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今天,下了好幾日的冬雪終於停了。也許是因為這連續的冷寂讓冰霜女神斯卡蒂也感到了厭倦,所以,她決定暫且休息,讓那久違了的陽光小小地滋潤一下大地上的生靈萬物。
  儘管天空中依然漂浮著層層疊疊的烏雲,地面上也有著它們那緩慢而悠閒的影子,可聰明的光還是能找到雲間的空隙,然後伸出自己的觸角。
  因為它們的活躍,冬日的柏林城在一片銀裝素裹之外,又增添了點點美麗的閃亮。
  而此時,在班德勒大街114號二樓的某間公寓內,有一個人卻絲毫無心去欣賞這難得的景致。
  
  西爾瓦娜穿著睡衣,歪歪斜斜地躺在客廳的沙發上。她的身上蓋著穆寧的毯子,身邊的茶几上則丟著幾隻還沒洗過的杯碟……
  壁爐裡的火焰在安靜地燃燒著,火中的木柴偶爾發出一些輕微的爆響,使西爾瓦娜的心頭忽地就會產生不明不白的顫動。
  ……
  有生以來第一次,紅髮的女間諜知道了「無聊」這個詞的拼法。
  ……
    一連四天,過著這樣「吃了睡,睡了吃」的清閒生活,西爾瓦娜自己都覺得空得有些過分了。
  她抓起地上的報紙,隨手撕了一塊,沒花什麼力氣就折成了一架小飛機。
  象徵性地對著小飛機的頭部吹了口氣,西爾瓦娜把它舉在了眼前。
  「我宣佈,命名這架飛機為『流浪漢』號專機!」她誇張地扯著嗓子,模仿某個瘋子在廣播裡的聲音說道。「歷史上最偉大的流浪漢,現在就要坐著這架飛機去征服南極洲了!出發!」
  說完,西爾瓦娜輕輕一揮手臂,破破爛爛的「流浪漢」號就從她的指間飄了出去。小飛機在空中轉了幾圈,果然像個沒吃飽飯的流浪漢一樣,一頭扎進了壁爐裡。橘黃色的火苗立刻將它包圍了起來,最後終於將失敗的「流浪漢」號化成了一堆連渣也沒剩多少的黑灰……
  「哎呀呀!真是不幸啊!這真是人間的一大喜……一大悲劇啊!流浪漢大人的專機,竟然在火地島墜毀了!」西爾瓦娜又假裝悲傷地自編自演起來。
  「難道這是因為有個叫貓頭鷹的傢伙貪污了造飛機的經費?還是有個叫西爾瓦娜的異己分子在飛機上安裝了炸彈?」她扮出一臉無辜的樣子,面對著天花板,彷彿在向上天企求答案的無知者一般。
  「不,都不是!」很快地,她調換了一個位置,又讓自己變得嚴肅起來,就像是個在對世人宣佈上帝旨意的天使。
  「這是神對他的懲罰!因為這個卑劣瘋狂的男人早年在維也納報考美術學院落榜,生活無著時,是猶太人開設的施粥廠和慈善機構救了他的小命。可是,當他最 終獲得夢寐以求的權利時,他卻要用猶太人的白骨來建造自己的宮殿,用猶太人的鮮血來注滿他的護城河!所以,上帝決定派我來帶給他毀滅!」
  「滅亡吧!邪惡的流浪漢!願所有人都詛咒你的靈魂!」
  ……
  一番有些搞笑的慷慨激昂結束之後,屋子裡立刻又冷清了下來……
  
  「唉~想得倒美。世上哪有什麼上帝、天使的?就算有,祂們才不願意來管我們的死活呢!」西爾瓦娜一頭倒回了沙發上,雙手枕在腦後,沒勁地望著天花板上的吊燈。
  無意間,西爾瓦娜的手又觸到了那只放在茶几上的墨綠小盒。她懶洋洋地把盒子勾了過來,打開。
  
  那枚葡萄紋的戒指依然被放在裡面,銀白色的表面和精緻的花紋美麗如初,因為,它們並不會受到主人情緒的影響……
  西爾瓦娜取出戒指,拿在左手。同時,她伸出右手,讓自己戴著的那枚牽牛花戒指與它並列在一起……正巧有幾束太陽的光線從窗戶照射進來,這一對彼此相連的小飾物頓時就在太陽的映襯下,閃閃發光起來……
  
  「這是西爾瓦娜,這是……芙莉嘉……」西爾瓦娜喃喃地念叨著自己心中的名字……然後,把葡萄紋的戒指戴到了左手的……無名指上……
  可是,她最終還是把它們全摘了下來,快速地藏進了盒子裡……
  她不敢戴著它。
  
  因為一旦看到這枚戒指,芙莉嘉的樣子就會隨著自己的想像在西爾瓦娜的眼前浮現出來。她害羞的表情、她高興的笑容、她生氣的模樣……還有她在艦橋上的英姿……都如同電影一般走過西爾瓦娜的腦海……
  
  不知道這幾天,那只愛發脾氣的小貓怎麼樣了……
  
  吃飯的話,她可以到司令部的餐廳,所以應該沒有問題的……
  
  只是,一個人住這麼大的房子……空空蕩蕩的……一定很寂寞吧?
  
  唉……也許我真的不應該那麼衝動的……突然就離開了……連一句話也沒留給她……
  
  ……
  她無法阻止自己去想念那個人,無法將那些日子裡的記憶抹去一絲一毫!
  西爾瓦娜喜歡芙莉嘉……不……應該說,西爾瓦娜愛著芙莉嘉,而芙莉嘉也愛著她。
  對於著一點,紅髮的當事人並不懷疑。
  她也曾經在心中發誓,儘管她們之間的感情並不被這個社會所認可,她也永遠不會放棄她。而且,她有這樣的自信——為了芙莉嘉的笑容,她可以做任何事、付 出任何的代價。為了芙莉嘉,她早已打算背叛情報局的任務,不會向上司報告任何不利於芙莉嘉的消息;就算芙莉嘉想要她的命,她也會毫不猶豫地奉上。
  可是,在那天晚上看似偶然的爭吵中,西爾瓦娜卻發現,這樣的決心,並不能改變自己那骯髒的身份,也不能掩蓋她那邪惡的任務。無論她怎麼做,她都是一個情報局的探子,她接受的任務則是對芙莉嘉的監視。
  而且,更讓西爾瓦娜不能原諒自己的是——她對芙莉嘉已經撒了太多的謊,隱瞞了太多的事實——而芙莉嘉卻是如此地信任她,毫無保留地向她展示著真實的自己……
  
  所有的這一切都在那個晚上讓她感到煩躁,甚至有一些恐懼。漸漸地,西爾瓦娜越來越害怕看見芙莉嘉知道真相後的表情,無時無刻不在擔心她會因為自己的欺騙而流下傷心的眼淚……
  她不想傷害芙莉嘉,可是,或許她已經在這麼做了……
  
  經過那個晚上的輾轉反側,西爾瓦娜決定在這樣的傷害擴大之前離開……雖然這也會讓芙莉嘉難過,可一時的傷痕總要好過一生的痛苦……
  
  但是……一個奇怪的聲音總是在對她說——
  
  我不想被忘記……
  
  不想被芙莉嘉忘記……
  ……
  ……
  矛盾、苦悶與無聊,構成了西爾瓦娜此時的全部心情……
  ……
  
  原打算馬上就開始睡覺,直到吃午飯時才醒來。可是,或許是這幾天睡得太多了,她在沙發上怎麼也無法讓自己像以往一樣合上眼睛。
  幾次翻來覆去之後,她決定放棄睡覺的想法。
  「我得給自己找點事做做,不然我會立即死掉的。」西爾瓦娜一腳踢掉身上的毯子,從沙發上一躍而起。
  
  可是,有什麼有趣的事呢?報紙和雜誌已經沒什麼可看的了……要不,找本書看看吧?
  
