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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的房間中,一陣眩暈,芙莉嘉無力地倒在了床上……
  大床的絲絨頂罩已經完全佔據了她的視線,那迷離的海藍色,就像被微風吹起的水波,不停地漫過她的眼前……
  
  我真是有些累昏頭了……芙莉嘉慢慢地調整著自己的呼吸,讓進入大腦的氧氣能夠多一點……
  ……
  ……
    感覺……稍微好了一些了,那麼……
  她扶著床柱站了起來,步伐遲緩地走到了書桌邊。
  桌上的檯曆已經有好幾天沒有翻過了,上面還積了一層薄薄的灰塵,似乎在告訴著人們,這個家已經有不短的時間沒有人打掃了……
  芙莉嘉伸手將檯曆撕下了厚厚的一疊。今天的日期是:西元1939年11月8日……
  現在距離她和西爾瓦娜從海上返回德國,有29天的時間了。
  而從凱瑟琳失蹤的時候算起,則已經超過了兩個月……
  
  這些天來,除了書寫、遞交前次作戰的詳細記錄、組織對伯倫希爾德的整修和補給,並且參與帝國海軍下一步作戰計劃的制定以外,芙莉嘉又多了一項工作。那就是每天往返於外交部和內務部之間,詢問他們尋找凱瑟琳的情況。
  儘管她已經動用了一切可以動用的關係,找了數不清的熟人幫忙,可是,有關凱瑟琳的訊息卻寥寥無幾。
  因為事關本地區名門馮·哈瑟爾伯爵家繼承人的安危,所以法蘭克福警察部門表現得相當配合。但是,他們最多也就只能查到在那一天似乎有個金色卷髮的小女孩購買過去布拉斯克威茨的車票,其餘的則一概不得而知了。
  儘管西爾瓦娜數次拍著桌子,逼迫法蘭克福警察局長更努力地進行尋找,但是除了苦笑著擦去額頭上的冷汗以外,警察們似乎真的已經沒有什麼太多別的辦法了。
  而從布拉斯克威茨當地傳來的消息,則表明:確實有一個符合失蹤者特徵的小女孩在9月2日上午曾經出現在某家小餐館中,但後來就消失了。宛如人間蒸發一般,再也沒有人看到過她。
  一切有關凱瑟琳的信息就這樣中斷了。
  芙莉嘉知道,如果凱瑟琳真的是去找伊絲梅爾了,那她就一定是向著布列斯特方向前進的。要是在和平時期,從德國到布列斯特並不困難。而且,芙莉嘉大可以自己前往那裡。只要凱瑟琳不出什麼意外,那找到這個不聽話的小傢伙,也只是時間問題了。
  但是,該死的戰爭把一切都攪亂了!不但伊絲梅爾無法返回德國,就連芙莉嘉也不能前往波蘭。而且,在戰爭中,可變的因素實在太多了。一個只有14歲的小女孩要隻身穿越戰區,在陌生的國家裡生存下來,這簡直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另一方面,芙莉嘉在祈禱對波蘭的戰爭能快一點結束的同時,還發現自己和凱瑟琳似乎已經開始面臨更嚴重的問題了:就在幾天前,西元1939年11月1 日,莫斯科當局正式宣佈併吞由他們佔領的20萬平方公里波蘭領土。布列斯特在蘇聯侵略軍的鐵蹄下,成為了鐵幕後的一部分……
  好在目前德國與蘇聯還保持著暗地裡的勾結,維也納的流浪漢和那個格魯吉亞人之間的蜜月期也尚未結束。所以,只要等波蘭地區的局勢稍稍地穩定一些以後,應該也就能用通信的方式從那裡瞭解一些情況了……
  而現在,芙莉嘉所能做的一切,就只有焦急地等待……
  
  把撕下的檯曆扔進了廢紙簍中,芙莉嘉的目光無意識地劃過桌面,看見了那個似乎已經被遺忘了很久的銀色小藥盒。
  藥盒上面也落著灰。芙莉嘉把它拿在手中,輕輕地一吹,細小的灰塵立即漫天飛舞起來……打開藥盒的蓋子,五六片白色的鎮靜劑老老實實地躺在裡面。這些是 前幾個月西爾瓦娜「恩准」的劑量。可是,芙莉嘉一直忍耐著,就算有時會感到不舒服,但她還是沒有去使用它們。在前一次的出海中,她甚至都沒有將藥盒帶去, 並且,已經開始感到不再需要它們了。
  
  因為,她已經有了西爾瓦娜……
  
  雖然頭很暈,心裡也有些悶,可芙莉嘉並不打算服用這些藥。
  西爾瓦娜相信她的自制力,才沒有完全地沒收這些有害的東西。所以,她也不可以辜負西爾瓦娜的信任。
  
  「喂,小貓,妳還沒有換好衣服嗎?我們訂的位子可是在七點!」西爾瓦娜忽然推開門走了進來。
  「啊!我、我馬上換……」芙莉嘉心虛似地急忙把小藥盒塞進了軍服的口袋中。
  「哎?過來這麼長時間了……妳卻連衣服也沒有脫……一個人究竟是在做什麼啊?真是的……」西爾瓦娜坐在了床上,開玩笑似地責備著芙莉嘉。她已經換上了 全身紅色的低胸長裙晚禮服,相同色彩的鑲金手套保護著她手肘以下的部分,而擁有小麥色健康肌膚的上臂則和肩頭一起顯露在空氣之中,正驕傲地向這個世界展示 著她的野性與美貌……圍在光潔的脖子上的,是一串珍珠項鏈;正中的那顆大夜明珠放射出璀璨的光芒,既體現了自己的連城之價,又暗示著主人的不凡身份……
  
  「對、對不起……我……」芙莉嘉來到了一櫥旁,隨手拉下了領帶,「我剛才想了一些凱瑟琳的事……」
  西爾瓦娜愣了一下,隨即假裝生氣地噘了噘嘴。她身體微微後傾,用雙臂支撐著自己,仰起頭看著藍色的床頂罩。
  「凱瑟琳、凱瑟琳……一天到晚,妳就想著那個小傢伙的事,都快把自己給逼瘋了!」說完,她乾脆躺倒在了床上,用小女孩一般委屈的眼神望著正在解開上衣扣的芙莉嘉。「就連我們第一次約會,妳都不願意把妳的笑臉給我看……而且,心裡還想著別的女人……真是只狡猾的小貓!」
  「抱歉,西爾瓦娜……是我想得太多了……可是,凱瑟琳是我的女兒啊,媽媽擔心女兒,妳都會嫉妒嗎?」芙莉嘉為自己辯解道。什麼在心裡還想著「別的女人」?……西爾瓦娜這個傢伙……
  「我不管!我不管!」西爾瓦娜像個小孩子一樣在床上打起了滾,任性地嚷道,「妳們沒有血緣關係啊!很危險啊!就算有血緣關係,可那個小傢伙這麼可愛,誰能保證妳不動心!」
  
