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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德爾元帥將視線移向了桌面,手中玩弄著空煙斗。儘管他想用這樣的方式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但想笑的感覺還是怎麼也藏不住。如果現在有面鏡子,那他就一定能看到自己那飽經風霜的蒼老臉龐上,已然增加了一絲開心的傻笑。
  
  相比之下,軍法處的海斯勒少將可就沒有這麼好的心情了。這位48歲的中年將軍扳著臉,夾雜著些許銀絲的頭髮微微豎起,額頭上似乎還有那麼一兩根青筋正在顫動……
  而其他幾位法官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在過去的短短2分鐘內,他們深切地體會到:眼前這位26歲的紅髮少校不僅是個美人,而且還是個給對手製造麻煩的一流人才。
  
  之前,從海斯勒將軍開始,法官們打算一個接一個地對西爾瓦娜進行提問,弄清楚她大鬧火力控制室的原因和過程。雖然巴斯赫爾中校在上午的詢問中已經將他所看到的如數作了回答,但是,從製作報告的角度來看,當時雙方的怔詞都是不可缺少的。
  然而,紅髮的醫官長似乎對回憶當時的事件有著強烈的牴觸情緒,因此,當海斯勒將軍十分公式化地向她詢問:「3月7日0點10分到0點40分這段時間中您在哪兒時」,西爾瓦娜的回答居然是:「您對一個女人在半夜裡的所作所為感興趣嗎?」
  
  聽到這一反問,法官們不禁汗顏,雷德爾元帥也險些從椅子上摔下來。
  
  「我一點兒也不感興趣,瀾少校!」海斯勒將軍惱火地回答道,「我只是想確認一些事實。請您回答,那個時候,您都和誰在一起,都在做些什麼。」
  「既然不感興趣,那您為什麼又問了這麼一大堆問題呢?」西爾瓦娜抓住機會,讓將軍的臉色又一次從普通的白色變成了充血的紅色……
  「這是單純的問詢程序,少校,是軍隊的規定,並不代表我個人想知道什麼!」海斯勒將軍用指頭敲了敲會議桌,生氣的眼睛則同時瞪著對面。
  「可是,這麼著急地問我問題,並且害羞到臉紅的人,可是您啊。」西爾瓦娜望著將軍因為氣憤而充血的臉,以調皮的表情眨了眨眼睛。
  
  此話一出,頓時讓法官們變得啞口無言。而有生以來第一次被女孩子這麼說的海斯勒將軍,更是結結巴巴地不知該如何應對。
  好在一陣輕輕的敲門聲在此時傳進了大家的耳朵,成為了緩和氣氛的一小段幕間休息。
  
  「進來。」雷德爾元帥命令道。
  開門的是元帥副官室的一名中尉,面對這麼多高級軍官,這個年輕人不可避免地顯得有些拘謹。「閣下……伯倫希爾德的馮·哈瑟爾准將已經到了……」
  「好的,中尉。」雷德爾點點頭——這是一次計劃中的會見。「請她在我的辦公室裡等候。一旦對瀾少校的詢問結束,我就會去見她。」
  中尉尷尬地撓了撓後腦勺,「可是……閣下……」他為難地說,「馮·哈瑟爾准將說,她想在外面的走廊上等著……希望在瀾少校結束詢問之後,和她一起回家……」
  
  這樣的請求並不過分,而且,無疑是芙莉嘉挽回她與西爾瓦娜之間友誼的一種表現。對此,雷德爾給予了贊同的微笑。
  可他也發現,西爾瓦娜只是嗤之以鼻地「哼」了一聲,不僅依舊保持著無所謂的態度,而且還閉上了眼睛,表現一種不屑一顧神情。
  
  「諸位,休息20分鐘。」元帥抱歉地對部下說,「請原諒我離開一會兒。」
  然後,他起身走出會議室。剛打發走傳話的中尉,元帥就看到了某個侷促不安的身影。
  
  芙莉嘉坐在走廊中的長椅上。她的眼睛望著地面,顯得有些茫然;捏著藍黑色軍帽的雙手平放腿上;雙腿併攏,正微微地抖動著。
  這樣的景象,差點讓雷德爾誤以為又看到了20年前那個天真可愛的小女孩——每當她覺得自己犯了什麼錯誤時,芙莉嘉就會以如此的姿態來面對埃裡希叔叔那責備與失望的目光。
  
  站在艦長身邊的侍從也同時看見了元帥,便急忙快速地立正、敬禮,彷彿為了提醒自己的長官,他問候的聲音要比以往更響亮。
  「您好,海軍元帥閣下!」
  正處於走神狀態中的芙莉嘉立刻條件反射似地從座位上跳了起來,儘管自己的眼睛在一瞬間還沒有捕捉到雷德爾的影子,艦長就已經對著面前的牆壁敬禮了……
  「元帥!水面艦隊所屬……所屬,戰列巡洋艦伯倫希爾德,艦長芙莉嘉·馮·哈瑟爾前來、前來……」她慌張地行禮,更慌張地報告,沒有說錯話,純粹是拜軍校中嚴格的紀律訓練所賜……
  
  唉……幸好我們的敵人永遠也看不見女武神小孩子的這一面……
  
  雷德爾元帥稍稍有點兒僥倖,同時也感到了不少無奈。如果周圍沒有那麼多外人,他一定會馬上用充滿關愛的話語好好地安慰芙莉嘉一番……
  
  「好了,馮·哈瑟爾准將,沒什麼可緊張的。」元帥走過來,隨和地向她擺了擺手。
  「是……」芙莉嘉緊繃的神經總算鬆弛了下來……
  「馮·斯瓦林少校,很抱歉,」雷德爾地對津特說,「請您在這兒稍等一會兒,我有些私人的事務想和馮·哈瑟爾准將討論。」
  不用說,津特自然答應了。雖然這些天來,他都在為艦長的狀態感到擔憂,但侍從卻同樣清楚——自己的關心和西爾瓦娜的原諒比起來,對芙莉嘉的用處簡直就是微乎其微。可雷德爾元帥與芙莉嘉形同父女,他的安慰一定會比自己那無力的言辭更有效。
  抱著這樣的想法,津特再次向元帥敬禮,然後安靜地退到了牆角邊。
  
  「跟我來吧。」雷德爾對芙莉嘉做了個手勢,然後帶著消沉中的孩子一起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或許是為了不使他和芙莉嘉的談話有被外人聽見的可能,元帥甚至找借口支開了在外間辦公的秘書和副官。
  
  然後,他讓芙莉嘉坐在沙發上,並且為她倒了一杯水。使用的杯子,則是一直準備著的芙莉嘉專用茶杯。
  「最近很疲勞吧?」元帥問道,語氣中不時地流露出父親的心疼。
  
  自從3月22日,芙莉嘉的伯倫希爾德與呂特晏斯艦隊在北大西洋匯合,一同抵達法國佈雷斯特港,到現在,已經是第11天了。可由於各種善後工作的影響 ——安排伯倫希爾德進入干船塢修理輕微受損的艦艏、提交作戰經過的報告,以及接受審查會對一系列事情的盤問,芙莉嘉的規定假期雖然已經過去了三分之一,但 她要到明天才能獲得真正的休息。加上正被某人施以單方面的冷戰,伯爵小姐的心情和精神狀態,自然不會好到哪裡去……
  
  「有一些……」芙莉嘉苦笑了一下,掩飾心情般地喝了點水。
  「霍普小姐走了以後,妳又把僅有的幾個僕人送回了芬撒裡爾……」元帥看上去頗為擔心,「這樣可不太好。沒人照顧的生活,妳以前可是一天都沒有經歷過啊……」
  
