在為商船隊執行護航任務的同時,也能夠作為後 備力量。一旦我軍順利突破北海,這些散佈在大洋上的英國戰艦就會很快地聚集起來,組成一支強大的分艦隊來攔截南下的我方戰艦。」
  「考慮到敵人的總兵力,每次我們可能遭遇的敵主力戰艦都將在2-3艘左右,還有4艘以上的巡洋艦和更多的驅逐艦。如果將雙方戰艦的質量和戰鬥人員的水 准對比計算在內,如果我們在北方的出擊兵力能夠達到2艘俾斯麥級和2艘希佩爾級,那麼在艦隊決戰時,勝利的天平就將向我們這一方傾斜。而且,艦隊的防空能 力也將大大提高,這對於沒有航空母艦的我們是必要的。密集的火力網將趕走低速的英國魚雷機,阻止它們對戰艦發動的攻擊。」

  「我也希望能有您說的這些兵力,」呂特晏斯將軍冷冷地回應著芙莉嘉的熱情,「可是,」他說,「我們已經沒有時間等待『提爾皮茨』和『希佩爾』了。」

  「所以,我才會請求司令部將作戰計劃延後,推遲2個月執行『萊茵演習』。」芙莉嘉再一次重申了自己的要求。

  然而,當她將求助的目光投向雷德爾元帥時,這位一直如慈父般支持著芙莉嘉的老海軍所給予她的,只有一絲無奈的微笑……

  怎麼了,埃裡希叔叔?這可是關係到數千人性命的事啊!如果不能阻止那個對海軍一竅不通的瘋子,那麼……

  由於沒有人對自己的正確意見發表肯定的看法,芙莉嘉現在已經十分著急了……

  「在5月份實施『萊茵演習』作戰,是元首的決定。而且,他還命令我們一定要設法使戰艦在大西洋上活動至6月末。所以……」雷德爾元帥無奈地說道,「他是絕對不會同意推遲演習的。」


  「為什麼?難道又是為了能讓《人民觀察家報》的垃圾編輯們擁有可以用來吹噓的素材?!為了能讓他和戈培爾在演說時找到可以騙人和無限擴大的例子?!」 芙莉嘉又一次被激怒了,「我們是德國海軍,可不是宣傳部用來拍電影的演員和道具!我們沒有理由為了這樣的目的而讓部下去冒那麼大的危險!總之,在5月份就 實施『萊茵演習』是一個嚴重的錯誤!這是在犯罪!」

  呂特晏斯輕輕地搖頭,雷德爾元帥則在小聲地歎息,在這讓芙莉嘉莫名其妙的氣氛中,海軍司令部的高級將領們紛紛陷入了沉默中……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大家為什麼……為什麼……」如此顯而易見的非正常狀態,即使在察言觀色方面十分遲鈍的芙莉嘉也能感覺到。「請告訴我,」她站了起來,嚴肅地問道,「究竟有什麼重要的理由,讓我們必須那麼做?」

  看著芙莉嘉越來越認真的眼睛,雷德爾元帥知道,自己不能再對這個孩子隱瞞什麼了。儘管他很清楚,那樣的事實將會傷害到芙莉嘉的自尊心和榮譽感;可是,如果不做說明,芙莉嘉的倔強和逆反心態會使她與下士對抗到底,也將讓這次行動變得更為困難。

  「好吧,馮·哈瑟爾將軍。」雷德爾元帥和呂特晏斯將軍等人交換了一下眼神,「按照軍事保密條例,在被提升為戰列巡洋艦部隊的司令官之前,妳的級別使我不能將這些事實告訴妳。但現在,是時候了。」

  說著,海軍總司令向芙莉嘉伸出手,讓她坐下。
  「前些天,元首下令將空軍的450架作戰飛機調往法國,以增加對英國的壓力。而現在,戈林手下的空降師正在進行攻佔島嶼的作戰訓練。西線的陸軍司令部 裡已經忙得焦頭爛額,每天都有許多部隊被調往法國的公文需要處理。元首的參謀們還制訂了兩份作戰計劃,一份叫『魚叉』,一份則被命名為『鯊魚』,它們與之 前的『海獅』計劃如出一轍,安排的都是如何進行登陸作戰,而這些計劃的實施日期是8月份。」

  「嗯?這麼說,那個人終於下決心要進攻英國了?」芙莉嘉疑惑道,「那樣的話,我們的海軍就應該盡早做好準備,為登陸部隊提供掩護……」

  「不……不需要……」雷德爾元帥否定道,「因為這些都是假的,是用來迷惑敵人,掩蓋真實目標的……」

  「真實目標……是什麼?……」芙莉嘉頓感奇怪,一種不好的預感開始出現了。而隨即這樣的預感就變成了一個令她驚恐的念頭,吞噬了所有的想法。「天 啊……天啊!」伯爵小姐低語著,忽然抬起頭,睜大眼睛望著無可奈何的雷德爾元帥,「天啊!」她又重複了一遍,聲音也隨之提高,「那個人不能這麼做!德國不 能再犯上一次戰爭時的錯誤了!」