  芙莉嘉意識到了她的不快,盡力使自己笑了笑,然後脫去了上衣,開始解開腰間的軍用皮帶……
  西爾瓦娜似乎注意到了她的動作,輕輕地翻了個身,用雙手托住下巴,趴在了床上。同時,目不轉睛地望著芙莉嘉。
  芙莉嘉剛解開皮帶扣,忽然也意識到了來自身後的那道灼熱目光。她有些驚慌地想起了什麼,猛地回過頭,正好和西爾瓦娜的視線碰在了一起。只見床上的壞傢伙正嘿嘿地對她笑著……
  「西、西爾瓦娜!妳快出去!我、我要換衣服了!」芙莉嘉緊張地躲過她的眼睛。
  「啊?為什麼啊?」西爾瓦娜又裝起了傻來,依然很有趣地望著眼前的人兒。「偶爾欣賞一下戀人換衣服時的樣子都不行啊?」
  這句充滿挑逗的話語,使得芙莉嘉的臉上瞬間就著了火……
  「誰、誰是妳的戀人?!」艦長大人一把抓起剛才扔在床上的上衣,擋住自己已經微微敞開的襯衣領口。可沒想到已經鬆開了的皮帶卻因為失去了手的支持而和軍褲一起滑落了下來……
  「哦?」西爾瓦娜裝作吃驚的樣子,嘴巴變成了小小的「O」型。「今天的收穫可真是不小!」
  「呀!」芙莉嘉尖叫了一聲,手忙腳亂地蹲了下來,努力地用上衣遮住自己雪白光滑的雙腿,像只被突然嚇到的小貓一樣縮成了一團。
  「嘿嘿……我的小貓還真是害羞……」西爾瓦娜從床上站了起來,「才露出這麼一點點就怕成這樣……今後……我們要怎麼才能度過那些美好的夜晚呢?」
  「誰要和妳度過『美好的夜晚』?!」芙莉嘉被她捉弄得又氣又腦,但又無法好好地反駁……「快出去!不然我就不和妳去吃飯了!」
  賭氣的話似乎產生了效果,西爾瓦娜沒趣地「嗯」了一聲,隨意地用手梳理了一下自己波浪似的紅色長髮,心有不甘地舔了舔嘴唇……然後,打開門走了出去。
  
  伯倫希爾德上的那些傻瓜們,恐怕做夢也不會想到:他們那勇敢機智,而且經常保持嚴肅的馮·哈瑟爾艦長,在面對某個人時,居然是這個樣子……
  
  少了西爾瓦娜的干擾,芙莉嘉很快就換好了衣服。她原本打算穿那套象牙色的男式晚禮服,可不知為什麼,最後卻還是選了藍黑色的大翻領海軍禮服。先前準備佩帶的珍珠胸針,也被繫在領口的鐵十字勳章所替代了。
  西爾瓦娜戴上了褐色的狐狸皮披肩,在冬日寒冷的空氣中保護著自己的身體。
  「我就知道。」在準備停當的芙莉嘉出現在樓梯口時,西爾瓦娜一臉無奈對她說,「妳最後還是會穿軍裝。」
  「軍人當然應該是穿軍裝的。」芙莉嘉哼了一聲,來到了門邊。
  
  打開門,司機艾裡克中士已經發動著芙莉嘉的歐寶汽車等在了台階下。
  「去阿德隆飯店。」西爾瓦娜坐進了車,芙莉嘉跟在她的身後,同時對司機下達了命令。
  ……
  因為伊絲梅爾不在,而且原來的廚師德瓦利夫人,也還在薩爾布呂肯的家中照顧剛剛生產的女兒,所以,芙莉嘉和西爾瓦娜自從回家以後就一直在海軍司令部的軍官餐廳解決著自己的三餐。
  可是,那裡幾乎到處都是芙莉嘉的熟人,就算是在吃飯時,也會不停地和她談論公事;而且,還經常遇上冷冰冰的呂特晏斯中將和始終正兒八經、沒有一絲笑容 的鄧尼茨少將,被他們訓話一番。並且,兩位將軍似乎對西爾瓦娜的頭髮相當不滿,雖然因為顧及禮貌而沒有當面指出,可他們每次看著她的眼神卻彷彿在提醒著瀾 上尉——剪掉吧……剪掉吧……
  因此,在抱怨了一大通之後,西爾瓦娜決定拖著芙莉嘉去外面的飯店,好好地享受一次沒有人打攪的燭光晚餐。
  ……
  
  在金碧輝煌的阿德隆飯店餐廳中,衣著華麗、體面的客人們正在杯盞交錯間談笑風聲,而樂隊也在一邊賣力地演奏著,為所有人的用餐增添著不可缺少的情趣。
  在這優美的樂曲聲中,一副刀叉正在切割著食物。堅硬的叉子幾乎沒用什麼力量,就輕易地將烤鹿肉牢牢地釘在了盤中;而閃著銀色寒光的餐刀只是輕輕地一劃,就使一小塊鹿肉從整體上分離了下來。切口中流出了用來調味的紅色醬汁,看上去,像是從新鮮傷口中滲出的痛苦的血液……
  操縱著刀叉的雙手蒼白而寬大,幾根青紫色的筋脈顯眼地爆起,隨著手的動作而發生著不太引人注意的顫動。
  白手舉起叉子,將上面的肉塊送進了那張肥厚而飽滿的大嘴裡。嘴咀嚼了幾下,肉塊裡的軟骨在牙齒的折磨下發出「喀喀」的慘叫聲,隨後便和著肉渣與唾沫一起被嚥下了喉嚨……
  「您真會選地方,少校。」萊因哈特·海德裡希喝了口葡萄酒,清潔了一下口腔中的肉沫,然後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的醬汁。「這裡的菜很不錯,音樂也夠水平。」
  「很高興您能喜歡,旅隊長閣下。」穿著黑色晚禮服的穆寧榮幸地向他頷首致意,微笑著的臉上似乎充滿著對這位納粹的尊敬。「可是,這裡還是比不上基蒂沙龍。請原諒我的冒昧,閣下,我還是認為那裡更富有某些……特殊的情趣……」說完,貓頭鷹狡猾地笑了笑。
  「哈,您真會開玩笑。」對這樣明擺著的奉承,海德裡希的心裡感到相當的高興。
  
  在這個圈子裡的人都知道,所謂的「基蒂沙龍」,是海德裡希的黨衛隊保安處在柏林的某處豪華住宅區開設的秘密妓院。這個妓院表面上是為了迎合帝國官員、 他國外交官和實業家們追求享受和感官刺激而設立的場所,實際上,在每一間臥室中都暗藏有竊聽裝置,連接在地下室的錄音器材上。
  這樣一來,海德裡希就能掌握許多頭面人物的醜態,從而在必要的時候以此為證據來敲詐和威脅他們,迫使這些不知自製的傢伙參與到他的邪惡計劃中來……
  
  「少校,您也去過哪裡嗎?」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意,坐在桌子另一邊的瓦爾特·謝萊恩伯格笑著向穆寧提出了這個會讓人感到尷尬的問題。這位長著一張娃娃臉的黨衛隊外國情報處處長還是顯得那樣開朗,與他那一向陰沉的上司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穆寧本人對這個問題倒是沒有任何的生氣,只是聳了聳肩表示無可奉告。可同桌的第四個人——卡那裡斯將軍卻感到了那麼一點兒不自在。他不喜歡自己的部下 扯上任何這方面的問題,對穆寧不做當場的澄清也相當不快。他知道穆寧不可能去那種地方,因為貓頭鷹的眼中,只有那個唯一的存在。
  聰明的謝萊恩伯格當然也看出了將軍的不滿,連忙改變了話題,談起了他妻子的寵物狗。這一招倒是挺高明的,卡那裡斯將軍的心情似乎又好了起來,並且馬上成為了討論中的主角……
  ……
  
  「瓦爾特,說個笑話吧。我們這裡你的鬼點子最多!」酒過三尋,海德裡希的話開始多了起來,聲音也響了不少。
  周圍的客人雖然受到了影響,但沒有任何人願意去招惹這個穿著黨衛隊制服的可怕傢伙。
  謝萊恩伯格小心謹慎地看了看身邊的卡那裡斯將軍,看到後者並沒有什麼反對的意見;而穆寧則早已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微笑地看著他。於是,謝萊恩伯格清了清嗓子,開始說他的笑話——
  