  西爾瓦娜並不準備去讀自己的那本《傑克·倫敦短篇小說集》,儘管她幾乎走到哪裡都帶著這本書……
  穆寧的大書架此時引起了她的注意,一陣審視之後,西爾瓦娜便開始在裡面挑選了起來。
  平時,閱讀是穆寧放鬆自己的主要手段之一。雖然從表面上看不出來,但作為反間諜處的情報人員,他的壓力其實是相當大的。因此,一些不錯的書就成了他單身生活不可缺少的伴侶。每次閱讀完畢後,穆寧總要整整齊齊地把書放回書架,不讓它們顯出一點兒的凌亂。
  然而,經過某人疾風驟雨般的搜索,穆寧的書架完全成了另一副模樣……
  
  「這個傢伙怎麼盡看些高深的作品?連本好點的通俗讀物都沒有!」西爾瓦娜隨手把一本《拿破侖時代》扔到了地上,那裡已經橫七豎八地躺著許多歷史和地理書籍,而一本尼采的《希臘悲劇時代的哲學》則被她當成了向書架上層進軍時墊腳用的東西。
  ……
  胡鬧了半天,西爾瓦娜除了一本《紅與黑》外幾乎一無所獲,而充滿悲劇色彩的作品在這個時候只會使她的心情變得更糟。所以,這本書架上唯一的小說也被她毫不留情地丟到了一邊。
  但是,重要的發現總是在不經意間產生的,西爾瓦娜的這次探寶也是這樣——當《紅與黑》被她從書架上趕走之後,一個被油布紙包著的東西露了出來——它原來是藏在這本司湯達的著作之後的。
  「哦?這是什麼?」西爾瓦娜想也沒想就把紙包拿了下來。她本身就是個好奇心很重的人,現在又是面對穆寧的東西,於是就更沒有什麼好客氣的了。她很快就解開了包上的細繩,將外面的油布紙扯了下來。
  
  被包著的東西,原來是一本黑色封面的筆記本。
  
  「穆寧這傢伙怎麼還藏著這個?不會是他青春期時的秘密日記本吧?」西爾瓦娜把本子拿在手裡左看右看,可上面什麼標題也沒有,光從外邊根本猜不出裡面的內容。
  嘿嘿,穆寧,如果要責怪的話,就怪你自己沒有把這樣的東西藏進保險箱裡吧!既然落到了我的手中,不好好看一下的話,又怎麼對得起自己呢?
  「好!一……二……三!」西爾瓦娜壞笑著,突然一下就打開了本子。
  
  首先映入她眼簾的,是寫在扉頁上的一個詞:足跡。西爾瓦娜認識這個筆跡,正是穆寧的。
  「附庸風雅,傻瓜……」小小地哼了一聲,她接著翻到了下一頁。
  這裡粘著一份從報紙上剪下來的報道,紙面已經發黃了,從文章末尾的時間來看,已經是1929年的事了。
  西爾瓦娜仔細地看了一下內容,發現這是一篇有關刑事案件的新聞。標題寫得相當明白——「俄國逃亡者在波蘭境內慘遭毒手,疑為莫斯科當局報復作案。」
  西爾瓦娜對這些與自己無關的陳年舊事沒有太大的興趣,於是又翻到了下一張。
  這頁又是一篇剪報——「柏林共產黨重要領導者橫屍街頭,據稱死因與某賣淫妓女有關」——時間則是1930年。
  「這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她吐了吐舌頭,「穆寧這傢伙怎麼盡收集些這樣古怪的文章?」
  接著,又往後面翻了好幾頁,發現全是從各個時期的報紙上剪下來的報道,而且幾乎都是殺人案,有些案子甚至死了好幾個人。所有的案子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最終成了無頭案,不但兇手沒有找到,就連目擊證人也未能發現一個……
  
  西爾瓦娜繼續翻著,1931、1932、1933、1934……每一年的都有。只是,快翻到1935年時,她卻發現有兩頁被人用膠水從裡面粘住了,如果不使用工具的話,根本打不開。
  
  好吧,讓我用剪刀來把它弄開……西爾瓦娜合上剪報本,想要找出可以使用的工具。
  忽然,房門邊傳來了緩慢的腳步聲,伴隨而來的,還有鑰匙的叮噹聲。
  西爾瓦娜來不及多考慮什麼就丟掉了剪報本,衝到了門邊的衣架旁,從自己的皮包中抽出一支美制M1911手槍,迅速上膛,然後一聲不響地倚在了門邊的牆上,摒住了呼吸。
  
  門外的人一點兒也不知道屋裡的情況,很悠閒地從口袋裡掏出鑰匙,熟練地插進了鎖眼裡。輕輕一扭,門就開了。
  不等門完全打開,西爾瓦娜就像一隻正在捕獵的山貓一樣躍了出來,她壓低身子,一腳將門向外踢了開來,同時用手中的槍對準了措手不及的對方。
  門外的人吃了一驚,張大了嘴,一時說不出話來;懷中抱著的紙袋也掉在了過道上,裡面裝著的柿子干有不少已經滾了出來……
  西爾瓦娜半蹲在地,握著手槍,一臉認真地盯著對方……然後……
  「砰砰!!」她突然大叫了兩聲。
  被槍指著的人愣了一下,隨即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哼!」西爾瓦娜不滿地收起了槍,從地毯上站了起來。「有什麼好笑的?你已經死掉了哦,穆寧!」
  「真受不了妳,西爾瓦娜。」穆寧開心地笑著,彎腰撿起那些掉在木製樓板上的柿子干。「妳剛才的樣子,就像一個想要嚇班主任一跳的小學生一樣。」
  「開什麼玩笑?現在的小學生有用手槍來嚇唬老師的嗎?」西爾瓦娜嗤之以鼻地否定了穆寧的發言,轉身回到了屋裡。
  穆寧這個傢伙真是沒趣味,下次換個新辦法來耍弄他吧……
  
  很快地撿完了那些柿子干,穆寧拿起袋子,走進了房間。
  剛關上門,他就看到了那些被無情地丟棄在地上的藏書。
  
  唉,她終於找到新的破壞對象了……
  
  穆寧將紙袋放在了茶几上,脫下衣帽,開始收拾散落在地毯上的書本。「妳想要看書嗎?」
  「因為實在是太無聊了!」西爾瓦娜也不對自己的搗亂行為表示歉意,又躺倒在了沙發上。「而且,你居然會沒有一本我想要看的書!我真是輸給你了,穆寧。你難道不明白嗎?一個人如果整天看這些學問書,腦子總有一天會爆炸的!」
  「如果妳能證明這樣的理論,我想妳一定能得諾貝爾生理學獎。」穆寧笑著說。
  
  不過,他的笑容很快就發生了變化——因為,他看到了那本被丟在書堆後面的黑色剪報本。
  
  穆寧扔下手裡的書,幾乎是一下就撲到了那個本子上,然後猛地將它捏在手中——那不知所措的神情,就彷彿他拿著的,是自己的生命一般……
  「妳從哪裡找到這個東西的?!」穆寧的聲音有些顫抖了,雖然他依舊保持著笑容,可是,誰都能看出其中的勉強……
  「就在書架上。」西爾瓦娜繼續躺著,沙發靠背擋住了她的視線,沒有及時地看見穆寧的變化……「別怪我,是它自己出現在我的眼前的。既然它想讓我看,那我當然不能拒絕啦!」
  穆寧翻了幾頁剪報,用試探的語氣問道,「這裡面的東西,……妳全都看過了嗎?」
  「沒有,我還沒來得及弄開粘住的那頁,你這個麻煩的傢伙就回來了。真是掃興!」西爾瓦娜打了個哈欠。「你怎麼喜歡收集這些東西?看了這麼多殺人案,不怕晚上做噩夢嗎?」
  