  芙莉嘉默然地搖了搖頭,要想讓雷德爾放心。可那些不自然的微笑就像是從空牙膏罐中擠出的粉末,一點用也沒有……
  「我一直在司令部的軍官食堂吃飯……現在也……也很少回家……」芙莉嘉口是心非地說著,同時偷眼望著埃裡希叔叔,「因為工作、工作太多了,所以我只能 在辦公室裡搭了張行軍床……有時睡在那裡,每天換下的衣服也都是讓津特送到司令部的洗衣房裡洗的……和女僱員們的放在一起……」
  
  事實上,芙莉嘉之所以會將羅森塔爾公館中女傭們悉數送回芬撒裡爾,在很大程度上是為了她和西爾瓦娜的生活能不被打擾。因為,隨著時間的前進,她很難保 證那些善於觀察的僕人們不會對主人和朋友之間,那過於親密的關係產生相應的聯想……然而,在保有足夠隱私的同時,這樣的做法也使公館內的氣氛變得相當冷清 了。儘管只要待在西爾瓦娜的身邊,芙莉嘉就不會覺得寂寞,可一旦西爾瓦娜不再理睬她,那種可怕的孤獨感就會立刻降臨……
  自從因克裡斯威爾的「求婚」而引發的爭執開始,西爾瓦娜就一直故意躲避著芙莉嘉。
  
  和之前的幾次爭吵不同,這一次,不僅是被冷落的芙莉嘉,西爾瓦娜自己的心情似乎也很糟糕。在返航的路上,她經常把自己關在艙室中,以感冒為借口,推掉醫務室的工作。
  
  已經有了前車之鑒的同伴們誰也不敢在這樣的時候再招惹艦長和醫官長,因此,只要她們一出先,大家也會變得十分小心,並且自動地進行迴避。如此的狀況在 3月21日,也就是進入佈雷斯特港的前一天達到了頂峰。由於艦長和醫官長不約而同地前去軍官食堂用餐,導致這個寬敞的空間內在長達30分鐘的時間裡竟然只 坐著3個人——相互背對著的兩位女主角,以及被迫留下的津特……其間,芙莉嘉多次想坐到西爾瓦娜的身邊,但均被醫官長躲開了。只要艦長一起身,醫官長就會 更換座位……因為顧及自己在艦員中的威信,不能將自己對西爾瓦娜的依賴表現得太過明顯,芙莉嘉最後也放棄了在下船之前就與愛人和好的打算。
  
  而當她們回到陸地之後,這樣的冷落也在公館中繼續著。除非必要,西爾瓦娜很少主動和芙莉嘉說話。往日裡那些有趣的捉弄不見了,那些溫柔的撫摸和讓人陶 醉的親吻也消失了。現在,即使芙莉嘉尋找機會,主動湊近西爾瓦娜,紅髮的傢伙也總是毫不猶豫地走開,將自己鎖進小閣樓中,把可憐的小貓一個人丟在空曠的大 房子中。
  就這樣過了幾天,芙莉嘉也開始逐漸地對那種寂寞產生了恐懼和厭倦——就算回到家也不會有人和她說話,但留在司令部裡倒還能聽到一些人聲;而且津特因為 擔心上司的關係,也沒有搬去柏林市郊的別墅,留在了司令部的宿舍內。只要芙莉嘉願意,就能把他叫來聊天。儘管兩人的話題在大多數時候都圍繞著蘿芬,但芙莉 嘉卻感到了一點小小的滿足……
  到今天為止,她已經有3天沒回家了。只是,在今天的審查會正式結束後,艦長也就沒有理由再留下了……
  
  要如何取得西爾瓦娜的諒解,重新恢復到以前的狀態,對現在的芙莉嘉而言,的確是個讓她頭痛的難題……
  ……
  
  「哦,這可太糟糕了。」略微瞭解了一些芙莉嘉的近況後,雷德爾歎了口氣,「希望我帶來的消息能讓妳覺得高興些,」他說,「今天早上,那位『波蘭國王』 漢斯·弗蘭克親自打電話給我,說他已經接到了海軍部和宣傳部兩方面的要求,並且也請示了元首,對於妳之前提出的,想去華沙參觀的申請予以批准。這位總督閣 下還想討好我,詢問妳在乘坐的車輛方面有沒有特別的要求;是否需要增加幾個中隊的黨衛軍警戒部隊……而且,如果妳需要,在華沙期間,妳甚至可以將王宮當作 自己的旅館來使用……只不過,因為需要準備,所以在時間方面可能會有所拖延。但只要一切順利,4月中旬就能成行。」
  
  然而,這些禮遇倍至的條件和特權,並沒能讓芙莉嘉的心情變好多少……
  「不……我什麼都不想要。」伯爵小姐搖了搖頭,「我討厭那些人,也不喜歡表現出征服者的囂張樣子……我只想買兩張從柏林到華沙的車票,然後和西爾瓦娜一起……」
  芙莉嘉的聲音越變越小,在說出了某人的名字以後,便完全聽不見了……她輕輕地咬著嘴唇,心事重重的樣子就算再遲鈍的人也能看出。
  
  現在,西爾瓦娜這麼生氣……她還願意和我一起去尋找凱瑟琳嗎……
  
  如果一個人去的話……就會變得好寂寞……不……即使會很寂寞,我也要去找凱瑟琳!媽媽在任何時候都不能丟下自己的孩子!……
  
  可是……我、我真的不喜歡一個人……不喜歡那種孤單的感覺……
  ……
  
  「那麼,妳也一定不會喜歡宣傳部的安排了。」雷德爾元帥並不知道芙莉嘉的心中所想,只是在無意中接上了話頭。「戈培爾博士真是個消息靈通的人。他一聽 說妳提出了申請,馬上就對我說,想把妳在華沙的旅行拍成一部新聞片,用來鼓舞部隊的士氣。他還想安排妳去視察駐紮在華沙的國防軍和黨衛軍,接見當地的秘密 警察官員,以顯示出軍隊中的貴族將領和現在的掌權者們之間的親密關係……」
  
  「什麼?!我可不是他們的工具!」不等雷德爾說完,芙莉嘉就已經惱羞成怒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原本極差的心情更是如同遭到了冰雹的轟炸,幾乎走到了爆 發的邊緣……「我是德意志帝國的貴族,是有榮譽的軍人!要想讓我像舞女一樣在鏡頭面前擺些下賤的姿勢,說違心的話,還不如把我和陸軍一起送到北非或者希臘 去,然後戰死在那裡!」
  
  如果我真的戰死了……西爾瓦娜會傷心,會原諒我嗎?要是真的可以……我、我寧願……
  
  芙莉嘉像個小女孩一樣,賭氣似地想著。她從沒有想過,西爾瓦娜的責備會讓自己覺得這麼傷心,以至於她恨不得立刻就撲進雷德爾的懷中痛哭一場。
  而她自己也很明白:戈培爾和宣傳部的要求充其量只能引來她的側目冷眼,可此時這些不走運的傢伙,卻當上了某人的替罪羊,成為了芙莉嘉發洩心頭怨恨的對象……
  
  「別生氣,芙莉嘉。」元帥走過來,溫和地安慰了她一會兒。「我知道妳一定很討厭這些,所以一開始就拒絕了。我沒有告訴戈培爾博士妳去華沙是為了尋找小 凱瑟琳,而是對他說,妳需要一段輕鬆的、可以自己安排的時間,和朋友一起安心地度假;而且,兩個女孩子的隱私無疑得到需要最完善的保障。雖然他一開始不怎 麼樂意,但到頭來還是拗不過我這個頑固的老水手。他向我保證,攝影師只會拍一些妳同意的鏡頭,比如說到火車站接受歡迎,或者去參觀美術館和市內建築時的場 景。加起來不會超過20分鐘,也只會在第一天打擾妳……」
  「可我不喜歡這樣……我討厭被當成記錄片的素材……」芙莉嘉放下杯子,握住了元帥的手。不高興的小貓拿出可憐的表情,滿心委屈地望著眼前這個一直被自己當作父親的老人。
  