  「元首的理由是,斯大林遲早會倒向英國,300萬蘇聯軍隊將在1942年中期向德國發動進攻。與其遭受打擊,不如先發制人,然後奪取俄國人的資源,應 付接下來與英國和美國之間的戰爭。羅斯福一直站在英國人這一邊,他們的參戰是遲早的問題。只要一有借口,美國的戰爭機器就會全速開動,將我們逼至十分險惡 的境地。所以,元首認為,我們必須在所有的敵人聯合起來之前,盡可能地擊敗潛在的威脅。大約在6月底,正式的攻擊命令就會下達。」
  雷德爾元帥說完,下意識地摸出了隨身攜帶的煙斗;可他剛把煙斗叼在嘴上,就想起了不能在芙莉嘉身邊吸煙的「規定」,只得苦笑了一下,將這排解煩惱的東西收了回去。誰都能看出,海軍總司令此時的內心正處於激烈的矛盾作用下……

  他這苦悶的樣子,也讓芙莉嘉感到了綿長的心痛……伯爵小姐強壓下心頭的怒火,為了不再給雷德爾增添更多的憂愁,她的話語也變得和緩了許多。

  「可是……兩線作戰是戰爭中最大的忌諱。在上次大戰中,皇帝陛下就是因為受到俄國軍隊的干擾,才沒有能全面地執行史裡芬計劃,將一場本可迅速解決的戰 斗拖延了整整4年,還給國內的叛徒們製造了機會。」芙莉嘉說道,「我以為,每個領導者都應該學會從歷史中吸取教訓,而不是重蹈覆轍,或者做得更糟。」

  「但事實與期望總是有區別的;而現在與那時的情況也有所不同。」呂特晏斯擺了擺手,示意芙莉嘉不要在進攻俄國的問題上繼續糾纏下去了。「元首,以及陸 軍、空軍方面做出的判斷,我們海軍無權干涉;大本營最高統帥部的命令,我們必須執行,這不但是軍人的使命,也是一個德國人忠於祖國的義務。」
  「馮·哈瑟爾將軍,我不要求您成為一架只會按命令行動的機器,也不希望您改變自己那人本主義的觀念,但是,我必須告訴您,您、我,任何一個個人,都只是國家這個龐大軀體中的一個細胞,並非所有的事,都會依照我們自己的想法進行。」
  「有的時候,即使不願意,但為了整個大局,我們也必須去做。就算需要犧牲些什麼,我們也只能義無返顧,因為,這是為了更多的人。」呂特晏斯將軍合上了計劃書,從會議桌的另一邊望著芙莉嘉,「這最後的一句話,請您無論如何都要記住。」

  儘管將軍的語氣還是和往常一樣,不帶有任何外溢的感情,可芙莉嘉卻似乎感受到了一些與眾不同的東西。至於這些東西到底是什麼,現在的她,還不能回答……

  「那麼……也就是說,我們的『萊茵演習』,也被那個人當作了佯攻作戰的一部分嗎……」

  「是的……」雷德爾元帥遺憾地告訴芙莉嘉,「就在昨天,元首又接見了我。他強調,海軍必須用『萊茵演習』吸引整個世界的目光。如果我們的戰艦在西邊引 發大的騷亂,就能掩蓋陸軍和空軍在東部的行動。讓斯大林以為,德國的戰略重心依舊在大西洋、在英國——這是海軍目前最重要的任務。這樣,當我們的陸軍在東 線發動進攻時,已方士兵的傷亡就能降到最低。」

  元帥的話說完了,整個會議室中一片寂靜。

  雷德爾原以為芙莉嘉會立即發作,因為海軍在這次行動中成為了陸軍的附庸,即使戰勝也沒有太多的榮譽。當她們帶著疲憊的軀體和一身的傷痛返回德國時,各 種關於東方戰線的新聞早已鋪天蓋地地佔據了報紙的所有版面,留給海軍的,或許只是一條標題的空間。這樣的結果,是許多海軍軍官所不想看到的。

  然而,不知是呂特晏斯將軍剛才的那番話起了作用,還是哈瑟爾一族對於國家歷來的忠誠影響了她,芙莉嘉只在無語中度過了短暫的30秒,接著,便帶給了雷德爾以完全不同的答案。

  「如果巴伐利亞下士的決定確實是經過充分思考之後得出的正確結果,那麼,我就沒有理由再去反對這樣的計劃。畢竟,他和陸軍的將軍們對蘇聯的瞭解,要比我全面得多。」芙莉嘉說著,誠懇地回應著雷德爾元帥那流露著些許意外的目光。