  「有一天,某位當秘書的小姐坐電車去辦公室。」他說,「當她上車時,正巧站在了一位紳士的面前。電車開過了一站,這位紳士忽然站了起來,想要離開自己 的座位。那位秘書小姐連忙阻止了他。『先生,您不必因為我是女人就給我讓座!』她認真地說道。在周圍乘客的注視下,這位紳士只能又坐了下來。電車又開過了 一站,沒想到紳士再次站了起來。現在秘書小姐有些生氣了。『我告訴過您了,您不必因為我是女人就給我讓座!我和您一樣有工作,和您一樣可以養活自己和家 人!您不需要給我什麼特殊的照顧!』乘客們中間有人笑了起來,紳士只好又坐了回去。不料,到了第三站,紳士還是站了起來。現在秘書小姐真的火了,『先生! 您是在侮辱女性的自尊嗎?!』她義正詞嚴地開始指責起了紳士。」
  「這樣不知道服從的女人,真該給她一巴掌!」海德裡希叫囂道,「那個人是這樣做的嗎,瓦爾特?」
  「沒有,旅隊長。」謝萊恩伯格搖了搖頭,「紳士只是氣憤地看了她一眼,『小姐!』他抱怨道,『您已經讓我錯過三個站了!我只是想下車!」
  
  「哈哈!太有趣了,瓦爾特!這真是對那些自以為是、不知好歹的女人們的最好諷刺!」海德裡希大笑起來。
  儘管這位蓋世太保的頭目始終在家裡扮演著好丈夫與好父親的角色,可他的好色卻更是出了名的。相對的,他也像那個維也納的流浪漢一樣,十分厭惡女性的智慧。對與他們這些人來說,女人只不過是可利用的工具罷了。
  至於另兩位聽眾——卡那裡斯將軍和穆寧少校——前者呵呵地笑了幾聲,在他聽來,這個笑話還算有趣;後者則依舊保持著剛才的微笑,單從臉上很難分辨出他此時的心情。
  海德裡希又笑了一會兒,彷彿他從來沒像今天那麼開心過一樣。突然,他停住了笑聲,如同發現了什麼稀有動物一般死死地盯住了餐廳的門口。
  「真是太巧了,各位!」他陰險地指了指自己目光的方向,「一位和笑話中很相似的小姐已經到了!」
  受到他的提醒,其他三人紛紛扭頭向門邊望去。
  穆寧微笑依舊,可心中卻忽然一震,就像被一塊石頭擊中了的湖面,激起一陣漣漪……
  
  在侍者的引導下,芙莉嘉和西爾瓦娜一前一後地穿過大門,向她們預定的那張位於窗邊的雙人桌走去。
  兩人並沒有像一般的情侶那樣手挽著手,行走的方式就像一對剛認識沒多長時間的朋友。這讓不知內情的人們都以為,她們來到這裡只是為了一頓禮節性的晚餐,而不會想到這竟是一次情人的約會。
  採取這樣的措施,其目的是不言而喻的。穆寧幾乎敢肯定,這是西爾瓦娜的主意。紅髮的美人雖然平時總是不拘小節,可比起從小接受貴族騎士教育,缺少必要心計的芙莉嘉,她卻總是能想到更多的東西。
  她們在各自的位置上坐下,芙莉嘉要侍者先按預定的菜譜上菜,西爾瓦娜喝了一小口開胃酒,取過菜單想看看還有什麼可能錯過的美食,同時叮囑侍者在自己的那份菜餚中多加些鹽和胡椒……
  因為那四個人的桌子在餐廳的另一頭,所以,在人比較多的情況下,芙莉嘉並沒有發現那些正投向她們的目光。
  西爾瓦娜則正相反,自從她踏進餐廳的那一瞬間起,她就已經感覺到了一束熟悉的視線。而在這視線的盡頭,她看見了穆寧那始終不變的微笑。隨後,她也發現了海德裡希那雙野獸一般不懷好意的眼睛。
  當然,卡那裡斯將軍和謝萊恩伯格的存在也沒能逃過她的注意。
  
  哼,今天我們真是中了頭獎,第三帝國特務部門的主要人物全在這裡了。西爾瓦娜用菜單擋住正面,不讓芙莉嘉發現自己正心不在焉,同時偷偷地向那邊張望著。
  怎麼沒有人來這裡裝個炸彈呢?這樣的話,就能把你們這些傢伙統統炸上天了!她看著穆寧,眼神裡流露著無盡的嘲諷。
  喂,別這樣啊……我的性命是沒有什麼價值……可要是有炸彈的話,妳的馮·哈瑟爾艦長又該怎麼辦呢?穆寧彷彿看出了她的想法,微笑著將視線投到了芙莉嘉身上,然後很快又移了回來。
  沒看到我們身邊就有這麼大的落地窗嗎?只要我一撞碎玻璃,就能讓我的小貓逃走了。西爾瓦娜放在菜單後的手輕輕地指了指窗,自信地對穆寧壞笑了一下。
  
  「少校,您和她在交流什麼?」狡猾的海德裡希自然不會沒有發現穆寧和西爾瓦娜之間的視覺交流。他認識西爾瓦娜,知道她是卡那裡斯安插到芙莉嘉身邊的密 探。根據史庫爾的報告,他也瞭解到:這個情報局的女人現在已經成功地和她的監視對像混熟了,獲得了芙莉嘉·馮·哈瑟爾的信任。
  「是這樣的,旅隊長閣下。」穆寧回過頭來,裝模作樣的向海德裡希解釋道,「剛才瀾上尉向我報告說,她注意到有一輛車和幾個人一直在外面跟蹤著她和馮·哈瑟爾上校。為了以防萬一,她想知道這些是不是您的部下。」
  這些話純粹就是他自己編的,不過也確有事實根據。因為他的發言,所有人都已經注意到了窗外的一輛灰色轎車,以及那幾個正在車裡向餐廳張望的傢伙……只不過,在那一瞬間發現他們的是穆寧,而非西爾瓦娜。
  「這些白癡……」海德裡希咬牙切齒地罵了一句,抬眼看了看卡那裡斯。
  同樣也看到了那些監視者的卡那裡斯將軍低沉地發出不快的喉音,盯著海德裡希。
  
  ——你知道該怎麼做,萊因哈特,我們有言在先的。
  
  海德裡希恨恨地瞪了西爾瓦娜一眼,高傲的紅髮美女則立刻把頭轉了過去,避免了進一步的視覺污染。
  「瓦爾特,去叫那些傢伙滾蛋。我不想在吃飯的時候看到他們!」金髮的野獸對手下發出這樣的命令。
  「是,旅隊長,我這就去。」謝萊恩伯格忙扔下餐具,急匆匆地向餐廳外跑去了。
  「少校,請您務必轉告您的瀾上尉,」海德裡希找了個借口,「那些人並不是來跟蹤她和上校的。他們只是奉命在外面保護我,直到用餐結束。僅此而已。」
  「我也是這麼想的,旅隊長閣下。這純粹就是個誤會,請允許我代瀾上尉向您道歉。」穆寧很有禮貌地對他點了點頭。
  既然目的已經達到,那也沒有必要讓對方下不了檯面……
  「今天的香檳確實不錯。如果有人問我喜歡法國佬什麼的話,那我就只能用這個來回答他了。」卡那裡斯將軍忽然說道。然後他又開始大談以前在西班牙和佛郎哥的交情,把話題引了過去。於是乎,一件突發的微型矛盾就這樣因為雙方的讓步,被掩飾了過去。
  
  順著穆寧再次遞來的目光,西爾瓦娜也注意到了窗外:謝萊恩伯格快速地跑向一輛停在外面威廉大街上的汽車,低頭對車裡的人說了兩句。在他返回餐廳以後,那輛汽車立刻發動起來,駛離了西爾瓦娜的視線。
  唔,看來你還是有點用的。她對穆寧眨了眨眼。
  多謝誇獎,主人。穆寧小小地一欠身,隨後便轉過頭,加入了自己桌上的閒聊……
  