  其實,每個高級將領都曾經有被攝入新聞片的經歷,芙莉嘉自己也不例外;而作為國家戰爭宣傳的一個重要環節,這也是軍人的義務之一。只是,在心情鬱悶的時候,芙莉嘉需要找個借口來向自己最信任的埃裡希叔叔撒撒嬌而已……
  
  「沒關係的,礙於和海軍之間的關係,他們不會做得太過分。」元帥用慈祥的笑容鼓勵著她,卻同時從芙莉嘉的手中抽走了自己的胳膊,退回到辦公桌前。
  「只要把這些電影想成是宣傳部為妳所做的免費宣傳就行了。」雷德爾說,「由於妳這次指揮作戰的功績,元首已經同意在下一次作戰之前,把妳提升為海軍少 將。這可是破天荒的一件的事!不僅僅因為在德國海軍的歷史上第一次誕生了女少將,而且,26歲的妳在獲得這項任命的同時,再次刷新了將軍中的年齡新記錄。 許多人都對我說:要是芙莉嘉·馮·哈瑟爾一直保持這樣的勢頭,或許她在30歲以前就是元帥了!」
  「所以,」雷德爾提醒道,「在這樣的時候,妳最需要的就是做兩件事。第一,就是提升在各方面的人氣,封住反對者的嘴巴,讓他們看到,妳才是眾望所歸。這樣的話,當某一天,我把這張海軍總司令的辦公桌交給妳時,就沒有人再敢說三道四了。」
  
  「咦?!」因為元帥的話,芙莉嘉不可避免地流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交、交給我?!埃裡希叔叔!」
  
  雷德爾認真地點著頭,同時向芙莉嘉投去了飽含著熱切期望的目光。「是的!」他說,「如果將這一年多以來妳所取得的戰果相加,我們都會看到一場比日德蘭 更為輝煌的勝利。芙莉嘉,妳已經用自己的努力向世界證明了:哈瑟爾家的每個人都是優秀的領導者,都能在國家需要的時候做出傑出的貢獻;在妳的手中,海軍也 將有機會發揮她最大的作用。而且……」元帥半開玩笑似地補充道,「要是我們讓一個姓哈瑟爾的女孩子當上了海軍總司令,那些躲在小島上的英國佬可就要氣瘋 了!誰都知道,全世界只有一個家族從她的祖先起就始終對抗著英國人的霸權——那就是哈瑟爾家。只可惜我們的元首不會同意妳用『百合花與審判』作為軍旗上的 標誌……否則的話,戰場上的英國人就要溜光了……」
  
  「比起黑色的『卍』,我更喜歡『百合花與審判』。」芙莉嘉終於有了自然的笑容。很少有將軍會討厭自己立下的戰功,更鮮有人會不願因勝利而得到榮耀的獎賞。現在的芙莉嘉,也屬於那最普遍存在的多數派中……
  「埃裡希叔叔,為了哈瑟爾家的榮譽,為了實現爸爸的遺願,我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芙莉嘉站了起來,決定不再讓那些糟糕的心情影響自己,也不想再讓雷德爾看到自己那些沒有精神的樣子。
  畢竟,父親的遺願和家族的榮譽在芙莉嘉的心裡始終有著無可替代的地位。而請求西爾瓦娜原諒,或是「一直和她在一起」這樣的想法,與前者相比,似乎只能算得上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家庭瑣事了……
  
  今天回家以後,就好好地向西爾瓦娜道歉吧。芙莉嘉想,雖然到現在我也沒弄明白自己錯在哪裡……不過,既然讓西爾瓦娜覺得不高興,那我至少應該這個而說 聲「對不起」……接著,我們還要一起去華沙找凱瑟琳,等局勢穩定後,還要去布列斯特找伊絲梅爾。這樣一來,我們四個人就又可以一起生活了。嗯!然後,我就 要努力地戰鬥,打敗那些霸佔著海洋和陸地,不斷侵害德國的敵人!總有一天,我要讓伯倫希爾德的軍旗在泰晤士河口飄揚,將敵人從我們手裡奪走的一切,原原本 本地討回來!……
  
  芙莉嘉幸福地幻想著,過於天真的一面幾乎毫無掩飾地表現出來。雖然她還是和20年前一樣,將復興大洋艦隊和重拾家族榮譽作為自己的最終目標,但是,伯爵小姐還沒有意識到:自己能夠順利戰鬥的諸多前提中,已經加入了一個在一年之前剛剛出現的元素……
  而雷德爾的下一句話,則將這樣的問題,又一次有些殘酷地陳列在了芙莉嘉的面前。同時,也結束了她那短暫的幻想時間。
  
  因為憂鬱的孩子恢復了一些精神,埃裡希叔叔便決定趁熱打鐵。「第二件事也是很重要的。」他說,「那就是必須避免一切有損於名譽的事。」
  
  「名譽?」芙莉嘉莫名地產生了疑惑,那種心虛的感覺在一瞬間再次纏繞在她的週身。伯爵小姐緊緊地抓住膝蓋上的軍褲,雙手微微地顫抖,視線則慌張地從雷德爾眼前逃開,如同將腦袋埋在沙地裡的鴕鳥一樣……
  
  她明白自己已經想到了什麼,也明白,自己想要隱藏什麼……
  
  「對。」只把芙莉嘉的表現當成是不良心情的延續,老實的埃裡希叔叔繼續著自己單方面的說詞。「比如這次。那個沒教養的英國人路易士·克裡斯威爾,自以 為發了幾個燈光信號,就能施恩於妳,然後想入非非地動些歪腦筋……而且,還害得妳和瀾少校起了那麼大的衝突,司令部裡也是謠言紛飛。甚至連波羅的海警戒區 司令魯爾夫·卡爾斯上將也在上次會議結束後,私下問我:芙莉嘉是否在開戰以前就認識那個英國人?她和他是否真的存在敵人以外的其他關係?……」
  
  「這怎麼可能?!」見雷德爾並沒有提到她和西爾瓦娜的事,芙莉嘉也就和之前一樣,把這看作了一場虛驚……當然,好好地為自己辯解一下,會有助於緩和心中的動盪。「我連這個人的臉都沒見過,連他的聲音也沒聽到過!」
  「是的,這一點我們大家都很清楚。所以沒人相信那些胡編亂造的鬼話。」元帥肯定地說,「而且,元首也親自過問了這件事。他認為,這一切都是英國人的詭 計,想讓那個克裡斯威爾來動搖妳作戰時的決心,同時敗壞妳和德國海軍的名聲。按照元首的命令,在今後的作戰中,只要發現奧羅拉,所有的德國潛艇和飛機都會 在盡可能不影響原有作戰目的的前提下,優先攻擊並消滅這艘船。」
  儘管這麼做確實挺能讓人解恨,但是,芙莉嘉卻並不同意這樣的做法。「流浪漢先生並不真正懂得作戰。英國人之所以會一次又一次地落入圈套,就是因為他們 被仇恨迷住了雙眼,總是把注意力集中在伯倫希爾德這一艘船上。而流浪漢的這道命令,也將讓我們犯下和敵人一樣的錯誤。」頓了頓,她有些不情願地說,「那個 克裡斯威爾雖然很粗俗,行動也完全沒有章法,但我並不認為他是個無能的傢伙。除非英國人這次自己槍斃他,不然,他就一定會利用自己,給我們帶來更多的麻 煩。」
  