  穆寧輕輕地呼出一口氣,似乎已經放心了許多……
  
  「這個……這個是我收集的素材……」他拿起一邊的油布紙,小心翼翼地裹起了本子。
  「素材?你想當作家嗎?」西爾瓦娜嘲諷地笑了幾聲。
  「也許,寫幾本偵探小說吧……」穆寧用細繩捆好了紙包,繼續處理起了地上的書……
  
  「對了,」西爾瓦娜想到了什麼,從沙發上坐了起來,看著穆寧。「你今天怎麼回來得這麼早?現在還不到10點啊。情報局在戰爭時期,怎麼反而變得空閒起來了呢?」
  「我如果不回來的話,恐怕我的屋子就要被炸飛了吧?」穆寧抱起了一大疊理好的書,把它們塞進了書架裡。
  「哼,破公寓,沒什麼值得留戀的。如果我的心情繼續這樣壞下去,或許有一天真的會用煤氣把它炸飛了!」西爾瓦娜對穆寧揮了揮拳頭。
  穆寧笑了笑,「不想回到馮·哈瑟爾上校的身邊嗎?」他問。
  這個問題讓西爾瓦娜就像被針刺了一下,險些從沙發上跳起來。「穆寧!我不是警告過你,不准再提這件事了嗎?!」
  穆寧沒有回頭,依然背對著她。貓頭鷹知道,現在的西爾瓦娜,一定是滿面怒容……
  「沒有啊?我……並不是在談任務……」穆寧邊說邊整理著架子上的書,「我只是想知道,妳為什麼不做些事,使自己的心情變得好起來呢?比起一直在這裡欺負某個沒用的男人,找馮·哈瑟爾上校撒撒嬌不是更好嗎?」
  「這與你無關!」西爾瓦娜又坐了下來,賭氣似地拍打著沙發的靠背。「即使我想回去,也用不著你來提醒我!」
  
  哦?已經開始提到「回去」這個詞了嗎?呵呵……穆寧在心中笑了……
  
  嗯……差不多……是該告訴她上校情況的時候了……
  
  「妳今天中午……想吃什麼?」他轉過身,用極為自然的語氣問道……
  ……
  
  津特把車停在了路邊。
  「我們到了,雷達長。這裡應該就是班德勒大街114號了。」他向羅斯希奧夫指了指街邊建築物上的那塊門牌。
  坐在助手席上的羅斯希奧夫看了一眼,雖然門牌上的漆已經掉了許多,斑斑駁駁的,可「114」這個黑色的阿拉伯數字依然清晰可辨,還不至於讓人認錯地方。
  「的確,我們到了。」羅斯希奧夫說。他看了看發動機上的鑰匙,接著建議道,「侍從,我想你應該關掉發動機,然後到後座上去睡一覺。」
  「為什麼?我們不是來接醫官長的嗎?」津特莫名其妙地望著他,顯然對這樣的提議非常不理解。
  「因為,根據我的判斷,瀾上尉並不會馬上下來。」羅斯希奧夫看了看腕上的手錶,現在剛10點。「我們至少還得等上6到7個小時。」
  「私人事務嗎?」津特又想起了出發時羅斯希奧夫告訴他的那些話。
  「是的,與我們無關的事務。」羅斯希奧夫答道,把臉轉向了窗外的建築。
  津特點了點頭,讓發動機熄火,然後拔掉了鑰匙。不過他並沒有按照雷達長的話到後座去睡覺,而是像羅斯希奧夫一樣留在了前排,以保證當西爾瓦娜從大樓裡出來的時候可以盡早地看見她。
  
  確實,這樣的工作只能讓津特和羅斯希奧夫來完成。因為他們是整個伯倫希爾德上,僅有的三個對小道消息不感興趣的人中的兩個——第三個人則是沉默寡言的大副霍德爾中校。
  津特不喜歡談論他人的私事,是因為他覺得這是非騎士的行為;而羅斯希奧夫之所以從不打聽別人的隱私,則是由於他完全可以從對方的言談和神色中瞭解一二,再用自己的分析來得到大致的結果……
  如果他們帶提亞爾菲來,那只是這個所謂的「私人事務」就夠他嘮叨上半天了;要是他再突發好奇,想知道班德勒大街114號究竟怎麼會和西爾瓦娜扯上關係,那這件事就會變得更加複雜了。所以,除了津特之外,羅斯希奧夫甚至連這裡的地址都沒有告訴其他人。
  
  在用自己的力量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搞清楚之前,預言家不願意牽扯到任何身邊的人。
  ……
  
  「你們兩個!把這個櫃子抬起來!……不對!要先把上面的花瓶拿下來才行!要是摔破,你們就死定了!」蘿芬站在客廳裡,指揮著一群「手下」打掃衛生。
  為了方便,她不知從哪裡翻出了一套女傭的服裝。繫著白色圍裙的套裝穿在她的身上,倒也還是挺合身的;再拿上一把大大的掃帚和雞毛撣子,呂特晏斯小姐已經完全變成了另一種形象。
  不過,儘管她外表活潑可愛,但性格卻是不會隨著衣著的變化而轉換的……
  
  「喂!章魚頭!」蘿芬用雞毛撣子指著辛德萊恩少校,「我不是讓你先把地毯捲起來再拖地板的嗎?!」
  「章、章魚頭?!」辛德萊恩少校摸了摸自己的光頭,忽然發現自己已經被和某種海洋生物聯繫在了一起……
  「沒聽見嗎?!不把地毯捲起來的話,弄濕了怎麼辦?!難道要用你的八條腿當曬衣架,把它弄乾嗎?!」蘿芬教訓道,雖然不是毫無道理,但這樣的比喻聽起來,總會讓人有一種不太舒服的感覺……
  被無端加上了這個稱號的巨人雖然不怎麼高興,可對方只是一個19歲的女孩子,這讓他實在是想不出什麼能夠用來對付她的辦法。所以,唯一的選擇,只能是乖乖地照辦了。
  
  「嘿嘿嘿嘿……章魚頭啊……嘿嘿嘿嘿……真是個形象的外號啊……」提亞爾菲暗笑道。
  「喂!烏鴉嘴!你也要偷懶嗎?!」他的舉動很快就被蘿芬發現,因此也遭到了攻擊……
  「烏鴉……嘴……誰是烏鴉嘴?!妳太沒有禮貌了!」提亞爾菲發火了。他剛才還在嘲笑別人,現在自己卻也得到了一個「頭銜」。
  「當然就是你啊!這麼多話,就像是樹上的烏鴉!」蘿芬根本不害怕他,居然還舉起雞毛撣子的把手戳了戳他的胸口,幾乎要把提亞爾菲弄倒了。「快去擦窗! 然後把窗台上的雪清理乾淨!否則的話……」蘿芬陰沉沉地盯著可憐的電訊主任……發出冷冰冰的聲音……「我就要你的命……」
  被嚇倒了的提亞爾菲不由地吞了口口水……全身機械似地拿著抹布向窗戶走去……
  