  而依然被蒙在鼓裡的芙莉嘉並不知道此時正發生在自己身邊的一切,也不知道那頭金髮的野獸剛才曾不失時機地嘲笑過她。她只是一個勁地納悶,為什麼西爾瓦娜要用這麼多時間選加餐。
  
  「好吧,就要這種黑林山的櫻桃蛋糕吧。請在正菜以後一個小時上。」西爾瓦娜打了個響指,叫來了侍者,對他如此吩咐道。
  「謹遵您的意願,小姐。」這個年輕的侍者大概只有15、6歲,似乎還沒上過幾天班,在客人面前顯得有些緊張。他記下了西爾瓦娜點的東西轉身就跑,甚至忘了取回菜單。
  過了幾分鐘,更誇張的事發生了。這個小侍者拿著一隻墨綠色的小盒子返回來了。
  「兩位,這、這是本店贈送給在冬季前來光臨的情侶客人們的禮物。請、請收下!」他把盒子放在桌上,還加上了一張寫著祝福話語的卡片。
  「抱歉,您看我長得像是男人嗎?!」芙莉嘉滿懷怒氣地抬起下巴,讓燈光完全照亮了她那栗色短髮下的美麗臉龐。
  小侍者這才看清,這位身穿海軍禮服的青年軍官竟然是個女人!而且……他在報紙上見過她的照片……
  「馮、馮·哈瑟爾上、上校!」他一時間變得口吃起來,驚慌失措地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對、對不起!我……我……」
  芙莉嘉因為身上的軍服經常被錯認為是年輕英俊的男性,這倒也罷了。可是,現在居然被人當成是西爾瓦娜的戀人,這讓她不得不發起火來,為的只是隱藏起自己心中的秘密。
  「既然知道了,那就馬上把這個東西收回去吧。」她生氣地看了一眼慌亂的小侍者。
  「可……可是……這……這……」小侍者為難地看了看盒子,滿臉都是進退兩難的可憐樣。
  如果被經理知道,他把已經在全德國家喻戶曉的英雄芙莉嘉·馮·哈瑟爾當成了男人,那他的這份工作也就完了。因為店方會認為,這麼嚴重的錯誤也許會使芙莉嘉認為遭到了侮辱,而飯店本身的評價也會隨之降低。
  「算了吧,芙莉嘉。」西爾瓦娜很隨意地說道,「既然是白送的,那我們為什麼還要拒絕呢?而且已經拿來了,再送回去不是更麻煩嗎?」
  「可是,這種東西是……是送給男女情侶的!」芙莉嘉心虛地反對著,還特別用「男女」來修飾了情侶這個詞。
  
  如果只是送給情侶的話,小侍者並沒有送錯。只是,在這個年代裡,她們這樣的情侶關係……是不會被大多數人所接受的……
  
  「這也沒什麼,我們可以把它轉送給別人。」西爾瓦娜隨口瞎編了一句,其實她根本就不打算這麼做。她很大度地對小侍者揮了揮手,「你去吧,禮物我們留下了。謝謝。」
  得到赦免的小侍者不等芙莉嘉阻止,又一次道謙後便立刻逃開了。
  
  「妳是故意的,西爾瓦娜。妳就是喜歡搗亂。」芙莉嘉慍怒地看著西爾瓦娜,而後者已經自顧自地拿起了那只墨綠色的盒子。
  「人家送禮物給妳,反而還被罵了一頓。我真替他感到不公平。」西爾瓦娜捧著盒子研究了一番,找到了可以打開的地方。「嘩」地一下,盒蓋被她拿了下來。
  
    一對雕花的銀戒指即刻出現在了她們的面前。
  戒指本身的材質並不昂貴,也沒有加上寶石之類的東西,讓人一看就知道成本不會超過20馬克。但是戒指上的花紋雕刻得十分精緻,一枚戒指上是綿延纏繞著的牽牛花,另一枚上的花紋則是一株成熟可人的葡萄。
  這些紋飾似乎經過了細心的加工,讓人看著它們,便立刻有了栩栩如生的感覺。把這樣的戒指帶在手上,似乎可以帶來不少生命的氣息與活力。
  
  西爾瓦娜將葡萄紋的那只戴在了左手食指上,又將牽牛花的那只套上了右手的食指上。
  「嘿嘿,這是芙莉嘉,」她開玩笑似地舉了舉左手,然後又伸出了右手,「這是西爾瓦娜。」
  「傻瓜……」芙莉嘉的氣看來還沒消,只是看了一眼就把臉扭向了窗外。
  「喂,既然是給情侶戴的,那我們為什麼不能一人一個呢?」說著,西爾瓦娜摘下了左手的葡萄紋戒指,想要給芙莉嘉戴上。
  還沒等她碰到對方的手,芙莉嘉就縮了回去。「別這樣啊……西爾瓦娜。現在可是在外面……不是在家裡……」
  在燈光燭火的映照下,西爾瓦娜看見一絲小小的酒紅色又出現在了小貓的臉上。
  哎?又害羞了啊?芙莉嘉這傢伙還真是個小孩子……
  
  此時,端著托盤的侍者開始給她們的桌子上菜了。西爾瓦娜只得收起了戒指,暫時打消了給芙莉嘉戴上的念頭。
  
  此後的大約一個小時的時間中,各人的晚餐都在輕鬆愉快的氣氛中進行著。直到八點十分左右,一段小小的插曲才打斷了芙莉嘉和西爾瓦娜的初次約會……
  
  「元首今晚在慕尼黑的貝格布勞凱勒啤酒店有演說,會在電台中向全國廣播!」不知道是因為喝多了酒,還是突然有了表現自己權威的慾望,海德裡希忽然喚來了大堂的經理,用異常嚴肅的腔調對他命令道,「我要求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能及時地收聽到他的講話!你,立刻打開收音機!」
  經理抱歉地對他說,「旅隊長閣下,我們飯店的餐廳是沒有廣播收聽設備的。如果您想現在就能聽到元首的講話……」經理動了動腦子,想出了一個自以為高明的對付他的辦法。「我們可以為您和諸位準備一間最好的套房,並且安排好收音機和飲料。這樣的話就……」
  不料,海德裡希不等經理說完就伸手阻止了他。
  「你沒聽明白我的話嗎?」他一字一句地從自己的毒牙間吐著音,嚇人的小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經理那已經冒出冷汗的腦門,彷彿想要把視線穿透他的頭蓋骨,直接挖出他的思想來……「我說的是要讓在這裡的每一個人都聽見!不只是我們這幾個!聽見了嗎?!」
  或許是為了說話時更有威勢,他沒有任何先兆地跳了起來。屁股下的椅子受到這個動作的衝擊,一下就向後翻倒了。正巧剛才那個新來的小侍者端著托盤從他身 後經過,手肘被椅背重重地一擊,托盤立刻就發生了傾斜。上面裝著的櫻桃蛋糕(似乎就是西爾瓦娜剛才點的……)和幾份冰淇淋不偏不倚地扣在了海德裡希的頭頂 上!
  所有目擊這一幕的人都愣住了。無論是卡那裡斯、穆寧、謝萊恩伯格,還是處於完全弱勢地位的經理和小侍者……甚至於是海德裡希本人,一時間全都說不出話來。
  