  「但是,」她又說,「即便只是佯攻,我也希望能作好萬全的準備,將海軍的損失減少到最小。」

  「關於這方面的問題,我們在計劃書上已經作了詳細的敘述。」參謀長奧托·施尼溫德中將說,「2艘大型補給艦、7艘油船和2艘氣象船將預先進入各自的陣 地,為我們的出擊部隊提供所需的支援。而鄧尼茨將軍的潛艇部隊和暫時從空軍劃歸我們指揮的第40轟炸機聯隊也將協同作戰……」

  「不,我並不是指這些。」芙莉嘉抱歉地打斷了參謀長的話,「在支援方面,海軍司令部自然應該竭盡所能。但是,相比之下,完善和可行的計劃更為重要。」

  「嗯?這麼說,您對參謀部制訂的作戰計劃有不同的看法?」施尼溫德中將從芙莉嘉的話中聽出了質疑的潛台詞。

  「是這樣的,參謀長閣下。」芙莉嘉拿起計劃書,翻到了其中的某一頁。「這裡說,『俾斯麥』號和『歐根親王』號將於5月18日從格丁尼亞港出發,取道卡特加特海峽、斯卡格拉克海峽進入北海,然後從丹麥海峽衝入大西洋。」

  「沒錯,這是參謀部根據『四輪馬車』作戰時取得的經驗而設定的路線。」施尼溫德中將找尋著自己的理由,「這條路線十分漫長,有利於分散英國人的搜索兵力;而北海海域的惡劣氣候和挪威沿岸的大量天然港灣也會給我軍的隱蔽和機動提供重要的條件。」

  芙莉嘉點了點頭,「您的話確實有相當的道理。可是……」她很快地轉折,對施尼溫德中將抽搐鼻子的不快表示毫無顧忌,「我認為這條路線已經不再適合於小 型破襲艦隊。正如我剛才所說的,丹麥海峽和法羅群島兩側是敵人防衛的重點,強行突破必將引發惡戰,更容易遭受對方高速巡洋艦和水上偵察機的追蹤。然後,在 茫茫的大西洋上,早有準備的英國戰列艦和航空母艦會按照這些巡洋艦和飛機的指示,從四面八方包圍上來,對孤立的我軍發動大規模的攻擊……」

  「可這是唯一的路線,馮·哈瑟爾將軍。」施尼溫德中將悻悻地說道,「要從格丁尼亞港到佈雷斯特港,我們沒有別的方法。」

  「有的。」芙莉嘉語出驚人,而且沒有半點猶豫,就連呂特晏斯將軍也被吸引,似乎很感興趣地看了看她。

  「請說,馮·哈瑟爾將軍。」施尼溫德中將不相信地笑了笑,「我洗耳恭聽。」

  芙莉嘉依然沒有感覺到對方的不滿,立即認真地解說了起來。
  「首先,我建議『俾斯麥』號和『歐根親王』號改變起始航線,不要經過卡特加特海峽和斯卡格拉克海峽,而是改道基爾運河,從波羅的海的格丁尼亞港轉移到 北海的威廉港。這樣,不但減少了進入北海的航程,也避免了在繞過那兩條海峽時被瑞典軍艦和飛機發現的可能。自從貝爾納多特元帥背叛了自己的情敵拿破侖皇 帝,瑞典就一直和英國坐在同一條船上。那個國家披著中立的外衣,卻在背地裡向我們的敵人提供各種情報。如果他們發現了『俾斯麥』號和『歐根親王』號,英國 人在一個小時之後就會知道。」

  「請將馮·哈瑟爾將軍的這一條建議單獨列出。」呂特晏斯提醒負責會議記錄的軍官。

  咦?這麼快就接受了嗎,蘿芬的爸爸?
  伯爵小姐看著將軍,心中十分得意。

  不錯,芙莉嘉,很好的建議。
  雷德爾元帥也向她遞來了鼓勵的目光。由於爭論發生在部下之間,擔負著總體指揮任務的埃裡希叔叔也無法明確地表示對芙莉嘉的偏袒。

  「但這樣一來,向北的航程就會增加。」施尼溫德中將見狀,更是急於找到反對的理由。「而且威廉港面向北海,處於英國飛機的作戰半徑之內,艦隊的安全將會面臨嚴峻的挑戰。」

  誰知,他的反駁卻讓芙莉嘉顯得更高興了。「不會的。」她胸有成竹地說,「如果按照我的想法來進行,接下來,南北兩個集群的匯合將在30個小時之內完成。」

  「這不可能!」驚訝的施尼溫德中將幾乎要從椅子上跳起來,「這可不是小女孩喜歡的童話故事啊,馮·哈瑟爾將軍!這個世界上可沒有那種魔法門,能讓妳一步就跨到中國!」

  「請具體說明,馮·哈瑟爾將軍。」呂特晏斯說。

  「是。」雖然只是簡單的祈使句,但芙莉嘉卻像是受到了激勵一般。「我的計劃是,『俾斯麥』號和『歐根親王』號放棄從丹麥海峽突入大西洋的計劃。兩艦從 威廉港秘密起航後,沿尼德蘭-法國海岸直接南下,通過多佛爾海峽和英吉利海峽,迅速到達佈雷斯特港,與伯倫希爾德匯合。」