  「小姐,辛苦了,請您坐在這裡休息。監督這些傢伙的工作,就讓我來替您完成吧!」蘭茨背靠在客廳的牆壁上,故意做出一副很帥的姿勢,還撩了撩茶色的短髮,給蘿芬來了一個帶有磁性的微笑。(不知道在多雲的時候,牙齒還會不會閃光……)
  蘿芬默默地看了他一眼,並沒有像剛才對待其他兩人一樣對他大喊大叫……
  果然,這樣涉世未深的小丫頭就應該用這一招來對付啊!哈哈!我果然是一個有經驗的……蘭茨的心中十分得意。
  
  這樣的得意維持了大約3秒種,然後一把掃帚就飛到了他的臉上……
  
  「噁心鬼!這麼變態肉麻的調子對本小姐會有作用嗎?!」蘿芬走過去,用雞毛撣子敲了幾下蘭茨的腦袋,本來就被掃帚砸得眼冒金星的水雷長這下更暈了……
  「快去掃台階上的雪!等芙莉嘉姐姐病好之後,我是要陪她去散步的,如果害她摔倒,我就把你的頭塞進馬桶裡沖掉!」
  說完之後,她打開大門,把蘭茨和掃帚一起扔了出去……
  
  還想用出賣我們來討好蘿芬……叛徒果然都是沒有好下場的!
  「章魚頭」和「烏鴉嘴」對「噁心鬼」……一點兒也不同情……
  
  「你們不准偷懶!要是被我發現了,你們就做好心理準備吧!」蘿芬關上了門,又用已經成為了她的武器的雞毛撣子點了點留在屋裡的兩個人。「在中午吃飯之前,必須把客廳和一樓打掃乾淨。」
  命令下完了,蘿芬逕自向廚房走去。「我去看看那個傢伙的飯做得怎麼樣了。如果我不在旁邊的話,說不定他連湯都煮不好!」
  
  推門進去,蘿芬發現整個廚房中霧氣繚繞,就像一隻冒煙的大蒸籠。
  兩隻大鍋在爐灶上經受著火焰的考驗,白色的水汽不斷地從當中溢出,飛向房間的各個方向。有些在消散之前撞上了冰冷的窗戶,於是便立即在玻璃上結出了一層密密麻麻的水珠。
  用炭火加熱的烤箱正發出呼呼的聲響,紅彤彤的火光隱約地從底部的顯現出來,彷彿是在向蘿芬報告著它的努力……
  在堆放著食材的長條桌邊,全身廚師打扮的巴斯赫爾少校忙碌著,不時地將切好的洋蔥和土豆碎塊倒進了大鍋裡。可是,這樣的忙碌並不顯得紊亂,相反,一切似乎都在熟練而有序地進行著。
  
  蘿芬用手撥開了一些擋在她面前的煙霧,幾乎是幾步一跳地來到了桌邊。
  「喂,賣藝的,你打算讓我們在中午吃什麼?」她不客氣地向巴斯赫爾少校問道。
  「我燉了俄國濃湯,煮了一鍋糰子。另外,還烤了豬肉餡餅。」巴斯赫爾少校指了指那些正在為人類的午飯而奮力工作著的炊具。至於蘿芬給他的這個外號——「賣藝的」,他看來並不在意——也許是他剛才的那一番小豎琴表演正巧也被蘿芬撞見了……
  「哦?是嗎?」蘿芬帶上隔熱用的棉手套,揭開了一隻大鍋的蓋子,想看看裡面的東西。大量的的熱氣一下子就冒了出來,險些讓她睜不開眼睛。
  「哎呀,哎呀!」蘿芬使勁地揮著手,驅散著那些妨礙她視線的白煙。好不容易,她才看清了鍋裡的東西——一隻隻像網球那樣大小的糰子。「這些是什麼糰子?這麼大!」她忍不住驚訝地問道。
  「這是我巴斯赫爾家特製的土豆鯡魚糰子。也就是巴伐利亞人說的『丸子』。因為我是北方的呂貝克人,所以就叫它們『糰子』。」巴斯赫爾少校解釋道。
  「哎?這樣的東西能吃嗎?」蘿芬一臉噁心地關上了蓋子。「又是魚,又是豬肉的……你不會想讓芙莉嘉姐姐吃這樣油膩的食物吧?!她的病可是還沒有好啊!」
  「放心吧,女管家小姐。我給艦長準備了其它的可口小點,保證不會讓妳這幾天來的努力白費的。」巴斯赫爾少校對她眨了眨眼——原來他之所以不反對蘿芬給他的外號,是因為他也給蘿芬準備了一個……
  「哼!反正要是讓芙莉嘉姐姐吃壞了肚子,我一定不會輕饒了你的!」蘿芬丟下了這句話,甩了甩頭髮就離開了,也沒有對「女管家」的外號表示任何的不滿。
  算了,女管家就女管家吧。因為是當芙莉嘉姐姐的女管家,所以也沒有什麼不好的!
  這樣想了一想,蘿芬反倒覺得有些高興了……
  ……
  
  「雷達長,這是你要的麵包圈。」津特打開車門,把裝食物的袋子遞給了羅斯希奧夫,然後自己坐進了駕駛室,關上了車門。
  「好冷啊,這個時候來杯熱紅茶,真是再好不過的享受了。」津特從自己的袋子中拿出了一隻保暖壺,裡面灌著他剛從街對面的咖啡店中買來的熱飲。他拿下蓋子,往裡面倒了一些,交給了羅斯希奧夫。
  「謝謝,侍從。」羅斯希奧夫接過紅茶,淺淺地飲了一小口——無論多麼口渴,預言家都不會破壞自己喝茶的習慣。這樣慢條斯理地飲茶,不但是一種優雅的表現,更是出與一種自我保護的需要——他可以在第一口就嘗出茶裡的異味,從而避免因為被人下毒所造成的損害。
  當然,津特買來的紅茶是不會有什麼問題的。滾熱的茶水滋潤著羅斯希奧夫的舌苔,讓他感到了一陣淡淡的香味……比起蘿芬的鹽水茶,這顯然是要好得多了。
  津特咬了一口夾肉麵包,看了看手錶。現在已經是上午11點30分了,可西爾瓦娜卻沒有一點兒要露面的跡象。但是,既然已經約好,那自己就應該等待下去。
  
  只要醫官長回來,艦長的病也就自然而然地好了。所以,為了艦長,我等多久都是應該的。
  
  當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的時候,津特覺得有一股溫暖的感覺正在流過自己的全身。這是一種激動和自豪的情感,是一種因為自己可以對芙莉嘉有所幫助而產生的喜悅。
  於是,忠誠的侍從又咬了一口麵包,繼續激勵著自己……
  ……
  
  不過嘛,和正在樓下汽車裡啃麵包的兩個人比起來,某個可以在中午享受牛排的人,看來是要幸福多了。
  
  「今天的味道還行嗎?」穆寧雙手托著下巴,有趣地看著正在狼吞虎嚥的西爾瓦娜。
  「唔……進步了不少嘛!總算讓我嘗到一些味道了。」西爾瓦娜切下一塊牛排,蘸了許多黑胡椒醬以後便送進了嘴裡。
  穆寧笑了笑,「知道我今天放了多少調料嗎?」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西爾瓦娜喝了口酒,又是只能覺出單一的苦味。因此,她不得不把目標轉回到了牛排上……「把奶油遞給我。」她頭也不抬起伸出手。
  穆寧很快就把奶油罐子放在了她的手中。西爾瓦娜用勺子挖了很大的一塊,塗在了麵包上,大口大口地咀嚼著。
  「唉,我想,許多女孩子都會羨慕妳這種怎麼吃也不會胖的體型了。」穆寧開了個小玩笑。
  「這有什麼?她們要是也整天像我一樣受著心靈上的煎熬,那她們也不會胖的!」西爾瓦娜吃光了麵包,開始消滅最後的那一點牛排。
  