  已經被嚇悶了的小侍者雙手抱著托盤,全身打顫,睜大了恐懼的眼睛望著正背對著自己,渾身上下都是奶油和冰淇淋的黨衛隊軍官……
  一滴奶油順著海德裡希突出的面頰骨滑了下來,沾到了他嶄新的軍服上……
  「給我拿條乾淨的毛巾來。」他開口了,聲音卻是出乎意料的平靜。
  原以為會立即受到懲罰的小侍者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求助般地看著經理。
  「快去啊,米赫!」經理急忙提醒道,「沒聽見旅隊長要毛巾嗎?!」
  小侍者這才反應過來,拔腿就向廚房跑去。誰知,就在他跑過海德裡希面前的一瞬間,金髮的野獸猛地揮出一拳!這拳勢大力沉,又來得突然,可憐的小侍者沒有任何防備就被打飛到了半空中,轉眼一頭扎進了旁邊的餐桌。
  「匡啷!」在他身體的撞擊下,餐桌從中間斷成了兩截,白色的桌布將掉下的小侍者裹在了裡面,菜湯和酒水灑得他滿臉都是。
  這突發的巨響不僅使周圍的人們感到震驚,甚至讓整個餐廳都安靜了下來。樂隊停止了演奏,賓客們不再交談,許多遠處的人站了起來,張望著想要知道發生了什麼。
  當芙莉嘉也將目光對準那裡時,她第一個看到的就是滿身污濁的海德裡希,接著就是坐在他周圍的那些人。
  只見海德裡希一把將想去勸解的經理推倒在一邊,順手還將頭上的大塊奶油抹在了經理的胸前。接著,他晃晃悠悠地走過去,伸出細長的胳膊揪起倒在地上的小侍者。
  「你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嗎?!」他惡狠狠地斥道,「你剛才試圖襲擊黨衛隊的高級軍官!犯了叛國罪!」說完,他沒有浪費任何時間,對著小侍者的左臉又是猛烈地一擊。男孩發出痛苦的求饒聲,可這根本打動不了野獸那殘暴冰冷的心。
  穆寧和卡那裡斯遺憾地搖了搖頭,似乎並不打算去阻止這樣的暴行。謝萊恩伯格則立即將手帕遞了上去,開始擦掉上司身上的那些污跡。
  「滾開!沒看到我正忙著嗎?!」海德裡希粗暴地推開他,繼續硬生生地拽住男孩的頭髮,又用膝蓋重擊了他的面部。在一聲慘叫中,男孩的鼻子開始噴湧出大量的鮮血,濺在了地板和海德裡希的褲子上。
  這下野獸被愈發地激怒了。他放開了爪子,一腳將小侍者踢到了邊上。自己則轉身尋找起了可以拿在手中的武器……
  
  芙莉嘉忽地一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大步向那裡走去。
  「芙莉嘉,這不關我們的事!妳不要惹麻煩啊!」西爾瓦娜急忙上前拉住她的手。
  「放開!」芙莉嘉憤怒地回過頭看著她,眼睛裡彷彿在燃燒著一堆熊熊的烈火。
  西爾瓦娜被她的表情嚇了一跳,可還是沒有放開手。「別這樣,那些人是不好惹的。我們犯不著為了一個不認識的人……」她壓低了聲音,在芙莉嘉的耳邊說道。
  「妳想讓我拋棄騎士精神,去學那些苟且偷安的螻蟻嗎?!」芙莉嘉用力甩掉了她的手,轉身就向那個正在地板上抽動著的受傷者走去。
  穆寧發現了她的舉動,疑惑地望了西爾瓦娜一眼。紅髮的美人只是無奈地聳了聳肩,示意自己已經無法阻止。
  「將軍……」他和身邊的卡那裡斯迅速地交換了一下眼神,兩人很快地站了起來。穆寧站在兩張桌子之間,用背部擋住了芙莉嘉前進的路線;卡那裡斯則前去攙扶已經在酒精的作用下頭重腳輕的海德裡希。一貫迎合將軍的謝萊恩伯格也參加了進來,試圖勸說野獸放棄下一步的懲罰行動。
  「不行!別攔著我!我要在這裡處決這個膽敢藐視我的垃圾!」海德裡希叫喊道,同時,他的手伸向腰間的槍套,企圖拔出槍來。
  卡那裡斯一把按住他的手,「別這樣,萊因哈特。你給那個小子的處罰已經夠多的了!」
  「旅隊長,請您息怒。他不過就是個毛手毛腳的傻蛋,不值得您這樣生氣的。」謝萊恩伯格按住了他的另一隻手。
  
  這些傢伙,剛才怎麼不勸?!芙莉嘉被穆寧高大的身軀擋住了,想要擠過去可又不能成功,不禁更加惱火了。
  「經理,你們怎麼這麼磨蹭?!快把這裡收拾一下!」穆寧一邊喊道,一邊丟了個眼神給經理。
  這個剛才已經被嚇呆了的人總算明白了過來,慌慌張張地叫來了樂隊的人,七手八腳地抬著幾乎已經不省人事的小侍者逃出了餐廳……
  海德裡希已經被拉到了一張椅子上坐下了,可嘴裡還在一個勁地胡言亂語。
  
  西爾瓦娜走到了芙莉嘉的身邊,想要拉住她的手,可是騎士大人的脾氣依舊不小,想也沒想就甩開了她。
  
  正當眾人想看著一幕活劇如何收場時,一個穿著厚實黑色皮衣的中年男人帶著數名黨衛隊士兵衝進了餐廳。
  他們毫無禮貌地趕開阻攔他們去路的客人,很快就跑到了正坐在椅子上喘氣的海德裡希面前。
  「旅隊長?您沒事吧?」黑衣男子注意到了這裡的一片狼籍,小心翼翼地問道。
  海德裡希抬起眼睛瞪著他,幾秒鐘後才看清對方的胖臉。「阿爾弗雷德·瑙約克斯!你到這裡來幹什麼?!」他醉熏熏地喊出了來者的名字。
  穆寧不自覺地回了一下頭,誠如他所料:西爾瓦娜正用一種極端敵視的目光注視著那個穿黑色皮衣的阿爾弗雷德·瑙約克斯。這個人就是海德裡希的手下干將,幾乎所有暗殺和綁架活動的實施者,基蒂沙龍的管理人。
  同時,他也是在6月份時按照海德裡希的計劃從軍械廠弄出水雷,炸傷伯倫希爾德,然後嫁禍給波蘭人的罪犯。
  正是他們那次賊喊捉賊的陰謀,險些傷害到芙莉嘉的生命……
  
  還是再忍耐一下吧,我的主人,您現在可不是他的對手……穆寧調侃地看了看西爾瓦娜,可她只顧著向瑙約克斯發射仇恨的電波,沒有注意到這善意的提示。
  
  瑙約克斯似乎有什麼話要說,可卡那裡斯和謝萊恩伯格就在身邊,他只得做出欲言又止的樣子,等待老闆的定奪。
  「快說吧!我沒時間在這裡看你擠鼻子弄眼!」海德裡希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讓他湊過來一些。
  瑙約克斯猶豫了一下,便附在上司的耳邊低聲嘀咕了幾句。
  聽著他的敘述,海德裡希原本迷糊的雙眼頓時完全張開了,那差不多快要被收攏起來的凶光又一下子被釋放了出來。
  「消息確切嗎?!」他不容迴避地問道。
  「完全可靠。只是大約10分鐘前的事!」
  「立即命令所有的負責人到總部來集合!我要給他們下達重要的命令!」海德裡希拍了拍瑙約克斯的肩膀。得到指令的獵犬馬上飛跑了出去,沒有任何的耽擱。
  「怎麼了,萊因哈特?」卡那裡斯問道。
  海德裡希的酒已經差不多全醒了,他也像瑙約克斯一樣對卡那裡斯小聲嘀咕了一番,將軍的表情也在剎那間變得嚴肅起來了。他招呼了一聲穆寧,便轉身和海德 裡希、謝萊恩伯格一起離開了飯店。在誰也沒有留意的情況下,他在走出大門時很快地回望了一眼,視點的方向,正是芙莉嘉身邊的西爾瓦娜……
  
  出什麼事了?西爾瓦娜用眼睛詢問著穆寧。因為芙莉嘉還站在一邊生著悶氣,所以她也不能做得太過顯眼,讓人看出自己和穆寧原來就認識。
  很快,妳就會知道了……貓頭鷹笑了笑,離開了她們。他掏出皮夾,往驚魂未定的經理手中塞了一疊錢,算是他們今天的飯費和賠償金。然後他也緊跟著卡那裡斯的步伐出了飯店,向自己的車走去……
  