  「別擔心,關於這一點,我已經向元首指出了。」雷德爾說,「而他也承認,這只不過是個玩笑而已。類似的命令不會正式發出,只在有機會時他們才會攻擊那條船。」說著,元帥打開辦公桌的抽屜,從裡面拿出了兩隻文件夾。
  「卡那裡斯上將的情報局給我們送來了克裡斯威爾的資料——從他出生,一直到現在。這是副本,有時間的話,妳也可以看一看,瞭解一下自己的對手。」他把那只裝著克裡斯威爾資料的文件夾放在了芙莉嘉的面前。
  
  「但是,妳也必須明白,這件事並非一個單獨的個案。」雷德爾無可奈何地聳聳肩,說道,「通過這幾天,對妳那些部下們的詢問,我發現像他一樣對妳懷著公 事以外情感的傻小子們不在少數。而鄧尼茨中將也在昨天告訴了我一條流傳甚廣的謠言。有些人說:在伯倫希爾德上一共有2063名男性,除去以大副和航海長為 首的263個已婚人士,還剩下1800人。其中崇拜艦長的有800人,迷戀醫官長的也有800人,另外200個傻瓜則還像站在岔道口的驢子一樣,弄不清自 己究竟該投向哪一邊……」
  
  自己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如果是一般的女孩子,也許會為此感到害羞,甚至還有那麼一點高興。但芙莉嘉現在的心情裡除了惱火,就只剩下了無聊的感覺。
  「根本沒有這樣的事!我和西爾瓦娜不可能喜歡上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我們也從沒有這方面的打算!」她不禁提高了自己的聲音,微微紅潤的面色中流動著怒氣……
  
  「我知道的,芙莉嘉。」元帥點了點頭,「妳和瀾少校都是注重道德的人,對人生的態度也很認真。但是……」他很自然地轉折了一下,說道,「傻小子們的妄 想總是源源不斷,而我們也不可能下一個命令,讓他們不要去愛某個人……不過,對妳和瀾少校而言,這樣的妄想卻是越少越好。因此,為了能斷絕他們的念 頭……」他看了看正不解地望著自己的芙莉嘉,隨手將另一隻文件夾交給了她。
  「我給妳準備了這個……嗯……本週四晚上,也就是4月3日……如果可以的話,」埃裡希叔叔說著,有些滑稽地對芙莉嘉笑了笑,「希望妳能空出些時間……對方是很守時的人,所以……」
  
  芙莉嘉疑慮重重地打開了手上的文件夾,而當她看到裡面所放著一張照片,以及一份請柬時,伯爵小姐的第一反應就是:她的麻煩來了。
  ……
  ……
  
  13時55分,在中斷了20分鐘後,對西爾瓦娜·瀾軍醫少校的質詢再度開始。而和剛開始時不同,芙莉嘉·馮·哈瑟爾准將不再堅持「等候在會議室外」的 要求,而是直接來到了自己停在司令部樓下的歐寶汽車中,只留下津特守在原處,讓他在審查會結束後,將芙莉嘉正在等著的消息轉告西爾瓦娜……
  
  另外,據不少在走廊和樓梯上與芙莉嘉相遇的人稱:馮·哈瑟爾將軍的行動匆忙,幾乎是用逃跑的步伐走出了司令部的大樓。至於她的臉色,則甚至比剛來時還要差……
  ……
  
  而在二摟的小會議室中,西爾瓦娜也正在一如既往地為將軍們設置著障礙。
  
  「瀾少校,接下來,如果您還是拒絕如實地回答我所提出的問題,那我們只能改變質詢的方式,以上級的命令來迫使您回答了!」海斯勒少將嚴厲地警告道,無意識地拿起手帕擦了擦鼻子上正在形成的汗珠。
  「請問,1941年3月7日,從0點10分到0點40分的這段時間中,您都和誰,在什麼地方,在做些什麼。」
  
  沉默了2秒鐘,西爾瓦娜裝作無奈地歎了口氣,似乎被將軍的話語所震懾,打算好好地回答了。
  「那個時候,我和維達爾在一起。」她說。
  
  「維達爾?」將軍茫然地問道,「這是誰?」
  因為對伯倫希爾德上的人們還不十分瞭解,並且,他們之前一直稱呼槍炮長的姓氏和軍銜,完全不知道這是他名字的暱稱,西爾瓦娜也一直這樣叫他。
  
  「一個強壯的男人,還沒結婚。」西爾瓦娜隨意地回答道。
  
  可是,如此的回答簡直就是在故意讓人產生誤解,存心給嚴肅的法官們製造尷尬的氣氛……
  海斯勒少將在桌子下握了握拳頭,如果不是身旁的助手悄悄地將寫著巴斯赫爾中校全名的問訊記錄放在了他的眼前,說不定這位一向穩重的法官大人真的要對自己的腿狠狠地來上兩下,作為發洩了……
  
  「那麼……」海斯勒少將瞪了西爾瓦娜一眼,「這個『維達爾』,就是『伯倫希爾德』號的槍炮長維達·羅恩·巴斯赫爾海軍中校,對嗎?」
  「是啊,除了那個麻煩的傢伙以外還會有誰?」醫官長也同樣回敬了他一眼。
  
  啊……總算……
  法官們不由地鬆了口氣……看來,這位難伺候的小姐的確打算合作了……
  
  可是……這樣的想法並沒能在大家的頭腦中保存多久。
  
  「那麼,瀾少校,您和巴斯赫爾中校在一起的同時,周圍還有其他人嗎?」海斯勒少將收拾了一下怒氣,接著問道。
  畢竟雷德爾說過,為了不使海軍的地位受到動搖,這次審查會的目的只是核實一些已經為人所知的事件,並給這些事發生加上一個合理合法的解釋。而且下士本 人和宣傳部長戈培爾都對此事表明了自己的看法,不允許德國英雄芙莉嘉·馮·哈瑟爾,以及王牌戰艦伯倫希爾德的名譽遭受半點傷害——因為這同樣也將給德國的 國威造成損失。也正是由於這個原因,黨衛軍和蓋世太保方面,這次出奇地安靜。所以,求之不得的海斯勒少將也就順水推舟地將這次審查當作一個過場程序來對 待。
  
  遺憾的是,西爾瓦娜並不知道這些內幕——她最主要的「消息來源」此前一直在處理那件更為重要的事,現在正從基爾趕回柏林。因此,對她來說,法官們就是現在的敵人——或許這些傢伙和海德裡希是一夥的,又或許他們從那裡聽到了什麼風聲,對她和芙莉嘉的關係產生了懷疑。
  巴斯赫爾想得沒錯,這裡是20世紀40年代的德國,並不是伯利克裡時代的雅典。一個女人愛上另一個女人這樣的事,只會被當作醜聞來看待。而對同性戀始終持消滅態度的納粹上層,更有可能對此做出不利於芙莉嘉的決定。
  因而,西爾瓦娜才會反覆地強調「男人」之類充滿暗示性的詞彙。雖然這有可能讓將軍和元帥們把自己看成是一個水性揚花、不知檢點的女人,但為了保守自己和小貓的秘密,她也必須竭力地表現出對異性的興趣,將對方的注意力從那少數的群體上引開……
  