  唉……「煎熬」嗎?……
  穆寧喝了口咖啡,臉上的笑容裡忽然有了一些感傷……西爾瓦娜的一頭紅髮在他的眼前躍動,那是一種令人陶醉的美感……
  然而,穆寧卻可以看見,在這個女孩子無憂無慮、大大咧咧的表象背後,她那顆被傷痕的鐵鏈纏繞,隨時會死去的內心……
  他必須讓西爾瓦娜得到幸福。
  因為,這是四年前和她第一次見面時,自己就已經決定了的事……
  
  所以,請回到芙莉嘉·馮·哈瑟爾的身邊吧……那裡,有我所不能帶給妳的東西……
  
  穆寧喝完了咖啡,開始收拾兩個人的餐具。西爾瓦娜則像以往一樣躺在了沙發上,擺弄著那兩隻小小的銀戒指。
  ……
  
  對於擅長家務的穆寧來說,清理餐具和桌面的確花不了太多的時間。全部工作只花了不到10分鐘就完成了,然後他取下圍裙回到客廳,順便為西爾瓦娜泡了一杯濃濃的黑咖啡。
  「這兩個小東西是妳寄托對馮·哈瑟爾上校思念的寶物嗎?」他在寫字檯邊坐了下來,半是說笑,半是認真地問道。
  「你不覺得自己聰明得過頭了嗎,穆寧?」西爾瓦娜被他這麼一說,充滿心頭的怨氣忽然翻滾了起來。她把戒指捏在了手裡,惱怒地望著面前的貓頭鷹。
  「被我說中了嗎?運氣真好……」穆寧笑著,隨手從書桌的抽屜中拿出了一個小布袋,倒出一些細小的金屬鏈子,用鉗子和鑷子擺弄了起來。
  西爾瓦娜本想好好地藉著對穆寧發火的機會好好地減少一下心中的矛盾與煩惱,可是,貓頭鷹那一副悠閒隨意的樣子,實在是讓人生不起氣來。
  「總之,不准再隨便說出別人心裡的事了!這會讓我感到很不開心!」她靠在了沙發背上,又開始用身邊的報紙折起了小飛機。
  可是,令西爾瓦娜詫異的是,穆寧這次竟然毫不理會她的要求!
  「妳想回到她那裡,然後把屬於她的那枚戒指戴在她的手上,難道不是這樣嗎?在妳的想像中,這就是妳們兩個的結婚戒指。」
  貓頭鷹的聲音並不大,可卻像是一根鋒利的針,沒有任何預兆就扎進了西爾瓦娜的心裡!
  她一下就從沙發上跳了起來!自己的的想法居然被這個男人看穿了?!——這樣的事實讓她不由自主地憤怒了——因為,她實在是找不到更好的表情來掩蓋自己此時的驚慌失措……
  
  沒有等她開口,穆寧已經開始了下一段發言。他繼續擺弄著鏈子,慢慢地看了西爾瓦娜一眼……「可是,妳又不願意這樣做。妳很清楚,馮·哈瑟爾上校不會拒絕,因為她也愛上了妳——甚至可能超過了妳對她的愛!一旦戴上了戒指,就意味著她已經將自己的心毫無保留地交給了妳。」
  「閉嘴……穆寧……」西爾瓦娜緊咬著嘴唇,恨不得立刻衝上去阻止貓頭鷹的說話!但是,似乎有一種奇異的力量將她的四肢和身體完全地捆綁住了……
  
  「然而,妳現在的心中既疑惑,又矛盾。因為妳並不是一個普通的女人,西爾瓦娜,妳根本就不是她所知道的那個軍醫上尉西爾瓦娜·瀾——妳的真實身份,是 一個隱藏在她身邊的監視者,一個為第三帝國監視她最好艦長的密探!我敢說,妳是在害怕,害怕自己的身份遲早會被馮·哈瑟爾上校知道。而且,總有一天,妳的 存在,會對她造成無可挽回的傷害!」
  別再說了……別再說了……西爾瓦娜不停地在心中喊道。可是,自己的聲音卻無論如何也發不出來……更奇怪的是,她竟然有些想聽了……她想從穆寧的嘴裡知道,自己究竟還在思考些什麼……那些她曾經想過……可卻又不敢完全揭開的東西……
  
  「這些都沒錯吧,西爾瓦娜?」穆寧弄好了一條鏈子,然後又開始擺弄下一條,「妳這次所以會離開,吵架只不過是一個引子。其實,馮·哈瑟爾上校幾乎沒有任何錯誤,可現在的她,一定正在為自己氣走了妳而深深地責備著自己……事實上,她並不知道,這只是妳的逃避。」
  「我……我沒有……我沒有逃避的……」西爾瓦娜呆呆地望著穆寧……可自己也不知道應該辯解什麼……艱難地說著言不由衷的話,一陣陣的疼痛正在啃噬著她的心……
  
  我是在逃避嗎?不可能的!為了芙莉嘉,我、我是可以和任何人為敵的!為了能讓她開心地歡笑,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為了保護她,我甚至可以背叛這個國家!
  
  然而……我……我又為什麼要離開她呢?為什麼呢?我是這麼喜歡她……是這麼愛她……我希望能一直聽見她的聲音,希望能始終看到她的笑臉;我渴望著她的觸摸,渴望著她的吻,渴望在我的枕邊,能躺著她柔軟的身體……
  
  我想永遠永遠和芙莉嘉在一起的……對,永遠永遠……在一起的……
  
  可是,我卻從她的身邊走開了……就像是逃跑一樣……在這個她找不到的地方……像個膽小鬼似地,把自己藏了起來……
  然後,把芙莉嘉一個人……留在了那幢冷清的大房子裡……
  
  我,果然是在逃避嗎?嘴上一個勁地說著不想傷害她、不想傷害她,還告訴自己,正是因為不願意傷害她,所以我才忍痛離開的……明明是為了自己,為了永遠掩蓋自己的身份……卻弄得像是一個偉大的受害者一樣,似乎是自己做了什麼犧牲……實際上,卻已經給她帶來了痛苦……
  哼,我還真是個邪惡卑鄙的女人……自欺欺人的傻瓜……
  
  「西爾瓦娜,妳現在的心中一定很矛盾。妳知道,自己是一個密探,留在馮·哈瑟爾上校的身邊,從技術的角度來看,是為了更好地監視她……正因為有著這樣的一層,所以,……妳會覺得自己欺騙了她,利用了她對妳的感情……」
  穆寧一邊說著,一邊用小鉗把鏈子的一環分開,扳成了一個小鉤……
  「不過……」他看了看西爾瓦娜,有些自嘲地歎了口氣……「自從這所謂的監視開始之後,妳的表現……真是讓我這個上司感到失敗啊……」

  「咦?」西爾瓦娜坐了下來,疑惑地望著穆寧的眼睛……「為什麼?」
  
  她傻傻的樣子,幾乎要讓穆寧笑出聲來。
  「不是嗎?自從這個愚蠢的監視工作開始以來,妳有向情報局遞交過一份有關芙莉嘉·馮·哈瑟爾言行的報告嗎?妳有向我,或者卡那裡斯將軍匯報過任何芙莉嘉·馮·哈瑟爾的反國家社會主義行為嗎?難得找我幾次,還是為了打聽究竟是誰想要危害她……」
  