  第二天一早,全德國的人都知道了有人企圖刺殺維也納流浪漢的消息。流浪漢於11月8日晚在慕尼黑的貝格布勞凱勒啤酒店對他的「老戰士」們進行演說,以 紀念由他發動的「啤酒店暴動」十週年。晚8時許,他發表了演說,然後乘車離去。大約12分鐘以後,藏在講台柱子裡的一顆定時炸彈爆炸了。當場炸死7人,炸 傷63人。
  如果維也納的流浪漢沒有及早地離開的話,歷史就將要改寫了。
  最後,這起情況不明的刺殺被栽贓在了英國情報機關頭上。海德裡希還專門策劃了一次到荷蘭的邊境小鎮芬洛綁架英國軍情6處人員,以便提供口實的行動。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就這樣,一次好好的約會被那些不受歡迎的傢伙搞得一團糟。芙莉嘉丟下了餐費,氣呼呼地獨自離開了。西爾瓦娜拿上兩人的外套和芙莉嘉的軍帽,急急忙忙地趕了上去。而芙莉嘉只是一言不發地坐進了車裡,等西爾瓦娜上車便命令司機直接回家……
  一路上,西爾瓦娜數次想要開口,可芙莉嘉總是把臉對著窗外,一點也沒有要聽她說話的意思。另外,考慮到司機艾裡克中士的存在,許多私人的問題都不能不有所忌諱。所以,最後的行程,都是在兩人的沉默中度過的。
  很快,歐寶車到達了羅森塔爾的公館。在囑咐了中士明早八點來接自己以後,芙莉嘉又是一個人走向了大門,似乎她的身邊根本就沒有西爾瓦娜·瀾這號人物。
  
  芙莉嘉走到門邊,從口袋裡摸出了大門的鑰匙準備開門。可能是因為氣憤的關係,她幾次都沒能把鑰匙對準鎖孔。隨著鑰匙一次又一次地在鎖面上發出尖利刺耳 的碰撞聲,芙莉嘉心中的怒氣也在不斷地上升。最後,她竟然像一個任性的小孩一樣,一把將鑰匙串扔在了地上,自己則站到了一邊,漲紅了臉……
  
  唉,小貓這傢伙……沒必要氣成這樣吧?
  西爾瓦娜抱著兩人的一堆外套,小心地彎下腰,撿起了被丟在地上的鑰匙,輕輕鬆鬆地就打開了門鎖。
  芙莉嘉也沒有要回鑰匙,悶聲不響地走進了門。西爾瓦娜關上了門,把衣服掛在了衣帽架上。
  「妳不會不認識那個人的,誰都知道海德裡希是連魔鬼也讓他三分的傢伙!」西爾瓦娜急於想打破兩人之間的這種沉默,「妳要是當面和他對著幹,只會給自己帶來不必要的危險。」
  芙莉嘉剛踏上樓梯,聽到她的話不由地停了下來。生氣的小貓回過頭來,用蔑視的口氣說道,「那又怎麼樣?!如果他要求決鬥,我也會奉陪到底的!無論是用劍還是用槍,我都有自信不輸給任何人!」
  「像他那樣陰險的人可不會做這麼高尚的事。」西爾瓦娜走上幾步,平靜地安撫著她,「他只會找準機會,從妳的背後下刀子。等妳發現受了致命傷時,早已經來不及了。」
  「我不在乎!」芙莉嘉強硬地說道,「在他殺掉我之前,我早就讓他下地獄了!」
  西爾瓦娜搖了搖頭,「妳怎麼這麼傻?妳以為他會給妳這樣的機會嗎?」她頓了頓,又說,「而且,現在凱瑟琳和伊絲梅爾的事還沒有了結,就連她們兩個現在到底怎樣了,我們都不清楚。難道,在這樣的特殊時期,妳還想為了一個不認識的陌生人而給自己帶來麻煩嗎?」
  
  這話立刻就讓芙莉嘉產生了動搖。
  這些天來,凱瑟琳的安危幾乎使她夜不能寐,而伊絲梅爾同樣也讓她十分掛心。可是,無論她怎麼努力,事情就是沒有一點兒進展。這無疑成為了她脾氣暴躁的主要原因。
  可是,雖然西爾瓦娜的話很有道理,而且,芙莉嘉也知道她這麼說完全是出於對自己的關心。但是,伯爵小姐潛意識裡養成的傲氣和不認輸的競爭心理,使她不願意就這樣結束她們之間的爭執……
  「陌生人又怎麼樣?!」芙莉嘉大聲說道,「妳和津特當時在街上幫助凱瑟琳和伊絲梅爾時,難道已經和她們認識了嗎?!既然妳這麼不願意因為陌生人而給自己找麻煩,那妳為什麼還要為了她們而和那些衝鋒隊的流氓對抗呢?!」
  
  西爾瓦娜忽然愣住了。
  
  對啊?當、當時,我是為了什麼呢?!
  
  無論是凱瑟琳和伊絲梅爾,還是那個傻呼呼的侍從,在那個時候,都與我無關啊!雖然,我已經看過她們的照片,知道她們是芙莉嘉·馮·哈瑟爾的家人,而且……我也已經得到了監視她的任務……
  
  不!等等……難道……難道我……難道我幫助她們的真正目的……在我心底裡的目的……
  
  只是為了能接近芙莉嘉……?!
  
  西爾瓦娜在這一瞬間,幾乎感到自己的手腳都已經變得冰涼起來了。自己居然是為了這樣的目的而來到這個家的!為了這樣的目的,自己竟然欺騙了芙莉嘉這麼久!
  如果不是今天這個突然被提起的話題,這個真實的目的也許只會永遠地被她深深地埋藏在內心的最底層。每天和芙莉嘉在一起,每天和她一起說話、一起吃飯,可以一直這樣看著她……經常還能逗逗她,捏捏她羞紅的臉蛋……或者,還能和她偶爾……
  這樣的生活,幾乎已經快要使她忘記自己原來的身份了。
  
  而現在,她知道自己已經意識到了一切——
  
  她是軍事情報局上尉西爾瓦娜·瀾,奉命監視危險份子、海軍上校芙莉嘉·馮·哈瑟爾,及時通報一切有關於她反對元首和國家社會主義的反納粹活動……
  
  儘管她從來沒有打算按照這樣的命令行事,並且發誓會保護這個自己深愛著的女人……然而,這並不能改變她的本來面目……
  
  一個卑鄙的、可能會給她帶來危害的密探。
  ……
  
  雖然西爾瓦娜已經默不做聲,可毫無心計的芙莉嘉卻一點兒也沒有察覺她心中的矛盾與悲傷,只是以為她被自己舉出的例子給說服了。伯爵小姐感到得意極了,彷彿是在小時侯的同伴爭吵中佔了上風一般……然後,一句相當傷人的話就這樣脫口而出……
  「妳幫助她們,不會就是想混到我身邊來吧?」
  
  正處於痛苦中心的西爾瓦娜剎那間就像是在寒風中被潑上了一盆冷水,上上下下都結成了冰……
  
  她迷惑地望著站在樓梯上的人兒,伯爵小姐正用勝利者的目光俯視著她的全身,好像已經徹底將她看透了一樣。
  
  她知道,芙莉嘉的這句話完全是出於無心的。因為女艦長芙莉嘉·馮·哈瑟爾的智慧永遠只會在戰場上發揮它的作用,在對待同等的人時,她就像一個不知世事的小孩,從來不會去刻意地揣測什麼……
  
  但是,這樣的一句話,卻正巧說中了西爾瓦娜的心事。如同在一片黑暗之中,無意間的一掀,就揭開了隱藏秘密的幕布,讓那些躲不住的髒東西,全都從她心裡的傷口中跑了出來……
  
  西爾瓦娜咬緊了嘴唇,默默地走過芙莉嘉的身邊。她的腳步沉重而緩慢,已然不見了往日裡的輕快和活力。她徑直走上三層以上的閣樓,那是她的臥室。
  當她進去後,木門發出了「砰」的一聲,被鎖上了……
  
  現在,安靜而昏暗的樓道中,只剩下了大惑不解的芙莉嘉……
  
  啊?她也生氣了?我……我說錯了什麼嗎?
  