  所以……被錯當成敵對勢力的海斯勒少將,又一次得到了一個足以令他暈倒的答案……
  
  「有啊,我可不是只和維達爾在一起,」西爾瓦娜貌似得意地冷笑了一聲,「整個房間裡還有另外5個男人。」
  「唔……這是事實……」海斯勒少將對照了一下槍炮分隊的人員配置——確實,在前桅火力控制室中一共有包括巴斯赫爾中校在內的6名艦員。「那麼,接下來,您和他們的行動,分別是什麼呢?」
  「行動?我聽不明白這個詞。」西爾瓦娜假意為難道,「我的國文不太好……如果您能解釋一下的話……」
  
  唉……真麻煩!現在的年輕人怎麼連這樣最普通的詞彙都不能理解?醫科和理工科學生的國語水平真是糟糕透頂!真希望有人能看懂這位醫官長開出的處方……
  
  法學博士出身的海斯勒少將不滿地和雷德爾元帥交換了一下眼神——後者不僅是海軍總司令,還擁有基爾大學哲學系榮譽博士學位,著有多部歷史和戰爭學書籍,同時通曉德、英、法、俄、西班牙5國語言,用「滿腹經綸」來形容一點兒也不為過。
  
  「您就解釋吧,將軍。說得簡單些。」雷德爾同時對雙方笑了笑,顯得相當寬容。
  
  海斯勒少將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好吧,就是說,您和他們都做了些什麼,有怎樣的活動……然後,當馮·哈瑟爾准將到達以後,妳們又做了……」
  
  事後,海斯勒少將不得不承認,他自己的國文水平也不怎麼樣。因為這句臨時想出的「解釋」,立刻就被西爾瓦娜鑽了空子,成為了她全面攻擊的起點……
  
  「做了什麼?和那些男人?」西爾瓦娜沒有給將軍繼續往下說的機會,她抬起頭,目不轉睛地望著對方,然後以一種詭異的語調慢慢地說道,「嗯……您想讓我和他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說完,她居然還對海斯勒少將拋了個媚眼……
  
  「我不想讓您和他們幹什麼,我只是在問您,您和他們幹了些……」不明就裡的將軍以為西爾瓦娜尚未聽懂,還打算再接著解釋下去。然而,剛注意到雷德爾和同僚們那目瞪口呆的神情,海斯勒少將立即明白——自己又上了西爾瓦娜的當!
  
  天啊!她這是在說什麼啊?!而我又是在胡說什麼啊?!竟然用了那樣的詞!簡直……簡直就像個沒教養的衝鋒隊小流氓!
  
  臉上呈現出青紫色變化的法官幾乎就要無地自容了。他怒氣沖沖地用拳頭捶打著自己的腿,西爾瓦娜在他的眼裡已經成了魔女的化身……
  
  「瀾少校!這樣的耍弄太過分了!」海斯勒少將終於忍耐不住,開始斥責起了西爾瓦娜,「您原本就不屬於海軍,診所和醫院才是您該去的地方。可即便是加入了我們這支光榮的部隊,您依舊沒有任何的紀律概念,把這兒當成是學校或者小孩子的遊樂場,任性而為!……」
  
  海斯勒少將本以為稍稍的嚇唬會讓西爾瓦娜收斂一些——這招在他女兒小時侯就非常管用,不料,西爾卻將他的言論和氣勢當成了從耳邊吹過的微風,甚至旁若無人地掏出小銼刀,修了修自己的指甲。
  「我是很任性,可這不就是你們想聽的嗎?」她冷冰冰地說著,同時對海斯勒少將加以斜視。「我行為不檢,利用和艦長的朋友關係,在軍艦上胡作非為,而且 還公然和她爭執,違反她的命令,干擾她的指揮——這些足夠了嗎?要是不夠,就再加上『我和眾多男人關係曖昧』這一條吧?或許,留著鮮艷的紅頭髮也是罪名 ——因為說不定哪天我在甲板上走動的時候,就會被敵人的空軍當成轟炸的目標點吧?是不是因為這個,就要判決我剃個光頭呢?哦,不行,光頭的反光也會被敵人 輕易發現的吧?那麼,乾脆就把我的腦袋砍掉算了。」
  
  越來越不像話了……詢問這位小姐根本就是活受罪……
  
  有這樣的部下和朋友,馮·哈瑟爾准將一定特別辛苦……真了不起……要是換了我,一定早就受不了了……
  
  以海斯勒少將為首的法官們在惱火之餘,現在大多已經產生了這樣的抱怨。只有坐在一旁的雷德爾元帥依然是笑容滿面,在有趣地看著西爾瓦娜的同時,元帥的目光中僅僅帶著略微的責備,彷彿是注視著一個可愛的小搗蛋鬼,而不是一個對抗上司的違紀軍人……
  
  「我還要告訴你們,我為什麼會和艦長吵得那麼凶。」捉弄夠了法官,西爾瓦娜收起小銼;同時,也將那一臉的不屑換成了嚴肅和認真。「自命不凡的克裡斯威 爾上校,像色狼一樣發來那種無恥的信號。看得出,他就和大多數男人一樣,把這種騷擾和言語上的放肆當作男人們所謂的浪漫。可是,男人們在用這樣的手段滿足 他們虛榮心的同時,有沒有考慮過女人們的想法呢?當然沒有。」
  
  發現西爾瓦娜突然認真了起來,海斯勒少將和雷德爾元帥都有了驚訝的反應——前者的顯然要比後者的更大。
  「瀾少校,」海斯勒少將說,「我們現在不是要和您討論男人和女人思想上異同。我們只想讓您簡單地陳述一下當時的事實……」
  
  但西爾瓦娜並沒有因此而停下,而是繼續平靜地說著自己的話。
  「大多數男人,總是在自以為是地想像著一切、安排著一切。他們總是把自己的做法看成是正確的。就因為他們自己希望得到女人的青睞,就總是以為,女人們 也會有著和他們一樣的想法,也會為了『嫁給我吧』、『和我結婚吧』之類命令式的、充滿大男子主義氣息的句子感到高興,甚至還指望著我們能立即不要命地撲進 他們懷裡,給他們想要的一切……這可真是愚蠢。在這些傢伙的眼中,女人只是用來進行條件反射實驗的小狗,只要他們一敲響籠子的鐵柵欄,我們就得乖乖地流口 水!」

  由於這個社會本身的缺陷,男人們多少都帶著一些與生俱來的優越感,而將軍們也不例外。
  海斯勒少將儘管很愛妻子,可每當他對家中的事務做出決定時,卻很少詢問妻子的意見——即使那件事本身就與妻子有關。
  某次假期中,海斯勒太太帶著孩子們去動物園遊玩,海斯勒少將則留在家中整理剪報和集郵冊。為了找一把順手的剪刀,海斯勒將軍把客廳和臥室翻了個遍——因為他平時從不做家務,使用好的工具和筆也全是由妻子整理的。
  不久,他在臥室的床頭櫃中翻出了一本破舊的筆記本,上面沒有詞句,只是密密麻麻地記著一連串的數字和字母。海斯勒將軍完全看不懂這些,還以為這是女兒 在小時侯學寫字時留下的廢紙。於是,儘管這本筆記和妻子的諸多私人物品放在一起,他還是自做主張地將本子和剪完的廢報紙全都扔進焚化爐,燒了個乾淨。
  可是,這本破爛的筆記本實際上是將軍和妻子在年輕時最重要的一件東西。當時,由於妻子的軍人父親反對女兒與立志成為律師的法學院學生海斯勒交往,對女 兒的信件、日記更是嚴加檢查,防止兩人互通情話。所以,年輕人只能想出了這樣的暗號,在朋友們的幫助下,靠傳遞這本筆記本來互訴衷腸。直到後來海斯勒向岳 父妥協,放棄律師夢,當了一名海軍軍法局的軍官,他和女友才能光明正大地往來,最後得以結為夫婦。
  時至今日,當時設計出這種方式與暗號的丈夫早已把年輕時的浪漫丟得一乾二淨,可妻子卻依舊默默地珍藏著兩個人寶物……在海斯勒將軍自鳴得意地告訴妻子,自己今天「清理垃圾」的成果以後,妻子當場氣哭了。
  