  「什麼?!我的上帝!多佛爾海峽和英吉利海峽?!您瘋了嗎?!那可是通向地獄的路!」施尼溫德中將頓時喊了起來,直至看到芙莉嘉生氣的表情,他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

  「對不起,馮·哈瑟爾將軍,我太……怎麼說呢……太吃驚了……」參謀長摸出手帕,擦拭了一下鼻子兩側的汗珠,「那條路線實在是太危險了,請原諒我不能支持您的建議。」

  接下來,施尼溫德將反對的理由一一列出:海峽地區是整個大西洋海域受水雷威脅最大的地方;英國在多佛爾炮台佈置著威力巨大的海岸重炮;沿途的英國海港內駐有大量的驅逐艦和魚雷艇,隨時都會對德國戰艦發動攻擊。最嚴重的問題是,英國本土的轟炸機和魚雷攻擊機將傾巢出動。
  因此,他斷言,「俾斯麥」號和「歐根親王」號走不到一半路程就會被英國人發現,並遭到全面的打擊。

  而芙莉嘉則針鋒相對地舉出了支持自身觀點的原因:海峽地區航線較短,僅500海里左右,若兩艘戰艦全速行駛,一天之內就能抵達;而斯卡帕灣的英國本土 艦隊距離過遠,望塵莫及;德國方面還可以事先派出駐紮在法國瑟堡和加來地區的掃雷艇隊,以80艘掃雷艦艇不間斷地清除水雷,確保一條安全的航路;多佛爾的 重炮射程雖遠,但精度過差,且瞭望哨的視線又容易受迷霧和風雨天氣的影響,只要時機選擇得當,緊靠大陸一側航行,德艦就不會被擊中。
  芙莉嘉還建議雷德爾元帥派出所有剩餘的驅逐艦和大型魚雷艇為「俾斯麥」號編隊護航,使這些無法參與遠洋作戰的艦艇在近海發揮最大的效用。無論是德國驅 逐艦還是德國魚雷艇,在質量和戰鬥力方面都要大大地超過她們的英國同類,用於擔任主力艦隊的屏護任務,確實是再合適不過了。
  而對於威脅最大的英國轟炸機,芙莉嘉則希望雷德爾元帥向下士要求空中支援,讓駐荷蘭和法國的空軍派出250-300架戰鬥機為艦隊護航——這也是在近海航行的優勢之一,也在無形中抵消了英國航空母艦可能帶來的損害。
  如此,在達到了提前匯合的目的之後,德國海軍就能將原本既有限,又分散的力量集中起來。對護航隊中的艘英國戰列艦構成絕對優勢,同時也有能力對付前來討伐的英國分艦隊。

  「可是……連西班牙的無敵艦隊都在那裡失敗了……」施尼溫德中將低聲地發著牢騷。雖然芙莉嘉說的很有道理,而且都是可行的,但參謀長還是有些不甘心……

  「正是因為無敵艦隊失敗了,所以英國人就以為沒人會成功。」芙莉嘉接過了話題,「他們的驕傲自大會給我們帶來勝利,因為最危險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 的——就像斯卡帕灣那樣。我相信,在這個世界上沒有永遠無法攻陷的要塞,也沒有始終不能跨越的天塹,只要準備充分,我們的艦隊就一定能通過『女王陛下的引 水渠』。」

  「當然,制訂這樣的計劃和進行掃雷工作都是要花費時間的。」芙莉嘉想了想,繼續說道,「還要獲得那裡的天氣、水文和潮汐資料,至少……至少需要1個月左右。所以,在6月初執行『萊茵演習』較為合適。這樣既能讓作戰變得更順利,也不會讓下士大人的宣傳機器等待太久。」

  說完,芙莉嘉擺出自信滿滿的樣子,微笑地望著正處於思考中的雷德爾元帥和同樣盯著自己的呂特晏斯將軍。伯爵小姐此時的心情相當舒暢,儘管自己的計劃的 確大膽了些,但也是可行的。相比沒有空中掩護、還要面臨敵人大規模圍剿的北方航線,海峽地區雖是險境,卻非絕路,成功的概率反而要大得多。在芙莉嘉看來, 將軍們應該會支持自己的方案。

  很快,呂特晏斯就像剛才那樣,叮囑書記官將芙莉嘉的這些建議單獨記錄了一份。

  然而,就在伯爵小姐以為她的計劃已經得到採納時,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在簡短地總結之後,呂特晏斯上將明確地否決了芙莉嘉的提案!他的理由則是:北 方航線有助於「俾斯麥」號和「歐根親王」號快速到達大西洋主航線區,為破襲作戰提供更多的時間。而南方的佈雷斯特港並不安全,大型戰艦過多地聚集於一處, 更容易吸引英國轟炸機前來攻擊。所以他主張按照原計劃執行——甚至連芙莉嘉一開始希望兩艦轉移至威廉港的提議,他都駁回了!