  「哎呀呀……」西爾瓦娜這才想起來——自己似乎沒有做過一點兒這樣的工作——因為,當她在芙莉嘉身邊的生活開始以後,她就已經完全忘記了這些……「那、那麼將軍那裡……是、是怎麼說的呢?」她偷眼看著穆寧,小聲地問道——眼神就和那些忘了交作業的小學生一模一樣……
  
  「嗯……就因為有妳這個不負責任的孩子,所以,害得我這個『老師』每個月還要靠抄寫納粹黨章和《我的奮鬥》來編造『馮·哈瑟爾上校一心忠於元首、忠於 黨和國家」的虛假報告……幸好這些東西只是送到卡那裡斯將軍的辦公室裡,要是直接報告給那個下士大人,說不定他還要以侵犯版權的罪名把我扔進集中營呢! 「穆寧說完,居然被自己的幽默逗樂了,呵呵地笑了起來……
  西爾瓦娜本來十分糟糕的心情受到了他的影響,終於稍稍地平復了一點。
  「就算你抄到斷手,我也不會感謝你的,穆寧!」
  放心歸放心,可她的嘴上倒還是不服輸……
  
  「所以,明白了吧,西爾瓦娜?」穆寧手中的鏈子弄得已經差不多了,在鉤子的對面,他又加上了一個小小的圓環……「在我看來,妳根本不是什麼混到芙莉嘉 ·馮·哈瑟爾身邊的密探——雖然妳有著情報局上尉的軍銜,也在名義上擔負著這樣的任務——可事實上,妳是潛伏在情報局裡的芙莉嘉·馮·哈瑟爾上校的眼線和 保鏢。」
  
  這樣的解釋讓西爾瓦娜著實吃了一驚!可是,從驚訝到明白,她只花了不到兩秒鐘……
  上帝!我怎麼一直沒想到!如果是這樣,那麼,只要我能留在芙莉嘉身邊……那我就能提前知道更多可能發生的危險!而且,我……我可以保護她!對!我可以的,絕對可以的!
  
  「就是這樣,其實,一個人到底怎樣,是善良還是邪惡,是正直還是卑鄙,與她身上所穿的衣服,與她從哪裡領工資,並沒有太大的關係。這個人的內心究竟有 些什麼,只能看她的行動。而她所要做的,只是拋棄一切疑慮和猶豫,勇敢地面對自己的真心!知道了嗎?這只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而已。冰塊既能變成流進陰溝的 污水,也能成為升上藍天的雲彩……可是,它沒有思想,由不得自己……但是,人類就不同了。」
  穆寧完全弄好了兩條鏈子,把它們放在了桌上。起身,向西爾瓦娜走來。
  
  「正因為我們可以思考,可以擁有自己的意志,所以,我們才被稱為人類……」
  
  他在西爾瓦娜面前停下,舉起了她握著戒指的右手,輕輕地把那緊收著的手指分開……
  
  「西爾瓦娜,無論妳以前是什麼,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誰也無法改變。」他從愣在原地的西爾瓦娜手中取出了兩枚戒指,然後,認真地注視著她的眼睛…… 「可是,將來妳想成為什麼,是骯髒的污水,還是自由的白雲……那就是由妳自己來決定的事了……記住,在這個被下士和他的黨統治著的國家裡,按照自己的意志 作出選擇,已經是我們唯一的自由了。」
  
  然後他回到桌邊,拿起絞好的鏈子,很熟練地把它們一對一地穿進了兩枚戒指當中,扣上了鉤子。
  「只是,因為兩個女孩子在手上突然戴起了相同的戒指,很容易就會引來一些不懷好意的目光和猜測……所以,如果可以的話,就先用項鏈的形式來保存吧……」
  接著,他又像剛才一樣,舉起西爾瓦娜的手,把戒指項鏈放在了她的掌心之中……
  「有一天,妳們會親手把戒指戴在彼此的手指上。到那個時候,妳就應該毫不猶豫地把這些鏈子扯下來,丟進地板的縫隙裡——就像已經學會走路的孩子,不再需要父母的攙扶一樣……」
  說完,穆寧平靜地望著西爾瓦娜,他的眼睛中,正流動著兄長般無限的關懷……
  西爾瓦娜也安靜地看著他,淡淡的微笑開始浮現在她的臉上,讓人感到一種難得的平和……就像剛被投入了一塊石子的湖面,又漸漸地寧靜了下來……
  
  就這樣對視了一會兒,西爾瓦娜終於爆發出了往日那種活潑得甚至有些張狂的笑聲——
  「呵呵呵呵……身為反間諜處的第二號人物,居然教唆手下的情報人員背叛流浪漢!真是有你的!」她笑道,並且不停地捶打著穆寧的胸口,似乎已經笑得不能自制……
  「想檢舉我嗎,西爾瓦娜·瀾上尉?」穆寧假裝無奈地伸出了雙手,好像是個要被戴上手銬的犯人。
  「如果你付給我錢的話,說不定我還會考慮考慮呢!」西爾瓦娜笑著打掉了他的手,捶著他的拳頭,也緩緩地變慢了……終於,完全停止了……
  「竟然花了這麼多工夫,勸自己喜歡的女人回到另一個女人的身邊……」西爾瓦娜小聲說道,保持著停止時的姿勢,在穆寧的胸前低下了頭……「你真不是個男人……穆寧……你……真不是個男人……」
  
  穆寧又歎了口氣,沒用什麼力氣,就輕輕地推開了她……「好了,西爾瓦娜,快去吧。回到馮·哈瑟爾上校的身邊……那裡,才是真正屬於妳的地方……而她,才是真正需要妳的人……」
  西爾瓦娜點了點頭,用雙手握住了戒指,放在胸前……
  
  「另外,作為妳的『老師』,我不得不提醒妳一件事。」穆寧又咳嗽了幾聲,笑瞇瞇地說道,「和妳一起『學習』的恩格特·史庫爾同學,可是相當刻苦努力的 哦。在每次出海回來之後,他都要認認真真地向海德裡希先生交上一疊厚厚的報告書呢。所以……」他神秘地對西爾瓦娜眨了眨眼睛,「既然妳的作文成績不如他, 那就爭取在體育課上超過他吧。」
  「哼!還用你說嗎,最沒用的老師!」西爾瓦娜驕傲地抬起了頭,「要不了多久,我就要讓這條整天在船上盯著芙莉嘉的惡狼知道,什麼叫作真正的優等生!」
  「嗯。」穆寧鼓勵地說道,「和他一較高下吧,西爾瓦娜。不要猶豫,因為,如果猶豫的話,重要的東西就不會等妳了喔。」
  「你真是當老師的料,穆寧,待在情報局這樣邪惡的地方,真是屈才了。」西爾瓦娜笑著,然後,又在他的胸口落下了不痛不癢的一拳……
  