  現在,西爾瓦娜的話不禁又讓海斯勒將軍想起了這件一直使他內疚不已的事——「自以為是」是大多數男人劣根性的一種體現,尤其是當他們面對女人時。
  ……
  
  「雖然,也許有些女人會對這感興趣,認為被男人追求是一件光彩的事。但是,我們的艦長絕對不會那麼想。」西爾瓦娜接著說,「我敢肯定:在看到那樣恬不 知恥的騷擾信號時,她的心裡一定比我更想殺了那個混蛋。因為這樣無禮而輕浮的舉動對於一個貴族女性來說,根本就是徹頭徹尾的侮辱、是敵人對德國軍人榮譽的 破壞。」
  「可她身為艦長,不能為了給自己討回公道就違背戰場的生存原則;而作為她最好的朋友,我卻不能容忍她的名譽受到損害。我們兩人,一個為了群體,一個為 了個人,因此便爆發了爭執。艦長當時的做法是正確的,她很快就把我從火力控制室趕走了,並不因為我們之間的私人關係,就姑息我的錯誤行為。」
  「如果一定要為這件事追究某些人的責任,你們就應該想辦法去幹掉那個不要臉的英國無賴,或者把我送到軍事法庭去審判。」讓自己的視線掃過了每一位法官 的臉,西爾瓦娜毫無懼色地說道。「正如你們剛才所說的那樣,我根本就不是一個合格的軍人,也沒有什麼紀律的觀念,所以才會在那天給艦長添這樣的麻煩。即使 必須為此受到懲罰,我也不會有什麼怨言。」
  一下子說了那麼多的話,西爾瓦娜長長地舒了口氣。「這就是我要說的。」她總結道,「在正式逮捕之前,我希望能再和艦長見上一面,向她道歉。」
  
  因為她的這番話,將軍們面面相覷,不知該說什麼好。他們偶爾看西爾瓦娜一眼,西爾瓦娜也盯著他們,會議室裡對峙似的氛圍持續了差不多2分鐘,方才由雷德爾元帥打破了僵局。
  「很抱歉,瀾少校。我想……您可能是誤會什麼了……」元帥顯得比剛才更高興了。「沒有人會被逮捕。」他說,「這件事已經有了定論,馮·哈瑟爾准將沒有 任何過錯;而即便是要對您做出些處罰,那也只得由她來決定——因為這只是件小事,並不嚴重,沒有必要擴大到伯倫希爾德以外的範圍內。」
  
  「咦?」和剛才的那些法官們一樣,西爾瓦娜自己也變得驚訝了。「這不是審判嗎?」
  「當然不是。」剛從回憶中醒來的海斯勒少將用埋怨的眼神望著這個給他們帶來了太多麻煩的女孩子,「難道您從一開始就沒聽到我的話嗎?我們只是想確認一些事實而已。」
  ……
  ……
  
  14時50分,4月1日的審查會宣告結束。在對西爾瓦娜·瀾少校的詢問中,只有最後的30分鐘還算正經……法官們匆忙地詢問了一些細節,比對了之前幾個人的證詞,便將此事了結了。
  
  「您是我見到過的,最厲害的證人,瀾少校。希望我們以後永遠不要再有機會遇上您這樣的人了。」在夾著文件和部下們一起離開時,海斯勒少將丟下了這句抱怨的話。
  而醫官長只是「嘿嘿」地笑著,並且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
  
  「馮·斯瓦林少校。」雷德爾元帥向等候在走廊裡的津特招了招手,「請你去告訴馮·哈瑟爾准將,審查已經結束了。只是,如果可以的話,」他轉過身看著西爾瓦娜,用目光誠懇地詢問著她,「我想佔用一些瀾少校的時間。」
  「好的。」醫官長相當爽快地答應了。
  侍從見對方平安無事,也就放心了許多。他恭敬嚴肅地向元帥敬禮道別,然後就大步向樓下走去了。
  
  與剛才和芙莉嘉說話時不同,這次元帥選擇了誰都看得見的走廊,而不是只有兩個人的辦公室作為交談的地點。
  「我很高興,瀾少校。您對我們的誤會沒有延續到最後。」雷德爾半開玩笑地說道,「否則的話,芙莉嘉一定會把這件事告訴我妻子,然後,我可就逃不過那一 頓嘮叨了。您可能還不知道,我妻子十分喜歡您。自從您和芙莉嘉陪伴我們這兩個孤獨的老人度過新年之後,我總能在家裡聽到稱讚您的話。」
  「嗯……我也很喜歡夫人做的炸肉餅和烤青椒,上次吃過以後,我在做夢時還會流口水呢。」西爾瓦娜繼續用幸福的笑容裝點著自己的表情。味覺受損的事沒有必要向他人過多地談起,因為就連她自己也不能回憶起那作為正常人的最後一刻……
  雷德爾元帥望著她,以欣賞的目光注視著那頭亮紅色的長卷髮,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這個孩子果然就和魯德爾夫一樣,為了朋友甘願犧牲自己……芙莉嘉能有這樣的騎士守護,哈瑟爾家的未來也就有了希望。
  唉……格爾哈特那傢伙在天堂裡一定正開心地大笑著吧……
  
  忽然間想起了已經去世的兩位老友,在感到些許孤獨的同時,雷德爾卻更多地體會到了欣喜的滋味。但是,因為自己曾經和某個人所做的約定,他不能在西爾瓦娜面前提起她的父親,也不能告訴她,魯德爾夫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之一……
  
  「老實說,今天是我些日子以來最高興的一天。不,應該說,審查會的這幾天,我都挺高興。」元帥笑了。「因為我看到所有接受質詢的軍官們都在幫助芙莉 嘉。尤其是您,瀾少校。就算別人聽不出,我也知道,從一開始,您就在維護她,甚至不惜將罪名全都攬到自己身上,並且冒著危險和法官們周旋。」雷德爾歎了口 氣,「雖然,站在海軍總司令的立場上,我不能表揚您的某些做法;可作為那個孩子的監護人,我必須對您說一聲:謝謝。芙莉嘉能有您這樣的朋友,我為她感到驕 傲。」
  
  這樣的誇獎發自內心,誠實的老人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最重要的孩子與眼前的女孩已經有了超越友誼的感情。他只是帶著一種父親般的喜悅——因為女兒 終於獲得了之前從未有過的堅強支撐。這樣的支持來自部下,來自朋友,對於芙莉嘉最後的成功,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這是雷德爾所希望看到的,無論是作為父 親,還是一個對青年將領寄予厚望的長官。
  ……
  
  西爾瓦娜有些慚愧地抓了抓臉,敷衍著元帥的感謝。不管對方是多麼誠懇,她都無法向其吐露任何事實。如果這個思想正統,始終讓自己活在海軍光榮中的老兵知道了其中的真相,那他又會說什麼呢?
  