  她原打算立刻去問個清楚,如果需要道歉的話,她也……
  
  可又轉念一想,自己憑什麼要去主動認錯呢?!
  
  明明就是西爾瓦娜先不對的!她自己不願意去幫助受欺負的人,還要攔著我!哼!應該道歉的人是她才對!
  
  又自我肯定了一番,芙莉嘉也氣呼呼地回房間去了。為了顯示公平,她也破天荒地鎖上了臥室的門……(25歲還像小孩子一樣賭氣……唉……)
  ……
  
  這天晚上,柏林城下起了這年冬季的第一場雪。
  
  第二天一早,黨衛隊保安處負責監視羅森塔爾公館的蓋世太保們發現,有一個紅色頭髮的美人提著兩個皮箱,天還沒亮就離開了房子。
  他們立刻就這以情況向上司做了報告。不過,因為海德裡希正忙於處理啤酒店爆炸案,這份報告也就沒有引起他太多的注意。
  
  同樣的,這一天,全海軍部的人忽然都知道了一件似乎絕不可能,但又真實發生了的事——
  
  芙莉嘉·馮·哈瑟爾……請假了……
  ……
  ……
  
  西元1939年11月11日,下午4時50分,柏林,班德勒大街。
  
  「老闆,請給我包兩公斤牛腿肉和兩份酸捲心菜。」穆寧向食品店的店主微笑了一下,同時遞上了錢和自己的食品配給證。他的全身都裹在既厚又長的灰色風衣中,而且還戴著寬沿禮帽和黑色的皮手套,真是一副符合他身份的密探打扮。
  店主客氣地與穆寧說笑了幾句,顯然是認識他的。這個永遠一臉和氣的年輕人今年快29歲了,一個人住在對面的公寓也已經差不多有4年時間了。據說他是一 家貿易公司的代表,經常到各地出差,平時也經常需要工作到深夜才能回家。另外,這個年輕人從不和人吵架,言語談吐、舉止動作都十分得體,完全是一個模範公 民的表率。每個星期三和星期六下午,他都會到這個食品店來採購一些食物,因為他的經濟來源十分充足,所以從不賒帳,信譽良好。
  唯一讓老闆擔心的就是:他實在是太辛苦了,而且為了工作總是不太注意自己的身體。如果這樣一位重要的客人因為健康問題而失去的話,那對這個店無疑是一個不小的損失。
   
  「謝謝,再見。」拿上老闆遞來的裝食物的紙袋,穆寧微微提了提禮帽向他致敬,然後走出了店門。
  
  街上還在下著雪,大朵大朵的雪花從灰暗的天空中飄落下來,毫不客氣地佔據了幾乎所有物體的頂部。房子上、路燈上、街邊停著的汽車上、人行道的路面上,甚至不停有車駛過的馬路中央,都已經積上了深淺不同的雪。
  潔淨的雪花帶著浪漫與冷寂降臨到這個世界上,可人間的一切卻顯得那麼令它們失望。
  不知憐香惜玉的人們只是一個勁地清理著它們,好給自己的腳下留出一條方便的道路。而隨著車輪的碾壓,道路中間的雪早已經面目全非,染上了黑色或灰色,那融化了的污水,彷彿是它們委屈的眼淚……
  
  穆寧呼出一口熱氣,白色的煙霧立即瀰漫在了他的眼前,然後又很快地消散得一乾二淨,就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般。
  貓頭鷹檢查了一下懷裡的幾個紙袋,在跑了幾家食品店和雜貨店之後,他已經買了牛肉、香腸、醃製的蔬菜、土豆、麵包和黃油。在他的大衣口袋裡,還有一瓶剛從黑市弄來的優質白蘭地,以及幾盒從瑞士走私來的水果軟糖。
  「差不多該回家了……」他自言自語道。接著便穿過馬路,走進了自己的公寓樓中。
  沿著旋轉式的樓梯走上二樓,穆寧來到了一扇暗黃色的柚木房門前,一手抱住袋子,一手掏出了鑰匙。他很快地往四周掃視了一番,又向樓梯下投射了一道目光……確信無人盯梢後,他迅速地打開了門,一閃而入。
  
  穆寧的套間不大,只有一間臥室和一間小小的客廳。不過設施倒還是相當齊全的,包括有煤氣供應的廚房、裝著花灑噴頭的浴室,以及有抽水坐便器的衛生間。
  這樣的房子,對於一個過著節制而又樸素的單身生活的男人來說,應該是綽綽有餘了。
  儘管穆寧並不以打掃作為自己的業餘樂趣,但保持室內的整潔卻是他的慣有作風。譬如不疊被子,把看過的報紙和雜誌扔得滿地都是,或者把大堆的髒碗碟積壓在水池中……這樣的事,在他的家裡一直沒有發生過……
  
  不過,遺憾的是,這樣的優秀記錄,從西元1939年11月9日早上起,已經正式宣告結束了……
  
  關上門,穆寧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客廳沙發上被弄亂的一床軍用毛毯。在寄身於客廳的這兩天裡,這條毯子是他用來保暖的唯一物品。今天早上出門時,他的確將它很整齊地疊了起來,放在沙發的一角。可現在卻又被弄成了一團,一半還垂了下來,掉在了地毯上。
  接下來,在沙發邊的那張茶几上,他看到了兩隻沾滿了油污的碟子和隨便丟在桌上的刀叉,還有一隻玻璃杯,裡面裝著沒喝完的剩牛奶……他早上離開時,在這些盤子裡放滿了足夠兩到三餐的食物,現在已經一點也不剩了。原來遮掩在上面的白色餐巾也被丟在了沙發底下。
  而在這裡出現最多的,則是滿地的報紙和廢紙了……一隻被踢倒的廢紙簍可憐巴巴地躺在牆角,裡面的垃圾散了一地……
  
  「唉……」穆寧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把食品袋拿到了廚房中。因為破壞者不會到這裡來的關係,這個地方似乎要比客廳乾淨多了。
  貓頭鷹回到客廳,摘下帽子,脫去大衣和外套,開始打掃。先疊好毯子,收拾完報紙,把所有的廢紙裝回了廢紙簍中,再洗掉那些骯髒的餐具,最後清掃了一番地面。
  很快,先前一塌糊塗的客廳就恢復了它整潔的原貌。望著清理完畢的房間,穆寧居然產生了一種了不起的成就感……
  
  因為下雪的關係,所以天氣有些冷了。穆寧又在襯衫的外面套上了一件高領的毛衣,然後走到了臥室的門邊。
  「起床吧,現在已經下午五點了。」他敲了敲門,輕聲喊道。
  「知道了,催命鬼穆寧!」年輕女人的聲音從門裡飛了出來,似乎包含著那麼一點兒的不愉快。然後,穆寧聽到了赤著腳在地毯上行走發出的嗒嗒聲,知道她已經起床,並向自己走來了。
  於是他離開門邊,扎上圍裙,開始到廚房準備今天的晚餐。
  