  然後,他們開始整理起了西爾瓦娜的行李,以及,被這個不修邊幅的房客蹂躪得不成樣子的臥室……(這是穆寧四天來第一次踏入原本屬於他自己的臥室。)
  ……
  
  只不過,要是西爾瓦娜知道某個人此時正在對芙莉嘉提出「非份的要求」的話,那她一定會連行李也不要就衝回來了……
  「蘿芬,妳要給我吃什麼呢?」當眼前這個留著金色長髮的女孩子神秘兮兮地對著自己微笑時,芙莉嘉一時不知該怎麼辦好。
  「芙莉嘉姐姐,一定要把眼睛閉起來才可以的哦。」蘿芬頑皮地說道。她的右手背在身後,似乎正拿著什麼東西。
  「哎?一、一定要這樣嗎?」芙莉嘉對這樣的要求有些為難——之前,會要她這麼做的只有西爾瓦娜,而且,這往往是兩人接吻的先兆……可是,現在蘿芬也……
  「因為人家想給妳一個驚喜嘛!好不容易做成的食物,在吃的時候當然應該更有一些情趣才對呢。」蘿芬果然是個尋找歪理的天才……
  看著她滿臉期待的樣子,芙莉嘉確實覺得不太好拒絕了。唉,這個孩子這麼天真,實在是讓我不好意思讓她掃興啊……被蘿芬可愛的假象迷惑了的上校這樣想到,只能答應了。「好吧,」芙莉嘉閉上了眼睛,「不過,蘿芬不可以乘機捉弄我的啊……就像那個人……」
  「放心吧,蘿芬只會給芙莉嘉姐姐吃好吃的東西。」蘿芬高興地說道,同時,心中也有了小小的納悶——有誰會這樣捉弄芙莉嘉姐姐呢?真奇怪……
  不過,現在喂芙莉嘉姐姐吃午飯才是最重要的事啊。別的東西以後再說吧。
  基本不會把任何東西當成煩腦的蘿芬也沒多想什麼,就把這個問題忘得一乾二淨了。
  「芙莉嘉姐姐,嘴巴張開來吧。」
  「噢。」閉著眼睛的芙莉嘉張開了嘴。
  
  唉……要是凱瑟琳也在的話,說不定也會要這樣餵我吃飯呢……蘿芬和她,真的好像呢……
  
  「要來了哦,芙莉嘉姐姐。」蘿芬拿出了藏在背後的玻璃碗,用小勺舀了一些裡面的某種食物……「準備……一……二……三!」
  她的話音剛落,芙莉嘉就感到有一些酸酸甜甜的東西被送進了自己的口中。這種食物好像是一種冰淇淋,味道十分甘甜,但是,又沒有冰淇淋的冰涼。剛一沾到 舌頭上,它就開始慢慢地融化了,濃濃的奶油香味在芙莉嘉的唇齒之間飄散著,另外,還有一種滑絲絲的滋味,使人覺得好像是一塊美味的熱巧克力。
  「芙莉嘉姐姐,好吃嗎?」蘿芬眨著眼睛,滿心喜歡地望著芙莉嘉。
  「嗯!真好吃。」芙莉嘉睜開眼,肯定地說道。「這是什麼呢?」
  「當當!」蘿芬模仿著喜劇演員登場時的聲音,興高采烈地把玻璃小碗舉到了芙莉嘉的面前。「就是這個!紅漿果麥糊!」
  「麥糊?」芙莉嘉驚奇地望著眼前的小碗——奶白色的糊狀食品,從外表來看,幾乎能夠以假亂真地混在一堆冰淇淋中;在奶糊的頂端,還均勻地淋著一層鮮艷 的漿果汁,似乎是用櫻桃現搾出來的。這樣的搭配,難怪會有那種好味道的酸甜,而被細心地磨碎了的麥粉散發著特有的香氣,會被人誤以為是奶油味也不奇怪了。
  「好厲害,蘿芬!能把麥糊做得這麼可口,妳可真能幹!」芙莉嘉毫不懷疑地稱讚了起來。
  「因為一直讓芙莉嘉姐姐吃麥片粥的話,一定會吃膩的。所以嘛,我就……嘿嘿……」得意的蘿芬十分開心,同時,又不帶任何愧疚地奪取了純屬巴斯赫爾少校的功勞……
  「只要芙莉嘉姐姐喜歡,我就最高興了!」蘿芬又盛了一勺麥糊,送到了芙莉嘉的嘴邊。「來吧,芙莉嘉姐姐,多吃一點,病就能快一點好了哦。」
  「謝謝,蘿芬。」芙莉嘉微笑著表示了自己的感謝,而且,又一次想起了凱瑟琳……
  ……
  
  照顧完芙莉嘉的午飯,蘿芬又餵她吃了藥,然後讓她躺下。兩人聊了一會有趣的事,直到芙莉嘉迷迷糊糊地睡著了,蘿芬才替她蓋好了被子,悄悄地從房內退了出來。
  一走出房間,「天真可愛」的呂特晏斯小姐,立即變成了……
  凶狠的「女管家」……(= =||||)
  
  「你們這些傢伙!怎麼還沒有吃完?!太慢了!」蘿芬衝著正在樓下飯廳裡享用午餐的軍官們喊道。
  儘管,當看到蘿芬從樓上下來時,四個可憐人已經不自覺地加快了往嘴裡裝填食物的速度,可還是沒能免去遭受責罵的悲慘命運……
  
  連我們吃飯都要受她的氣……真是個討厭的小姐!侍從的妹妹,性格和他差太多了……
  提亞爾菲一邊想著,一邊用幾口就下一個糰子,又喝了半杯葡萄酒。
  
  「再過5分鐘,你們必須吃完。因為現在已經是12點了,我們下午還要打掃二樓和三樓,連閣樓也要清理一下。」蘿芬走了過來,她的聲音對軍官們來說簡直就是警報信號……
  「閣樓上似乎有什麼人住過的樣子,還有些被子和床墊。不過現在一定沒用了,等一下你們就把那些丟進後面的倉庫裡吧。萬一被老鼠或者蟑螂做了窩,可就不好了!」
  
  「可是,管家小姐,萬一那些東西還是要用的,怎麼辦呢?隨便處理別人的物品,這似乎有點……」巴斯赫爾少校婉轉地表示著自己的想法……因為他的直覺告訴他,那些東西,或許正是屬於某個他們正在等待的人的……
  「不要緊,我在這裡四天了,也沒看見芙莉嘉姐姐以外的什麼人回來住!反正一定是沒人的,這麼冷的天氣,還住在沒有壁爐的閣樓上,就算有這樣的人,也一定是個不正常的怪人!」蘿芬想也沒多想就隨口說道,「所以,丟掉也是沒問題的。」
  「還是先問一下艦長吧?我聽說她的養女和家庭教師都不在……也許閣樓的房間是她們的也說不定呢?」辛德萊恩少校把一整塊豬肉餡餅塞進嘴裡,說道。
  「是啊,再怎麼說,這裡也是艦長的家啊。」蘭茨也不太同意她這樣獨斷專行的做法。
  「現在芙莉嘉姐姐正在生病,所以,這些雜事就不應該去麻煩她了。」蘿芬一點兒也不理會他們的話。
  看來她已經完全把自己當作這個家裡的一份子了……
  
  提亞爾菲對蘿芬翻了翻白眼,小聲地嘀咕了一句,「自以為是的小姐……艦長遇上妳……真是她的不幸……」
  可是,雖然他這句話說得很輕,卻還是被蘿芬聽見了。
  
  不過,這個女孩子並沒有像剛才一樣讓自己的脾氣立即發作,而是如同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繼續說著打掃衛生的事,接著,不知不覺地繞到了提亞爾菲的座位後……
  
  真煩人,她怎麼像個幽靈一樣轉來轉去的?提亞爾菲在心裡抱怨了幾句,沒有太在意,繼續著自己的用餐。而當他再次將一個土豆鯡魚糰子放進自己的嘴裡時……
  「啊!!!」蘿芬突然對著他的耳邊大叫一聲!
  猝不及防的提亞爾菲被她的襲擊嚇了一跳,網球大的糰子……順勢滾進了他的喉嚨裡……
  