  「我會仔細研究您的提案的,」呂特晏斯將軍從書記官手中拿過了額外的那份記錄,「或許下次從佈雷斯特返回德國時,我們能將它倒過來執行一遍。」

  剎那間,芙莉嘉覺得自己快要氣炸了……
  ……

  中午12時整,關於「萊茵演習」的第一次作戰會議宣告結束。第二、第三次會議將於近幾日召開,但都只是就計劃的細節問題進行協商,不會再討論新的方案。

  「尤其是需要過長準備時間的方案。」呂特晏斯將軍強調道。

  儘管芙莉嘉據理力爭,雷德爾元帥也勸他多考慮一些時候,但呂特晏斯這次卻比以往更為強硬。這位水面艦隊司令官不僅無視於伯爵小姐的怒火,就連上司的勸 告也對他完全無效。倒是參謀長施尼溫德中將的情緒隨之變得相當高漲,竭力支持呂特晏斯——實際上則是在支持他自己制定的計劃。

  由於下士曾經授意將此次作戰交給呂特晏斯全權負責,還命令他在指揮北方部隊的同時,節制將由南部出擊的芙莉嘉,故而海軍總司令對「萊茵演習」也沒有了 足夠的發言權。在建議無效之後,雷德爾也放棄了繼續勸說的打算。再者他對於「從丹麥海峽繞道大西洋」這一路線還懷有相當的信心,因此也覺得芙莉嘉可能有些 緊張過頭了。

  「上帝是仁慈的,」雷德爾安慰芙莉嘉說,「雖然我們的元首不信仰祂,但我始終堅信,祂還沒有拋棄德國海軍。」

  「可有人拋棄我了。」芙莉嘉賭氣似地對雷德爾「哼」了一聲,收拾好自己的文件,走出了會議室。

  唉……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元帥哭笑不得地聳了聳肩……又是一個三天嗎……

  所謂「三天」,是指芙莉嘉生氣的週期。小時候,如果雷德爾元帥在某些方面讓她感到不高興,伯爵小姐在三天內都會躲著他,拒絕和他說話,或者以做鬼臉來回應埃裡希叔叔道歉的意圖。
  不過,在大多數情況下,這樣的賭氣都不會超過三天。時間一到,小芙莉嘉就會低著頭走過來,默默地拉起雷德爾那粗糙的大手;或者在他看報紙的時候,一言 不發地坐在他的腿上,然後摟住埃裡希叔叔的脖子……總之,由於對芙莉嘉的性格脾氣瞭如指掌,雷德爾元帥從不擔心芙莉嘉是否會真生自己的氣。
  ……

  可不知怎麼,剛向前走了幾步,芙莉嘉又折了回來。
  「呂特晏斯上將,」她叫住了正在離開的那個人,「我想和您私下談談。」

  「到我的辦公室來吧。」冰山回答著,甚至沒有停下腳步——似乎早已料到芙莉嘉還有沒說完的話。

  兩人一前一後地穿過走廊,步下樓梯,沿路接受著下級軍官和士兵們的敬禮,偶爾也能聽到一些猜測似的竊竊私語。

  在海軍裡,呂特晏斯將軍是最不招人喜歡的存在,除了雷德爾和鄧尼茨以外,他連第三個朋友都沒有。經常有人說,即使知道他明天會死,40萬零4千德國海軍官兵中會為他流淚的不超過5個。

  而芙莉嘉卻正相反,是海軍,乃至整個德國的偶像,是女神般的存在。和呂特晏斯將軍所背負的那句評論一樣,也有人對她作出了假設:如果上1秒芙莉嘉·馮·哈瑟爾在樓梯上扭了腳,那麼,下1秒,整幢海軍部大樓就會出現交通擁堵——每個人都想獲得送她去醫務室的機會。
  「而在第3秒,交通會恢復正常。」某些人補充說,「因為雷德爾元帥把所有人都趕走了,只讓西爾瓦娜·瀾少校接近。」

  綜上所述,呂特晏斯將軍和芙莉嘉對大家而言,有著完全不同的意義。像這樣的兩個人竟然走在一起,而且表現得像一對鬧了矛盾的父女,這不能不讓某些喜歡 多管閒事的人產生額外的遐想……而當兩人在眾目睽睽之下走進了呂特晏斯將軍的辦公室之後,各種小道消息也開始了它們的流傳……