  「也正因為您是她最好的朋友,所以,希望您能答應一個老水手不近人情的請求,幫芙莉嘉一個忙……」元帥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雖然他自己認為那樣的安排很合適,但卻不能肯定西爾瓦娜會有怎樣的反應。
  
  「請說吧,閣下。只要能對芙莉嘉有幫助,做什麼我都願意。」西爾瓦娜肯定地望著他,彷彿下定決心一般地說道……
  ……
  
  大約5分鐘後,雷德爾元帥帶著滿意與欣慰的表情離開了;又過了幾秒鐘,走廊裡的不少軍官都發現,剛與元帥結束交談的西爾瓦娜·瀾少校將自己的一臉微笑換成了可怕的怒容。在跑下樓梯時,因為走得太快,她甚至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軍服袖子被刮破了一塊。
  此後,她沒有理會崗哨衛兵的行禮,直接衝到了台階下的歐寶汽車邊,拉後座的開門鑽了進去。
  
  坐在前排的津特和司機埃裡克中士驚訝於她的行動,一時間甚至不知道是否應該發動汽車……
  
  可西爾瓦娜身邊的芙莉嘉像是已經知道了那使同伴惱怒的原因,她小聲地命令部下送她們回家,然後也不再說話了。
  
  如果埃裡克中士的膽子再大一些,只要稍微看幾眼反光鏡,他就能發現——在無聲的回家路上,芙莉嘉有好幾次想要抓住西爾瓦娜的手,可對方卻總是憤怒地掙 開,同時將臉轉向窗外……而被冷落了的艦長因為外人的在場,也不能用言語進行解釋,對於她來說,從海軍部到公館的這段路程,簡直就是一種讓人發瘋的折 磨……
  ……
  ……
  
  西元1941年4月1日,15時整。U-115號潛艇完成了自己在大西洋上為期3個月的戰鬥巡邏,返回德國潛艇部隊在法國佈雷斯特港的基地。潛艇上掛著一面面書寫著她所擊沉船隻噸位數的小旗,宛如歷史的碎片那樣,在每一頁上,都記載著一個驚心動魄的故事。
  歡迎英雄們歸來的人聚集在碼頭上,翹首以盼,等待著儀式的開始。
  
  當涅爾德上尉率領自己艇員們邁著整齊的步伐走下甲板,來到棧橋上進行列隊時,早有準備的鄧尼茨中將緩步上前,將一枚騎士十字勳章和證書頒發給了他。按 照德國軍隊的規定,擊沉10萬噸敵船的潛艇指揮官才有資格擁有騎士十字勳章,而U-115的擊沉數已經超過了12萬噸,涅爾德享有這樣的榮譽是當之無愧 的。
  
  軍樂隊隨即先後奏響了德國國歌和《德意志U艇之歌》,以此來表達對國家的忠誠和對勇士們的敬意。
  在此之後,不少人圍住了U-115號的艇員,纏著他們詢問戰鬥的經歷;而鄧尼茨中將則和涅爾德上尉一起簡單地接受了記者的採訪,隨後便和幾個高級軍官一起將他帶到停在一旁的坐車中,似乎有些重要的事需要交待。狼王神色凝重,全然不像是剛打了勝仗的將軍……
  
  不過,自認為和這一切都沒有太多關係的某個人對儀式和受勳都沒什麼興趣,只是為了沒能在人群中看到那閃亮的鮮艷紅髮而感到相當失落。
  「唉……那個該死的英國流氓……」利格恨恨地詛咒著從未謀面的克裡斯威爾,「要不是他不合時宜地向艦長求婚,我的西爾瓦娜就不用去接受審查,也就能在這兒帶給我一個歡迎的熱吻了!」
  
  他的這些妄想讓一旁的提亞爾菲露出了討厭的表情。在潛艇上「享受」了2個月「豐富人生」的電訊主任抓起裝自己私人物品的袋子,悻悻地走下了舷梯。在踏 上棧橋後,他回頭望了U-115號一眼。當然,他並不是在追憶什麼過去的生活,而是在為那兩隻保溫瓶的平白消失感到難過。
  
  與提亞爾菲的慘淡離開不同,利格卻和已經相處了2個月的艇員們一一告別,同時讓大家幫忙,把之前那架水上飛機「愛莉莎」號僅存的垂尾舵搬下了潛艇。牛仔打算僱車把它送到伯倫希爾德所在的泊位,交還給飛機原先的主人弗朗茨·赫爾莫德中尉,裝在他新補充的飛機上。
  
  「你這樣是多此一舉,航空長。」提亞爾菲說,「艦上前些天就發來電報,說會有人和車來接我們,我們只要等著就行了。」
  「對,就因為這個,我們更得自己回去了。」利格沒有抬頭,而是手腳利索地以油布紙將垂尾包好,再用麻繩紮緊。「他們不是也告訴,來接我們的那個人是誰了嗎?」
  「沒錯。」提亞爾菲很自然地回答道,「是大副霍德爾上校。艦長和副艦長都去了柏林,所以現在由他留在修船廠,監督伯倫希爾德的修理。」
  「嘿!這就是問題所在!」利格完成了「貨物」的包紮,他站起來,四處搜尋起了可搭的車輛。「那片烏雲是不會允許我們帶著這麼大的東西回艦上去的。看見 了『愛莉莎』,他一定會說我們違反命令,沒有將水上飛機全部炸掉。而且還在拆卸垂尾舵時讓潛艇浮在海面上冒不必要的風險……總之,這位不解風情的禿頭大叔 一定會用所有他能想到的理由教訓我們,因為他本來就不喜歡你和我。」
  
  「我好像看到那裡有幾輛卡車……」利格的恐嚇非常有效,提亞爾菲馬上和他一起尋找起了交通工具……
  ……
  ……
  
  與此同時,在碼頭的另一段,一雙漂亮的藍眼睛也和不遠處的牛仔等人一樣,正在搜尋著什麼。只不過,搜尋的對象並不是車。
  由這雙眼睛投射出的目光很早就發現了碼頭上的提亞爾菲以及站在他附近的牛仔。然後,便死死地盯住了他們。
  
  「我怎麼感到背後發涼?就像是被鬼魂附體一樣。」提亞爾菲忽然有了奇怪的感覺。
  「別胡說了,你這是緊張過了頭。烏雲還沒放出閃電,你就把自己給嚇著了。」利格毫不在意地給自己點了一支雪茄,繼續尋找著汽車……
  ……
  
  哼……沒想到這個小個子的大傻瓜第六感還不錯……難怪芙莉嘉姐姐會用他這樣的人……
  
  蘿芬一邊張望著,一邊用輕蔑的語調在心中嘲笑著提亞爾菲。身著海軍中尉制服的金髮女孩將自己藏在一堆木箱的後面,小心翼翼地觀察著。
  
  進入4月以後,蘿芬所在的「俾斯麥」號戰列艦迎來了新的假期。按照雷德爾元帥和呂特晏斯上將此前制定的計劃,這艘重型戰艦將在7月中旬與她新完工的姐 妹艦「提爾皮茨」號、重巡洋艦「歐根親王」號組成北方編隊,從格丁尼亞出擊;而現已先後到達佈雷斯特港的戰列巡洋艦「沙恩霍斯特」號、「格奈森瑙」號、 「伯倫希爾德」號和重巡洋艦「希佩爾」號將組成南方編隊。前者由水面艦隊司令呂特晏斯將軍親自統帥,後者,則有可能交給傳聞中「德國戰列巡洋艦部隊的新長 官」芙莉嘉·馮·哈瑟爾「少將」指揮。兩支部隊會在同一時刻,從不同的方向,對英國在大西洋上的諸航線發動進攻,使英國本土艦隊首尾難顧,遭到慘重的損 失;同時,雷德爾元帥一貫主張的巡洋游擊戰也將在規模上達到新的頂峰。
  為此,林德曼艦長打算利用剩下的三個多月時間,再進行幾次全面、連續的海上訓練,以期使艦員們的作戰水平有更大的提高。而在此之前,他下令給所有艦員分批次放假,每個人都可以享受到1周的長假。
  由於表現出色,蘿芬也得到了7天的休假。但她並不準備一下子就把它們用完。經過與艦長大叔的討價還價,管家小姐獲准將假期中的兩天留到5月中旬。屆時「俾斯麥」號將在完成第一階段訓練後回港補充物資,蘿芬就可以使用她節約下來的假日了。
  至於她為什麼要這麼做,蘿芬並未做出詳細的解釋,只是對林德曼艦長說,自己有件十分重要的事,非在那個時候完成不可。
  