  之後,大家花了約5分鐘,來想辦法拯救在窒息邊緣徘徊的電訊主任……
  ……
  
  西爾瓦娜把最後一點兒東西塞進皮箱,然後把兩隻箱子都提到了門邊,接著便回到臥室,開始換上出門的衣服。
  她的行李比想像中要多,因此所用的時間也比計劃的要長——儘管在她寄居於此的四天當中,行李中的大部分事物並沒有派上什麼用場。
  「妳確定沒有遺漏什麼東西嗎?」穆寧問道,同時將客廳裡的一切恢復正常。
  「沒有。我可不想浪費時間再到你這兒來一次。」西爾瓦娜在房間裡說,她的聲音,聽上去包含著一種無情的味道……
  可穆寧依舊只是在笑著……
  他不慌不忙地整理著早上被西爾瓦娜弄亂的書架,把那些書進行分類、重排。那本用油布紙包著的剪報本放在架子上,似乎他的所有者還沒有決定應該將它放到哪裡。
  「要不要發表什麼臨別感言之類的東西呢,西爾瓦娜?」穆寧看到了一本《世界著名演說大全》,似乎有些心血來潮。
  「能夠離開這個狹小的地方,」西爾瓦娜穿上襯衣,用假裝成嚴肅的語氣說道,「我感到十分高興!而且,在心中祈禱,自己不必再回到這裡來了!」
  「這個狹小地方」的主人苦笑著搖了搖頭,沒有發表評論。當他整理完除簡報本以外的所有書籍時,已經換好衣服的西爾瓦娜從臥室走了出來。她仍然是那一身紅色的打扮,笑容中,充滿著復活的激情與力量。
  「與馮·哈瑟爾上校不同,妳不喜歡軍服。」穆寧回過頭,看著她。
  「因為我根本就不是一個真正的軍人,也不想成為什麼真正的軍人。」西爾瓦娜從衣帽架上取下風衣和隨身的皮包,「而且,」她對穆寧笑了笑,「保鏢從來都是穿便服的。」說著,她檢查了一下自己的那把M1911手槍,將它放進了手提包中。
  「這樣的回答可以得滿分。」穆寧點了點頭。頓了頓,他好像記起了什麼事——
  
  「對了,西爾瓦娜。」他說,「我一直忘了告訴妳。自從妳離家出走以後,芙莉嘉·馮·哈瑟爾上校就病了。而且看來病得不輕,已經有好幾天沒到海軍部上班了。此種情況對她這樣的人來說,還是從未有過的事呢。」
  西爾瓦娜頓時變成了木頭人!她吃驚地睜大了眼睛,彷彿不相信似地望著貓頭鷹,整整半分鐘,沒有做出任何動作。
  
  「所以,妳還是快些回去吧。」穆寧繼續用不在意的口吻說道,「現在,有一位漂亮可愛,而且相當有活力的小姐正在照顧著妳的上校。如果時間再長點,誰知 道會發生什麼呢?」說罷,他開玩笑似地對西爾瓦娜眨了眨眼,就像是一個壞心眼的老師正在若無其事地告訴一個小女孩,原本屬於她的點心快要被別人搶走了一 樣……
  西爾瓦娜沒有任何防備,卻突然遭受了這樣的二連擊,這讓她花了不少時間才反應過來……
  「該死的穆寧!你怎麼不早告訴我!」她朝惡作劇的隱瞞者揮了揮拳頭,聲音中混雜著焦急與氣憤。
  「別生氣,為了對此向妳表示歉意,我已經幫妳叫了『出租車』,就在樓下等著呢。只要一看到他們,妳就會認出來。」穆寧微微欠身,似乎正在道歉——只是,從他的笑臉中很難看出什麼反省的跡象……
  「小心點,穆寧。這樣幫我,遲早有一天會害死你自己!」丟下這句話之後,西爾瓦娜打開房門,提著箱子,頭也不回地下樓離開了。
  
  穆寧愣愣地注視了一會兒敞開的房門,然後,走過去將它輕輕地關上……
  這時,他發現,熱鬧了四天的家,再次安靜了下來……在這個封閉的空間中,又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他回到了書架邊,拿起那本被包好的剪報本,沒有將它藏進保險箱,而是依然將它放回了原處——那本《紅與黑》的後面……
  接著,他慢慢地坐到了沙發上,拿出口袋裡的煙,默默地點燃,連續地吸了幾口……
  「總算能在房間裡抽煙了……真好……」
  
  當說這句話的時候,貓頭鷹的笑容裡,彷彿充滿了苦澀的無奈……
  ……
  
  當津特和羅斯希奧夫看到那個走出班德勒大街114號的紅色身影時,西爾瓦娜也在第一時間發現了這輛停在路邊的大眾指揮車。
  時間還好,羅斯希奧夫想,沒有我假設的那麼久。
  他和津特一起下車,迎面向西爾瓦娜走去。
  「您好,醫官長。」兩人向她點頭致意。因為西爾瓦娜穿著便服,所以不能用軍禮來相互問候。
  看到他們,西爾瓦娜明白了剛才穆寧的話——原來這就是所謂的「出租車」啊……居然把兩名海軍上尉叫來給我開車……穆寧那個傢伙真是敢想敢做……
  「芙莉嘉……艦長的病怎麼樣了?」西爾瓦娜盡力隱藏著自己心中的急迫與不安。
  「前些天有些發燒,不過現在應該已經沒有大礙了。目前正處在調養階段。」津特沒有什麼惡作劇的習慣,為了不讓西爾瓦娜擔心,他如實地說了芙莉嘉的情況。
  「是嗎?」西爾瓦娜稍稍放心了一點,可隨即又想到了另一個對她來說更要緊的問題。「侍從,那個『漂亮可愛,而且相當有活力的小姐』是怎麼回事?!聽說是她在照顧著芙莉嘉?!」
  這個問題讓津特感到有些尷尬。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自己的頭髮,猶猶豫豫地解釋道,「這個,醫官長……因為艦長突然病了……而我又是個男的……所以……」
  「因為侍從不方便,所以現在他的妹妹正在照顧著艦長的病情。」羅斯希奧夫接上了話頭,「當然,這只是由於醫官長的離開而採用的權宜之計。」
  說完,他拿過西爾瓦娜手中的箱子,並且幫她打開了後座的車門。「請讓我們送您回家。詳細的情況,您可以在車裡向我們詢問。」
  西爾瓦娜有些疑心地看了津特一眼,然後上了車。緊張的侍從連忙坐進了駕駛室,開始發動汽車。
  而在進入車內之前,羅斯希奧夫的眼睛對著這幢「班德勒大街114號」進行了最後的一次掃視……
  ……
  
  現在的時間是下午兩點三十分,距離蘿芬開始發動「掃除作戰」已經有兩個多小時了。
  在她的驅使下,四個可憐的軍官正在芙莉嘉的公館中忙得不可開交——「章魚頭」辛德萊恩負責拖二樓和三樓所有的地板,還要清理三樓空房間內的雜物;「賣 藝的」巴斯赫爾被要求整理廚房,然後擦所有的窗戶;「噁心鬼」蘭茨分配到的工作是擦洗每一件空房間裡的傢俱,弄掉一切沾在上面的灰塵;「烏鴉嘴」提亞爾菲 則肩負著倒垃圾、為同伴絞拖把、洗抹布和將不要的東西送到倉庫的所有雜活……
  至於蘿芬自己,除了自封的「督戰官」頭銜以外,還自動承擔了打老鼠和蟑螂的工作……她揮舞著掃帚,把一隻走投無路的耗子從三樓一直追殺到一樓,然後捏著牠的尾巴,將這個小生物丟出門外的鏡頭,讓所有的軍官在滴下冷汗的同時……佩服不已……
  一切都照著蘿芬的計劃進行。到現在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LordChinese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