  「因為馮·哈瑟爾將軍是女權主義者,所以她對呂特晏斯將軍擅自決定女兒婚事的行為一直梗梗於懷。只要一有機會,她就會向冰山開戰。」
  ——最為權威的一條謠言如是說。

  也許是碰巧,也許是有人聽到了什麼,今天的談話確實與蘿芬有關,但不是因為婚事。

  「如果您一定要按照原計劃實施『萊茵演習』,那我也有一個要求。」芙莉嘉說,「請您立即把蘿芬·克裡斯蒂娜·呂特晏斯中尉調往格丁尼亞要塞的海岸炮兵部隊。」

  呂特晏斯沒有對這句話表現出任何驚訝,甚至沒有看芙莉嘉一眼。他的視線始終停留在那張乾淨的辦公桌上,那裡有一些文件,一支鋼筆,以及一個棕色的相架。

  「請告訴我理由。」水面艦隊司令官用平直的語調命令道。

  「據我所知,那裡的要塞近期將安裝4座280毫米海岸重炮,非常需要優秀的海軍炮兵指揮官。」芙莉嘉找了個相當合適的借口,「因此,我希望您能將呂特晏斯中尉派去協助要塞的工作。」

  「這是海岸炮兵部隊托您轉達的口信嗎?」

  「不是。」

  「那麼,是呂特晏斯中尉讓您這麼說的嗎?」

  「也不是,」芙莉嘉表現得十分冷靜,「這是我個人的願望。」

  「個人的願望……很好。」呂特晏斯點了點頭,依然盯著書桌,「您只是戰列巡洋艦部隊的指揮官,卻試圖干涉戰列艦部隊和岸炮部隊的人事安排。請問,您知道這是違反規定的越權行為嗎?」

  「知道。」芙莉嘉的回答簡單而有迅速。「但我希望您能立即下達這樣的命令。」

  「您不用為此進行解釋嗎?」

  「不,」芙莉嘉居高臨下地望著將軍,「我認為您應該明白。」

  時間緩緩地流過,冰山帶著一片寂靜,漂浮著,無論那雲霧的女神如何向自己吹來責備的風,他也依舊巍然不動。

  呂特晏斯將軍移動著視線,讓自己的目光逐漸地、完全地落在了那個棕色的相架上……雖然注意到了這個動作,但因為相架背對著自己,芙莉嘉不清楚那裡有些什麼。

  哼,無非又是軍艦的照片罷了。不是「卡爾斯魯厄」號,就是「沙恩霍斯特」號……芙莉嘉微怒地瞪了他一眼,但還是沒有在將軍的表情中引發任何的變化。

  「我知道,在去年挪威戰役以前,您曾經試圖將西爾瓦娜·瀾少校從戰艦上調離。」呂特晏斯說,「您認為我會像您一樣,在危險的時候,就把呂特晏斯中尉送回到安全的陸地上嗎?」

  「不是『會』,而是『應該』。」芙莉嘉加重了語氣,「您沒有權力去要求她為了這樣一個九死一生的計劃去冒險,蘿芬只是個處於成長期的小孩子。」

  「小孩子?我不明白您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她已經20歲了,完全可以對自己的行為負責。」冰山以一種漠不關心的語調回答著,「而且,只有在真正的戰鬥中,她才能更快地成長。戰場會教給她許多在學校中學不到的東西,讓她看到自己將來所要面對的東西。」

  「但您不認為孩子的成長應該講究一些循序漸進嗎?」將軍的態度讓芙莉嘉顯得更惱火了,「儘管您沒有說出來,但您的心裡一定很清楚,在這次『萊茵演習』 中,『俾斯麥』號有可能遭遇4-5艘敵人戰列艦和戰列巡洋艦的攻擊,即使一個微小的失誤,也有可能葬送整艘戰艦!很顯然,對於蘿芬來說,這已經不是在學習 了。您在她還沒有準備好以前,就把她送進了殘酷的競技場,讓她去經受那些本可以避免的危險……這樣的作法既不人道,也不合適!我希望您能在還有機會的時 候,及時地糾正自己的錯誤,否則,您一定會後悔。」

  芙莉嘉的指責很直接,也很刺耳,可奇怪的是,呂特晏斯將軍竟然有了一絲像要微笑的衝動,而這樣的感覺,已經離開他很久了……
  不過,想和做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笑容的波瀾還沒有在水面上展開,就被冰山的陰影徹底地覆蓋了。

  「這麼說,這才是您真正的目的?或者……也是您試圖讓我們選擇那條海峽航線的原因?」呂特晏斯用手指敲了敲那份會議記錄,抬起頭,向芙莉嘉投來了20分鐘內的第一道目光。

  「這、這與海峽航線沒有關係!」芙莉嘉慌忙辯解道,似乎有些心虛,「我、我只是想把這次作戰的危險降到最低!佈雷斯特面向開闊的大洋,而且遠離英國人的主要海軍基地,從那裡出擊的戰艦更容易隱藏自己的行蹤!只、只是這樣而已!」