  「喀嗒」一聲之後,臥室的門開了。西爾瓦娜穿著一件睡袍走了出來,一頭紅髮散亂地披在肩上,還不停地打著哈欠,似乎對剛才的「午睡」意猶未盡……
  自從9日早上離家出走以來,她已經霸佔了穆寧的臥室長達三天之久。因為現在伯倫希爾德正在為月底的「主力部隊出擊計劃」作休整,所以西爾瓦娜不用去艦 上。而她每天的工作,也變成了:早飯——睡覺——午飯——睡覺——晚飯——洗澡——和穆寧聊天、玩牌——睡覺——早飯……
  當然,如果覺得無聊,她也會找些其它事情做做……比如……捉弄老實人……
  
  「今天妳怎麼醒著?」穆寧把土豆倒進了水池中,開始洗去上面的污泥。「前兩天我回來的時候,妳可是睡得比什麼都沉,任我把門敲破都不願意起床……」
  西爾瓦娜靠在廚房的門邊,冷冰冰地看了他幾眼。「那是因為我發現:我的努力失敗了。」
  「哦?什麼努力?」穆寧好奇地問道,同時繼續洗著土豆。
  「色誘你的努力。」西爾瓦娜說道,隨手拿起了穆寧從黑市上買來的水果軟糖吃了起來。
  穆寧嘿嘿一笑,似乎一點也不為所動。「是嗎?看來我可真是遲鈍,居然都沒有發現呢……」
  「你知道的,我一直沒有鎖門。可是,你永遠不會自己開門進來……」西爾瓦娜走了過來,站在了穆寧的背後,「而且,我以前告訴過你,我睡覺時……是從來不喜歡穿衣服的……」
  說著,她慢慢地解開了睡袍的帶子,讓它徹底地敞開了。同時,她那凹凸有秩的完美身材也顯現了出來,全身光滑的肌膚……也和室內溫暖的空氣有了直接的碰撞……
  「喂……」西爾瓦娜忽然從後面抱住了穆寧的背,將自己的胸部完全緊貼了上去……「怎麼樣……我沒撒謊吧……」
  
  可是,這樣具有挑逗性的動作和話語,卻只是讓穆寧愣了幾秒鐘而已。
  「當心啊,西爾瓦娜。」他停下了工作,用毛巾擦乾了自己的雙手。「在一個具有普通性向的成年男子身邊做這樣的事,可是要冒風險的啊……」
  「那麼……你準備怎麼對我呢?也會像那些雜種們一樣,把我給……」西爾瓦娜抱著他,小聲地問道,彷彿聲音裡沒有一點兒力氣的存在。
  穆寧並不馬上回答……他緩緩地轉過身,用很小的力量推開了西爾瓦娜,然後重新為她繫緊了睡袍的帶子。
  「現在可不是夏天了,小心著涼呀……」他用柔和的聲音說道,就像只是和她開了個小玩笑一般。
  
  沒想到,西爾瓦娜卻一下子甩開了他,一個人哈哈大笑起來,幾乎把肚子也笑疼了……
  「你真沒用,穆寧!」她邊笑邊向廚房外走去,剛才那種悲傷的氣氛現在已經全然消失了。「大多數男人看到一個美女主動投懷送抱,早就忍不住了!穆寧,你真不是個男人!」
  
  「或許吧。」穆寧聳了聳肩,繼續準備起了晚餐。
  ……
  
  沒過一個小時,晚飯就弄好了。主菜是炸牛肉餅,配菜則有煮馬鈴薯和酸捲心菜。穆寧把菜端到了客廳裡,放在了沙發邊的茶几上。西爾瓦娜盤腿坐在沙發上, 將穆寧剛剛疊好的毯子又裹在了身上。她正在擺弄著裝著戒指的小盒,不停地把那枚葡萄紋的戒指在自己的手上戴上脫下;而牽牛花紋的那枚,則早已經成了她右手 的裝飾品,就連睡覺時也不願意摘下……
  
  菜放在了她的面前,西爾瓦娜把小盒推到一邊,拿起刀叉就只顧自己地吃了起來。
  「買了這麼多東西,你一定又貪污了不少反間諜處的活動經費吧?」她譏諷似地說道。
  「這不算什麼,西爾瓦娜。」穆寧說道,沒有什麼負罪感,「我早就告訴過妳,為了我們,他們很捨得花錢。」
  他拿來兩隻杯子,打開那瓶白蘭地,給西爾瓦娜和自己各倒上了一些。
  
  「這酒真難喝。」西爾瓦娜拿起杯子嘗了一口。「所以我一直就討厭白蘭地,又苦又澀。」
  「戰爭時期,將就點吧。」穆寧自己也喝了點,卻發現並沒有她所說的那麼難喝……「覺得今天的牛肉怎麼樣?」他試探著問道。
  「太淡了,我覺得像是在嚼肥皂。」不客氣的客人如此評論道。
  
  果然……從那個時候起……她的味覺就已經……
  
  穆寧想了一想,決定還是把那些討厭的往事都拋到一邊,先解決掉眼前的問題。
  
  「妳打算在我這裡待到什麼時候?」他撕下了一塊麵包,很隨意地問道。
  「想趕我走已經晚了。如果覺得麻煩的話,當初你就不應該讓我進門。」西爾瓦娜把一塊土豆丟進了嘴裡,頭也不抬地回答道。儘管這些東西在她嘗起來只有淡淡的鹹味,可並不影響她用來填飽肚子。
  「就這樣丟下她,一個人離開……妳真的捨得這樣做嗎?」穆寧吃了一點牛肉,感到自己的廚藝似乎又進步了。
  「不,當然不。」西爾瓦娜沒有任何掩飾地答道。「老實告訴你吧,穆寧。我恨不得現在就衝回那裡抱著她,然後隨便她會把我怎麼樣!」
  「那妳為什麼還要離開?只為了一點小口角的話,應該還不至於吧?前一天晚上,妳們不是還好好地在一起吃飯嗎?」穆寧假裝什麼也沒猜到,「妳這樣的話,要我怎麼向卡那裡斯將軍解釋呢?私自丟下任務的話……」
  「我警告你,穆寧,」西爾瓦娜舉起叉子指了指他的鼻子,「別再讓我聽到任務這個詞,否則我立即殺了你。」
  「看得出,……妳現在心情不太好……」穆寧點了點頭。
  「確切地說,是心情惡劣至極!」西爾瓦娜發洩似地叉起一大塊肉餅塞進了嘴裡……
  
  唉……看來……我還得多睡幾天客廳了……
  穆寧歎著氣,又喝了口酒。
  
  那位馮·哈瑟爾上校現在怎麼樣了呢?……如果,她也能有個像我這樣的保姆,那可就好了……
  
  「等一下吃完飯,妳自己先看看書什麼的吧。我可能要出去一會兒。」穆寧對西爾瓦娜說道,「去局裡打幾個電話。」
  ……
  

  比格爾大夫和他的護士剛從房間裡走出來,就被津特攔住了去路。
  「醫生,請問……病人的病情……怎麼樣了呢?」侍從的聲音顯得有些焦急,眼睛則直愣愣地盯著比格爾大夫的禿頭。
  自己最在意的部分被人這樣行注目禮,醫生當然本能地就感到了一陣不舒服。不過,他當了這麼多年醫生,早就見識過比這個年輕人更加性急的人,所以,也能夠表示理解。
  「她現在沒有什麼危險,只是感冒引起的發燒。」醫生看了一下手中的病歷,「剛量過體溫,現在是39°C,比前天剛生病時低了1度。我們已經給她打了退 燒針,現在應該沒問題了。」他遞給津特一張紙和幾個藥瓶。「這些藥還是老樣子,必須按照說明給她服用。暫時不要讓她吃固體食物,繼續喂些牛奶或者雞湯就可 以了。另外,把帳單上的費用打到這個戶頭上。」他指了指帳單上寫著的一串小字。
  原來這張紙是帳單啊……
  「謝謝,醫生。我會按照您的話去做的。」津特答應著,送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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