  接著,蘿芬就隨著放假的人群一起回到了柏林家中。但呂特晏斯將軍此時卻派人通知她,立刻搭乘空軍的運輸機前往佈雷斯特。雖然不明白父親為何要下這樣的命令,但蘿芬還是照作了。
  她在今天中午來到了這座陌生的城市,隨即便被父親的部下領到水面艦隊西部海岸指揮所。那裡的軍官告訴她,呂特晏斯上將剛與鄧尼茨中將討論完下次協同作戰的事項,正在處理一些艦隊的緊急公文,不能馬上見她。她必須在這裡一直等到將軍處理完公事,然後才會被召見。
  即使是自己的女兒,呂特晏斯將軍也不會將她放在工作之前。
  
  就這樣,蘿芬又被一個人丟在了這個誰也不認識的地方——就和幼年時不斷經歷的那些一樣——小學裡,她是唯一一個沒有家長接送的孩子;中學裡,她是全班僅有的、自己領年級手冊的孩子。
  儘管追尋芙莉嘉的腳步是蘿芬進入穆維克海軍學院學習的主要目的,但在另一方面,不願再承受「沒有家長出現」這樣的特殊,也是蘿芬不想再就讀於普通學校的原因之一——海軍學院裡沒有家長會,誰都只是一個人。
  
  在回憶了一段讓人不高興的往事後,蘿芬在無意間從周圍的軍官們口中得知——伯倫希爾德正在這座港口的船廠中修理,前些天還有人在碼頭上見到芙莉嘉·馮 ·哈瑟爾坐車進城。她和西爾瓦娜·瀾吵架的事情在這裡已經是眾人皆知,膽大包天的路易士·克裡斯威爾也已成了無數官兵想要殺掉的對象。因為準將與少校是德 國海軍中的名人,所以還有不少人擔心她們的友誼受到這件事的影響。
  
  而這樣的傳言居然讓蘿芬在有些莫名其妙的同時,感到了一絲小小的喜悅。她不知道那個路易士·克裡斯威爾是什麼人,而由於一直待在戰艦上的關係,蘿芬也 還是第一次聽說芙莉嘉在上次作戰時的逸聞,不過,在她的內心深處,芙莉嘉和西爾瓦娜吵架的消息,永遠是好消息。因為,這對蘿芬意味著一個新的機會。
  
  不久,那些清閒並且多嘴的傢伙們又開始談論即將進港的U-115號潛艇,以及剛因為擊沉「馬來亞」號而位列王牌潛艇指揮官的克勞茨·迪特裡希·弗瑞海姆·馮·涅爾德上尉。
  對於這個長長的名字。蘿芬完全沒有印象,她也不會去關心那又小又破的潛水艇。但那些人很快又提到芙莉嘉使用的計策,談到了兩個被派往U-115號上的軍官。
  
  「這兩個傢伙可立了大功了,聽說他們都可以得到勳章,其中一個還能陞官——因為他去年擊落了幾架英國飛機,所以馮·哈瑟爾准將就請勳銜部門把他的戰功累加,達到了提升的標準。」
  「說不定,今天馮·哈瑟爾准將還會親自到碼頭去歡迎他們呢!這兩個傢伙的運氣真好!」
  
  這番閒聊無疑對蘿芬接下來的行動產生了影響。
  從性格上來看,她本來就是個思想簡單的孩子,經常還沒有將問題完全思考清楚,就已經邁出了自己的腳步——而這次也是一樣。
  
  沒頭沒腦地抓住正在談話的軍官,逼著他們說出了歡迎儀式舉行的地點,蘿芬就匆匆忙忙地從西部海岸指揮所裡跑了出去。緊接著,她相當蠻橫地攔下一輛送雜貨給養的卡車,強迫司機改變行車路線,把她帶到了U-115號所在的碼頭。
  
  反正爸爸在批完公文之前是不會想起她還有女兒的,蘿芬想,我正好可以用這段時間去找芙莉嘉姐姐,認認真真地向她道歉,然後解釋一下拒絕調動的事……
  
  不好好解釋,那就會和老太婆西爾瓦娜一樣沒禮貌了……
  
  那樣的話,芙莉嘉姐姐就要真的不喜歡我了……而討厭的西爾瓦娜也要高興了……我絕對不能讓她的陰謀得逞!
  
  雖然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但這次她大概是被醫用酒精燒壞了腦子,竟然愚蠢地和芙莉嘉姐姐吵架!
  
  哼哼……希望芙莉嘉姐姐能快些像我一樣,看到西爾瓦娜的真面目,不再和她來往,更不能再吻她了!
  
  然後,我就能有機會安慰芙莉嘉姐姐了……
  
  當、當然……我這麼做,並不是還對芙莉嘉姐姐有、有……不好的念頭……我這麼做,完全是為了禮儀!
  
  嗯!就是這樣!
  
  人類說謊的時候,解釋就會變得特別複雜——即便是只欺騙自己一個,某些人還是會絞盡腦汁地想出理由來。
  
  「禮儀」,或許也能算是其中之一……
  
  心急火燎的女孩不知道:軍官們幾天前在碼頭上看到芙莉嘉時,她正在動身去火車站,然後再乘坐海軍專列前往柏林;而現在,這位蘿芬最想見到的人,正在飛馳的歐寶車中,因為某件事而承受著異常的苦惱……
  
  但不管怎麼說,蘿芬畢竟還是按照自己的意願行動了。可剛走上碼頭,她忽然又止步不前了,如同突然間喪失戰鬥的勇氣的士兵,又像是一剎那便耗盡了燃料的機器……
  
  不行……就這樣一直衝上去,我又能對芙莉嘉姐姐說些什麼呢?唉……當然不能對她說,因為知道了她和西爾瓦娜是戀人,心裡很亂,所以才……
  
  要是我這麼說了,就等於和西爾瓦娜一樣傻了。這樣的事,不保密可不行啊!
  
  還是先找個合適的地方,想個好些的借口吧……嗯,最好是既能看到芙莉嘉姐姐,又不會被芙莉嘉姐姐看到的地方……
  ……
  
  因此,在幾經選擇後,那一堆印著「軍用品」字樣的木箱就被蘿芬當成了臨時掩體。箱子堆得很高,足夠將她完全擋住。蘿芬湊近了其中的一條縫隙,憑藉著自己優於常人的視力仔細地「監視」著碼頭上的一舉一動。
  
  過了大約一個小時,U-115號進了港。隨後,在一片歡欣鼓舞的氣氛中,涅爾德上尉帶領著他的艇員們走下了舷梯,成為了幾乎所有人矚目的焦點。
  可是,有一個人絲毫沒有把注意力集中在潛艇指揮官身上。相反,提亞爾菲剛從指揮塔裡鑽出自己的腦袋,就成了蘿芬的追蹤目標。女孩的眼睛一刻也不離開電訊主任那有著一臉倒霉相的憔悴面孔,就像是正在操縱150毫米副炮瞄準敵人的戰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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