  「但事先的準備工作卻一樣不能有半點馬虎……尤其……是在掃雷方面……」呂特晏斯說著,翻開了會議記錄。

  「是、是的。所以我才提出,要調動所有的力量,清除海峽地區的水雷……」芙莉嘉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將軍翻閱記錄的動作,呂特晏斯每翻起一頁,她的神經就會迎來新的緊張感,彷彿文件中隱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終於,在連續翻了一頁之後,將軍的視線停在了記錄的某個地方。「啊,水雷……就是這裡……」他指了指芙莉嘉被記錄下的那段話。
  「看得出,您對這個問題相當重視。80艘掃雷艦艇……差不多是我們的水雷戰部隊在海峽地區全部兵力的7成。」

  「可是……您的方案裡始終只強調著清掃海峽地區的水雷,對於其它地方卻隻字未提……」呂特晏斯放下文件,同時用鋼筆在上面做了些記號。

  「我、我不知道……」芙莉嘉已經完全慌了!呂特晏斯的這句話等於是在告訴她——某個由她臨時想出的鬼點子,已經被對方識破了。

  「之前,您讓我率領『俾斯麥』號和『歐根親王』號轉移到威廉港,說南方的道路會比北方更安全……可您卻沒有告訴大家,一旦駛離威廉港,並且朝東南方向 轉移,艦隊就會經過海岸附近的東弗裡西亞群島……」呂特晏斯有意頓了頓,好讓聽到這個地名的芙莉嘉有時間表露出小女孩的驚慌……

  「那裡也是個大規模的雷場,存在的時間甚至可以追溯到戰爭剛開始時。」將軍接著說道,「作為一名水雷戰部隊出身,並且指揮過掃雷艇的軍官,您為什麼不把這裡也列入重點清掃的名單中呢?」

  「這、這是因為……英國人設在東弗裡西亞群島的水雷陣地很早以前就被清掃過了,現在應該已經……已經沒有危險了!」芙莉嘉徒勞地尋找著借口——儘管她知道自己已經無法說服呂特晏斯了。

  「但是,我們都知道,在戰爭期間,想要完全地掃清某一個地區是十分困難的。東弗裡西亞群島是從威廉港向英國進發的必經之路,敵人不可能只實施一次佈雷 行動。即便是我們不斷地進行掃除活動,總還會有漏網之魚。那一帶沙洲密佈,很容易影響到掃雷艇的正常探測。而且……因為您的計劃,水雷戰部隊的注意力很有 可能完全集中在海峽方面,而忽略了家門口的危險。」
  說著,將軍完成了在記錄上的改動,合上了文件。

  「讓我來告訴您吧,芙莉嘉·馮·哈瑟爾將軍,如果按照您的計劃,那麼,不管海峽地區的部隊事先做好怎樣的準備,他們的努力都會白費。因為只要『俾斯麥 』號一駛近東弗裡西亞群島,她就有可能中上一到兩顆沒有被掃乾淨的水雷。或者,在通過海峽的時候,她也會由於同樣的原因而受一些輕傷——這幾乎是不可避免 的。」
  「雖然『俾斯麥』號的水密隔艙的科學設計和堅硬的鎧甲使這樣的東西不會對戰艦造成足夠的危害,甚至只能擦掉她的一小塊裝甲,但受傷的船隻卻不得不返回港口,在修理完畢之前,再浪費一個月的時間。」
  「如此一來,您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拒絕元首提前實施『萊茵演習』的計劃,確保『俾斯麥』號在獲得有效的支援以前,不會單獨去面對那些危險。而您所說的那個孩子,仍然可以畏縮在您的羽翼之下,沒有風,沒有雨……所要做的,只是在溫暖的太陽下午睡。」

  呂特晏斯說完,將雙手合抱在胸前,默默地注視著正處於惶恐、羞愧和難過等多種心情作用下的芙莉嘉。後者已經沒有了剛才的那種強勢,除了希望「嗡嗡」作響的頭腦能夠快些安靜下來,伯爵小姐幾乎想不到任何其它的東西……

  如果不是想到了這樣的「苦肉計」,她在剛才的會議中決不可能那樣爽快地改變初衷,答應將海軍納入到下士的佯攻行動中。在芙莉嘉的想法中,與其讓「俾斯 麥」號和「歐根親王」號冒著被擊沉的危險去大西洋深處,還不如讓她們在近海受一些小傷,假裝損壞,然後躺在安全的船塢中熬到7月,與準備就緒的「提爾皮 茨」號和「希佩爾」號一起進入大西洋。到那時,她的戰列巡洋艦隊也能給予全力的支持,而蘿芬,以及戰艦上的大家所面臨的危險就會小很多。

  可惜的是,這個帶著些小聰明意味的計劃很簡單地就被呂特晏斯看穿了。冰山無聲無息地飄來,不費吹灰之力就將推開了那層掩蓋著真實意圖的煙霧……

  「您準備處罰我嗎?」原本就不怎麼會說謊和隱藏心思的芙莉嘉選擇了坦然的承認。

  「不,」呂特晏斯回答道,「我只是希望您不要再給自己找麻煩了,過幾天就回佈雷斯特,然後好好地準備吧。在這次作戰中,您的任務就如計劃書上所寫的那 樣,是策應『俾斯麥』號的南翼。您的對手是擁有16艘大小戰艦的整個H艦隊,也許還會有2、3艘正在大西洋上執行護航任務的王權級戰艦。與我相比,您的負 擔可能會更重。所以,在擔心別人的安全之前,您應該將大多數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艦員們身上。」

  芙莉嘉抿了抿嘴唇,無言地點了點頭。很顯然,她已經無法挽回什麼了;而這場對比懸殊的「萊茵演習」也已經如弦上之箭,不得不發了。

  「那、那麼……蘿芬怎麼辦呢……」芙莉嘉小聲詢問著,似乎還想做最後的努力。「能不能將她留在岸上呢?如果需要的話,我今天就去聯絡穆維克海軍學院,讓蘿芬暫時到那裡進修……這樣,也就不存在人事調動的問題了……」

  「您覺得,呂特晏斯中尉本人會答應嗎?如果您真正瞭解她,您就不會在我這裡浪費口舌了。」呂特晏斯慢慢地說著,目光又彷彿無意識地回到了桌上,回到了那個棕色的相架上……

  「我知道蘿芬是個倔強,而且有自己思想的孩子。」芙莉嘉很著急,「可是,現在並不是讓她經受風浪的時候!您不能像那些殘酷的獅子一樣,把自己孩子丟進山谷,然後讓她自己爬上來!如果失敗,那您就會永遠失去她!」

   雖然焦急和擔憂無時無刻地不從伯爵小姐的臉上流露出來,但這些對呂特晏斯卻起不到任何作用。

  「那艘戰艦上的平均年齡也只有20歲、21歲,呂特晏斯中尉和其他人一樣,沒有任何特殊之處。」冷酷的父親拋出了同樣冷酷的話語,「如果她做不到自己該做的,那她唯一能夠證明的,就是自己的不成熟。」

  「但這可不是在做什麼學校測驗啊!如果運氣不好,蘿芬……蘿芬有可能就會死!」無奈之下,芙莉嘉只得說著這句極不情願的話。

  可她所得到的回答卻還是如堅冰一樣,沒有包含一點兒人類的感情。
  「在戰場上誰都有機會去死,」將軍說,「呂特晏斯中尉、我,還有您,都一樣。」
  ……

  「馮·哈瑟爾將軍的鬥爭又失敗了。」
  5分鐘後,當看到鐵青著臉的芙莉嘉從辦公室中走出時,司令部裡的海軍官兵們普遍地給予了深切的同情……

  呂特晏斯保持著剛才的樣子,獨自坐在辦公桌後。芙莉嘉關門時所製造的那一聲震響,依舊帶著伯爵小姐的怒火殘留在他的耳邊……

  水面艦隊司令發出微微的歎息,將桌上那只棕色的像架拿在了手中,用最溫柔的動作輕撫著。在沒有人看到的時候,他總是這樣。

  芙莉嘉先前那帶著偏見的猜測並不正確——這既不是「卡爾斯魯厄」號,也不是「沙恩霍斯特」號,而是一位端莊的女性和她的兩個孩子。
  
  女人大約30歲左右,一頭金髮如瀑布般傾瀉而下,其中的一些湧過她的肩頭,另一些則漫過她的前襟,幾乎能給人以連綿不絕的感慨。照片上,鮮紅的朝霞占 滿了東方的天際,也映照著她的臉龐,使女人那原本就甜蜜、幸福的面容中,更充滿了一種神秘莫測的美麗……女人站在碼頭上,穿著一身海藍色的長裙;而身後的 波浪宛若有了自己的意志,甘願成為她用來妝點自己的風景畫,使人們在感受到寧靜與安詳的同時,也能體會到生命的悸動。

  兩個孩子的年紀都很小,也都和母親一樣擁有閃亮的金髮。
  
  男孩大約5、6歲,正是開始調皮的年齡。可能是因為身上的那件兒童海軍服不怎麼合身,他的表情中有些彆扭;可儘管如此,他還是認真地舉起小手,對著照相機的鏡頭,行了一個不算太標準,也不算太糟糕的海軍禮。從他那稍顯幼稚的氣勢中,也已經能看到未來海軍軍官的影子。

  另一個則是女孩,只有2、3歲的樣子,還被媽媽抱在懷中。面對記憶中從未有過的照相機,這個身穿白紗裙的小傢伙表現出了十二萬分的好奇。她伸出幼嫩的小胳膊,拚命地想要抓住對著自己的鏡頭……那份活潑、那份努力,彷彿早已注定,要在今後的日子裡延續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LordChinese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